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一个鱼皮饺子吞下去,问道:“她来做什么?”
苏棠进宫来了半年了,瑜太妃这好像还是第一回来看皇后呢,苏棠的脑子转的向来很快,不由便道:“不会是为了昨儿那个吧。”
“可不是那个吗。”茶香说。
苏棠笑看茶香一眼:“你知道是哪个?”
昨儿茶香可没跟她一起去寿康宫,这丫头眼睛很看事啊。
茶香苦着脸,她命不好,跟了这个主子,虽然说是暂时伺候,可若是有事,他也是跑不掉的,还不是得时时警醒些,也好多一双眼睛替她看着。昨日虽没跟着去,但容家进宫来虽是寿康宫吩咐的,最后还不是要来皇后娘娘这里请了安才好出去。
她能不知道?
谁家进宫还让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一句带公子小姐的?她这点都不懂,还能在皇后娘娘跟前做一等宫女?
茶香脸虽苦,话却说的很有条理:“瑜太妃一来就跟我们娘娘说,怡安长公主已经十五了。”
“谁不知道怡安长公主十五了呢?可这事儿跟咱们娘娘能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不说话,怡安长公主多少岁也不好使。”茶香说。
茶香这样一说,苏棠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太后娘娘不喜欢怡安长公主?”
茶香往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太后娘娘应该是不喜欢瑜太妃,才不喜欢怡安长公主的,您不知道,当年瑜太妃还是瑜嫔的时候,和太后娘娘差点没把头斗掉。”
她就晓得大姑娘不知道这事儿,皇后娘娘那性子,只怕也难说的很,别指望着皇后娘娘提点大姑娘,大姑娘又是个爱搞事的,她要是不先来提一句,回头大姑娘搞反了事,只怕太后恼。
好容易这些日子来,她冷眼瞧着,太后娘娘对皇后和大姑娘都好了许多,她们景仁宫哪里犯得着去趟这样的浑水。
难怪昨儿瑜太妃和怡安长公主来了,太后就那一副淡淡的模样。
苏棠想,怪不得上一世太后就不大待见她,她还以为是因为姑母的关系,原来还有这个!
当年她进宫,本来年纪就小,且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宫里,几乎都无人提点,差不多算是一无所知,一切都靠她自己慢慢摸索。
现在想起来,她也是摔的跟头多了,就被迫长大了。
她进宫之后看到的瑜太妃,自然是安静低调的,跟在先帝时期不一样,她也就无从发觉瑜太妃与太后曾经的争斗。
当年她跟前能有个人提醒她就好了!
苏棠这样想着,就问茶香:“那皇后娘娘怎么说?”
茶香含蓄的道:“姑娘拦一拦就是了。”
靠!她就知道。
瑜太妃正跟皇后大吐苦水,眼圈儿红红的:“怡安好歹也是公主,皇上的亲妹妹,也就是她投错了胎,从臣妾肚子里爬出来,如今才这样儿。”
皇后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此时腰后垫着厚靠枕坐着,听瑜太妃哭诉:“娘娘也是就要做娘的人了,这爱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眼见得太后娘娘为了晴儿姑娘那等费心,却提也不提一回怡安。我这心里,就跟油煎的似的,我们怡安虽不敢比晴儿姑娘在太后娘娘跟前的情分,到底也是公主,先帝的骨血,还比不得一个异性王之女了?可如今,也就只有我替她来求娘娘了。”
皇后见她长篇大论的哭诉太后不公,也不好说什么,只叫人:“拿新的帕子来,给太妃擦擦眼泪。”
她自己觉得这是客气话,倒是把瑜太妃的眼泪给憋回去了,只得道:“今日来见娘娘,其实也是因昨日,臣妾去与太后娘娘请安,瞧见容家那一家子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那容家夫人是太后娘娘的亲表妹,果真是气度雍容,跟别人不一样,调教出来的公子小姐也都是极好的,臣妾便想着,那容七公子,既是太后的外甥,招为驸马也是配的过的。既有这样的出息,想必太后也会喜欢的。”
皇后眨了眨眼,把瑜太妃的意思想了一下,瑜太妃看起来是看上了容七公子,但既然容七公子是太后的外甥,瑜太妃为什么绕个弯子来问她?
皇后便道:“太妃说的是,不管是哪家孩子,若真是能配公主,自然是好事,只是既是母后的外甥,太妃为何不直接与母后提?”
瑜太妃顿时便噎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道:“太后荣养已久,宫里是娘娘掌事,既是公主此事,自然要来回娘娘做主才是。”
这话也是道理,但皇后还是说:“只是昨日我见母后特特的吩咐了,要容家的公子小姐们一起进宫,只怕也存着要看一看的心思,母后这些日子惦记着晴儿的事,若是也看上容七公子了,那就不好说了。听说他们家,就是容七公子最好。”
瑜太妃又噎了一下,她这辈子在这宫里,还没遇到一个说话这样坦诚的呢。
皇后想了想说:“等本宫去问一问母后,问准了,若不是再提。”
瑜太妃觉得这皇后油盐不进,不由便道:“便是如此,到底怡安是公主,莫非晴儿还能强过她不成,娘娘说是不是?”
皇后为难的道:“在本宫这里,当然是怡安妹妹在先,晴儿姑娘在后,可是在母后心里,只怕还是晴儿姑娘最得她老人家的心,再是公主也要靠后了吧。”
瑜太妃立时恼了,她嚯的起身,把帕子掷在地上,怒气冲冲的走了。
皇后还一脸莫名其妙,她自觉自己的话没说错啊,怎么瑜太妃就恼起来了?她眼见得苏棠在多宝阁后头笑,也不知道在那听了多久了,就问她:“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苏棠还在笑:“您说的可对了。”
“那瑜太妃恼什么?”皇后说。
“因为瑜太妃的如意算盘没敲响啊。”苏棠笑了半天才说。
第54章
“什么算盘?”皇后娘娘还没听懂, 就拉着苏棠问。
如今苏棠在她宫里,她实在是放松不少,以前真可谓如履薄冰, 总是怕说错话, 做错事, 不知不觉间就入了什么套, 有时候有结果了还能反应过来,有时候过了许久才知道, 自己又上了一回当。
也幸好那些套子都不算厉害,又有皇上回护,吃上一点儿小亏也就算了, 只是太后就一直不大喜欢她。
不过现在就好多了,有苏棠在跟前, 苏棠总能及时替她拦住那些圈套算计,在这宫里的日子, 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就连太后, 也喜欢她多了。
此时一听苏棠的话,皇后才知道,原来又有个圈套放下了, 就等她踩。
不过她还真没看明白,这圈套到底放在哪里的。
不由的就有点急了。
苏棠扶着她, 让她靠回去, 笑道:“您慌什么, 身子要紧, 这里有我呢,有什么套子我还能让您给套住了?”
“这瑜太妃不地道。”苏棠说:“她心里知道, 太后娘娘就是把容家的公子们召进来相看的,然后恰巧,她也看中了。”
“这也不算什么啊,容家那些孩子我虽只看了一回,但老七那个实在是个好的,那模样,那气度,这些年见的孩子,属他是个尖儿,且又是容家长房嫡孙,身份再没得挑的,他爹也才调任兵部,前程看好,瑜太妃看中他也不稀奇。”皇后倒是列举了一大堆容七的好处。
“问题就是他太好。”苏棠道:“您说的这样好,瑜太妃也看中了,您觉得太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瑜太妃肯定比您了解太后娘娘,想必心知肚明太后娘娘也会看中容七公子。”苏棠接着说:“她心里知道,在您跟前却绝口不提,就口口声声怡安长公主年纪与晴儿差不多,却没人理会,无非就是想让您去给太后商议让容七公子尚公主的意思。您想想,您一开口,叫太后怎么说?说他不好,配不上公主?可大家心知肚明太后是疼晴儿的,他又怎么配晴儿?若是说想要给晴儿的,越发不好说,不管太后多疼晴儿,到底身份在那里,说破天晴儿也不能越过公主去啊。这不就是硬生生的要把太后看好的人抢走吗?”
“瑜太妃心里一清二楚,这事儿谁去说就是得罪太后娘娘,她来给您下套子,要不是您警醒,回头真觉得这是您掌六宫事的职责去与太后娘娘说了,瑜太妃倒是喜欢了,您吃了亏还不知道呢!”苏棠长篇大论的跟她分析。
要不是昨日怡安长公主本来万年不大理会她的都来跟她套近乎,她还没想的这样透彻呢。
宫里谁都知道她的身份,来跟她套近乎,无非就是为了要拿她当跳板,在皇后这里弄点好处。
皇后听了果然大怒:“这也太会算计了!本宫险些上了她的当。”
苏棠这次颇为夸赞:“娘娘刚才就说的好,把她心里的算盘当面打给她看,不然她怎么突然就恼了呢?当然是心里那些算计被娘娘揭穿了啊!”
是吗?皇后想了想,自己是压根没想到瑜太妃的盘算的,她当时只是就事论事,没承想歪打正着了吗?
她就笑了起来,还挺谦逊的:“我原也没想那么多。那此事要怎么办呢?”
“这能怎么办,娘娘别管就行了,让瑜太妃自己去与太后说去,或是与皇上说去,咱们可管不着。”苏棠道。
这多简单,不沾手就行,不沾手还不会落埋怨。
她真是怕了这位公主了,不说别的,她在宫里半年了,怡安长公主跟她说的话,还不如昨天一天多。
不过估计瑜太妃跟谁说都不中用,不然也不会来打皇后的主意,就好像,上一世怡安长公主迟迟也没有选驸马,最后还是她去做了那个好人。
当年瑜太妃也是在她跟前哭诉了好几回,说的那么悲惨,竟让她以为瑜太妃在先帝朝从头到尾就不受宠,所以连带的怡安长公主也不受重视,堂堂公主,这个年龄了也没选驸马。
苏棠想起自己上一世吃的哑巴亏,都想吐血,她跟沈晋说:“为什么我总被人骗?”
“总?又被谁骗了?”沈晋说,他看看苏棠,苏棠说虽然是这么说,倒是还笑吟吟的,跟上回哭成那样不同,看来这次骗的不厉害。
“是以前的事,就是想起来了而已。”果然,苏棠这样说:“只是虽然过了挺久了,也不是顶要紧的事,可想起来曾经被人哄着吃这样的哑巴亏,还是有点不大舒服,而且当时还不知道呢!”
苏棠叹气道:“有些人啊,就是心眼多,专哄我这样的老实孩子。”
沈晋不置可否,只把桌子上一摞盒子给苏棠。
“什么呀?”苏棠揭开最上面一个看看,一盒子桃子果脯,她随手就拿了一块吃:“咦,好吃,哪买的?”
“上月江南的船送来的。”沈晋说。
“江南的船专门送这个?”苏棠说:“上月就送来了,你今天才想到我啊!一点都不爱我。”
她嘴里抱怨着,脸上却还是笑着,梨涡那么深,抱怨也甜的黏黏糊糊的,而且又吃了一块。
沈晋敷衍的道:“已经很爱你了。”
然后解释说:“每个月江南都会有船来往我们家送东西,什么都有,不单送一样的。”
“哗,你们家好大的排场,都快赶上皇上了。”外头的勋贵人家其实算是苏棠的短板,她只精通宫内事务,外头很多不知道。
沈晋也发现了,他却只当是因为苏家幸进,进入帝都上层圈子时间还短,本身就道行还浅,苏棠又是姑娘,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而且她今后就算过了门,母亲大概也不会教导她这些,沈晋于是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沈家祖上是在江南的,与江南诸家百年来都是互为姻亲,同气连枝,我祖母娘家姓陆,母亲娘家姓容。是以江南每月都有船送东西来。”
容?苏棠道:“就是容七公子那个容?”
“容七是我表弟,我母亲也是出自容氏长房。”沈晋说。
“原来是你表弟,怪不得长的那么好看!”苏棠评价道。
“你也觉得他好看?”沈晋不动声色的问。
“嗯。”苏棠实事求是的点头,然后立刻又补充一句:“比起你也只差一点点。”
还拿手指比了一个很小的距离。
又把小统领逗笑了,顺手捏了下她的脸。
说到了容七公子,苏棠说:“表弟长的这么好看,夏晴居然还看不上,说是不够高,真搞不懂她,她要那么高的干什么,咦,你就挺高的,夏晴不会看上你了吧?”
不知不觉,苏棠跟夏晴已经有了真感情,真心实意的替她想着。
苏棠本来就觉得容七公子不错了,如今知道了还是小统领的亲表弟,就更觉得好了。
沈晋不动声色的道:“我已经是你的了。而且我觉得夏姑娘是哄你的,许游还没容七高呢。”
“哎呀对呀,忘了这茬了。”苏棠也就见过许游一回,倒是不太记得有多高。
“或许夏姑娘喜欢才子。”沈晋说:“容七不爱读书,字写的难看的很。”
“这样啊,那有可能。”苏棠想起她那见鬼的神魂交融:“那哪里给她找个才子去?难道榜下捉婿?明年倒是有秋闱。”
苏棠还盘算起来了。
“你认识什么才子的话,记得跟我说啊!”苏棠盘算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开始指望沈晋。
沈统领的黑骑卫无处不在,肯定没有才子会漏网。
沈晋果然不负她所望:“当然有,容九就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尤擅书画。”
“是吗?昨天他进宫来了吗?”苏棠开始回忆。
昨天容家的公子们,虽不及容七公子风华绝代,但个个也都清雅俊秀,容家
又是大族,这些公子小姐从小儿锦衣玉食的长大,自有雍容气度,且都是锦袍玉带,能难看到哪里去。
倒是不错。
“没有吧。”沈晋说:“他是容家三房的,不在一处,三房现在住容氏东府。明日你去的就是东府。”
容家长房进京,在进宫面圣了之后,就在府中广邀宾客,这显然也是惯例,调任京官,家族迁移都是如此,既然要长住帝都了,当然也要进入帝都的交际里去。
容家三房大爷前年接掌了容家皇商那一部分,已经在帝都住了两年,早就熟悉,这次便是三房出面邀请,兼给长房大爷接风的。
苏棠之前接了帖子,还奇怪了一下为什么给她,不过因她现在身份颇拿得出手了,倒也没想到这样多,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表亲。
容家府邸东西两府分开看占地不算极大,但中间有夹道相连,就显得大了,这一日来的人也多,苏棠惯例的带着晚月和晨星,她还问了一句:“你们认得容九公子吗?”
晨星儿就笑道:“容九公子最好认了,不管什么天气,手里都拿着一把折扇。如今天冷了,姑娘瞧瞧,来的人人都穿袄了,就更好认了。”
说的苏棠扑哧一笑,二门上下了车便张望有没有拿着扇子的风流公子。
张望了半天,全是女眷,然后她才听说了两句,原来东府这边都是女眷摆宴,男客压根不上这边来。
沈晋居然哄她,还跟她说看得到容九公子,苏棠悻悻的想。
因天气冷了,容家宴客不在花园子里,摆在了大花厅,天虽冷了,大花厅四周却依然装扮的花团锦簇,仿若春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