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交谈声令人心烦。
忍无可忍地，穆逸尘冷声警告：“升旗仪式开始了。”
耳根子清净了，穆逸尘继续背书。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他默背到这一句, 瞥见笔帽轻敲那一截皓腕。
“众女嫉余之娥眉兮……”
她接了过去。
大概她回复的内容很简短, 很快就又把纸条递了回去。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穆逸尘将目光移回手中的小册子上，他眨了下眼, 视线才重新聚焦，落到这篇长诗的位置。
“谣诼谓余以善淫。”
现在的她变得引人瞩目，她还没做什么就差点让两个男生打起来，或许以后估计也免不了被批判、被谣言中伤。
就像……
这时，一道女声响起：“别和我说这个糟心的话题。”
她的声音虽轻，却像是珠落玉盘，敲击着人的耳膜，也打断了穆逸尘的思绪。
不知彭韶在纸条上写了什么，但林姝月好像是否定的态度？
听到老师的声音，穆逸尘像大多数同学那样抬起了头。
*
彭韶被抓了个正着，只好上前一步，转身面对同学们。
对此，彭韶觉得尴尬，但又有几分隐秘的欢喜。
毕竟是和自己喜欢的女生有联系。
彭韶看了姝月一眼，发现她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羞怯，他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冷静下来。
苦涩地抿唇，彭韶念起了纸条上的内容。
等他读完，前面的同学就失望地“切”了一声。
什么嘛？！难道这就是学霸？
虽然彭韶像个舔狗一样主动，但按照他所念的，话题还真是围绕着学习。
一班班主任也不太相信地从彭韶手里拿过纸条，想确认他有没有瞎编。
班主任看完，嘴角抽了下。
或许是看到姝月回的那两个差点戳破纸的“不要”，班主任出于同情，在彭韶紧张的注视下，把纸条还给了他。
又警告一声：“老实点。”
接下来，彭韶就没整什么幺蛾子，顶多是不时侧过脸去看姝月。
而站在彭韶后面的穆逸尘眉头舒展不少。
大概，是因为环境安静下来了吧。
*
这点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到姝月。
到了期待已久的刘书娉检讨环节，姝月就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录音笔。
旁边的人投来惊奇的目光，姝月依旧不高不低地举着录音笔，直到结束。
等升旗仪式结束，姝月就拿到了刘书娉的赔偿——几张红票子和一摞书。
在年级主任等领导的见证下，刘书娉表面道歉、实际阴阳怪气道：“对不起，这点钱你拿去买新书包吧。”
姝月像是没有听出刘书娉的嘲讽。
她接过那几张红票子，又瞥了一眼比起她被奶茶弄脏的书只多不少的复习资料和教材，笑道：“多谢，那个破书包还是我上初中时买的，早就想换新的了。”
刘书娉气得咬牙切齿，当着老师的面又不敢放肆，只趁着没人注意时给了姝月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
姝月浅笑着挑眉。
她这淡定的模样更显挑衅。
刘书娉看着她这张漂亮生动的脸，眼里都快冒火了，她憋闷地向老师告别，在转身时瞪了姝月一眼，就往校外走去。
——刘书娉只是来做检讨，她停课反省的惩罚还有两天才结束。
姝月像看跳梁小丑似的，没给刘书娉多余的眼神。
这种仗势欺人、被当做出头鸟的小跟班，姝月还不至于太放在心上。
在刘书娉离开后，校领导又逮着姝月说了一些好听的场面话。
姝月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老师提到学校打算安装监控，她眸中才闪过一抹情绪。
她想起那天提起监控时柯以淮有些异常的反应。
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多谢老师，以后再遇见类似的事，我会向老师求助的。”
姝月的态度不算恭敬，但又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正笑得温和的老师脸一僵，说了句“校方会采取措施，让这类事不再发生”，就同意姝月回教室去。
姝月把钱揣进口袋，有些不乐意地抱起那一摞有二十多厘米高的书。
走出操场的时候，她发现彭韶明显在等着自己。
对方看到她，大步跨过来，伸出手，说：“我帮你吧？”
姝月也没有客套，把书往前递了一点。
彭韶有点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地接过。
但因为一本书就那么宽，姝月手指修长又托在中间的位置，彭韶还是难免碰到她的手。
又软又滑的触感让彭韶差点脱手，他瞬间绷紧了胳膊上的肌肉。
“太重了？”姝月问着，从上面拿过五本书，抱在怀里。
彭韶忙解释：“没有，我抱得动，你放上来吧。”
姝月摇摇头。
彭韶看着姝月的侧颜，眼神渐渐痴了，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她那吹起的发丝撩拨，酥酥麻麻的。
姝月对上彭韶还没有收回的眼神，她有些冷漠地提醒：“我那天晚上已经和你说过了……”
彭韶眼中的光彩暗下去，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那我们也是同学啊，你在学校，难道就不交朋友了？他……不会这么小气、没自信吧？”
有男朋友又怎样？说不定没过多久就要分了。
他要扛着撬墙角的锄头排在最前面！
彭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姝月便明白，他可能还是不死心。
姝月也没再多劝，只是笑了下，说：“他可管不了我。”
彭韶牙疼似的，脸扭曲了一瞬，又换了个话题。
姝月一副谈兴缺缺的样子，但她还算讲礼貌，会回应彭韶。
她的态度让彭韶不免有些丧气。
是她一直不健谈？还是和他无话可说？
“那你平时喜欢什么？”彭韶无奈之下选择开门见山。
姝月：“睡觉。”
彭韶：“……”
这要他怎么接话？难道说“一起睡觉”？
彭韶心头浮现一股无力感。
他理智上清楚，这一切是他的一厢情愿，最终结果更可能证明只是他痴心妄想。
但，他还是不愿知难而退。
她是那么美，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哪怕……哪怕只是可以靠近与她做朋友呢？
*
姝月却不知道彭韶心中所想。
她看彭韶似乎有点垂头丧气，还以为他不愿意帮自己搬书了。
好在他还是把自己送到教室，将一摞书放在书桌上。
桌面还放着一沓卷子，目测有十几张，竟摆得十分整齐。
姝月看到后，整个人瞬间被死气萦绕。
她在操场对彭韶说的那句“别和我说这个糟心的话题”，就是因为他提到这些作业。
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实物，还是觉得有点夸张。
补作业？
根本补不了一点。
姝月向彭韶道了谢，就开始慢悠悠收拾。
桌面多了一沓卷子，桌兜里也多了点东西，比如：情书和小礼物。
姝月把杂物都推到角落里。
上课铃响时，姝月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笔袋整个都丢掉了，现在她连支笔都没有。
姝月：“……”
这个学不上也罢。
上课听讲，姝月就真的纯靠耳朵听。
下课后，姝月正犹豫要不要去买一支笔，就听到有同学转告她班主任叫她去办公室。
姝月大致猜到了原因。
走进办公室，意料之中，她见到了林乾。
林乾一身西装，还带着秘书，他简直像来商业谈判的，而不是作为学生家长来与老师沟通。
姝月迅速环视了一圈，低着头，没有吭声。
但实际上，她还有心情默默地瞎想，之前林乾知道她在哪个班、她的班主任是谁吗？
姝月一副鸵鸟的模样，让林乾的脸色凝固了一瞬。
调整好表情，林乾才笑意不达眼底地问：“在学校受了欺负，怎么不和爸爸说？要不是我今天来找你老师谈谈，还不知道。”
听到林乾的话，姝月先是转头瞄了他一眼，就揪着校服衣角小声委屈道：“最先带头欺负我的，是您现在妻子带来的宝贝儿子，我哪里还敢告状？”
她这话一出，办公室的老师们都放轻了动作，装模作样地举着张卷子遮住眸中闪烁的对八卦的渴望。
林乾的脸更沉了，但他还是立即反应过来，表态道：“还有这种事？我太忙于工作，对你疏忽了。等晚上回去，我问清楚，如果是真的，爸爸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姝月扬了下唇角。
今天她是很乐意回去看热闹的。
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亲子鉴定的结果就能出来了。
林乾担心姝月再语出惊人，又和老师客套几句，就把姝月叫了出去。
没有了外人，林乾对待姝月根本没有半点温情，只剩审视和警告。
“这两天你变化不小，越来越任性了。”
姝月又变成了以前的木讷模样，扣着手指不说话。
林乾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教训了姝月几句，就提起了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你这几天都住在哪个同学家？”
“新来的转校生，一班的。”姝月撒谎不打草稿道，“房子就在附近的青河小区，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检查一下。”
林乾：“那到底是别人家，你还是回来住。如果你不想读晚自习、需要补课，可以给你请家教。”
“再说吧。”姝月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意有所指地说：“总觉得在自己家……反而更不自在，也不安全。”
林乾皱着眉，又别把姝月批评了一顿，指责她多想，让她有事等今晚回家沟通、以后别像今天这样往外宣扬。
他像是完全没听到，两分钟前，上课铃声已经响了。
像对下属一般，林乾用命令的语气强调让姝月不能早恋，他才施恩似的让姝月回去上课。
姝月目送林乾的车离开，去小卖部买了支笔，才回了教室。
课上到一半的老师看见她从后门进来，也没多说什么。
一天八节课，姝月几乎所有作业都没写。
有老师发现姝了月的作业全是空白，也会因为她之前请了假，且她还是被霸凌的学生，担心她一脆弱被骂会出事，都对她轻轻放过。
又被罚站在后墙角的徐崇一脑门问号：不是，怎么还差别对待啊？老师们也看脸了？
徐崇撕了个卷子角，写了两行字，团成团丢给姝月。
瞄见徐崇动作的其余同学：不是，怎么徐崇也开始给林姝月写小纸条了？
第28章 放学别走（28）
姝月把纸条展开, 瞥了一眼内容，她没打算回复，将纸条团起来丢在一边。
徐崇看见她的动作, 趁着老师在板书，又撕了个卷子角, 写下几个字再次扔过去。
这次姝月干脆没捡，而是举起手，扬声道：“老师, 后面这位同学总是打扰我学习。”
徐崇整个人呆住——她怎么这么不讲义气？还有，他连个名字都不配有吗？
老师不愿意在课堂上耽误时间, 直接没收了纸条，让徐崇到教室外面，站在前门口听讲。
徐崇经过姝月时，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姝月连眼都没抬一下。
她丝毫不觉得抱歉。
她确实被打扰到了，虽然她很少动笔，看着像是在神游，但她真的有在听讲。
下课后, 姝月就将辅导书往脸上一盖，趴到了桌面上。
或许之前是她表现得太容易靠近了，现在除了有人偷偷往她书中藏信, 还有人当面搭讪，甚至还有外班的同学像看猴似的聚在她左前侧的窗边……
实在是很烦人。
姝月恨不得竖个“非单身，勿扰”的牌子。
只是考虑到，这消息若传到林乾耳中会比较麻烦, 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下课就直接装睡。
姝月这样的姿势，凡是有点眼力的人都不会来打扰。
可偏偏有人像是瞎了似的。
徐崇立正认错, 目送老师离开后，就要来找姝月“算账”。
一群平时和徐崇玩得好的男生立马围过去打趣，把过道都堵住了。
徐崇解释：“不是，我就想问问，凭什么都是同样不写作业，她就能免罚。就因为周五请了假吗？”
“切！”
“哟~”
周围立即听取嘘声一片。
徐崇有点没脸没皮的，根本不会因此而局促，他回击着各种揶揄，坦荡荡地走到姝月的座位前，伸手轻轻把她盖在脸上的书揭开了。
然后，他对上一双清澈明亮却又透着冷意的眼睛。
她注视着你，但眼里、心里好像都没有你。
听到敲击桌面的声响，徐崇才猛地回神，他看到姝月满脸毫不遮掩的厌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