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藻就站在走廊尽头,抬手就能触摸到这株比人还高的植物。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她的面容依旧很清晰,比那株昙花更耀眼。
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连民宿老板说话的声音都渐渐淡去。只有若有若无的香气,和今夜黯淡的月色,在这座偏远小镇的庭院中弥漫。
“是昙花,”民宿老板恍然道:“还是我妈在世时种下的,没想到会在今天盛开,也太巧了……”
民宿老板自顾自道:“我得去叫我媳妇儿过来,明天早上可就看不到了。”
说完他转身往厨房跑去。
“好久不见。”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轻声开口。
他眼神平静而淡漠,已经没了曾经的霸道和炙热。
“好久不见。”叶藻见到他也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就仿佛见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人。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这个远离城市,连风里都充满植物气息的地方。
“是来旅游吗?”江羡鱼的语气很疏离。
“写生,”叶藻停顿了一下,“也算旅游。”
江羡鱼颔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昙花。”
他这样一说,叶藻立刻想到两人在节目里看了好几个小时昙花的场景。
她淡淡道:“我也是。”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江羡鱼看了眼时间,并没有停下来叙旧的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了。”
叶藻暗自松了口气,“你先忙。”
江羡鱼转身朝楼上走去,背影挺直,步履从容,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
不多时,民宿老板带着老婆过来,指着昙花道:“总算碰到它开花的时候了。”
老板娘也有点惊喜,“我拿手机多拍几张照片。”
叶藻悄然离开,把空间留给了这对有情人。
回到房间,叶藻想到上午画画时碰到的几个村民,大致猜到江羡鱼就是想来这里投资的大老板,他这次来应该是考察实际情况。
发现只是偶遇后,叶藻只觉得太过凑巧。
翌日天刚亮,李溪就过来叫叶藻起床。
说今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晚了街上会很拥挤,他们要提前坐摩的去荷花池。
意识到自己每天被小年轻叫醒,叶藻有点汗颜,“知道了。”
“我看了天气预报,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陈老师目光灼灼道:“明天就能到亓雲山看日出了。”
“太好了!”几个学生都很激动,亓雲山是附近最高的山峰,爬上去后可以看到成片的松林和云海,再加上日出,能给他们提供非常好的画画素材。
“想去的话,今天回来后就早点休息,”陈老师扫了几人一眼,“别再出去乱转悠。”
“知道了。”王铭摸了摸鼻尖,“这镇上也没啥好玩的,我们就是消消食。”
吃过饭,一行人收拾好东西,乘坐镇上特有的交通工具去荷花池。
一共二十多分钟的行程,每个人收十块钱。
叶藻还特意留了师傅的电话,回去时也能让他们来接。
“这山可真高,”李溪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感叹道:“听说再往里走是原始森林,里面肯定长着许多珍稀植物。”
“所有人都只能在规定区域活动,”陈老师道:“我们的目的是上去写生,别尽想着玩。”
“知道了。”几个学生都很听话,提着画包找位置落座。
荷花池风景秀美,粉粉白白的荷花随风摇曳,间或有灵动的蜻蜓在水边飞舞,跟昨天的绿水映白墙相比,又是不同的感受。
见到这种色泽明丽的风景,叶藻通常是画水彩,轻盈生动,让人心情愉悦。
这一坐就到了中午。
大家意犹未尽地收好画具,去附近的农家乐吃饭。
下午又待了两个小时,发现天色不太好,才叫摩的来接他们回去。
到民宿时,已经四点了。
民宿老板问他们今晚想吃什么,陈老师让他炒几道家常菜。
发现门口的豪车不见踪影,王铭忍不住问:“他们走了吗?”
民宿老板明白他是在问谁,笑呵呵道:“江先生是忙公事去了,晚点才回来。”
王铭暗自嘀咕:“看他也不缺钱的样子,怎么不多带几个人?”
老板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晚上吃饭时,江羡鱼才从外面回来,他换下了冷沉的西装,看起来随和了许多。
王铭迫不及待朝他招手。
江羡鱼对他点了下头,目光从叶藻身上轻轻扫过,抬脚进了对面的包厢
“太帅了,”就连一向不怎么发表看法的同学都忍不住道:“比明星还好看,如果让他来演霸总,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
当时恋综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读高中,正是学业繁重的时候,并不知道江羡鱼也上过节目。
当时的他可没现在这么稳重。
吃过饭,陈老师再次提醒大家早睡,他们明天三点半就要出发,晚去就赶不上日出了。
大家纷纷答应,一溜烟就跑了。
叶藻捏了捏酸疼的肩膀,已经能想到自己起不来的窘境。
只听“咔嚓”一声,对面包厢的门从里面被打开,长身玉立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对叶藻点了下头才转身离去。
陈老师立刻看向叶藻,“你跟他认识啊?”
叶藻“嗯”了一声,“参加过同档节目。”
陈老师平时也不追剧,当然不知道两人之前的纠葛,无比惊讶道:“你这也藏得太深了,早知道你们认识,我就去问问他能不能当模特了,说不定他看在你的面子上……”
叶藻:“我跟他不熟。”
“看出来了,”陈老师叹气道:“这么好看的男人,我要是再年轻十岁,肯定要加他的联系方式。”
叶藻:“……”
凌晨三点,叶藻被闹钟吵醒。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镜子里略显哀怨的自己,伸手揉了揉脸,这年假休的可太忙了,每天都得早起,整个人都憔悴了。
看完日出,她要狠狠睡一觉。就算陈老师搬出再美的景色,她也要鸽人。
考虑到民宿还有其他的客人,一行人动作很轻,带着画具和食物就爬上了提前找好的面包车。
外面夜色还很暗,可想到几个小时后的写生,大家都挺激动。
来到山下后,已经有游客在前面带路。
叶藻把衣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拿着登山棍和手电筒跟着往前走。
台阶不算陡峭,就是有点冷。
几个学生哼哧哼哧往前走,嘴里叽叽喳喳聊着在学校里发生的八卦,叶藻和陈老师也听的有趣。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很快就到了中间的休息亭,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能登顶了。
休息了十分钟,大家继续往前走,途径几个游客,都是从外地过来旅游的,听说这里的景色很好,特意早起爬山。
得知叶藻几人会画画,对他们还挺感兴趣,问能不能添加联系方式,以后找他们帮忙画画。
学生们还挺高兴,当即添加了对方,并找出作品给他们看。
登山的队伍顿时庞大起来,随着天色变亮,大家终于登顶。
此时太阳还没出来,云雾缭绕中,苍翠的松林仿佛被水墨晕染,幽深而富有诗意。
“这也太美了。”陈老师忍不住道:“这趟没来错。”
叶藻取出画具,“太阳什么时候出来?”
“天气预报上还有二十分钟,不过山里的情况不一样,”陈老师道:“可能要晚点。”
但大家都没闲着,纷纷用手机或画板记录下此刻的美景。
没多久,云雾笼罩中出现了隐约的橘色,雾气被阳光穿过,太阳从东边升起,先是耀眼的橙红,继而是更加刺目的金芒。
刚才的幽暗神秘,纷纷被它的光芒驱散。
日出而林霏开。
叶藻再次领略到了日出的盛景。
好似人心中的阴霾也尽数消弭。
刚才还在说话的人都安静下来,沉浸在此刻的震撼里。
叶藻几人则拿起画笔,尽可能留住脑海中的印象。
太阳越升越高,山上的温度也提上来。除了叶藻几人,其他游客都决定打道回府。
大家一直画到了中午,才意犹未尽地收起画板,“先吃点东西再下山。”陈老师取出面包分给大家。
“不能再待会儿吗?”学生们有点不舍,“这里适合写生的角度太多了。”
陈老师正色道:“山里树木太多,气候不稳定,不能久待。”
她经常写生,自然了解山中多变的气候,等天气冷下来,很可能会下雨。
她既然带他们出来,肯定要安全带回去。
“陈老师说的对,”叶藻道:“主要这里不是景区,也没有索道,我们下山还要三个多小时,早点回去正好可以补觉。”
“叶老师,你是惦记睡觉吧?”李溪被她逗笑了,“好吧,我们早点回去。”
众人收拾好画具往回走,下山比上山轻松,就是有点费膝盖。
大家都有点疲惫,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还没走到一半,忽然吹来一阵风,晴朗的天空顿时阴沉下来,淅沥沥的雨水说下就下,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陈老师暗道不好,“大家快到下面的亭子里躲雨。”
她反复确认了好多次天气才选择今天上山,结果还是遇到了突发情况。
学生们倒不觉得有什么,“陈老师,这只是场小雨,肯定下不久,”
结果十分钟不到,小雨就转为大雨,瓢泼似地下来,山中树木摇曳,伴随着小石头滑落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
“这也太突然了吧!”王铭忍不住道:“我们不会被困在山上吧?”
说话间,几粒小石头从台阶上滚下来,差点砸在众人身上。
“马上就到休息亭了,”陈老师沉声道:“大家抓紧时间,到那边就安全了。”
虽然知道这雨下不久,但陈老师还是有些担心。
学生要是受伤或者感冒生病就不好了。
一行人加快脚步,眼看就要到休息亭,又有石头从半空中砸下来,叶藻眼疾手快将李溪拉到边上,自己则翻到台阶外面的树林里,脚上传来一阵剧痛。
“叶老师!”李溪吓得面色发白,“你没事吧?”
她抬手把叶藻拉起来,才发现她小腿流血了。应该是撞到了林中的石头。
“陈老师,”她六神无主地喊道:“叶老师……的情况不太好。”
陈老师赶紧过来检查,发现叶藻腿上有道挺深的伤口,当机立断道:“她这样的情况走不了路,我联系人过来接我们。”
亓雲山植被丰富,几乎没有出现过山石掉落的情况,这也是她敢带学生看日出的原因。
今天着实出乎意料。
她给民宿老板打电话,看能不能想办法接他们回去。如果实在不行,就直接报警。
来到休息亭,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了很多,纷纷想办法给叶藻包扎。
“没那么严重,”叶藻笑着说:“就是摔到石头上了,等雨停了还能继续走路。”
或许是从小到大都比较独立的缘故,她这个人的耐痛值很高,大家觉得严重的伤口,对她来说没那么可怕。
陈老师打了几个电话,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几乎没办法完整交流。
“信号太差了,”李溪眼睛微红,“我的电话也打不出去。”
“雨势变小了。”叶藻看了眼天空,安抚道:“信号应该很快会恢复。”
“是我太大意了,”陈老师心有余悸地望着山路,“还好没有出现太大的状况,不然我……”
学生们倒是很豁达,“山里天气不受控制,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是我们今天看了很特别的日出,可太赚了。”
大家叽叽喳喳发表意见,不想让陈老师自责。
陈老师哭笑不得道:“以后可不敢再轻易带你们出来写生了。”
“别这样啊,”学生们开始鬼哭狼嚎,“跟陈老师出来最好玩了。”
说话间,山下隐约传来脚步声。
大家都有些惊奇地看过去,只见几道人影走了上来,为首的竟然是那位开劳斯莱斯的江先生。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头发上沾染着薄薄的水雾,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大步走上来,目光径直看向叶藻,很快捕捉到她被鲜血染红的裤腿,瞳孔微缩,“受伤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可即便在熙攘的雨声中,大家也听的清清楚楚。
气氛陡然一静,大家纷纷看向叶藻。
这是什么情况?
叶藻呼吸微滞,抬头看向他,缓缓开口:“你怎么来了?”
“听人说山里下雨了,”江羡鱼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已经湿透的衣服,“我正好在附近考察项目,顺带过来看看。”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没人觉得他是顺带上来。
不说到山峰要三个多小时,就说山脚下到这里也要用一个多小时,再加上下雨和山石滚落,谁会没事干顺带跑一趟?
陈老师深深看着叶藻,用眼神询问:“这就是你说的不熟?”
叶藻:“……”
“我没事,”叶藻淡淡道:“你不用管我。”
江羡鱼没说话,跟在他身后的人拿了好几把伞出来,特意道:“山里不安全,还是尽快下山吧。”
陈老师也怕学生们失温,当即道:“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