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潜台词苏棠一听就知道了,意思概括起来就是‘你很会惹事’。
不然为什么是挡小丫头呢,当时就是因为怕她惹是生非,被别的姑娘揍。
苏棠很觉得冤枉。
她也没把晨星晚月当普通丫鬟使,平日里也不用当值,此时见晨星进来,她就问:“出什么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旁边搁着的酸梅汤递一碗给晨星儿:“今儿热的邪乎。”
晨星儿不妨这位小姐这样家常,她日常接触的上下级森严,尤其是因沈大统领向来冷峻,整条线上的风格都差不多,向来冷硬。
她还愣了一下,才双手接了酸梅汤,一口就饮尽了。
所以苏棠也跟着愣了一下,虽然她这碗小,宫里就没有民间那种粗瓷大碗,可她们喝起来也是小口小口的,总得喝好多口吧。
晨星儿把碗放在桌上,便道:“镇国公府昨晚有人去药铺买了药,我们确定,是孙大姑娘用的。”
“只买了药?没有请大夫?”苏棠敏锐的抓到了重点。
“是的,药方是镇国公夫人的丫鬟拿出来的,打发了一个小厮去回春堂照方抓药,回去之后煎了送给孙大姑娘喝的。”晨星儿井井有条的说。
这么清楚!显然,那日之后,有暗骑卫监视着孙家的举动。
“是什么药方?”苏棠问。
晨星儿道:“药方鉴定过了,确认服药的人,是中了薇衔之毒。”
居然是这个!
这种药阴寒无比,但不猛烈,不是大量服用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女子服了,就会绝育无子。
第33章
苏棠有点意外, 这个药她虽知道一点,但从来没有用过,因为味道有点重, 而且会当场发作, 用的不好容易失手。
这已经过去了七日了, 孙琦玉才发作?
还有, 那个听说又苦又辣,她喝下去的时候居然没有察觉?
难道不是那天的药?是孙琦玉算计的多了, 也被人算计了一回?
苏棠正想着呢,晨星儿显然以为她这样的深闺小姐不会知道薇衔,便解释道:“薇衔阴寒, 但毒性不猛,味道也很重, 需要大量药剂才能置人于死地,只是女子服用, 就是中毒不深也将绝育无子。”
苏棠点了点头, 这就是她知道的。
晨星儿又道:“但我们的卷宗记载里, 曾经在前朝余孽处缴获了一瓶经过炼制,已经有点不一样的薇衔,味道较淡, 毒性也更轻,而且会在服用几日后才发作。我们怀疑, 孙大姑娘就是误服了此物。”
“这一种有点不一样, 但还是让人绝育无子?”苏棠问。
“这不是一定的, 因为毒性已经减轻, 会不会绝育无子还要看各人体质和服下的量。”晨星儿答道:“不过此物极为罕见,原本以为已经失传了。”
这就很清楚了, 苏棠的这种斗争经验丰富,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计策了。这东西倒真比苏棠以为的那些手段更加隐蔽,这么多天才发作,就很难怀疑到镇国公府了,而苏棠若是真的吃下了这个,现在发作出来,定然不知道是什么,就会传太医,然后诊出此毒。
再往深一点想,孙家必定有办法,或是通过太医,或是通过什么相关的人,把她中了薇衔之毒的事传出去,而一旦传出去了,不管她到底会不会真的绝育,皇帝都不可能再将她赐婚诚王了。
那看来,这件事还不止是孙大姑娘一人所为了,她这样的小姑娘,能做到下毒已经算的心狠手辣了,但要把消息传出去,就很难做到了。
那位镇国公夫人或许才是真正策划的人。
真够缺德的,她若是真上了当,不仅嫁不了诚王,别的人家也嫁不了了,谁敢娶个明知道会无子的媳妇?
而且那个毒药……
苏棠手托着腮帮子,在回忆上一世的事。
皇帝的后宫,之前有两位公主,而她记得的,从今年开始,贵妃,仪贵人有孕,后来,淑妃、慧嫔、舒嫔,都曾有孕过。但在她之后进宫的妃嫔,贵人,美人等,似乎就越来越少有孕,当时因为皇上在后面那几年身子越来越差,很少御幸,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现在她开始有点怀疑了。
孙琦玉在两年后成了诚王妃,她的嫁妆里面,会不会有那瓶药?
不管有没有,她都可以让它没有!只要孙琦玉做不成诚王妃,那又何来嫁妆一说呢!
镇国公夫人虽然有药方解毒,但不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
苏棠笑了,她去了寿康宫。
她相信,太后在后宫斗了大半辈子,几起几落,中过暗箭,也曾有过极危险的时候,最终成了太后,很多东西是不需要她点透的。
她能想到的,太后也能想到,苏棠甚至只需要坦诚的告诉太后,她把孙琦玉的杯子和自己换了。
太后娘娘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苏棠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不会有任何怀疑,因为奉慈谕赐婚的旨意已经拟好,加盖了印章,明天就会明发,她不会因为诚王府加害任何人,而拜诚王府太妃所赐,太后也听说了诚王府有意求娶苏棠的风声。
果然太后也有些恼怒:“这也太下作了!”
苏棠忙道:“也是臣女的不是,原想与孙家姐姐玩笑一回的,没承想竟这样儿了,叫臣女十分愧疚。不管孙家姐姐如何,臣女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就想着,请个好大夫给孙家姐姐瞧瞧,只是太医院的大人们,不是臣女能请得动的,还得来求求太后娘娘赏一个。”
太后便笑道:“你这个鬼灵精,现放着你姑母在那里,你不去求她,倒来缠哀家。”
苏棠笑道:“我姑母哪里知道打发谁去呢。”
这才是苏棠的目的,她相信太后在太医院肯定有自己人,她姑母现在还真没有。
太后手虚虚一指,笑道:“你呀!真真叫你缠的受不了,也罢,传哀家懿旨,命太医院院判左霖到镇国公府给孙大姑娘诊治。”
哟,原来是院判啊。那想必是皇帝登基给的封赏了。
太后娘娘现在还真是喜欢苏棠了,不仅下了懿旨,还吩咐新任的寿康宫掌宫大太监周玉——原本是勤政殿副总管的那位周玉,现在新任了寿康宫的总管了——前往传旨,并陪同前往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从老太夫人起,一众人等听传有太后懿旨,虽是莫名其妙,也只能开了中门预备接旨,这心中还嘀咕呢,一时便见那位新任寿康宫大总管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周玉也没拿旨意,只是口头传旨,这旨意听的镇国公太夫人更莫名其妙了,她的大孙女儿,就昨晚吹了点儿风,染了点儿风寒,她们家连大夫都没请,只吃了点儿常用的丸药罢了,为什么太后就知道了,还大张旗鼓的打发了太医院的院判来给她看病?
她老人家倒也没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镇国公夫人,脸色就变了一变。
镇国公太夫人听完了旨意,忙就谢恩:“孙女只是略感风寒,太后娘娘竟如此关怀,实在感沐天恩。”
镇国公也很上道,当即就上前塞了银票,小声请教这道古怪的懿旨。
周玉把银票往袖子里一塞,笑道:“告诉你们一句实话,太后娘娘往哪里知道这样的小事去。原是这位苏姑娘,今儿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听说了孙大姑娘病了,便颇为担忧,太后娘娘喜苏姑娘心善纯和,念她姐妹情笃,便吩咐了太医来为孙大姑娘诊治,免苏姑娘忧心。”
苏棠这便缓缓的走出来。
镇国公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所以沈晋觉得苏棠爱惹是生非呢,这诊治其实她完全可以不来,效果也一样,可她非要来演这出姐妹情深,就是要看看镇国公夫人难看的脸色和等会儿孙琦玉绝望的样子。
苏棠觉得,这种时刻,她不在场亲眼见证,这和锦衣夜行有区别吗?她不来看看,晚上都睡不着觉。
太夫人却是不知道,反是拉着苏棠的手笑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啊?生的好齐整的模样,我们绮儿有你这样的好姐妹,真是她的福气。”
苏棠甜甜的一笑:“太夫人谬赞了。”
镇国公便请众人入内,太夫人携了苏棠的走在前头,引至正厅上茶。镇国公夫人在一旁勉强的笑一笑,试图挽救:“苏姑娘与小女好了,这样为她担忧,实在难得。只是她不过一点儿风寒,昨晚吃了药,发了汗,今日就已见好了,实在不敢劳动左大人。”
左霖客气的道:“哪里说得上劳动,只是太后娘娘的恩典罢了。”
周玉道:“不知大姑娘现在何处?还要早做诊治,才好去与太后娘娘复命。”
既有旨意,说什么都没有用,别说见好了,就是没病都得诊一诊。苏棠只管甜甜的笑,看镇国公夫人那样子真是开心。
镇国公夫人也无法,只得引着左霖前去给孙琦玉诊治,周玉当然在这里坐着喝茶等着完事,苏棠却眼尖,见镇国公夫人给一个丫鬟使眼色,那丫鬟匆匆的就从后头出去了。
苏棠便起身笑道:“我也去看看姐姐。”
镇国公夫人却说:“绮儿染的是风寒,这是要过人的,连她的姐妹们我都吩咐了不要去看她,待她好了再说。哪里还敢让苏姑娘去,若是有一点半点儿不妥,绮儿知道是为着她,心中怎么过得去。苏姑娘不如在这里略坐一坐,等左大人看了,自然就知道了。回头待绮儿好了,你们姐妹再一块儿玩。”
“我来都来了,哪里能不去看看姐姐呢。”苏棠甜甜笑着说:“左大人诊治是隔着帘子的,我去替姐姐瞧着,免得诊错人。”
那位镇国公夫人得紧紧的咬着牙,才能忍住不当场变脸,给苏棠一个大耳刮子,就是忍的手都在颤抖。
太夫人还不知道呢,见她要去,忙命丫鬟跟着,又说:“亏的你的一片心,好孩子,你看一看她,略站一站就出来,怎么着也是病人,别久了。”
苏棠笑眯眯应了是,就跟在左霖后面走了。
镇国公夫人实在是再没有法子,唯一想到的漏洞都被苏棠给堵上了,气的脸青,却也只得跟着后头去,一路上都在想办法。
其实昨日,孙琦玉发作了薇衔之毒的症状时,她就已经开始担忧了,那毒是下给苏家那姑娘的,如今中毒的却是自己的女儿,那到底是被人识破了还是送茶的丫鬟出了差错或是其他机缘巧合致女儿误服呢?
这种情况下,她当然希望是后一种,但今日这样一道前所未有的古怪懿旨,打破了她全部幻想,女儿就是被这个苏家女害的!
镇国公夫人咬牙切齿,可前面就是那个女孩儿轻快走着的身影,她甚至还有一点儿雀跃,她真想一把把苏棠推那边池子里去!
苏棠确实很雀跃,就像一个急着分享好消息给自己的好姐妹的女孩子一样,她望着孙琦玉笑,用压低了,也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跟她说:“我姑母跟我说的,明日就要下旨给我赐婚了!”
第34章
孙琦玉眼睛睁的大大的, 一脸夹杂着不可置信,恨意,绝望, 痛苦等等或许还有一些不太明显又难以理解的情绪, 让她那本来就不算很漂亮的面孔有了一点扭曲, 直直的盯着苏棠。
她这毒看起来真的不重, 苏棠那天没看到那杯茶她喝完了没有,而且她也有对症的解毒药, 所以进来的时候,孙琦玉就是坐着的,确实像是孙夫人说的她已经见好, 苏棠见她这表情,都有点害怕她突然扑过来揍她。
不过这种善于算计的人, 惯于背后动手脚,当面却是再恨都会咬牙忍着, 不大会动手, 有些甚至还能带一点笑容, 就像这位镇国公夫人一样。
孙琦玉还年轻,显然修炼的还没到家,此时她只是咬了咬牙, 终于转了头不看她,忍了这口气。
苏棠却不肯放过她, 凑的更近了一点, 近的就真的像是好姐妹间的耳语:“不是诚王殿下喔。”
孙琦玉到底还是那个一心想着嫁给诚王的小姑娘, 闻言就是一震, 不由自主的又转回头看向苏棠,她不是没事吗?不是没中毒吗?为什么不是诚王?那既然不是, 那自己,是不是……
孙琦玉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震的头脑发晕,晕的忘记了思索那些厉害得失,忘记了探究苏棠告诉她这些的用意,满脑子都是庆幸,庆幸自己将失而复得,既然苏棠不会赐婚诚王,那自己就还有机会,还有希望成为诚王妃。
这让她无限的喜悦,连看向苏棠的眼神都和善了起来。
苏棠甜甜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替我欢喜的!”她的样子像极了闺蜜间的密语,悄悄笑着说:“其实这事早就定下了,只是下旨迟一步。那天诗会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偏闹出那样讨厌的事情来,也就没来得及说。”
孙琦玉开始还没明白,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但她终究还是个聪明人,她慢慢的明白了过来,她眼神闪烁,脸色开始发白,白的像一张透明的纸。
她太聪明了,比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聪明,她能看穿事情的走向,也能看破别人的心思,她能让人不知不觉间走到她指定的方向上去,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碾压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胆子很大,不怕出手,因为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何况,她还有个同样聪明的母亲。
但这个时候,她开始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落入了一个圈套里,只是一时还没想明白这个圈套是怎么就无声无息的套在她的脖颈上的。
然后,苏棠退开两步,站在一边,笑着对左霖点头道:“有劳左大人。”
左霖左大人苏棠不熟识,她在太医院另有自己的人,现在才刚进太医院,大约还在给这些大人们打杂呢。
左霖诊了脉,面上露出一点儿微微惊讶的表情,说:“请姑娘换一只手。”
镇国公夫人大概不甘心就这样认了,忍不住的想要挣扎一下:“难道这风寒还重些了?”
左霖收了手,对镇国公夫人道:“大姑娘此证不是风寒,是中了薇衔之毒!”
镇国公夫人顿时大惊失色,失声道:“怎么会?”
哗,真是唱作俱佳。显然是已经知道女儿救不了了,只得装不知情的受害者。
孙琦玉慢了半拍,也就回过味来了,她知道这圈套是怎样套上来的了,从未有过这样的惊恐如同冰水一般从她的眼角眉梢浸出来,她知道这后果是什么,她永远,也不可能嫁入诚王府了。
那一种绝望,如坠冰窖。
她几乎就要跳起来,与苏棠同归于尽,可转眼一看,哪里还有苏棠的影子!
苏棠经验多么丰富啊,她知道,绝望的人能干出平时干不出的事来,她可不趟这种浑水。她早在左大人说出薇衔之毒的时候,就满意的出去了。
想看的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
很快,镇国公府大姑娘中了薇衔之毒的消息,就在帝都传开了,在帝都的闺秀里,孙琦玉算不上最贵重的那些,但却也是国公嫡女,又有才貌双全之名,风评向来极好。
不少人议论起来都觉得颇为惋惜。
同时议论的姑娘还有帝都新晋的承恩公府的大姑娘,这位大姑娘没有镇国公府大姑娘的名气,除了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很多人提起她来,都不太想得起她的样子,依稀就是个挺爱笑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