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王老夫人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可是场面话终归还是要说一说的,于是众人起身恭送,侯夫人裴氏同样要宴客就没跟着婆母去,三位老夫人一走,场面也没有受到多少的影响。
直等到天色都有些擦黑了,这热闹了一日的侯府生辰宴才陆陆续续的散去。
厢房中,那姜时月醒过来的时候,觉得颈后一阵疼痛,她明明是在花厅外头的山石中藏着,怎么就回来了呢?
她转动了下脖颈,疼得实在有些奇怪,难不成她这是被人敲晕了带回的?一时间心虚不已,要是让祖母知道自己擅自外出,只怕她的麻烦还不止这一件呢,于是想要起身去外头瞧瞧,却忽而见到了侯府的丫鬟进门。
“四姑娘,姜老夫人已经上了马车,着奴婢来请您过去一道回府了。”
“席面结束了?”
“结束了。”
姜时月愤愤不满,她今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什么收获也没有不说,还平白无故的遭到了掌嘴和被人偷袭,现如今是躺也不是,不躺也不是。
她倒是想留在侯府,可现在有什么用?
无奈只能起身带好面纱后,跟着丫鬟出了门,等她走到侯府门口之时,见到了各家各户的马车都纷纷上前来迎各自的主人,一时间原本还热闹非凡的文渊侯府,就散得干干净净。
上了马车后,姜时月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簇着眉看向了当中已经睡卧着的祖母就对着一旁的姜时纾问道。
“三姐,祖母这是怎么了?喝醉了?”
“嗯,祖母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父亲让我们先送祖母回去,稍后他自会和大姐姐一起回来的。”
“那二弟呢?”
“他在后面的马车上,也同我们一并先回去。”
听到这话,那姜时月脸色就难看了不少,敢情就是要将她们这些不重要的人都给打发回去,但隔着面纱姜时纾也没瞧出来,可她眼神中透着的那股不服气却很是明显,姜时纾怕自己劝慰不成反遭嘲讽,所以便没有开口多言。
一路上,皆安安静静的。
客人散去了,今日做东的侯府众人自然是齐聚玉华院。
表嫂项氏忙碌了一天,有些疲惫上头。
王老夫人看见了,便让她先回去歇着,连带着几个孙儿也一并都让离开了,等屋子里头就剩下文渊侯夫妇,还有姜怀山姜时愿父女之时,那老夫人就有些忍不住了,当即痛斥起来。
“今日的场合,不必我老婆子说姑爷也该是知道的,你母亲还有你二弟家的那个庶女真是好大的排场,恨不能将面子给丢到徐州去,还要插手诲儿的亲事!你是没见着那御史台耿家夫人的脸色顷刻间就落沉了下去,有这样的祖母在,那耿夫人怎么会肯将二姑娘嫁过去呢?”
一边说,王老夫人一边捶胸顿足的厉害。
好好的一桩亲事竟然能被姜老夫人几句醉语就给影响到,她如何能不气?
姜怀山此刻也是一脸凝重。
今日出门的时候,他原本是不想带着母亲一道来的,毕竟二弟妹已经被他给拒了,可架不住她老人家以孝道压身,结果来就来了,侄女被掌掴,母亲坏亲事,这桩桩件件的,让他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一旁的文渊侯看着妹夫的样子,也觉得他委屈。
身为儿子,如何能忤逆母亲呢,更何况那姜老夫人又是寡母带大的两个儿子,因此只能跟着叹息。
姜时愿听到了这话,倒是有些惊讶。
上一世,她虽然没能活到哥哥成亲的日子,可哥哥定下的明明是光禄寺少卿之女阮家四姑娘,怎么如今听着外祖母的语气,略有变动了?
御史台耿家。
这位耿二姑娘她虽然没见过,但多少是听过几句她在外头的贤名的,甚至连清欢公主都称赞过两句,说她是难得的主意定,姜时愿当然是希望这样的人能成为自己的嫂嫂。
一则这样的出身,祖母和二婶不敢随意拿捏,二则如此本事,也可让姜家后宅落在有能耐的人手里,还能顺势扫一扫多年积压的那些老旧问题。
于是,也不避讳自己是未嫁女的身份,张口就问了一句。
“外祖母,您是与耿家商量过了吗?”
“倒也还没直说,只是拐弯抹角的在耿夫人面前提过几句,她并没有反驳,不过耿家也不傻,总归是要等你哥哥科考结束后才会给出回应的,我原想着那耿二姑娘还有半年及笄,你哥哥也差不多是要到那时候才春闱,若是中了进士,那我前去提亲也有底气些,现在……我不知道耿家的门还会不会开了?”
听到这里,姜怀山也是悔恨莫及。
御史台大夫耿庆善可是在朝中都备有清誉之人,他素来耿直,但为人忠义,因此门生也是一大群,皆是大绥未来的肱骨,若是真的能与之结为亲家,当真是门上上大吉的亲事。
可现在,他听着岳母大人的话,心也凉了半截……
第66章 有情人分隔居两地
比起姜怀山的失落,姜时愿倒是觉得还有机会。
“外祖母和爹爹,也别太难过了,此事或许还有转圜。”
“什么意思?”
“说到底,大哥若能中榜,那么耿家那头我或许可以从清欢公主那里帮忙问询一二,这位耿二姑娘我虽未见过,但确实是个有声望的,若能得她做我嫂嫂,日后姜家自然就有后宅的主心骨了。”
姜时愿的话,在场几人皆同意。
自从她母亲过世后,这姜家的后宅就一团乱麻。
姜老夫人或许年轻的时候是有些本事的,可这样的本事要落在官员的周旋间就不够用了,二婶张氏出身商贾,并无多少见地,父亲姜怀山房中又只有一个杨姨娘,也是不能出来待客的,因此,越是这般想,连姜怀山也越觉得娶回这儿媳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了。
于是严肃了神情,对着那王老夫人就保证似的说道。
“岳母大人放心,小婿待会儿回去就做安顿,日后诸如此类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诲儿的亲事还请您多多费心了。”
叹息一声,王老夫人看见自家女婿这般低声下气的,心里头也不好受,看了一眼外孙女,随后就回答道。
“诲儿也是我的亲外孙,我如何能不疼,但他终究是要在外头拼搏的爷们儿,我便是想插手也没多少能耐,耿家的亲事我会尽力去撮合的,但成与不成,最后还得是看诲儿自己,耿家可不缺进士女婿,你明白吗?”
“小婿明白,但我相信以诲儿如今的能力,此事必可成!”
姜怀山难得展现出如此笃定的口吻,看得出来他对自家儿子的栽培确实是用了心的,否则也不会如此的肯定。
“诲儿什么时候回来?”
“阿念订亲后,我就差人送了消息过去,回信说九月中旬便可到家了,而后就不去学堂,留在家中仔细念书了。”
听到这话,众人也纷纷点头。
文渊侯想了想,便对着妹夫姜怀山开口说道。
“说起来,小四也说明年想考,我寻思着他不过是去凑数的,但能提前练一练也是好事,所以等诲儿回来后,若是他想可以到府中同小四一起进学,咱们这回请的是项家师傅。”
项家的师傅,那自然是顶好的。
姜怀山原想着等儿子回来后,走走国子监的门道去陪学些日子呢,可若是有了这机会,那可比国子监好太多了,毕竟项家门里头,进士一抓一大把,无疑那项家的家学渊源的很,师傅自然也是厉害角色。
想到这里,姜怀山起身恭敬的对着王老夫人和文渊侯就鞠躬说道。
“我替诲儿就先谢过岳母和舅兄了。”
“一家人,不说这些。”
姜怀山也是感叹不已,当年自己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道,竟然能得夫人青睐,并下嫁至徐州,生养了这样一对好儿女,如今还能得舅家如此帮扶,真真是他运气好了。
心中想着,日后还得约束好家里人才行。
侯夫人裴氏看了一眼姜时愿,对她招招手,就见姜时愿已经走到面前乖巧的站着了。
“子谡那小子,今日一整天都黏在你身边,我就没多打扰,明日他们就先回去了,你们二人的亲事,放心,有舅母在绝不会让你委屈的!咱们阿念一定会风光大嫁就是!”
她的口吻与裴子谡如出一辙,怪不得是姑侄。
姜时愿笑着点点头,她对于这些事情并不热衷,但既然两边都如此说,那她也不会去反驳什么,只是绣嫁衣一事,她又得头疼了,不过这一回,她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求”杨姨娘和三妹妹帮忙了。
想到这些,不免有些害羞。
王老夫人宠溺的看着自家的外孙女,恨不能叫她融在自己心头一辈子陪着才好。
屋内温情脉脉,外头月黑风高。
该说的话,裴子谡今日离开之前就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他虽然舍不下表妹阿念,但汉州的事情也同样重要,于是漏夜乘船就带着妹妹裴子杳先一步离开了西京城。
走的时候,回头看那城门楼上,还挂着点点星火。
他负手而立,就站在那二层的甲板之上,夏日的晚风吹得有些凉意,可对于他而言,却没什么感觉,月色的皎洁和暗夜的吞噬,让那光影在他面容上若隐若现,裴子杳上前来叫他的时候,裴子谡侧头看向之,神情严肃,目光犀利。
“大哥,新的那批铁锭已经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嗯,直接去淮江吧,等安顿好这些,咱们再回汉州城内。”
“好!”
兄妹二人皆是刀山火海闯过来的人,因此越是月黑风高的时候,越是凸显出他们冷峻嗜血的一面,唯有在想起西京城中那抹倩影时,裴子谡的嘴角才会不自觉的泛起些许柔情,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汉州,淮江,他还有无数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风一吹过,他的眼神又变得肃杀不少。
同样,与他们一道出发的还有二表哥王宽,和三表哥王宏,他们二人在舱内睡得倒是正香甜,丝毫不知此次汉州之行,会面临什么……
翌日。
姜老夫人宿醉而醒,头疼得有些厉害。
杜妈妈上前给她送了杯温水,而后又递了帕子过去,简单的擦了擦脸和手,她才哼哼唧唧的说道。
“这文渊侯府的酒后劲也太大了些,我才喝了几杯就能醉到现在,想当初我一人在甜水巷口支摊的时候,便是三两坛子酒下肚,第二日还不是早早就起身去做活了!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年纪大了,酒量也跟着退步。”
姜老夫人念及过去,满是怀念,见此那杜妈妈也是神情温和的就说道。
“老夫人说的是,咱们确实是不比从前了。”
“对了,大爷呢?可要回来了?你差个人去二门等着,若是他回来了,就叫他过来见我。”
“赶巧了,大爷出门前就差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回来就找老夫人说话,让您在家里头等着就是。”
姜老夫人一脸奇怪,她要找儿子说的自然是有关与孙儿的亲事有关,但儿子找她又是什么事情?
起身下榻,坐到旁边的炕椅上,她拿起那桌上的篦子梳了梳,随后就开口说道。
“行,先让人送些吃食过来,这一大早的肚子里头空得难受。”
“是,老夫人。”
杜妈妈下去安排的时候,那姜老夫人就自顾自的换起了衣裳,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高兴,毕竟醉酒前的话,她还是记得几分的,一想到孙儿的亲事有了指望,她自然开心。
第67章 姜怀山剖心劝母难
可她的开心却和匆匆归来的姜怀山格格不入,正吃着清粥小菜呢就见儿子一脸薄怒的入了门,姜老夫人还未来得及问询一二,就见那姜怀山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母亲,儿子有话与您说。”
“坐坐坐,可吃了早饭?没吃的话坐下一起吃吧。”
“不了,儿子用过了。”
看到儿子一脸拒绝的样子,那姜老夫人还觉得有些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似乎带着些不高兴,于是还压着些疑惑的就问了一句。
“朝上的事情不顺心?”
姜怀山凝重的看向了自家母亲,他觉得自己有时候就是过于愚孝了,所以才会被母亲多次拿捏,从前是阿念的亲事,如今又是诲儿的亲事,若是再不加以制止,只怕日后都过不成安生日子了,于是严肃了表情就开口说道。
“朝中事,儿子不会带到家中来解决,今日要与母亲说的便是有关两个孩子的亲事。”
“两个孩子?你说的是阿念和诲儿?”
“嗯。”
“巧了不是,我要与你说的也是此事,项家知道吧,他们家门里头的那位项老夫人当真是个顶好脾气的人,虽然身份尊贵,但对我们却一视同仁的很,比你那岳母不知强上多少倍,也是怪可惜的,她项家没闺阁女儿了,否则我瞧着诲儿与她们家倒是相配的很。”
姜老夫人说的开心,奈何姜怀山听得头疼不已。
也难怪昨日岳母大人会那般发脾气,自家母亲着实过分了些,竟然能如此开口,他深叹了口气,随后便说道。
“母亲,儿子今日来为得就是这事儿,日后外头送来的帖子一并都会送到阿念房里去,你老就在家中好好养身体便是,那样的席面吃多了会噎人的,至于诲儿的亲事,我也有别的安排了,别说项家没女儿,就是有女儿咱们也高攀不上,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诲儿科举一事,他过些日子就从书院回来了,到时候会直接去侯府住下,那边请了名师指导,于他的前程大有裨益!”
姜怀山甚至都不想要与自家母亲委婉迂回些的说话,径直就将几件事情哐哐砸到了姜老夫人的面前。
她手中的勺子还未反应过来就不慎落地上了,溅起的清粥也跟着沾染了些在衣裙上,奈何她此刻顾不上这些,一下子就闹腾了起来。
“什么意思?嫌我给你丢人了?这是要禁我的足?”
“母亲言重了,儿子是母亲养大的,自然该为母亲颐养天年的事情多尽尽心,只是如今阿念的亲事在即,您千不该万不该昨日在席面上那般开口,您知道吗?原本岳母大人已经给诲儿相中了一门好亲事了,奈何现在……”
“现在什么现在?诲儿乃是我的亲孙子,什么时候我管自己亲孙子的终身大事还需要经过你岳丈家的同意了?说破大天去,也没有这个理!倒是你个没骨头的东西,什么事情都得听文渊侯府的,你怎么不去姓王!”
姜老夫人一边骂,还一边推搡了几下。
恨不能如同小的时候抄起棍子就打,可面前的儿子早已不是当年的稚童,她顿时有心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就哭喊了起来,模样与街上撒泼的妇人并无二样。
“母亲要骂就骂儿子吧,是儿子不好,但阿念的亲事已经被你搅黄过一次,这一回诲儿的亲事儿子不能再听之任之了,钏娘走的早,死之前将两个孩子嘱托给我,我若是让她在地下伤心了,那我们夫妇那些年的情谊就成了笑话一般,所以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