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乎乎的小脸蛋肿着,却笑得格外欢愉。
一张不知名的超大树叶被她团在怀里,树叶里,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黄橙橙的橘子,鲜萃欲滴。
三人都觉得喉咙发紧,心口发疼,后怕的情绪席卷全身。
毕木森无端升起一股无名火,一把拍掉小人献宝一样举给他们的橘子,怒道:“你是傻子吗?明知道要下雨,还跑来摘破橘子,你知不知道山里多危险?你是不是故意用的苦肉计?你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多?”
小人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即嗷嗷大哭:“坏,大哥哥坏,大哥哥最坏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哇……”
小人站在雨幕里,哭得声嘶力竭,小身板微微发着颤,看得人心口发酸。
毕爷再也忍不住将小人抱进怀里哄:“木芽乖,不哭了,大哥哥也是担心你,不哭了,爷爷带你回家。”
小人搂着毕爷的脖子,哭得停不下来。
毕爷紧紧的搂着,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冰凉的小身板,转身大步往山下走。
第5章 接纳
毕木森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没想这样的。”
毕木林叹气,他哥以前确实不这样,他很温暖,脾气很温和,从来不像其他哥哥欺负弟弟那样欺负他,更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发火怒吼。
妈刚怀上小妹那会,他还说要当最最好的大哥,给小妹准备了很多很多东西。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就变得没有耐心,易怒,易冲动了?
是了,严玉枝来了之后。
小少年神情有片刻阴郁,自己和家人,真的是被孤魂野鬼害的吗?
所以,他不是杀人犯对吗?
“大哥,捡起橘子赶紧回家吧。”
家里,毕奶烧了热水,让苏怡洗澡,还没出月子呢,跟着下地又淋雨,别落下病根才好。
儿媳妇家是市里的,家里就她一个姑娘。
祖上做生意,战乱的时候,她爸响应号召,支援战略物资,上交家产,国有化产业,家里成为受人敬重的红资。
嫁到他们家,算是下嫁。
但娇养长大的姑娘,一点不娇气,替她儿子生儿育女,照顾老人,忍受丈夫时常不在身边的孤寂和无奈。
靠自己本事,在公社找了工作,休息的时候,也不忘帮着家里做农活,挣工分。
这样的儿媳妇,毕奶是喜欢又心疼。
小孙女早夭,是全家的痛,但都没有比身为母亲的儿媳妇痛。
可惜,这时候丈夫不在她身边,他们当公婆的有心疼惜她,也不是她想要的温暖。
亲家母生病住院,儿媳妇不让往娘家说,这事苏家还不知道,也不能来开导儿媳。
毕奶偷偷叹气,只能在生活上多关心儿媳。
苏怡摇头拒绝,靠在小小的棺材上,盯着大门口一动不动。
看到毕爷抱着一小团回来,忙迎上去:“爸,孩子怎么了?”
毕爷递过去:“哭累了,睡着了,你给洗洗吧,身上有伤,仔细些。”
苏怡心疼的抱进怀里,哪怕被毕爷抱了一路,小身板也冰冰凉。
“妈,帮我提些热水。”
“诶,好好好。”
婆媳二人在屋子里给小姑娘洗澡。
祖孙三人简单的洗了洗,就坐在堂屋。
堂屋桌子上,放着小木芽摘的野橘子,和一根没有根的粗人参。
人参有小木芽的胳膊粗,至少千年。
要是没断根,怕是无价之宝。
即便断了根,也很值钱。
人参长在悬崖边上,毕木芽掉下去的时候,慌乱中抓住它才捡回一条命,算是救命参,然后也一同带了回来。
祖孙三人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谁也没出声。
毕爷久违的抽上了烟。
烟雾缭绕,大雨哗哗,小棺材静静矗立,氛围凄凉压抑。
毕奶出来倒水,看到毕爷抽烟,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孩子小,闻不得烟味。”
毕爷沉默着摁灭了。
“孩子怎么样了?”
毕奶叹气:“小身板一直捂不热,小怡陪着呢。身上全是擦伤淤青,怕是摔得不轻,小家伙半句没喊疼。
就是一个劲的喊饿,可怜见的,一天没吃东西了,也是我们大意,早早的跑去抢收,把她给忘了。
我给孩子蒸个鸡蛋,木森木林,你俩帮忙端饭先吃,都饿了。”
兄弟俩起身帮忙,毕爷又想抽烟,想到孩子,忍了回去。
起身走到小棺材旁,静静的看着里面的小人。
他不怕,也不忌讳。
都说这种早夭的孩子煞气重,要早些弄出去埋了。
还不能入祖坟。
毕爷想着,这是自己孙女啊,他盼了几十年的孙女啊,怎么能随便埋了呢。
儿媳妇和老婆子都舍不得埋,他又何尝舍得。
他都想好了,要给孙女买发夹,买裙子,买好吃的奶糖,城里小姑娘有的,他孙女也要有。
可恨啊可恨……
“乖乖啊,那真的是你吗?你也知道家里人舍不得你,回来了是不是?”
说来奇怪,天不算凉,但放置了七天的婴儿,一点异味都没有。
除了脸色不像正常的孩子,也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
不准宣扬封建迷信,世上没有牛鬼蛇神,可眼前这些,又该怎么解释?
毕家人都觉得小人半夜可能会发烧,结果小东西迷迷糊糊被喂了一碗鸡蛋羹后,睡得直打小呼噜,一点事没有。
就是小身板始终捂不热,大概,是常年当阿飘的缘故。
大雨没停,还有加大的趋势。
不用下地,一家人都在家里。
毕木芽睁眼就看到亲亲妈妈,委屈的瘪了瘪小嘴:“疼。”
经过一晚上发酵,胖乎乎小身板上的伤都浮现了出来,看起来更加惨烈。
苏怡心疼的亲了亲微肿的脸蛋:“哪里疼,我吹吹好不好?”
小人却咯咯咯的乐了起来:“妈妈亲亲就不疼了。”
苏怡哭笑不得,越发怜爱了,也没反对她喊妈妈。
揉揉小人软乎乎的短头发:“起来洗脸,洗完吃早饭,奶奶给做了好多好吃的。”
小木芽眼睛亮晶晶的,当小飘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别人能吃东西,她却只能看。
“奶奶好。”
苏怡点点她的小鼻子:“小马屁精,过来穿新衣服。”
衣服是她和婆婆连夜做的,粉嫩的料子,是特地给自家闺女买的,买的时候想着等孩子一岁的时候做小裙子穿。
可是孩子却没活过洗三。
小木芽的到来,很突然,也很诡异。
他们担心是有心人的陷害。
但这两天经历的一件件一桩桩,他们已经认定了这孩子,毕竟巧合太多了,除了那一种解释,其他的理由都说不通。
苏怡想着,即便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想留下来养着。
这也是苏家所有人的心思。
不过两天,小人已经牵动了他们家所有人的心,原本压抑痛苦的情绪消散许多。
即便木芽不是小幺,也是慰藉他们心灵的福娃。
所以,他们想留下她。
胖乎乎的小人穿上粉嫩嫩的衣服,越发可爱精致。
“妈妈,木芽好看吗?”
苏怡忍不住亲了口小人:“好看,木芽最好看了。”
小人又咯咯咯的乐了起来。
毕家人听到,沉重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小木芽牵着妈妈的手出门,欢欢喜喜的跑到其他人面前转圈,等着夸好看。
就连她喊着最讨厌的大哥哥面前也去了,显然小丫头不记仇,已经忘了和大哥哥闹翻这事。
毕木森抿着唇,道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越发愧疚了。
灵堂还在,毕木森和毕木林在烧纸钱,送小幼崽最后一程。
毕木芽跑过去垫起小脚脚,趴在小棺材上看:“我小时候长得好丑啊。”
一家人忍俊不禁。
毕爷低声道:“承志家的,该让孩子入土为安了,不能再拖了。不管木芽是不是,孩子都不能继续放下去了。”
苏怡抿着唇,走过去,站在小木芽身后,俯身轻轻抚着幼儿的小脸,冰凉,跟小木芽一样凉。
“木芽好看,从小到大都好看,你看,小鼻子,小眼睛,是不是一样的?”
小木芽歪着小脑袋打量,虽然什么都没看出来,但还是惊呼欢喜:“是,一样的,好看。”
其他人却不是盲目附和,是真的很像,除了小几个号,其他真的一模一样。
毕木林是文曲星下凡,不但学习好,还多才多艺。
心思一动,拿出纸笔,将一大一小,站在小棺材旁,看长眠小婴儿的画面画了出来。
明明是诡异的画作,却莫名觉得温馨。
第6章 下葬,抓鱼
大雨迷得人睁不开眼,小木芽被妈妈抱着,看哥哥们给她的小棺材盖土,奶奶嘴里念念有词,她听不懂,大眼睛里全是好奇。
爷爷背着手,神色沉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脸蛋被妈妈亲了一口,小人扭头看过去,对上妈妈湿润的眸子,小胖手忙抱住妈妈的脸,撅起小嘴亲了一口。
“妈妈。”胖脸蛋贴过去蹭。
苏怡笑着搂紧了些,没事,闺女回来了,她闺女还在,这一次,她会保护好她的。
“爷爷,要立碑吗?”毕木森问。
毕爷扭头看了眼软萌的小幼崽:“不用了,回吧。”
一家六口踩着泥泞下山,原本以为会沉重的步伐,竟莫名松快,队伍里,全是幼崽的欢笑声。
他们离开后,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跪在小坟墓前,一下接一下磕着头,泪眼朦胧,满怀愧疚。
周燕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会被怒火迷了心智,怎么会突然动手,最后竟害死了小幺。
她不想的,真的不想的。
“对不起,对不起,小幺,真的对不起。”
少女纤细,任由大雨浇灌,冰凉,刺骨,身体在大雨里颤抖。
头发花白的两个老人相携站在不远处,偷偷抹泪,冤孽啊。
他们和毕家爷奶几十年的好友,因为这事也没脸再往来。
但他们养大的孙女,他们知道,是个心善柔和的性子,怎么可能突然动手,还害了小幺呢,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到底是什么恶鬼缠了上来,要这么祸害孩子?
周燕是老两口捡回家的,那时候孩子不过一两个月,躺在悬崖下,浑身是伤,张着小嘴哭,却只能发出猫崽一样的声音,十分孱弱,抱在怀里轻飘飘的。
老两口儿子战死,没有留后,捡回家的孙女,当心肝肉一样疼宠。
好不容易养大,还和毕家小子两小无猜。
老两口想着,有毕家护着,就算他们死了,也能放心。
哪里想到,毕家小子会被新来的知青迷了眼,闹出这些事。
冤孽啊,冤孽啊。
山脚。
一个少年兴冲冲跑来。
“木森,木林,总算找到你们了,快,严知青发现河道葫芦腰有很多鱼,招呼大家去捞呢,赶紧的,都去了,就差你们了。”
小木芽的雷达立马发出警报,鱼?
对了鱼。
“不能抓鱼,不去抓鱼,大哥哥,二哥哥不去,咱们不能要坏人的鱼。”
小身板急得往毕木森身上扑,生怕大哥哥又被迷惑住。
苏怡抱不住,毕木森赶紧去接:“别闹,下着雨呢。”
“不去不去,大哥哥不去。”小人死死扒拉着毕木森,也不管他身上的蓑衣会不会把自己浸湿,嗷嗷的喊。
又短又胖的四肢拼命划拉,活像个胖乌龟。
毕木森差点笑出声:“行行行,我不去行了吧,小祖宗,赶紧去妈妈那,衣服全湿了。”
少年听着两人的话,脸上隐隐带上了怒火:“木森,这个小丫头片子谁啊,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严知青发现了鱼,好心好意让我来通知你们去抓,你们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哼,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少年怒气冲冲跑走。
小幼崽气得冲他背影大喊:“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汪汪汪……”
毕家人差点笑喷,小东西骂人也这么萌。
“行了行了,人都走远了,根本听不到。”苏怡把闺女抱回来:“你看看,衣服都湿了,有话慢慢说,我们都听,着什么急。”
小人胖手搂着苏怡脖子,撅起小嘴还是不高兴。
“那些鱼都是穿越女用气运值招来的,她故意让大家去抓鱼,别人抓一条,她就得一份气运。
刚刚那个狗哥哥抓得最多,气运值没了,背鱼回家的路上摔死了。
而且,他们抓鱼的时候,在葫芦腰做了拦截,鱼抓完后,拦截没有撤,这才造成下游淤堵,发大水,淹死牲口。”
毕爷拧着眉,外面大河呈葫芦形,葫芦腰是上下游的分界,也是左岸大队和右岸大队的分界。
葫芦腰被堵,确实会造成水灾。
昨天右岸大队大队长特地带着人在葫芦腰清了於。
如果左岸大队的人因为抓鱼做拦截,造成水患,那么不但会造成牲口的损失,也会让两个大队产生矛盾。
“木芽,你再仔细想想,除了淹死牲口,还有什么事?”
小人歪着胖脑袋想:“打架了,下游的叔叔们死了牲口很生气,找村长伯伯要说法,穿越女不小心被下游的叔叔撞了一下,就打起来了。
村长伯伯劝架的时候,被人打到了脑袋,然后就死掉啦。”
小人瘪瘪小嘴,有些难过,村长伯伯是好人,她不想村长伯伯死。
毕爷摸摸孙女的小脑袋,老脸黑沉:“我去找大队长,木森木林,你俩去河边看着点,能阻止就阻止,不能阻止就注意点水位。
还有木森,别乱说话,尤其是木芽的事。”
毕木森沉默点头,心绪很乱,总感觉有东西在拉扯他,让他心烦气躁。
毕爷不太放心毕木森现在的状态,他是信任孙子的,但那个孤魂野鬼的手段太奇特,他不敢拿孙女去赌。
又叮嘱了毕木林一声:“看好你哥,离那人远点。”
毕木林点头,兄弟俩跑走。
小木芽被妈妈和奶奶带回家,小脸皱着,忧心忡忡。
毕奶笑着贴贴小孙女:“快别愁了,过来试试奶奶给你做的小鞋子,等雨停了,咱们上供销社买小皮鞋去,咱们木芽穿小皮鞋肯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