「好,先这样吧!」安妮笑著合起一叠厚厚的投资考察报告书,站起身来。「谢谢大家,我想KMART已经对星宇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和了解,手头的这些资料,我会拿回去仔细阅读。」
随後,她转身朝穆海涛摊开手掌。「从今天开始,只要觉得必要,KMART可能随时会在不预先通知的情况下来到星宇,考察这里的工作情况及查阅资料,没问题吗?」
「当然可以。」穆海涛淡淡一笑,拍一下她的手。「财务资料除外,其余一切请便。」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滴水不漏啊!」安妮打趣道。
两人显见有极深的渊源。
「朋友是朋友,工作是工作。」穆海涛不假辞色道。
「我们不仅仅只是朋友吧?」安妮微笑,以无比暧昧的口气说道。
穆海涛只是淡淡一笑,却没有否认。
果然,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贝晓璿轻轻咬著下唇。
「这样吧。」穆海涛看一下手表。「我马上要去和一个约好的客户谈合约,我让公关部的助理贝小姐陪你去酒店,好好休息一下,你今天刚到台湾,一定很累了。」
「酒店?」安妮开始撒起娇来。「人家才不要住酒店,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抽气声又四起,穆海涛轻咳一下,冷冷地环顾四周。
一脸冰冷的表情和镜片後锐利的眼神,成功地将众人的臆想冻结。为求自保,大家都低下头,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穆海涛回过头,低声对安妮道:「这样不太好吧,你这次毕竟代表KMART,还要考察其他公司,如果你住到我家,肯定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怕什么,KMART总裁可是我DADDY,你也见过的啊,他对你印象很不错,住在你家他一定会放心,再说我们以前也一起同居这么长时间了。」
同居!
乍听到这两个字,情不自禁一用力,差点咬破自己的嘴唇,贝晓璿连忙伸出手按在嘴唇上揉了揉。
「安妮。」穆海涛沉下脸道。「听话。」
「好嘛好嘛,我住酒店就是了,不过晚上你一定要来陪我。」安妮乖乖答应,毕竟在英国念书时一直同住在一起,她对穆海涛的脾气再了解不过。
只要他决定的事情,向来就不会再做任何改变。只要他喜欢上的东西,也永远……不会改变,一直喜欢到底。
只是,她却没有那么幸运,能够成为一直留在他心里的那个人。但是,在彻底死心之前,她至少还是可以试一试吧!
铭铭铭
午後橙黄的光线,将大地涂上一层柔美的色泽。一台黑色BMW,随车流缓缓地行驶在繁华街道上。
「这是我第一次来台湾,哇,人好多,车好多,很热闹,我已经开始喜欢上这里了。」安妮兴致勃勃地朝著车窗外张望。
「安妮小姐,您和穆总……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贝晓璿强装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其实心里早就紧张得不行。
「是啊。」安妮点点头。「海涛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我就和他一直住在一起,整整五年了。」
她说的是实情,但此「同居」,非彼「同居」。
在国外,这是不同的两种概念。
在英国时,她和穆海涛因为一起修管理学位而认识,两人便租了一幢房子共同生活,除了各自的卧室外,厨房、浴室与客厅都是共用。
这种生活方式在国外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而两人之间的关系,纯粹是室友,而非恋人。
安妮虽然自小在国外长大,生活习惯、思维方式早已西化,但因为父亲是台湾人,对她的中文教育督促得十分严厉,直到高中以前都是刻意选择中英文并重的华侨学校,所以她才能学会一口流利的中文。
「您和穆总,感情真的很好。」
贝晓璿喃喃地道,转过头去看著车窗外不断飞掠而过的风景,突然觉得,此刻的阳光格外刺眼,胸口的嫉妒就像这无孔不入的光线,充斥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整整五年一直同居在一起,身边这个俏丽的混血女郎,竟然拥有穆海涛五年的时光。
她,错过了什么?!
「因为海涛很温柔啊。」安妮笑道。「他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人。」
是啊,他也是她所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不过,刚开始认识他时,觉得他讨厌透了。」
「怎么会?」贝晓璿奇道。
「是真的,他看上去很冷,反应总是淡淡的,都不怎么理人呢!」
对於自小便被追求者层层包围的安妮来说,穆海涛是第一个没有拜倒在她石榴裙之下的异类。
从小到大,有谁敢像他一样对她视若无睹?虽然说话很客气,表情却冷冰冰的没有任何变化。他简直是在当面打击她的自信心,害她一度以为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同性恋。
「不过,跟他相处久了就会明白,他很会照顾人,既细心又体贴,心地又好。」安妮微笑道。
自从有一次,她生病得到穆海涛的悉心照料後,安妮对他的印象才彻底改观。想不到表面上冷酷严肃的穆海涛,内心却深藏著会醉死人的温柔,这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独特温柔与体贴,一下子便轻易俘虏了她的心。
但是,在她猛烈炮火攻打整整五年之後,两人的关系还没有从同居的「室友」,突破到有实质意义的同居「恋人」,令她又一度严重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最後她按捺不住,向他直接摊牌,死缠烂打地一定要问出为什么。终於,她得到了穆海涛的回答,但却是明确而坚定的拒绝。
知道自己已经晚了一步,安妮只好放弃,然而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尽管工作後也交往过不少优秀男士,但穆海涛始终是一个令她扼腕的遗憾。
所以,当听闻星宇寻找合作夥伴以拓展海外市场时,她直觉自己的机会又来了。总有一天,穆海涛会发现,最适合他的人是自己。
「贝小姐,你在星宇有多久了?」安妮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贝晓璿道。
「有两年了。」
「那么,你对於海涛的过去知道多少?他有交过女友吗?你有没有听说些什么?」
「这个……我想您还是自己去问穆总吧,我真的不清楚。」
前方又是一个十字路口,车辆在前方排成长队。
打开车窗,新鲜的空气立即流入车内,贝晓璿轻轻吸了一白气,一回头,却见安妮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
「我脸上弄脏了吗?」她不禁摸摸自己的脸。
「没有。」安妮摇头,颇有深意地笑道。「贝小姐很迷人啊,是那种典型的东方美人,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会迷上你。」
「哪里哪里。」贝晓璿微微红了脸。
「不用不好意思,你真的很可爱。不过,像你这样的美人留在海涛身边,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安妮果然意有所指。
「您想到哪里去了。」对方的奉直与毫不掩饰的醋意,令贝晓璿微感狼狈,不禁有几分慌乱。
「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和穆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完全是两码事,我从来都没想过……您千万不要误会……」她结结巴巴,随口编了个谎言。
「不要那么紧张嘛,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安妮笑得花枝乱颤。呵呵,她真有趣,满好玩的。「穆海涛那个家伙啊,心里早就有他喜欢的人了。」
「他有喜欢的人?」贝晓璿一惊,下意识重复道。
「是啊,非常非常喜欢。对他而言,是那种唯一的存在吧!他的性格很特别,要么不喜欢,一旦喜欢上了,就会一直喜欢到底。」
一直喜欢到底?贝晓璿默默咀嚼著这句话,隐隐约约、似曾相识的心痛感,在此刻,又轻轻缠上了胸口。
远处的阳光,一缕缕穿过云层,穿过摩天大厦的间隙。红绿灯转红为绿,车身一动,轻轻朝前行驶。
「您怎么知道?」
「他亲口说的。」安妮耸耸肩,指著藏在大楼背後,被阳光拖曳出的长长的灯柱投影。「看到这些影子了吗?」
「嗯。」贝晓璿点点头。
「当初,他就是这样指著身後的影子对我说,他心里的那个人就像阳光下的影子一样,虽然很淡、很不起眼,但只要太阳存在,它就存在,而且会把根扎得深深的。除非主体不复存在,否则他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掉那道影子。」
所以,安妮才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消失的影子?
到底会是谁?
「不过没关系,如果没有竞争,就不好玩了。」安妮依旧笑得自信满满。「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他心里的影子给连根拔起。
「从今以後,我会是他心里唯一的影子。」
虽然以女性的直觉,早就看出安妮很喜欢穆海涛,但贝晓璿仍是震惊於她那斩钉截铁的执著,无言以对,她避开安妮坚定的视线,只觉胸口的郁闷感愈发沉重起来。
送走安妮後,一回公司就碰上自己不想见到的人。
「贝小姐,把安妮送到酒店了?」想逃也逃不了,被眼尖的他一眼发现,贝晓璿乖乖站在他面前。
「一切都办妥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等一下,你跟我来。」
随著穆海涛走入办公室,前天两个人相处时的轻松温馨已荡然无存。现在的他和她,仅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再没有比这种关系更令人感觉冰冷的了。
看著穆海涛一脸的波澜不兴,贝晓璿也板著脸站在他面前,却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而不开心。
「坐。」穆海涛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贝晓璿故作冷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有什么嘛,她也一样可以对他视若无睹。
「我一向公私分明,所以刚才在会议上才会把你和其他员工一视同仁,可能态度还有些冷淡,你不会怪我吧?」
「呃……没、没有啦!」听他这么一说,贝晓璿的口气反而有些软化下来,看来是自己太多心了。
一旦面对他,不知怎地自己就会特别孩子气。
「安妮……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穆海涛若有所思地观察她的脸色。
「说了一些你在英国的事情。」一想起这个,郁闷感更加强烈。
「什么事?」
「同居的事。」贝晓璿冷冷地道。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和安妮只是住在一起,这在国外是很普遍的现象,年轻人一般都这样和朋友租一幢房子,分摊费用。」果然,她误会了。
「我是台湾人,不懂国外怎么样啦!你也不必和我解释这么多,这都是你的私事,我不感兴趣,而且刚才你也说了,希望公私分明。」
他都承认住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贝晓璿为自己莫名的嫉妒暗暗生气,却无法控制明显不悦的语气。
穆海涛沉默下来,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了她,他回来台湾,好不容易才和她重逢,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试图重建两人的关系,虽然并不奢望她会有所回应,但至少希望她从前讨厌他的看法能有所改观,但事与愿违,他和她之间,似乎总存在著一层无形的障碍,将两个人阻隔成两个世界。
害怕再次被她讨厌的心情,令他连最起码的解释,都无法继续说出口。而以冷淡掩饰真实心情的外表,却只会增加贝晓璿的误解。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无法拂去令人窒息的郁闷感,贝晓璿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当然,快步离去的她并没有看见,他深藏在镜片後忧郁而寂寞的眼神。
铭铭铭
「东西坊」酒吧。
这是一家融合东西风格的酒吧,向来是情侣们的常来之地。酒吧内充斥著轻松悠然的氛围,烛火如星,在精致的玻璃杯中摇曳生姿,点缀出慵懒的风情。
萨克斯风吹出清亮优美的旋律,在酒吧内轻轻流淌。
靠窗的桌子旁坐著一男一女,男的固然俊美慑人,女的亦是明眸皓齿,光彩照人,是十分相称的一对。
「小璿璿,今天你怎么这么好,居然约我出来喝酒?是不是因为上次放我鸽子而心怀愧疚啊?」
刘翔宇一边晃著杯中的红酒,一边露出足以让天下女性心动的笑容。
「心情不好,出来喝一杯不行啊?」贝晓璿没精打彩地说道。
自从上一次谈话後,已经与穆海涛冷战好几天了,有时在公司走廊上偶尔碰到,两人就像陌生人般互相僵硬地点点头,连朋友间基本的寒暄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的贝晓璿,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暗自生气烦恼,但在众人面前仍要装出一副开心的模样,感觉实在辛苦。
也唯有在刘翔宇面前,她才可以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所以趁今天下班後有空,便拉他出来小坐一会儿。
「心情不好?」刘翔宇轻笑出声。「难得难得,居然会从你口中听到这几个字,你可一向是充满活力的。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发觉自己原来爱上我了?喔呵呵呵……」
「暗恋你个头!别臭美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臭屁的人?当初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和这种人做朋友?贝晓璿的头顶直冒烟,严重怀疑起自己的择友能力。
「呜……好凶,当心嫁不出去。」
「有你这个损友在,我能嫁得出去吗?当初还不是你拚命在我耳边说沈明如何如何好,结果呢,他还不是把我给甩了?总之你说好的,就没有一件是好事。自从认识你,我就开始走霉运,倒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你就只会看著我幸灾乐祸而已。」
越说越气,贝晓璿把最近不顺的怨气全都发泄到刘翔宇身上,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横飞,直喷到对方脸上。
「冷静冷静……女人生气,容易老得快。」刘翔宇看得实在於心不忍,伸出手拍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典型损友。
「不过,说正经的,最近你到底怎么了,很没精神啊!」刘翔宇不再玩下去,收敛神色,支起下颔,仔细地打量著对方。
「没什么啦!」
贝晓璿轻叹一声,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沉郁表情。
「为了男人?」刘翔宇笑道。
「才不是呢!」贝晓璿瞪他一眼。
「别装了,你的脸上根本藏不住什么东西。」
贝晓璿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脸,穆海涛似乎也说过相同的话,难道,她的喜怒哀乐,真的全部会从脸上的表情流露出去?
「跟穆海涛相比,你实在还是太嫩了。」刘翔宇淡淡一笑。「看得出来,他是那种什么都不说,只会把事情藏在心里的家伙。除非你当面向他问清楚,否则,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