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着呢,忽而见到外头的宦官面色匆匆,脚步虚软的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前线刚送来的急报。”
听到急报二字,父子皆是面色凝重,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于是大皇子火速接过那急报就上前递给了父皇,南唐皇帝展信一看,原本就佝偻的身子更是弯了不少。
手里的书信也落了地,大皇子急忙上前去看。
“卞城,妄城,相继沦陷,裴家军势如破竹,此刻正在攻打斐城,城池危矣,请陛下速速派兵支援!”
这两座城相比起浔城来说,守卫要松懈不少。
因为城内并没有什么值得重兵把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这两座城背后的斐城则不一样,那斐城可是南唐的经济命脉支柱,超过五成的商贾都在此处有买卖,倘若这里被攻破,那么意味着南唐的经济就要出大麻烦了。
所有南唐人都没有想到大绥会来势如此汹汹,因而还在享受着年节的团聚和放松,因为大绥最想攻打的乃是离他们甚远的浔城,所以斐城内的守卫将士们也略有些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他们一个反手,就拿到了挡路的两座屏障,突然之间,斐城就变成了无牙待宰的肥猪,自然是引得大绥军队,人人眼睛血红。
“父皇,快派兵吧,抽调了内境四城一半的兵力压过去,否则斐城若是没了,那咱们的王都只怕也保不了多久了啊。”
对于南唐来说,这斐城可是他们的命脉,要是断了金钱的供应,那王都的一切可就都要岌岌可危了。
因此南唐皇帝也是慌神了,立刻就说道。
“派,派,必须派!内境四城的兵力不行,从其他边境几城抽调,务必要保住斐城,绝不可让大绥的人轻易攻破!”
“是,陛下。”
宦官赶着去报信,而大皇子则心生一计。
“父皇,要不您御驾亲征?这样一来也可以让大绥的气势被压下去些,说不定斐城的将士们受到感召,也会更加拼命抵抗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免夹杂着私心,恨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就把父皇给拉下马来,然后自己登位,只不过这司马昭之心,实在明显,南唐皇帝就是再气急败坏,也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想到这里,冷笑一声,对着大皇子眼中没了父亲的情谊,只剩下帝王的算计。
“皇儿此话有理啊,你三弟没了,如今朝中上下,朕最依仗的就是你,朕年纪也大了,许多事情有心无力,要不我即刻册封你为太子,你代替朕御驾亲征如何?待你凯旋之日便是朕退位让贤之刻,如何?”
算计来算计去,无非就是为了那至高的权利。
大皇子本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能在朝局中分一杯羹,无非是年岁足够长,以及母妃也是贵妃,身份尊贵罢了,如今听到皇帝如此画饼,满脑子全是自己登基为帝的兴奋。
“父皇此话当真?”
“你看看你剩下的那些弟弟,还有什么可依仗的吗?”
二皇子病逝,四皇子摔马断腿,五皇子母族位卑,六皇子七皇子年纪尚小,这么一算,果然自己就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想到这里,大皇子内心的欲望膨胀了不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非我莫属的自信。
“父皇说的是,儿臣本就是您最大的儿子,这种时候理应出力,父皇放心,儿臣这就回去收拾收拾,等到您的圣旨一到,立刻赶赴斐城,替君出征!”
一番话说的热血澎湃,大约是连自己都骗进去了。
倒是南唐皇帝表面上一脸的欣慰,心里对这个儿子算是彻底的失望了,等到笑着送他离开后,当即挥笔写下了册封太子的圣旨。
与此同时送出去的,还有一条密令。
斐城亡,则太子殉国;斐城存,则太子拥兵自重,即刻就地斩杀。
大皇子此刻迈着豪爽的步伐,一点都想不到刚刚还对自己无比信赖的父皇,转手就将他的命给算计了进去,沾沾自喜的还以为是不是要得了南唐的皇权。
内斗仍在继续,只不过由明转暗罢了。
而等册封太子和太子代替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自南唐王都传出去以后,裴子谡已经带了五万兵马,绕道斐城旁,与之相隔最远的一处边城,翁城。
看着翁城的地舆图,裴子谡身边站着的葛胡子调侃了一句。
“还真是像个缩头的鳖。”
他的话,惹得众人大笑,而五万人马会绕道翁城,就是因为翁城的城主方桀原本就是裴家的密探出身,这么多年,他可是在南唐情报上尽心尽力。
而翁城虽然没有其他边境几城那般显眼,但他有个特别之处,那便是南唐王都和斐城之间的必经之路。
第243章 取翁城埋伏杀援军
所以今日来,裴子谡的目的就是与方桀里应外合,荡平王都的援军。
深夜,一封书信到访。
裴子谡展开一看,嘴角便扬了扬,随后递给了同样在等消息的葛胡子等人。
“南唐的这些皇子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蠢,来了个三皇子千里送人头就不说了,如今又来个太子代君御驾亲征,他以为什么人都能上战场吗?少将军,让末将点兵一万,即刻埋伏在他们会途径之地,务必取了南唐太子的人头,以振军威。”
葛胡子对战南唐多年,那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多年都僵持不下,现在天送的大好时机,眼看着就能让南唐的皇子们接连不断的丧命,他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所以也是摩拳擦掌的很。
反观,裴子谡则显得淡定不少。
“不急,南唐皇帝生性多疑,他年轻的时候可是弑父杀弟才上的位,这样的人不会莫名其妙的在这个关口突然立太子就是!所以,这圣旨背后恐怕大有深意,去信告诉方桀,翁城一切照旧,等到南唐太子来了以后,想法子留他一晚。”
葛胡子听到这话,立刻明白,这是要暗中动手了啊,于是咧嘴笑笑,马上去安排。
夜色明亮,今日无风。
裴子谡抬头看了看又圆了不少的月亮,心里头记挂着家里的夫人和孩子们,可现在即便他有万千的思念也不敢泄漏一点行踪,事关两国相争,还有几十万将士的性命,所以他只能先放下个人私情。
“等我回来。”
“嗯。”
这话是他离开之时,亲口对姜时愿说的,此刻对月思人,也只能重复这么一句,相距千里外的姜时愿同样对月思人,旁边是已经熟睡了的两个孩子,而她也在心里不断的重复着“嗯”的回答。
距离虽然远,家书也失了联,但姜时愿笃定夫君一定能平安归来,到时候困住大绥多年的南唐也会跟着成为过去,而大绥也会迎来和平。
斐城,在裴子杳和裴子邈姐弟二人联手重击之下,早已伤痕累累。
之所以还没有城破,完全是因为城中富商们出了高价,不停的招纳那些百姓们去冲锋陷阵,这才有了些许的喘息之机。
可他们也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现在要拖的就是时间,等到援军一来,他们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接连不断的进攻,裴家军众人也觉得疲累了。
好在,他们先打下了浔城,卞城和妄城,所以现在攻城的物资大部分用的这三地之物,但是再耗下去,也要用到他们的根本了。
南唐边境有九城,内境有四城,若是要全部打下来,他们就算是物资充足也需要合计着用才行。
军帐内,姐弟二人皆在。
与此同时,还有繁城的守将唐钰,方保副将和三表哥王宏,五人在一处商量着,接下来该如何布局?
裴子谡不在,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就变成了裴子杳。
虽说她年纪不大,但经验却很丰富,尤其是偷偷练的那支骑兵,在攻城略地的时候可是立了大功,所以在这里,他们皆听命于裴子杳。
“大哥那边可有消息了?”
“暂时没有。”
裴子杳静静地算了算,距离大哥带兵离开已经有十日,依照他们的行军速度,该是早就抵达翁城了才对,怎么会没有消息呢?
除非是大哥刻意隐瞒,那他想做什么?
这段日子,裴子杳不再只是一个带兵冲锋的将领,更多的时候则是要站在统筹全局的位子上思考下一步要如何做?
既要减少伤亡,也要快速达成目的。
越是这般,才越是对大哥的能力有种发自内心的佩服,可这段日子也是她成长最快的一段时日,从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变成了深思熟虑的女统帅后,她知道,大哥这么做一定有目的。
既然他离开前的嘱咐是,斐城必下。
那自己就奔着这个目标去,定然没错,于是就对身边的四人说道。
“休息两个时辰,明天开始加大攻城的速度,咱们带来的物资也该上场了,三日内,我们就是熬也要把斐城的大门给熬开!”
“是,将军!”
有了裴子杳的吩咐,那裴子邈和王宏就去煽动将士们的情绪,他们二人皆是身先士卒之辈,所以他们的话,将士们也听得进去。
最后,吃饱喝足,整装出发,此一战,不胜不归!
天还没亮的时候,斐城再一次迎来了大绥裴家军的全力攻击,速度,弓弩,投弹车,甚至是士兵们都仿佛得到了什么天赐的神力一般,火力之猛,让原本就伤痕累累的斐城此刻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全凭一口气吊着了。
而这口气,无非就是想要等到援军的到来。
可惜,他们全城期盼着的援军,此刻却被堵在了翁城处,进退不得。
已经得了圣旨,晋封为南唐太子的大皇子,此刻御驾亲征的架势还真是排场极大,恨不能告诉全天下他此刻就是南唐最尊贵之人。
六十四驾马车,哪有什么援军之态,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不是出宫游玩呢,如此情况被站在高处的裴子谡尽收眼底,更是佐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看样子,这太子活不久了。”
“将军为何如此说?”
“这样的排场,便是天子巡幸也就这样了,他一个区区南唐太子,会不知道逾矩了吗?可他还是安心享受着,自王都而来,所以要么是南唐皇帝刻意为之,就是为日后杀他定罪铺路,要么就是他自狂自妄到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如此,还能有多少命在?”
听了裴子谡的解释,葛胡子这才了然。
“那将军还让方桀留他一晚,咱们是要密杀了他吗?”
“留他,不过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举,我真正要杀的并非南唐太子,而是此次领兵出征的陆家父子。”
陆家父子,葛胡子自然是听过他们大名的。
他们的存在虽然没有裴家祖孙三代那么厉害,但也差不到哪里去,最要紧的是,他们可是南唐皇帝的心腹,裴子谡瞧得明白,放纵太子如此德行,为的也是让陆家父子二人可以有理由斩杀吧!
第244章 假把式谗言真将军
“杀他们?”
“没了他们,援军就如同无头苍蝇,即便是跟着南唐太子去了斐城,也不过是见证斐城的落败和他们的全军覆没罢了,但若是留下他们的命,阿杳和阿邈那里就更顺利了。”
裴子谡知道弟弟和妹妹的能力,只要这里陆氏父子一死的消息传开,那么斐城说不定还会不攻自破,到时候他们左右夹击,从斐城至翁城中间的这些城池,也就如探囊取物般轻松了。
葛胡子这才明白少将军的意图,继而点点头就说道。
“属下明白,那到时候我们就偷溜进翁城吧,杀了陆氏父子,为大绥荡平道路!”
豪言壮语才立下不久,翁城之战就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当夜,翁城城主方桀,宴请南唐太子,以及此次带兵前来的十余位将领,等到他们都到了城主府内时,却发现一无歌姬,二无乐曲,只是有几张方桌,上面放着些烈酒,以及简单的饭菜。
看到这一幕,南唐太子的脸色可不好看,但以陆氏父子为首的将领们则稍稍松懈了下来,对着城主方桀,少了许多敌意。
毕竟,前线战事吃紧,他们要是还在这里歌舞升平,那岂不是愧对同袍兄弟,但是碍于太子的情面又不得不来,所以一个个脸垮得很,直到现在,才收敛了些许。
陆老将军快六十岁了,但身体仍旧康健,一双眼睛看向方桀的时候,全是老谋深算。
“方城主,这是何意?你宴请本太子就是这样的排场吗?”
南唐太子这一开口就是发难,方桀倒是还算镇定,上前一步恭敬有礼的就说道。
“太子殿下请勿生气,臣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前线战事吃紧,您途径翁城也是为了带援兵去帮斐城,要是大张旗鼓的在这里欢聚高歌,只怕外头会有人拿此事说嘴,所以臣略备薄酒,一来是为殿下接风洗尘,二来也是预祝殿下此番援助斐城能够大捷而归,到时候,臣定备下好酒好菜,歌姬乐曲,大醉它三天三夜才是!”
方桀的话,平息了南唐太子的不耐烦。
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所以他看着这一桌子的酒菜也比刚刚要顺眼些了,而陆老将军等人听完这话,也就跟着太子顺势坐了下来。
手里盯着那些酒,并无什么特别。
“太子见谅,老臣和犬子明日还要带援军先行一步,今日这酒便以茶相代吧,敬太子,也敬方城主。”
“不敢,下官不敢。”
紧接着就见陆老将军挥手给自己面前的酒碗之中倒了些茶,而陆将军也跟着父亲一样的举动,随后二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太子对于二人如此表现,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真的上了战场还得是陆氏父子顶上,所以在战事结束之前,这些“不给面子”的举动,他都能容忍一二。
敬了茶,父子二人就没有再碰酒菜了。
陪着太子略坐了坐便先行离开,他们走的时候,太子正喝得上头,别看没有歌姬乐曲相伴,但这酒肉准备得还是很不错的,因此剩下的人几碗酒下肚后,也就放松了不少。
推杯换盏之间,自然是有人挑头。
说话的便是太子的心腹,同时也是此次出征的副将之一,那副将打战的本事不怎么样,但溜须拍马却十分找得到借口,因此太子此次带他出来,也是为了日后能论功行赏。
总而言之,打战的有陆氏父子,但分赏的就不仅仅是他们二人了。
“陆老将军还真是居功自傲,这一路上没少听他嘀咕说太子殿下招摇了,可此次太子本就是替陛下出征,若是排场不大些,怎么显示天子之威,要我说啊,还是太子殿下有容人的雅量,否则换做别人,只怕早就斥责那父子二人了。”
“就是,今日这酒是一点不沾,还说什么明日要先赶过去,这是什么意思,嫌咱们脚程太慢了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将原本在酒兴上的南唐太子给激怒了,他脸颊红红的,一看就是有些醉了,碰的一声将面前的酒坛子给砸碎,浓香伴着碎瓷的声音,很快就飘散了出来,在场的众人也跟着助了兴似的,一个个的就跟着骂骂咧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