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的话让刘三儿后脊梁不住地冒冷风,他面色惨白,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盆清水。
大家与他都是一样的表情,都暗自猜度那串铜钱在清水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赵亮估摸着时间,一炷香后,他果断地道,“你们大家看看,这清水的表层是不是浮萍着一层油花儿啊?”
众人目光一直都聚焦在清水盆中呢,大家不错眼珠地盯着看,但这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仍是没看出那盆清水发生了什么变化?
“百户大人,清水……似乎没变化?”
与赵亮走得很近的锦衣卫陶刚压低了嗓音,说道。
什么?
赵亮大惊,他甚至直呼出声,“不可能!那清水表层必须漂浮一层油花儿,那油花儿会证明铜钱是周炳坤的,因为铜钱是周炳坤从肉摊子老板那里拿到的!”
意外加震惊之下,赵亮把他从案例典籍上看到的揭秘真相的过程给说出来了。
“可是,大人,真没油花儿啊?”
陶刚再度使劲揉揉眼,盯着那水盆看了好一会儿,甚至跑到水盆跟前去看,依旧没看出有什么变化?“大人,许是属下的眼睛有问题,要不您亲自去瞧瞧?”
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赵亮也只好如此了。
他快步走到那盆清水跟前,两个眼珠子使劲盯着看,但看来看去,看得他额头都沁出汗珠子了,却还是没看出那盆水有什么油花儿?
他心中顿时慌得一批!
这不应该啊!
怎么回事?
他转头,厉声呵斥周炳坤,“你是不是跟本百户说谎了?你那钱根本就不是屠夫找给你的?”
周炳坤当即就哭了,“大人,小子真没说谎啊,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问肉摊子老板啊!”
他声音刚落,就从围观百姓中传来一人粗粗的声音,“大人,草民就是肉摊子老板,草民可以证明这小孩儿说的是真的,那串铜钱的确是草民找给他的!”
他的回答,当即引起百姓们的惊疑,众人把目光都看向赵亮。
赵亮在众人目光灼灼的逼视下,慌了手脚。
“百户大人,不然您换个法子审审?”
陶刚悄悄地给他支招儿。
赵亮都想打人了,他哪儿还会别的招儿啊,就这招儿还是从案情典籍上照葫芦画瓢的,如今他是完全没法子了。
看着急得抓耳挠腮的百户大人,百姓们说啥的都有。
有人说,这镇抚司衙门里的当差的不都很厉害吗?我听说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黑熊疑案都给他们破了,怎么就这样一个小案子,他们反倒没法子了?
这人的问题马上就有人解答了,他说,“你们都不知道吧,破黑熊疑案的可不是这个赵百户,这人呐,啧啧……”
他话没说完,表情却是很鄙夷的。
很多人都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看向赵亮的目光也就多了几分不屑。
赵亮直觉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不,让人把这些多嘴的百姓打出去?
可这些人分明都是他故意差人找来见证奇迹的!
如今奇迹没有,怎么收场?
“案情有蹊跷,改日再审,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还好陶刚是个多少有点脑子的,冷着脸出声儿把围观百姓给驱散了。
场面一下子静下来。
跪在那里的周炳坤与地痞刘三儿你看我,我看你,两人又齐齐地看向赵亮,刚欲说话,却被赵亮粗暴地挥手打断,“你二人是不是背地里商量好了,来这里让本百户出糗的?来人,把这两人拖下去各打二十板子!”
在场的几个锦衣卫都知道,赵亮这是恼羞成怒了!
“大人,冤枉啊!”
周炳坤与刘三儿两人都叫起冤来。
赵亮更烦,他怒斥道,“我瞧着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打了你们,看你们还敢不敢欺骗本百户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陶刚看赵亮这是真恼了,无法只好招呼俩锦衣卫过来,刚欲拖拽周炳坤与刘三儿去受罚,却听一直冷眼看着的知牧说道,“赵百户,你这样简单粗暴地处罚他们两人,是想制造一起冤假错案吗?”
“我没有,分明是他们……”
赵亮话没说完,却被知牧打断,“赵百户,你为了能升迁,办案如此搪塞马虎,传扬出去,你就不怕?”
说到这里,他略略低沉了声音,“就算唐副指挥使信任你,但他会不会为你豁出去面子掩住悠悠之口?”
知牧这话的潜台词是,你背后那靠山未必肯为你出力,即便他真的肯帮你,可你不要忘记了,他还不是镇抚司的一把手!
想起秦逸之那冷森森的目光,以及他处罚犯错的锦衣卫
的雷霆手段,赵亮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当下只好对陶刚说,“把他们关押起来,待本百户找到证据再另行审理此案!”
说完,他气咻咻的拂袖而去。
知牧与肖鹏对视一眼,两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被带下去的周炳坤回头看向知牧,知牧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周炳坤紧绷的小脸,瞬时也放松下来,顺从地跟着陶刚下去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青梅竹马杀人案3
回到后厨, 知牧几个把赵亮审案子的过程告诉了苏锦书。
“苏姑娘,你是没见着啊,就赵亮那脸色跟吃了屎一般, 咽不下,吐不出来, 憋得都要抓狂了, 可笑死人了!”
张卓边说边学着赵亮一脸窘态,呆立当场的样子, 直把大家都惹得捧腹大笑。
笑罢,苏锦书问,“小炳坤如何?赵亮不会让人暗中折磨他吧?那孩子可是他与母亲的支撑, 万万不能有闪失,不然他娘也不能活了!”
“苏姑娘, 你放心, 既然那孩子向着我们, 我们怎么可能让他受苦楚?”
就在一个时辰前, 知牧按照苏锦书说的去找了周炳坤, 给了他一串铜钱,跟他说, 只要他把原本那串铜钱与这串调换, 那案子结束后,不但这两串铜钱都是他的,而且他还会额外再得五两银子!
如果就是这些银子, 周炳坤是不会答应的。
但知牧承诺,只要他把铜钱调换, 那他们就会给周炳坤的母亲找一个好郎中,诊治她的病, 而且所需一切诊金都由知牧支付!
为了母亲能早日解除病痛,周炳坤答应了。
于是就出现了堂上的那一幕,丢入清水里的铜钱根本没被飘出油花儿。
苏锦书这个主意,一下子就打乱了赵亮的如意算盘,让他手中一个简单的案子却变得复杂起来。
“就是,那是个好孩子,我们得护着他,已经暗中派人守着呢,赵亮真敢对那孩子下手,我们几个不会袖手旁观,撑着这锦衣卫不当了,也不能任由赵亮欺负人!”
肖鹏接了知牧的话说道。
“嗯。”
苏锦书点点头,但眉心依旧紧锁。
知牧三人知道她是为第二起案子忧心,不由也收敛了嬉笑的表情,看向苏锦书。
“我想去案发现场看看。”
苏锦书说道。
小半个时辰后,苏锦书等人出现在迎客来客栈里。
接待他们的是迎客来客栈的老板张来喜。
张老板是个看上去就很憨厚的胖胖的男人,看年纪已近不惑,见谁都是先笑再说话,“几位官爷,您们又来了啊?”
为了这个案子,张彪曾经带知牧等人来现场查看过,不过一无所获,所以张老板因此也记住了知牧他们几个。
知牧道,“张老板,我们再来瞧瞧现场,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好,好,有什么需要官爷们尽管跟小的说,小的一定尽心竭力去办!”张来喜眉眼间一闪而过一抹厌恶,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没被知牧等人发觉。
苏锦书瞥了一眼这胖胖的和气老板,没说话,点点头,随着知牧几个往楼上走。
因为她是男装打扮,所以张来喜也并没对她多加留意。
几人走到楼梯口,刚欲迈步上台阶,却从旁边一个小门那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大的稚子,他张扬着一双手臂扑向张来喜,“爹爹,我娘呢?我娘怎么不见了?”
张来喜一把抱住他,很疼惜地扯了袖子给他擦擦汗,语声柔和,“宝儿,莫急,你娘去外祖家了,过两日便回来了!”
张宝儿瞬时嘟嘟起小嘴,很不乐意地,“娘去外祖家为啥不带宝儿,宝儿也要去外祖家里。”
“宝儿乖,宝儿听话,你娘很快就回来了!”
张来喜说着就将他抱起来,边走边哄,“爹去给宝儿买糖果吃,宝儿听话等娘回来!”
“宝儿要吃棉花糖!”
张宝儿终究还是小,眨眼功夫就被哄得忘了找他娘了,欢喜地拍着两只小胖手。
“嗯,好,咱们就买棉花糖!”
张来喜松了一口气,笑呵呵地抱着孩子走向门口。
苏锦书回过头,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张老板,宝儿娘是什么时候回的娘家?”
“啊?”张来喜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戳中了心,磕巴了一下,这才回说,“我……我家娘子是前日回娘家的。”
“是不是老板娘的老娘有什么事儿啊?那日一大早我到店里她就不在了呢!”
一旁正收拾卫生的小伙计嘴快地插了一句。
“干你的活儿吧,话那么多!”
张来喜狠狠地瞪了那小伙计一眼。
小伙计面呈尴尬,忙低下头干活,不敢说话了。
张来喜也慌忙抱了孩子出去了。
知牧几人看看苏锦书,疑惑她怎么会关注张来喜的娘子。
苏锦书略一思虑,就摇摇头,招呼几人上楼去了。
楼上的案发现场虽然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情景,明面上没被收拾过,这也是张彪嘱咐过张老板的,案子不破,现场不能打扫,这间客房不能租赁给旁的客人。
张来喜似乎是按照张彪说的去做的。
没收拾,没出租。
但苏锦书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微末节的地方,被人刻意地做过收整了。
比方说地上的脚印,按照张彪给出的第一案发现场侦破记录中所写的,现场有几人的凌乱脚步,有男有女,因为凌乱所以根本无法判定出现在这个房间的脚印是几个人的?同时也更不能判定这几个人的脚印到底是发生在案发之前还是之后?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大越国这时的侦破手段比较落后,现场的侦查全凭着一双眼睛,到底是人眼,能看出细微处端倪的着实不易。
但这些关于脚印的描述,此时房间地面上都没有了。
明显地面被人拖过,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倒是他们几个进来时,因为没有现代的脚套,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苏锦书有点无奈,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现场勘查,注定是一无所获了。
看出她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神色,一旁的知牧挠挠头骂道,“死赵亮,这次老子若是破不了此案,脱了这身皮,回头也得找个机会给丫的套麻袋狠揍一通!”
“对,老子早就看姓赵的不顺眼了,他娘的仗着有唐轲的势,在镇抚司里横行,哼,套麻袋后再丢丫的黑砖头……”
张卓的话没完,肖鹏就接上了,“老子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苏锦书扑哧笑出了声,“知大哥,你们几个干脆就一刀结果了他,何须费那麻烦?”
“哼,姓赵的太坏,让他轻而易举死了,太便宜他了!”知牧咬牙。
“既然让他死是便宜了他,那咱们就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岂不是最好的报复?”
苏锦书的话瞬时令三人兴奋起来,“苏姑娘,你的意思是你找到漏洞,可以破了这案子了?”
苏锦书苦笑,“暂时没有。”
她虽跟几人说话,但视线一直在屋子里逡巡,而且注重在一些不太让人注意的角落,诸如床幔下面,桌椅板凳之下,墙角之处……
知牧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泄气。
屋子里陷入安静。
苏锦书走到屋子里的后窗跟底下,推开那扇不大的窗子,窗外是一片菜地,菜地明显是不久前被人翻整过,泥土松弛,一角种了些青葱苗。
“知大哥,你去问问那小伙计,这菜地是什么时候被翻整的?”
知牧应声去了。
“苏姑娘,你怀疑丁世鼎所说的青梅是从窗口跳出去的?”
肖鹏问道。
“既然我们假定丁世鼎不是杀人犯,那他的话就有一定的可信度,他是收到青梅的信才来赴约的,他说他见的是青梅,后来却因为另一个房间里的九娘被杀而牵扯进杀人命案,那么我们首要第一就是找出他的青梅,青梅是人,人就不可能遁地,不能飞天,那么就必然是走着离开客栈的!小伙计与老板均说案发后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没见着有女人从楼下大门离开,那此青梅要么从这个窗子里跳出逃走,要么就是……”
说到这里,苏锦书打住,似乎没想好青梅消失的第二点是什么?
张卓接道,“要么是小伙计与老板在说谎?”
苏锦书点点头,“对,从始至终,关于青梅的莫名消失,一直都是张老板与小伙计的说辞,今日那小伙计的话分明是说,他那日晚上不住店里,那么如果我们假定青梅的存在,而且她也不是从后窗逃走的,那明显就是张来喜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