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A大的学生，一个个，全部站起了身。
“老、老板……”
来的人正是他们这几个的研究生导师——
A大近年来学术成绩最高的生科院新晋副教授，晴峰。
那个时候，晴峰就已经很忙了，常年出国访问，连自家的小孩都要四处送着寄养。今年春天非典肆意横行，难得这半年没出去，在家指导了一下手底下的硕士生，也终于闲暇下来功夫，陪陪从小就没怎么照顾过的闺女。
他女儿才不到六岁，五岁多一点儿。小姑娘也不知道白天吃了什么，下午就上吐下泻的。晴教授在实验室听说后，专门请了假，跑回家带着小姑娘去医院检查检查。
晴峰的妻子也是A大的老师，下半年要评职称，也是忙得团团转。医院的化验单出来，肠胃炎感冒。
小孩子身体弱，一烧就高烧，晴教授没办法了，只能抱着姑娘，在医院里挂了水。
挂水的功夫，还要手批学生的实验报告。
他的女儿不哭不闹，就那么坐在医院的蓝色凳子上。水刚挂完，晴教授刚要开车把小晴安送回家。
还没来得及上车，就收到了手底下研究生的闹事儿。
晴峰来都来不及，只能抱着小晴安，调转车头，直奔派出所。
晴峰把闺女放了下来，让她自己在一边坐一会儿。上前去就是给自家的研究生一两个大比兜。
“疯了啊！一天到晚净给我惹祸！”
晴峰：“有本事别报你导的电话号码！有本事报院长的啊！才安静三天，就特么上房揭瓦！秦超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几个研究生耷拉着脑袋，垂头丧脸挨着批。
陆屿白和几个朋友们，以及派出所的警察、学生家长们，都在一旁。
安安静静看着大教授训斥。
晴教授骂完了，才一转身，终于看到了身后的一堆人。晴峰是直接分配给A大的，生物研究方向的人才，一进来就是副教授，拿着国家级项目，几百万的科研经费。
在A市，也是相当有名。
所以派出所的警察们也都认识他，刚刚还和陆氏集团的秘书热切握手的所长瞬间走到了晴教授面前，伸出手，笑脸相迎。
“晴老师——”
晴峰眼睛一眯。
他率先就看到了那一堆少年人里，最出彩的那一位。陆屿白很好地继承了他父亲陆总的外貌和轮廓，才十七岁，就已经长得十分斯文英俊，皮肤白皙，骨架有形型，足足的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眼睛则却像极了他的母亲，温柔且深沉。
晴教授的怒气一缓。
先是跟所长客气握了握手，随即便走到了胡秘书的面前。
目视着对面的陆屿白。
“好久不见，胡先生。”
“陆总最近可好？”
“……”
晴峰搞生物的，陆屿白家里又是开制药公司，A大生物制药方面也相当出彩，两个人也都是市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所以晴教授跟陆总熟知，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倒是陆大公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陆屿白又恢复成了那翩翩公子的形象，完全没了刚刚杀人打架的阵势。晴峰显然对陆氏集团的大公子更感兴趣，陆屿白伸出手，跟晴教授一握。
陆屿白微微笑着，说道，
“以前听父亲说起过晴教授。”
晴峰爽朗一笑，
“哈哈，那很荣幸。”
就着手底下研究生打架的事儿，晴教授和陆屿白又说了一会儿，警察们也插不上话。旁边几个学生的家长见也说不上话，陆陆续续带着小孩离开了。
秦超撞了一下陆屿白的肩膀，呲牙咧嘴，
“明天打游戏？”
陆屿白：“……”
他比了个OK。
派出所逐渐冷清，胡秘书也出去接电话。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一排长椅上就剩下了几个倒霉蛋研究生。
还有乖乖坐在角落里的晴教授家的小姑娘。
小姑娘小小一只，安安静静。穿着牛仔连衣裙，藕色的小腿从里面伸出来，垂在座椅下方。
因为实在是太小了，所以小凉鞋都着不到地，只能悬空着，轻轻一晃一晃。
很明显就能看得出生病了，脸上没什么血色。可就算是难受，她也没有一丝的抱怨。
陆屿白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就扫到了那小丫头。
晴安鼻子一闷。
双手捂着，轻微打了个喷嚏。
“阿嚏——！”
“……”
陆屿白转了一下身，跟晴教授岔开话题。
轻轻抬了一下下巴，
“你女儿。”
“好像不太舒服？”
“……”
晴峰瞬间回过去了头，看到小晴安捂着嘴巴，接二连三打喷嚏。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蹲下身。
“安安，很难受吗？”
晴安打喷嚏打的眼眶都红了。
泪水在眼睛里打着转。
“……”
“爸爸……”
那个正在跟父亲说话的大哥哥，也跟着走了过来。
小小的年纪，对新鲜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
小姑娘感觉到了大哥哥也在看着她，于是便抬起头。
看向陆屿白。
真是个很奇怪的感觉。
因为不舒服，她的眼睛红红的，就像是哭过了。陆屿白看着那小姑娘，平日里就很温柔地目光瞬间变得愈发的温和。
晴峰摸了摸晴安的脑袋，还是有点儿烧。陆屿白在他身后，轻声地道，
“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了，晴教授的女儿身体不舒服，还是先带着小孩回家去吧。”
晴峰捂着晴安的脑袋。
叹了口气，想着也好。
晴峰把晴安抱了起来，让小姑娘靠在他的肩膀上。
脸面对着陆屿白。
晴教授：“也好。”
“实在是对不住了，我那几个学生今晚的举动……”
陆屿白摇摇头。
目光却一直随着看晴峰胳膊间的小姑娘。
“我们也有问题。”
“……”
晴峰到底还是惦记着女儿，见眼前的少年一直在盯着自己的闺女看，低头，摇晃着晴安。
跟陆屿白说道，
“安安，叫哥哥。”
“……”
晴安看着陆屿白。
陆屿白低下去头，眉眼温柔至极。
哄孩子道，
“你好啊~”
“……”
小晴安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忽然，就突然扭过去了头。
趴在爸爸的肩膀上。
不好意思了。
“……”
晴峰哈哈大笑一声。
陆屿白也不恼，眯眯着眼，微微笑着。
晴教授招呼着几个兔崽子赶紧往回滚，研究生们灰溜溜往门口跑，路过陆屿白身边时，戴眼镜那男的还打了个哆嗦。晴峰也跟陆屿白告了别，顺便也跟派出所打了招呼。
他匆匆往门口走，抱着的晴安就趴在他的肩膀上。陆屿白不着急，慢慢吞吞拎着球拿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回到家的秦超给他发的短信。
忽然，又感觉到了，一个软软的目光，正在往他这边看。
陆屿白抬起了头，瞬间就看到了小小的晴安。
夜幕下，派出所对面的烧烤大排档灯红酒绿，烟火气随着晚风飘荡着。晴峰在前面走，趴在他身上的晴安，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奶呼呼望着陆屿白。
陆屿白心底就像是划过了什么东西。
晴安张着爪子，眼睛亮晶晶的。
跟陆屿白抓了抓小手。
陆屿白忽然就噗哧笑出了声，对面打完电话的秘书走过来，还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胡助理问。
陆大公子摇了摇头，也抬起没拎着球的那只胳膊。
跟越来越远的小晴安，挥了挥手。
“再见~”
小姑娘咧开嘴。
开心笑了起来。
……
*
一中的学子跟A大学生打架一事儿，随着高考大假期的结束，很快便吹散在了夏季的热风中。
又过了两三个周，6月24号。
高考放榜。
天真的已经很热了，高一高二的学期也逐渐进入了尾声。一中每年都会开毕业联欢会，因为炎热，联欢会就在晚上，在操场上举行三个年级的大晚会。
有高三学长学姐们的舞台，还会要高一高二学弟学妹们的才华展示。这种时候高二年级就又要搬出来陆屿白了，陆屿白会好几门乐器，还会跳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舞步。
陆屿白简直就是一块砖，哪儿缺就往哪儿搬。冬天元旦联欢上台演奏钢琴曲，夏天毕业晚会就上台唱跳小虎队。每每有他的节目，全校必定沸腾，荧光棒都能给甩到校长的办公室的鱼缸里去。
高考成绩出来了。
那个年代，还是电话查分。陆屿白那两天正在玩红色警戒，连续熬夜杀了好几天，出分的时候，他还在睡午觉。
家里的座机叮铃叮铃响，陆父和陆夫人都出去了，硕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下保姆和陆知言。
陆知言正在看动画片，听到电话响了好久，保姆接了又有些为难，低声说着“大少爷还在睡觉”。
陆知言噔噔跑上楼，拼命拍着哥哥房间的大门。
砰砰砰——
“哥——！哥哥！”
“哥——！！！”
陆屿白赤着上半身，只穿了条短裤，年轻的荷尔蒙在黑色天鹅绒大床上无限地散发。
他睁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陆知言的嚎叫一下一下穿着他的鼓膜。
“哥——哥——哥——”
吱呀——
门从里面拉开了，陆知言还吓了一大跳。陆屿白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捂着脑袋顶的头发。
揉啊揉。
陆屿白找了一件T恤套上，眯缝着眼睛，显然是还没睡醒的模样。
“……”
“怎么了？言言？”
哪怕是睡不醒，他也对人脾气温柔。
陆知言顿了顿嗓子，回头，一指楼下。
保姆这个时候也赶了上来，小心翼翼道，
“大少爷。”
“……”
保姆：“厉校长，找。”
……
陆屿白“哦”了一声，踩着拖鞋便下了楼。
来到二楼的小客厅茶几旁，随手捞起来了倒扣着的电话。
“……”
“你好，陆屿白——”
一中大校长厉申激动的嗓音，简直要把话筒给穿破了。
“陆屿白啊——陆屿白！！！”
“你考了全省理科第一名啊！！！”
“裸分！裸分！裸分738！！！”
……
……
……
站在楼梯上的陆知言和保姆都听到了。
保姆露出羡慕的目光。
陆知言还小，对裸分738没有什么概念，眨着眼睛，看着脸上完全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哥哥。
陆屿白听完了校长的咆哮，又听了一遍教导主任的激动。
最后是班主任，班主任也在鬼哭狼嚎。
去年高一，陆屿白就参加过高考。
当时是考了全省的理科第十。
今年就直接升第一了。
“……”
陆屿白全程面无表情，仿佛这个738，完全不是他考的。
电话里又哔哔了半天，陆屿白终于皱了皱眉。
敷衍“嗯嗯”了好几声。
“……”
“哦。”
“下午吧。”
他揉着头发，声音发闷，
“再说，今晚不要找我，我和人约了红警。”
“行吧，明天我再去学校——”
“哦。”
“……”
草草了事，挂了电话。陆知言跑上前去，问哥哥谁啊。
陆屿白眯着眼，困到要死。
就往卧室回。
“……”
“没什么。”
“知言你吃饭了？”
陆知言：“嗯嗯。”
陆屿白摸了摸她的脑袋，保姆走上前来，眼睛里都充满了崇拜。
全省第一啊！
居然还这么淡定！
关键是他才高二！
“那个，大少爷——”
陆屿白想起来，晚上他爸妈不回来了。
陆屿白要回屋继续补个觉，校长给安排了明天的记者采访会，所以今晚得把那局游戏给打下来。
玩游戏时候的陆屿白，总是能看出来点儿同龄人的幼稚。
陆屿白跟保姆说道，
“你看着点儿知言，不要让她一直在看电视。”
保姆：“好的，那大少，晚上饭？”
陆屿白低头，
“言言想吃什么？”
陆知言：“咖喱饭！”
陆屿白抬头，跟保姆道，
“那就咖喱饭吧。”
保姆：“好的。”
门“砰——”的一声关上。
考了全省第一的陆屿白，又倒回头去睡觉了。
保姆揉着陆知言的脑袋，语气中都是对大少爷的崇拜。
“天呐，天呐！”
“大少真的太厉害了！”
“……”
“言言一定要向你哥哥学习，你哥哥实在是太优秀了，太优秀了，天呐！全省理科第一名呀！”
陆知言撅了撅嘴，
“哎呀，我学习好那就没必要了。”
“我哥学习好，将来我哥继承家产——”
“我就满世界当我的小公主！”
保姆：“对~”
“知言要永远当小公主！”
“……”
……
直到电视台过来采访。
陆屿白才终于稍稍正视了一下他的这个全省第一。
陆屿白和清华签的协约，是05年才上大学，他不想早早的就进入到大学里受虐，当高中生多么自在，每天去学校不是睡觉就是被老师拎起来当解题法宝，还有狐朋狗友们天天打游戏下楼打球。
所以今年这个全省第一，依旧不去任何高校。但电视台还是要采访的，摆了好大的一个排面，桌子上铺满了红绒布，堆满了假花，陆屿白坐在正中央，前面放着自己的名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