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是悬挂在高空处的乌云,大雨倾盆,高楼顶部,每一片玻璃都透露着冰冷。
陆屿白深深吸了口气。
再次睁开眼,迈着彻底告别青葱岁月的步伐,
推开了那扇会议室的大门。
那年陆屿白才十八岁,
穿着黑色的正装,胸口前戴着黑色的领带。
左边胳膊,还别着“孝”字。
一夜之间,既肩负起整个公司的命脉,
又要支撑着他那残破不堪的家。
解决完公司内部问题、大杀四方重新整顿高层管理后,
为了与欧洲方面合作,
陆屿白选择了去英国读书,专业毅然决然选择了生命科学。
从那一刻起,那个喜欢天文学想要成为新生代最优秀天体物理学家的男孩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没了少年感、穿着西服白衬衣铁血无情的陆总。
陆知言那个时候年纪很小。
为了照顾妹妹的生活,陆屿白一道把陆知言带去了英国。
十二岁的小姑娘,面对突然之间一夜的变化,哥哥眼皮底下的温柔全都没了,爸爸妈妈成了两个冰冷的小方盒。青春期的陆知言长成了一个脾性十分古怪的小姑娘,挑染着一头金发,走路喜欢嚼口香糖,每天扎着两个乱糟糟的马尾辫,跟同样不愿意上学的朋友每天逃课。英国私立中学的学费那么昂贵,她一逃便是整整一个月。
陆屿白二十一岁那年,提前完成了本科加硕士的学业,因为公司总部还在国内,并且这三年的时间里公司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他决定带陆知言回国,并在国内继续攻读海洋生物学贝类的博士学位。
回国的时候,陆知言已经长得很反骨了,嘴巴里一口一个“二/奶”“女表子”“我□□二大爷”。但她人其实很聪明,知道哥哥肯定不喜欢这样。于是在陆屿白面前她会装,除了一头金灿灿的辫子,举止还是很温顺乖巧的。
陆屿白那个时候心思一门全都扑在事业和学业上,加上男女有别,导致他忽略了陆知言那已经长扭曲了的内心。
然而国内的高中,远远没有在英国时那般自由放荡。
陆知言转学的第一天,就跟班上的校草大打出手,原因是班草戏弄了一句她的黄头发,像鸡窝一样。陆知言在英国有过一大把大把帅哥男朋友,浓眉大眼高鼻梁,那校草实在是算不上个好看的。她把校草的鼻梁打骨折了,并指着校草的叽叽说脏话。这段现场被人拍了下来,在校论坛上大肆传播。一时间这个从英国转学金头发的小太妹名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学校。
陆屿白当天就被请到了学校,望着快要上前来拼命的校草爸妈的嘶吼咆哮,陆屿白淡淡地打了个电话,让秘书去取了钱。
住院费加三倍的赔偿金额,一顿操作如云流水,啪啪几张银行卡全部解决。
利落的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当哥哥的,完全不在乎妹妹的成长。
陆知言却很清楚,她的这个哥哥,眼睛里只有钱和那堆小扇贝。
他是不会管她的。
陆知言彻底出了名。
但是同时间,打了校草,她也有了很多敌对,被全学校女生孤立。
陆知言不在乎,可这里毕竟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有时候逼急了用英文破口大骂更是让很多人给她扣上“不爱国”的帽子。陆知言在学校里找不到伙伴,去学校周边的混混角落里也不讨好。谁不知道高一出了个染着黄毛的小太妹,在英国一堆男朋友,估计那个地方都给操/烂了。
转折点的出现是在高一下学期,陆知言翻墙逃课去大学生买星星笔芯。在大学城的神明街,陆知言第一次遇见了比她小一岁的宋暖。
那个时候的神明街远远没有现在这般的繁华糜烂,但是也已经初具堕落雏形。不少高校不学好混混出没于此地,才初三的宋暖,被一群染着红头发的小青年围堵在墙边。那些青年看着宋暖的眼神犹如大灰狼看小白兔,手都已经摸上了百褶裙底。
陆知言原本没想管的,但在听到那白兔般的小姑娘颤颤巍巍说出“我家很有钱求求你们去问我爸妈要钱要几百万他们都给得出但是你们要是把我给撕裂了让他们名声败坏他们绝对会让你们不得好死”这句话。
原本准备滚蛋的陆知言,突然就麻溜又滚了回来。
是的,她没听错。
这个女孩,似乎跟她是同一类人。
爹不亲娘不爱。
陆知言一拳一个,把那些小混混给揍得爹都不认。
救下宋暖后,陆知言出于顽劣的好奇心,挑逗般,问宋暖,
“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呀?”
“要不把你父母那几百万给了姐姐,姐姐帮你花?”
宋暖翻了个白眼,用轻飘飘的语气,怼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妈其实早死了现在这妈是后妈,我爸娶了小老婆后就彻底忘了我这个闺女我这么说就是希望他们去吓唬我爸别再纠缠我。”
“爹不亲娘不爱,老子没钱谢谢!”
陆知言:“……”
后来,
两个同病相怜的姑娘,
便成了形影不离的最好朋友。
陆知言知道了宋暖在学校里也遭受校园暴力,因为她爹包二/奶。宋暖知道了陆知言其实并不是爹不疼娘不爱,是爹妈早就死了,不疼她不管她的是她那博士亲哥哥。
对于陆知言的亲哥哥,宋暖一直抱有很浓厚的好奇心。
因为从陆知言的描述里,陆屿白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二十二三岁了都还没有个女朋友,肯定性冷淡!
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暖总觉得陆屿白肯定很完美,长相方面不用说,宋暖见过陆知言父母的结婚照,俊男靓女,陆知言本人其实撇开小太妹的出格打扮,眉眼与轮廓相貌也是极为出挑,十足的大美人。
她哥哥,绝对帅!
据说还是个博士,年仅二十二岁就掌权市里第一大生物制药公司,垄断市场,手腕毒辣决绝。
这样的男人,很难不让正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子浮想联翩。
那个时候的网络并不发达,宋暖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她背着陆知言,偷偷在网上百度了很多地方有关于陆屿白的新闻。在那个正宗新闻报道官媒图片都能糊成马赛克的年代,宋暖只能透过那虚飘的网络照片,一遍又一遍勾勒着陆屿白的画像。
终于等到有一天,宋暖亲眼见到了陆屿白本人。
那是高一下学期最后一个月,初三中考结束后的宋暖没事儿干,家里没有她的地位,父亲除了能给她大把大把的钱,便什么都不会再吝啬于她。宋暖沿着A市海岸线漫无边际地转,去商场买了一堆新出的小裙子。
路过A一中东校区,枝头初夏的绿叶沙沙响。
蝉鸣在叫,拉长了声音的尾巴,告诉全世界夏天到了。
陆知言那天又在学校跟人起了争执,东校区大校长亲自下令,必须让陆知言有血缘关系的家长亲自到来。
陆屿白放下手里的实验,开着车,来到了A一中。
他走的匆忙,连白色实验大衣都没来得及换下。长长的沃尔沃,车轱辘碾压着下水道铁锈板,掉落在地面上的叶片变成扁扁二维薄片。
就是在那里,宋暖看到了吹着口香糖的陆知言,一脸阴霾的倔强,抬腿踹着那沃尔沃的车窗。
车的另一侧,驾驶座的大门缓缓升起,
穿着白衣大褂的男人,长腿一迈,利落下车。
他不紧不慢走到了副驾驶旁边,看着一圈围在校门口的领导老师们,以及翻白眼吐泡泡糖的倔强小妹。
二话不说,那么斯文的一张脸,那么秀丽的一双骨节分明白皙的手,
忽然就从口袋里抬了起来,点燃一根烟,Zippo打火机灼烧着太阳光照。
咬在嘴唇边,吸了一口。
扬起另一只手,手背向上,
朝着陆知言的侧耳边就甩过去了。
不大不小的声音,也不太用力。可就在那一刻,陆知言咬着的泡泡糖忽然就炸了,粘腻的胶片粘连在嘴边。她一只手捂着被陆屿白砸了的脸,瞪圆了眼睛,大大的眼珠子下,瞬间就涌出了漫天泪水。
陆屿白咬着烟,
金丝细边框后面的眼睛,锋利无比。
淡淡开口道,
“跟三个男人去神明街开房,玩n/p,”
“陆知言,你给你哥长脸了。”
“……”
炎炎夏日,灼灼烈日,被烤化了的初夏绿色叶片。
就是那一秒,
咬着烟吐着雾气,漫不经心教育着妹妹的那个男人。
瞬间钻入了站在更远处、提着袋子、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少女的心脏里。
扎根,发芽,
再也无法自拔。
第27章
事后,陆知言跟宋暖表示,那是陆屿白第一次打她。
尽管只是扫了一下她的脖子,下手很轻,并且完全避开了脸颊。
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到,她那从十二岁之后就不再把她当回事儿的哥哥,
打她时的手,都在颤抖。
很长一段时间,陆知言消停了,不再四处乱混,把那头金灿灿的黄毛都给染了回来,规规矩矩穿上一中红白蓝相间的校服,背着宽厚的书包,别扭去学校上课。
宋暖如愿进入到一中,当然是家里花钱让她进来的。
陆知言的高二上半学期,陆屿白每天都来接送她。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宋暖跟陆屿白接触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陆知言知道了宋暖看上了她哥,虽然很不理解宋暖是不是眼瞎,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觉得她哥要是被学校里那些老妖精女博士给下手,还不如被好姐妹宋暖给拿下来。
只要陆屿白来接送陆知言,陆知言就一定会拉上宋暖。
通过相处,宋暖发现,陆屿白真的是一个人间不得多的尤物。
满足青春期少女对年上成熟男性的所有幻想。
宋暖问过陆知言,能不能跟陆屿白去表白。
陆知言抄着作业,嘴里嚼着口香糖,吹出来一个泡泡。
“你要想,我可以帮你。”
宋暖:“那你哥哥他……没有女朋友吗?”
陆知言:“拜托!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女的喜欢他好吗!”
“也就你这种傻痴,才会看上那种狂妄自大面瘫男!”
陆屿白才不狂妄自大呢!
宋暖想——
他其实很温柔,做事沉稳,说话也斯斯文文。
陆知言同意了,一到放假,就给陆屿白和宋暖制造了表白的机会。
宋暖穿着她最漂亮的小裙子,偷偷涂了粉底和口红,用的是圣罗兰最艳丽的色号。
“屿白哥!”宋暖捧着准备好的礼物,红着脸,在一片粉色的星光中,鼓起勇气大声喊道,
“我,我喜欢你!!!”
她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是最好姐妹的哥哥,是A大最年轻的博士以及最优秀的校草男神。
漫天氛围星空下,暧昧气息漫延,就连空气都是甜的。
陆屿白盯着宋暖海藻般的长发,和湿漉漉的大眼睛,红唇烈焰,像是最可口的樱桃。
他漫不经心扯了一下领带,一只手扶着身后的栏杆。
望着楼下降临的夜幕,灯红酒绿的世界。
“宋暖。”
“我一直就是把你当妹妹。”
“对不起。”
“……”
即便是早就预料到了会被拒绝。
宋暖还是在被拒绝的那一瞬间,胸口炸开了无数的苦涩。
她忍不住哭出了声,
捂着脸,问,
“为什么。”
“是我不够优秀,不够漂亮吗?”
陆屿白走上前来,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长发。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靠近她。
“你还小。”
“以后会遇见比我更好的。”
“对不起。”
那个夜晚,
宋暖把前十五年来所有积攒的泪水,都给流光了。
后来陆知言知道了,时隔三个月,她再一次跟陆屿白大吵一架。
她骂陆屿白无情无义。
“狗都比你会找女朋友!狗都有人要,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陆屿白意外没跟她吵。
只是按着额头,满眼疲惫,
“知言,你不要闹。”
“你的姐妹她才多大?十五岁!我跟一个未成年,我要是跟她在一起,那我成了什么了?”
陆知言:“那我十五岁的时候,不早就跟好多个男的搞一起了——”
陆屿白抬眼,严厉扫视她。
陆知言乱搞的那几个男的,最近又有悄悄跟过来找到她的。
陆屿白并不知道,陆知言把这事儿瞒的很隐蔽。
宋暖伤心欲绝,跑去神明街的酒吧喝酒。
陆知言觉得对不起姐妹,翘了课过来,陪她一起喝。
宋暖一杯接一杯喝,
“怎么办,知言,我放不下他。”
“我好爱他。”
“怎么办,知言?我该怎么办。”
陆知言看着宋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那是她那冷血无情的哥哥,那个人是陆屿白。
她从十二岁父母双亡那年起,就觉得她那哥心脏都给挖出来喂狗了,没有心。
两人在酒吧坐了一个晚上。
最后,宋暖都醉了,倒在吧台上,笑呵呵。
嘴里还在吐着“陆屿白”三个字。
“陆屿白,陆屿白。”
“你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在陆知言过往的认知里,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看不上的,那就用点儿手段得到。
陆知言架着宋暖回家。
在车上,她强行给宋暖灌了醒酒药。
宋暖哇哇大哭,不想醒过来,因为一醒来,就会想起陆屿白拒绝时对她说的那些痛心刺骨的话。
“宋暖。”陆知言抱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无比认真道,
“你想不想,铤而走险。”
“生米煮成熟饭。”
“我哥……他虽然冷血,但是心底还是一个很负责的男人。”
“如果成了,他绝对会对你负责的。”
“你要不要,试一下?”
宋暖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陆知言:“只是这事儿……可能要麻烦你委屈一下了。”
“我第一次那会儿,反正觉得疼到世界爆炸。”
宋暖:“我可以!我不怕疼!”
“如果那个人是屿白哥,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