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姑娘,真是个个能说会道,家里平日里不知道多热闹。
有人开了头,就难免都八卦起来,而且逐渐开始不局限孙家,什么人家都有,苏棠听了不少,心满意足的回宫去了。
这也没过几日,苏家承恩公夫人,苏少夫人就递牌子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
女眷进宫请安是常事,本朝深体天伦人情,格外体恤些,女眷进宫向来是准的。苏棠便跟在皇后身边,本来好好坐着听她们说话,偏这头话没说几句,她的母亲苏少夫人就找个借口要打发她出去。
苏棠不情愿,能有什么她听不得的话呢?这样一想,她眼珠子一转,果真就出去了,在门口便转了个方向,悄悄的溜到后头,从后门进来,躲在屏风后头偷听起来。
茶香跟在她身边,见她这样举动,又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可是她又拿这位大姑娘没办法,还不敢叫人看到,只得偷偷的站到后门边上,放下帘子,替她放风。
苏棠哪里管她,只管听里头说话,诚王太妃果然算计她了!
第25章
苏棠咬牙切齿。
苏少夫人却似乎很喜欢的样子, 笑着跟皇后说:“原是昨儿去林家贺她家老太太六十大寿,那家子还特意给糖糖也下了帖子,这原本倒也不是第一回, 以前也有过的。我只想着她在娘娘这里, 不是一定要去, 就也没理会, 到了那头,还是林夫人特意问了一回, 我也没往那里想。”
“林夫人与我娘家原是姻亲,走动的也近,见我不在意, 她就与我说,原是因诚王府越太妃特地与她说了, 她才给糖糖下帖子的,人家既有那个想头, 这也是好事, 还以为我们看到帖子, 就该知道了。还说我呢,糖糖好歹是我们家大姑娘,如今也大了, 我们还这样不经心。”苏少夫人笑着说着来龙去脉,多少是有点得意的:“也是我们真没想到, 林夫人说了, 才知道原来早些时日, 越太妃就打听我们糖糖了。娘娘想, 这样的人家,我们哪里攀得上, 自然是没有留意的。”
苏棠听的都想笑,越太妃造出这样的势来,偏又算计的多,不肯正儿八经的托人上门,大约还指望着苏家送上门去,却不料俏媚眼做给瞎子看,苏家人实心眼儿,一概没察觉。
真的,地位提升太快,其实还是很难适应的。
“果真是不经心。”苏后听了也埋怨了嫂子一句:“如今我们苏家也不差,糖糖又是这样的人才,配谁配不上呢。”
苏夫人便点头应是:“娘娘说的是,原本是没料到这一家的,只如今要怎么着,还要来问一问娘娘,要说诚王府,好自然是好的,到底是亲王爵,诚王殿下看着也是谦逊懂礼,自不会委屈了糖糖。可是人家虽说打听了,却也没上门来。且平日里我们也没往来的,到底糖糖又是姑娘,那也没有我们上门去的道理。”
这意思哪里是问主意,显然就是要苏后亲自过问这件事的意思了。表明苏家对于与诚王府结亲千肯万肯,就怕错过了好事儿。苏后倒也明白这个意思,想了一想道:“母亲说的也是,倒不如我召了诚王府太妃进宫,问一问诚王这件事,他是端敏太子的嫡子,朝廷向来优待,他的亲事,自是也要关心的,太后如今是不大理这些事了,我问一问倒使得。”
这就是皇后这个位子的重要性了,她问起来,名正言顺,而且还算施恩,苏夫人就笑道:“果然还是娘娘有智谋,娘娘垂询,自是好的。想来太妃若是真的有心,娘娘既问,没有不表明的道理,若是没有,那也就跟咱们家没有关系了。到底是道听途说的,万一人家不是那意思,岂不是叫人笑话。”
说是这样说,可苏棠听起来,她们家大概觉得是十拿九稳了,只不过因为是姑娘家,不好送上门去而已。
瞧瞧她祖母,她母亲,都是笑容满面的样子,显然是觉得鸿鹄将至,连皇后,也颇觉得是意外之喜,她这皇后,对着宗室,常有一点少了底气的感觉,可如今,连先端敏太子的唯一嫡子都要求娶他们家的姑娘了。
她们商议的乐融融的,还补充细节,甚至连一旦做实了此事,就由皇后亲自赐婚这种后续都商量到了,倒是颇为欢喜的样子,只有外头偷听的苏棠愁眉苦脸,她这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还得嫁给萧铭阙。
要真是非得嫁,她就带把刀,新婚之夜把他捅死在床上,新仇旧恨一起了结好了。
苏棠恨恨的想。
她正这么想着,茶香轻轻拍拍她,苏棠没回头,摆了摆手。
没想到,茶香又拍拍她。
她这才回头,却见沈晋站在门口廊下,看着她呢。
偷听被抓个正着,苏棠不由的尴尬了一下,不过也就是一下,她又没偷听沈晋,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棠就走出门去,跨过门槛的时候,脸上就堆上了笑:“沈统领,好巧。”
真是假的要死。
沈晋看她的样子,问:“苏小姐听到了什么,不是好消息?”
苏棠也知道自己笑的有多假,被沈晋一眼看出来也不奇怪,她是有点垂头丧气的,只是说:“沈统领怎么在这里?”
“有侍卫回报,景仁宫有异常,我就过来看看。”沈晋说。
什么,宫禁卫连偷听都管?
苏棠在心中嘀咕,嘴里说:“我就听听,没干什么。”
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还真不多见,沈晋在心中想,他见过的都是她笑的模样,眼睛弯起来,甜丝丝的,其实她不笑的时候,也似乎带着一点儿笑模样,嘴角两个小小的梨涡,留了一点儿印子,似乎就是留的笑的影子。
所以她能这样愁眉苦脸,连笑影子都没了,看起来就好像特别的犯愁。
她还能有什么事这样发愁的?还有什么事是她也做不到的吗?那她做不到的事,自己不见得做不到。
沈晋这样想着,就开口问了:“到底什么事?”
苏棠叹口气:“唉,跟您没关系,就我的事,我再想想法子吧。”
他们走到了垂花门旁边,沈晋却还是没有走,他站在她身边,似乎就要等着她说为什么这样不开心。
苏棠抬头看他,小统领就是这样好,虽然不爱说话,但却意外的让她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不用说,做的就最合心意。
就好像现在,他虽什么都不说,可站在这里,苏棠就明白,他等着她说是什么事,他替她解决。
这种事,有点不好意思,苏棠本不欲说,可是沈晋站在那里等着,好像不说他就不会走,苏棠抿了抿嘴,又叹口气。
这事儿到底是得多犯愁啊,沈晋就不明白了,连皇后差点被废这样大的事,苏棠也不是这个样儿啊,那时候,她言笑晏晏,说的虽然是大事,却也轻松如意。
那样子的苏棠,看起来多可爱。
苏棠终于说:“这事儿说出来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今日我祖母和母亲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坐了没有一盏茶时候,就想着法子打发我出去,我觉得不太妙,就悄悄的听了一听。原来最近是诚王太妃满大街的宣扬她看上我了,大概想要我给她做儿媳妇,偏又没上我家说。如今我家知道了,只怕赶不上趟,忙忙的就赶着进宫来求皇后娘娘做主了。”
这话说的听着就一肚子气的样子,倒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在里头,就好像说的不是她一样。
小姑娘别说这样说了,就是略沾一点儿,都难免羞涩,她倒是说的大方,跟说公事似的。
不过这也不该是很犯愁的事啊,这样一想,沈晋就道:“你不愿意嫁给诚王?”
“那是自然。”苏棠不假思索的说:“既有小统领,谁还会眼瞎瞧上他啊。”
这话略耳熟,说出来了苏棠才觉得,但她这次不同,这次特别的真心实意,尤其是她已经眼瞎过一次了。
所以她又强调了一句:“真的!”
就如上次一样,沈晋又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好像很明白先前那句话只是在哄他开心,在等着她真正的理由。
苏棠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好像正该如此似的,接着说:“我就看不上那家子,一家子算计,之前看上夏晴在太后跟前有脸面,也是一样,又不肯明说,暗地里收买个太监去探太后的口风——哦,就是李修,你知道的吧。太后不情愿,他们就缩回去了,我觉得啊,许游多半就是他安排去的,也不知道打听得出来不。”
这种时候了,苏棠也不忘给诚王府下眼药,又说:“这会儿又打我的主意,还不是看中我跟皇后娘娘亲近,所以也是一个样儿,不肯出头,就想着我们家去提,无非就是怕叫皇上察觉,他们对皇上的后宫特别有兴趣似的,您说是不是?”
苏棠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她还生怕皇上察觉不了呢。
不过沈晋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动声色,也还只是点了点头。
苏棠还是苦着脸诉苦:“您瞧,这种事情多愁人,这边一家子还满心欢喜,巴望着能和王府结为姻亲呢,一点儿不知道人家的算计。有临江王府还不够,如今诚王府略有点意思,又赶着往上扑。偏这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情愿不情愿谁理会呢?再说了,这种事,别说您,就是我自己,也是说不上话的。”
“您也别为难。”苏棠絮絮叨叨的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事,您听听我说就够了,哪里还能真让您过问啊?而且您也过问不着啊,这种事,说出来就挺难堪的,也就是您向来待我好,我愿意说说了。”
“还好我偷听了,没给蒙在鼓里。”横竖都说了,苏棠也就说:“趁这会儿,还没定呢,我再去想想法子……”
她话还没说完,沈晋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苏棠的话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睛。
沈晋说:“你等着,我去处理。”
他这话说起来,也好像是公事一样,然后就走了。
苏棠站在原地,摸了摸头,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沈晋说的那句话,他处理?他怎么处理?这种事情,难道黑骑卫也能有办法?
苏棠不是太相信他能有什么办法,这种两家都有意结亲,而且看上的都是对方的门第的时候,就算有本事爆出哪一方有什么阴私之事品行不端,都是很难阻止的,跟夏晴许游那种不一样。
这种事情,就是皇上,都不一定管的着。
可是,这句话听起来,真不错啊。
第26章
皇后娘娘兴兴头头的第二日就召诚王府越太妃进宫, 一早见苏棠过来,越发欢喜,满面春风的拉着她就看了一回, 见她家常穿着半新旧白底鹅黄兰草纹衫儿, 杏黄裙子, 头上只用了一只珍珠玉钗, 戴着通草花儿,虽颇为素雅清新, 还是笑道:“真是越发素净了,虽说在宫里不出门儿,总是要见人的, 宫里的娘娘们也就罢了,原是常见的。到底我这里还常有各府的夫人太太们来请安说话, 瞧着你一个小姑娘,这样素净, 实在不像。”
苏棠早知道苏后今日召了诚王太妃, 哪里值得她刻意梳妆, 只说:“那我不见就是了,人家也不是跟我请安来的,我去昌宁长公主那里玩去罢。”
皇后想了一想, 倒也不拦她:“知道你嫌坐着无趣,那就去玩吧。”
她如今虽已经惯了事事找苏棠这个侄女儿拿主意, 可这件事却不是宫中之事, 倒是苏棠的亲事。这种事, 向来是长辈做主, 且女孩儿害羞,教养的好的姑娘, 家里便是说起这事,都会自觉起身躲开。像昨日,苏少夫人就特意打发女儿出去后,才跟皇后说起的。
大概是世俗规则都默认了这事关女孩儿一生的事,却是她最不能参与的。
连皇后这样惯于听苏棠话的都下意识这样觉得,便打发她出去,免得当着她的面跟诚王太妃说这件事了。
苏棠心知肚明,果然便出去了,她手里捏着今天一早收到的,夏晴邀她一起前往镇国公府大小姐孙琦玉的诗会的帖子。
她想起孙玉姝跟她说的话:“她会约你的。”
果然不假!
真有意思,看来这位孙大姑娘才真是诚王殿下良配啊,苏棠还真期待,这位孙姑娘要怎样搅黄这门亲事,她觉得,从上一世的结果看来,孙琦玉说不定有这个本事。
比起嫁给萧铭阙,有一个时刻苏棠甚至想过不如亲自去跟孙琦玉商议,大家一起想个法子出来,毕竟苏棠自己只怕比孙琦玉还不想她嫁给诚王。
可惜苏棠拿膝盖想都知道孙琦玉能想到的法子,肯定是对自己不利的,她终究爱惜自己,不愿为了那种人涉险。
这头苏棠刚出去,后脚丹朱就急急忙忙的奔进了景仁宫皇后娘娘起居的正殿:“娘娘,娘娘,不好了。”
丹朱向来这样一惊一乍的,一点儿小事就慌慌张张,连皇后都没怎么当回事,还端了茶喝一口,才说:“怎么了。”
丹朱往旁边看了看,跟前四五个人呢,就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把人都赶到了廊下。
然后又往周围看一圈,把氛围做足了,才低声说:“娘娘,出大事了,诚王府可能要坏事了。”
“什么?”皇后那点儿闲适样子立刻就没了,把手里甜白瓷的茶盅子往桌上一放:“怎么回事?你怎么听说的?”
丹朱说:“娘娘知道,宫禁卫那边,有个小队长,叫薛城的,是我进宫之前从小儿就认得的,大家一条街长大,后来我在小姐跟前伺候,他家使了银子,给他在禁军里寻了个职位……”
皇后心急,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这人我知道,你就说到底怎么着吧。”
丹朱还是生怕没说清楚明白似的,接着说:“如今他选进了宫禁卫,娘娘早吩咐我着意交好他,这两年我也就常与他来往,常常送点东西,今日就是他特地来跟我说的。”
“他知道咱们……跟诚王府?”皇后有点迟疑的问。
“娘娘您忘了?”丹朱压低了声音说,明明屋里没人了,还是生怕被什么屋顶上有人听到似的:“大姑娘那回说了,皇上在您身边儿,可不止放了一个人,咱们虽不知道是谁,可大姑娘不是说了么,没有什么事是皇上不知道的。”
皇后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果真如此!她也很清楚,皇上这样的安排,执行的肯定是沈统领,既如此那沈统领那边知道就不足为奇了。
丹朱又说:“薛城悄悄的跟我说,那日抓了李修,沈统领亲自审的,供词里就有诚王府。因这不是个小事儿,沈统领还在细审,里头还有些什么牵扯,说是要拿凭据,然后才一并奏与皇上圣裁。这样大事,他也不敢十分打听,只当班的时候听到几句,知道事儿不小。”
这倒与宫中最近的流言对上了,皇后便道:“皇嗣的事,那自是不小,莫非真的是诚王太妃与贵妃有仇怨,所以悄悄使人动手?”
丹朱道:“谁敢理这个事,且也与咱们无关。薛城是正好昨日当班,在沈统领跟前伺候,就听到有人来禀家里夫人,少夫人来给娘娘请安说的事,知道今日娘娘要召诚王府的越太妃进宫来,才悄悄儿的寻个空子来与我说的。”
沈统领果然什么都知道!
明明昨日这屋里连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出去的,皇后颇为惊吓,不由的抚了抚心口,苏棠说的果然是对的,皇上命人看着她呢。尤其是上回那件事后,大约看的更紧了,阿弥陀佛,幸而如今没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