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跪三日祠堂,写认罪书,只要大嫂你乖乖指认昨夜与府内的哪个男人私通,家丑不可外扬,我这个做弟媳的自不会将你扭送官府,往后便是在庄子里,我依旧敬你是我大嫂,逢年过节给你几分颜面。”
这是要用沈棠宁逼温氏认罪,撇清沈弘谦。
不仅如此,倘若温氏写下认罪书,日后郭氏还能用这张认罪书同样来胁迫沈棠宁,此招一箭双雕,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温氏气得浑身发抖,冲出去指着郭氏传出声音的方向声嘶力竭道:“郭氏,你这狼心狗肺的毒妇,你含血喷人!我夫弘彰为国捐躯,我乃英烈之后,可这些年来你如何磋磨苛待我和团儿母女的,阖府上下皆知!为了沈家的颜面,十年来我守口如瓶,未曾将你与沈弘谦的丑事公之于众,你今日却为一己之私,要逼死长嫂,你就不怕遭天谴,天打雷劈!”
“丑事?温惜娘,你如何有脸来说我!自己亲生女儿做的丑事早已满城皆知!”
郭氏顿了下,恶毒地笑道:“哦我忘了,这事大嫂你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你还真当团儿当初是变了心,谢家看上咱们平宁侯府?她为何死活要推掉与萧家的亲事,因为她早就与那镇国公世子婚前私通、珠胎暗结,再不嫁进谢家,她的肚子都要藏不住了!”
温氏双目圆瞪,如遭雷劈。
半响,她颤声问一边的陈妈妈,“她说的……可是真的?”
“夫人,她这是含血喷人!姑娘是您的亲生女儿,她的品性您还不知道吗,郭氏她分明是故意污蔑咱们姑娘的清誉!”陈妈妈急道。
郭氏左右喝道:“你们都死了,还不快给我上去堵住她的嘴!”
温氏凄然一笑,她只恨自己福薄无能,聪慧懂事的长子一夜之间走失,夫君战死沙场,留下她孤儿寡母,体弱身卑,不仅保护不了女儿,如今就连丈夫唯一留下的爵位都被沈弘谦和郭氏这两个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夺走。
事到今日,她宁可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郭氏再利用她当做来威胁女儿的工具!
温氏闭眼,冲着一旁的墙壁便撞了过去。
“娘,不——”
沈棠宁挺着大肚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看见温氏冲着墙壁撞去的那一刻,脑中“轰”的一声,天旋地转。
她看着单薄,此刻却如同被十头牛追逐一般疯了似的向前挣去。
谢瞻一面费力拉住沈棠宁,防止她情急之下失足跌倒,一面对着温氏地方向飞快地踢起脚下一粒石子。
那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确无误地打中温氏的小腿,温氏痛呼一声扑倒在地上。
滴珠和陈妈妈连忙一左一右上前按住温氏,防止她再寻死。
沈棠宁扶着谢瞻,咬紧牙关,强撑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别逞强。”
她往前走了一步,被谢瞻拉住。
谢瞻皱眉看着她。
沈棠宁看向他,她的脸色无比苍白。微微一笑,却坚决地推开了他的手。
“多谢,我没事。”
她走向郭氏。
“姑爷,团儿,你们怎的突然回来了,都没提前和我打声招呼!”
郭氏仿佛没事人儿似的高兴地迎过来,脸上冲两人堆起笑脸。
沈棠宁眼皮子都没夹一下郭氏,如果不是谢瞻不肯松手拽着她,她大概会飞奔到温氏的怀里。
温氏被陈妈妈和滴珠扶起来,形容狼狈,双目通红,她听到了女儿的脚步声和呼唤声,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母女两人刚要抱到一处,温氏忽察觉到什么顿住步子,双手不敢置信地来回抚摸在女儿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团儿,你……你几时有了身孕?!”
沈棠宁心猛地一沉。
适才太过激动,竟忘记避开温氏。她五个月大的肚子了,温氏看不到,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心知再无法隐瞒温氏,她一面对着谢瞻乞求摇头,一面说道:“孩子是刚怀上的,快三个月了!”
温氏迟疑道:“可这肚子不像三个月的……”
谢瞻接过话说:“的确是三个月,只是她显怀得厉害,因为刚坐稳胎,还没来得及和您说这个好消息。”
防止再被亲娘看出端倪,沈棠宁连忙躲开温氏伸来的手。
“好了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沈棠宁和谢瞻来的时候不巧,恰没有听到郭氏说她的那些污蔑之语,心里还暗自庆幸幸好温氏看不见这肚子多大,否则要是真被她知道这孩子是她婚前怀上的,一定会气死不成。
沈棠宁和谢瞻两人并排站着,一个高大英武,一个娇小秀美,谢瞻长臂半搂住沈棠宁,另一只大手则扶在她仍旧纤细的后腰上。
这样的动作是十分亲密且暧.昧的,就连沈棠宁和温氏说话时,谢瞻也一直在低头注视着她,偶尔目光瞥走,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又瞟了回来,几乎从未从她的脸上移开过。
郭氏看得心神一阵恍惚,甚至听不见几人在说什么。
明明这就是她费尽心思想要的结果,用沈棠宁的美貌来勾住这位镇国公世子的心,为什么如今目的达到了,她反而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她一手养大的雏雀儿,好像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沈棠宁安慰完温氏,走到郭氏面前,郭氏刚从脸上挤出笑来,还未开口,忽然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啊——”
郭氏尖叫一声,始料未及。
待她反应过来,立即勃然大怒,想要像从前那样向沈棠宁扑过来,狠狠还给她这一巴掌,冷不防被钳住挥来的手。
郭氏痛得汗流浃背,强撑着说道:“姑爷,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团儿她是不明白,她娘与外男私通,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啊——”
谢瞻懒得听她狡辩。他一拧,郭氏又是惨叫数声,捂着自己被拧断的手倒在了地上。
……
平宁侯府书房中,沈弘谦请来的大夫正在给他看后背上的伤,沈弘谦后背高高肿着,一片淤血青紫。
昨夜沈弘谦喝多了酒,苦闷之下一时冲动就去翻墙找了温氏。
如今酒醒后回忆起昨晚做的那些浑事,他真真是悔青了肠子!
温氏知书达理,温柔貌美,与泼辣愚鲁的郭氏性情截然不同,沈弘谦打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偷偷恋慕他的这位长嫂。
大哥沈弘彰死后,沈弘谦怜惜温氏青年守寡,对温氏与沈棠宁便多加照拂,一日两人独处,他同样是借着醉酒忍不住对温氏吐露了情意,以为会换来她的几句温言软语。
不想温氏却对他断然拒绝、严厉呵斥,令沈弘谦羞愧不已。
自那之后温氏便隐居避世一般再未踏出过西府,沈弘谦渐渐也绝了对温氏的心思。
他自知觊觎长嫂乃不伦不义,所以多年来一直压抑内心的情愫,后来遇见与温氏容貌相似的寡妇周氏,他按捺不住犯了错。
然而不论是郭氏还是周氏,却都无一人比得上温氏,温氏越是对大哥沈弘彰深情不改,对他不屑一顾,沈弘谦就越像是着了迷似的惦记温氏。
周氏近些日看着平宁侯府因为沈棠宁水涨船高,撒泼打滚非要沈弘谦给她名分,沈弘谦只有心烦。
躲了周氏许多天,昨夜出去喝了闷酒,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犯下弥天大错,现在回想起来千不该万不该,怕是日后温氏再不回理会他了,趴在床上郁闷难受。
忽有小厮着急忙慌地跑进屋里,大喊出事了,沈弘谦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几句,大惊失色,慌忙忍着疼披上衣服就直奔西府。
他赶到时,郭氏正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嚎啕大哭,骂谢家欺负她平宁侯府。
沈弘谦还有什么不明白,东窗事发,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温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沈棠宁面前,面对她愤怒失望的目光,他羞愧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团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自从爹爹去世之后,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父亲来敬重。”
沈棠宁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
“我要你今日当着沈家所有人的面承认,你昨晚对我娘做了什么?”她一字一句地看着沈弘谦道。
“沈弘谦,你听见了吗,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你侄女她出息了,有了男人撑腰,今日连亲叔叔亲婶婶都敢来质问了!”
郭氏叫喊起来,谢瞻冷冷地看了安成一眼,接着郭氏就被安成提起来,在她脸上又狠狠甩了几个巴掌。
这会儿郭氏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
沈弘谦脸一阵红一阵白。
“团儿,你,你在说什么,叔父不明白……”
沈棠宁看着他。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从小疼到大的侄女,此刻正用一种异常陌生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她的眼神里再无昔日的亲昵濡慕。
沈弘谦心坠到了谷底。要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沈棠宁,甚至是谢瞻这个陌生人的面说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啻于当中扒了他的衣服。
他涨红了脸,支吾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棠宁终于彻底失望。
那个曾经宠爱她,会纵容她骑在他脖子上玩耍的叔父死了,永远地死在了她的童年里。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回变成这样,变得这样面目可憎!”
“从今往后,我沈棠宁与你沈弘谦再无半分干系,我会带着我娘离开沈家,希望你也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你如今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但愿你能真正守住这个爵位。”
沈弘谦一震,慌忙上前拦着道:“团儿,你不能和你娘离开!你听我和你解释,我昨晚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面前挡过来一个人,沈弘谦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这张面孔显然很是俊朗年轻,然而那双冷峻的凤眼深处却涌动着与他年纪并不匹配的冷峻与戾气。
沈弘谦心头发憷,他拿不准谢瞻脸上没有表情是什么意思,但他是绝不想开罪谢家的。
“谢世子,蒙您今日下降,平宁侯府蓬荜生辉,我与侄女是有些误会,还请您能先放开拙荆,给我些时间和团儿解释清楚。”他几乎是在向哀求。
谢瞻“唔”了一声,“解释什么,她都不认你了,你还腆着脸管叫她侄女?”似笑非笑地道:“沈侯爷,你们夫妻俩有事儿能不能先自己商量明白了,刚才你夫人自己说,这是你们沈家的家事,叫我别多管闲事。”
以前沈弘谦想和谢瞻套近乎,路上迎面见了谢瞻都眼皮子不夹他一下,如今好不容易说上话了,万没想到谢瞻是这么和他说话。
那语调里阴阳怪气,似讥似讽,沈弘谦尴尬到了极点,一时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谢瞻问郭氏道:“我记性不好,你再说一遍,温夫人与谁私通,那个,还是这个?”
沈弘谦僵着脸,郭氏嘴巴子疼得根本张不开口,那个被她绑过来的那个小厮就吓坏了,大喊道:“谢世子饶命,小人是被逼的,侯夫人说小人承认与大夫人有私情,事成后放小人生路,还给小人五十两银子!”
谢瞻喝道:“再说一遍!”
那小厮忙高声重复一遍。
“你们平宁侯府的人都听清楚了!温夫人清清白白,诽谤污蔑长辈乃重罪,侯夫人就跟我们爷先带走去顺天府走一趟吧!”安成冷笑道。
郭氏立即挣扎起来,眼神向沈弘谦求救,沈弘谦对谢瞻又是赔笑又是哀求,还叫人去把郭氏抬到给沈棠宁面前赔罪。
当年的叔父脸庞圆圆,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
今日的沈弘谦蓬头垢面,身型浮肿,脸上的笑容圆滑谄媚,尤其是面对谢瞻时。
沈棠宁忽觉厌烦至极,不愿再看。
她轻轻拉了拉谢瞻的衣袖,低声说:“世子,我们走吧。”
谢瞻看了她一眼,转身和安成长忠嘱咐了几句。
那厢陈妈妈和滴珠等人早就帮温氏收拾了好行囊,两人扶着温氏从屋里走出来,沈棠宁担心温氏,忙甩开了谢瞻的手就直奔温氏。
几人出了门,沈棠宁和温氏站在一处,顺便和她上了一辆车。
谢瞻心平气和地爬上了马。
走了段路,沈棠宁想起什么似的撩开车帘,对那马上的男人小心地道:“世子,不如你先回去吧,我带着我娘去我舅舅家,等我处理好了事情马上回去。”
谢瞻恍若未闻。
沈棠宁讪讪地缩回车厢里,温氏以为是自己没听清,问她道:“团儿,姑爷说什么?”
沈棠宁含糊道:“他,他说好呢。”
温氏放了心。
一路上她试探着去问女儿腹中孩子月份的事情,但只要她一开口,沈棠宁就故作言而有其他,绝口不提。
温氏心里叹了口气。
大约过了有两刻钟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却不是温家,而是一处陌生的,足有三进的府邸。
门口站着四五个丫鬟仆妇,见着沈棠宁和温氏忙上前笑着簇拥住了两人。
有的说奴婢来扶着夫人,有的过去从陈妈妈手里抢过行囊,有的敞开大门殷勤地请几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