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死了个二姑娘,伤了个赵夫人。
以她对淳王妃的了解,只怕此事会如同刺一样长长久久的扎在心里,所以每次见着赵家仅存的大姑娘也未必会是怜悯,估计还会想她们是不是坏了淳王府的风水吧。
“阿念猜得真准,听闻赵家现在闭门闭户的正准备给二姑娘办丧事呢,可淳王府到现在,连对挽联都没有送过去,这可不像是结亲的人家该有的做派。”
若是事发突然,淳王府没来得及准备或许还说得过去。
可出事至今,一夜都过去了,淳王府的下人手脚就是再慢也该有动静了,因此,人人也都在观望着,这一场揽月楼的盛事变浩劫,终归还是影响了很多人原有的轨迹了。
宁安园中。
杀了一夜的裴子邈,此刻身上的血腥味浓重的都没法闻了。
泡在池子中,热水一瓢接一瓢的冲洗着,精壮的胸膛前只有两处淤青伤,看着青青紫紫的,但是没见血。
手下伤两个,其他的皆无战损。
原本该是可人的杏眼,此刻露出不屑一顾,他还以为益王留在这里的势力得有多能耐呢,竟然会让他们如砍瓜切菜般的就给收拾了,真是不中用。
这件事虽然处理了,但他还不能停下来。
揽月楼背后的主子从来不是什么益州人,而是汉王爷在西京城中最大的情报处,如今被益王手下这么一折腾,想也知道不能用了。
皇帝震怒下,查封揽月楼是必然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将里头所有跟汉王爷有关的,统统转移,因此洗刷干净后就起身换了套束腰劲装,衬的人虎虎生威。
出门后就去了书房,亲自写下一封长信将此事给说的明明白白,递给了身边的随从。
“快,把消息送去汉州。”
“是!”
西京城内闹得风雨飘摇,此刻的汉州淮江旁,大量的工民还在勤勤恳恳的修建着堤坝,其中站在边上顶着烈日还喊着口号的,便是“入乡随俗”的文渊侯府二少爷,王宽。
他自来了淮江以后,就停了之前的骂骂咧咧,换了身粗衣麻布,头上戴着草帽,腰间挂着水壶,那叫一个早出晚归!
“我原想着二哥怕是吃不下这个苦头呢,谁知道他倒是适应的快。”
“二表哥是有本事在身的,留在西京城大材小用了。”
裴子谡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些笑意,他平素里接触最多的是三表弟王宏,对于其他的表兄弟,知道归知道却没有那么熟悉,可这次见到二表哥修渠修堤坝卖力的样子,确实是有些刮目相看的。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了汉州的府丞小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讨好,这人看上去约莫五十岁的样子,略胖,这些日子因为顶着烈日监管修渠的事情,晒得黝黑又瓷实。
一说话,满口的白牙就直往外冒。
“下官不知裴小将军到,怠慢怠慢了,来人啊,快给将军送水和凳子过来。”
“不必了,陈之信,铁锭用的怎么样了?”
“已经加固了六成,徐家村下沿的那一片都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庄家村和良家村这一片的还在进行。”
听完陈府丞的回答,裴子谡在心中算了算。
自他们送了这铁锭到淮江后,工民们就一直都在做事,每日三班人换着来,确实辛苦,不过成效显著,于是裴子谡点点头,继而就说道。
“嗯,进度不错,今年淮江水患若能避过,你论头功!”
“下官不敢,铁锭是裴小将军亲自押送过来的,您在这儿督查也用了心的,若是论头功也该是将军的,下官不过闲杂打下手罢了,算不得什么。”
陈府丞在汉州这个位子上呆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没这么尽心尽力过,他一直都觉得能过则过,可这些日子,这位裴小将军就守在淮江旁,他便是有心偷懒,也不敢呐,自然事情完成的又快又好。
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他讨好的模样裴子谡并未放在心上,转而对着王宏就吩咐了一句。
“该回汉中城了。”
“好。”
汉中城,乃是汉州的都城。
汉王爷,裴家,还有汉州其他世族皆在此处,这次他们顺着淮江而下,停留在前线已经有好几日,倒是裴子杳先一步回了汉中。
见这里事情推进的很快,裴子谡也就不继续盯了,他还有事要回去处理呢,于是还没等陈府丞开口留二人吃饭,就见他们已经登船扬帆,朝着汉中而去……
第91章 汉王爷巡查有别因
顺水而下,不过一日,汉中城就出现了裴子谡的眼前。
相比起西京城的恢弘和富丽,这汉中城显得质朴不少,可这份质朴却有厚实的内蕴做基垫,加上汉中本就是屯兵对南军的核心,所以更添几分肃穆。
他负手而立的站在船前,很快就看到了岸边有人在等候,那是自小跟在裴子谡身边的随从岳生,性格稳重又不失机敏,手里牵着的正是裴子谡的战马迅风。
马鬃一扬,长鸣一声,脚下四蹄皆有躁动,岳生一边拍着它的背,一边安抚的说道。
“别急,少将军这就来了。”
看到迅风的样子,裴子谡也是露出了个张扬的笑,随后猛踩一下甲板,借力踏水而上就快速的朝着岸边飞去。
三表哥王宏倒是也想学一学,奈何他的轻功没那么好,所以只能等着船靠岸再说。
见着主人飞驰而来,迅风有些压不住了,长鸣一声就朝着裴子谡冲了过去,一人一马碰到一起的时候,裴子谡伸手摸了摸那迅风的额前的鬃毛,随后就轻笑着说了一声。
“想我了?”
迅风不会说话,但马蹄来回踱步的样子足以证明它对裴子谡的亲昵,它乃是裴子谡几年前在狄戎马群中挑中的,彼时的它可桀骜不驯着呢,摔伤了十几个驯马师不说,连裴子杳也败在它手里。
最后是裴子谡放它在野外,与之缠斗了整两日才降服而归。
自此后,跟着裴子谡无往不利,永远冲锋在战事的前方,毫无畏惧!
一人一马正亲密着呢,后头三表哥王宏也靠了岸,从岳生的手里拿过自己战马的缰绳后就忍不住的调侃了一句。
“赤月,怎么不见你对我这般热情?”
赤月因头上的鬃毛有半轮月景而得名,说起来也是狄戎马中响当当的存在,可它性子却偏冷淡,要让它像迅风那样对着自己的主人“摇头摆尾”,它可做不到。
见此,岳生也是笑了笑,随后就补充了一句。
“表少爷别难过,其实在接到你们要回来的消息后,赤月在家里就待不住了,只不过它不擅表达而已。”
听到这话,那赤月就撂了下蹶子,仿佛在恐吓岳生不要乱说话!
王宏笑着摸了摸亲密的战马,那赤月多余给了他个眼神,似乎是不计较了,一旁的裴子谡已经翻身上马,那迅风已经有些欢腾,巴不得现在就去跑几圈,松松筋骨。
“我们先回军营,父亲可在军中?”
“回少将军,老帅不在军中,明日就是安姨娘的生辰,所以他前两日就回府了。”
听到安姨娘三个字,裴子谡的脸色就没有刚刚那般爽朗了,眼神露出些不耐烦,可连母亲都不想争,他即便是再不满,也没什么合适的机会说话。
“不管他,先回军中再说。”
“是!少将军。”
几人翻身上马后,就朝着裴家军驻扎的十里地外去了,都是养精蓄锐的战马,跑起来可不是寻常马匹能比拟的,所以没用多少时间,三人就赶到了军营外。
裴子谡这一离开,已有两月之久。
军中一切照旧,但是看守大营的士兵在瞧见他归来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不少激动,于是就高声喊了起来。
“少将军回来了!少将军回来了!”
这声过后,原本还在巡视众营的葛胡子就快步朝着门口跑来,他年约三十,原本就是悍将一个,因为常年留有浓密的络腮胡,因此军中人一直都以外号相称。
久而久之的,便是新来的士兵在私底下也是称之为葛胡子,他脾气大方爽朗,丝毫也不介意。
“哈哈哈,老葛见过少将军,您总算是回来了!”
“辛苦你们了,军中还好?”
“少将军放心,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老帅一直在振军呢,后面是大姑娘回来了,他才放心离开的,不知道你今日回来,大姑娘已经带人去木凹岭,正练骑术呢。”
“嗯,那就好。”
“方保将军呢?”
听到这话,葛胡子挠挠头就有些尴尬的回了一句。
“他说要禀报少将军的皆写好成册,就放在您的军帐之中,他有点好奇大姑娘要干什么,所以跟着去了木凹岭。”
方保操练的是江水营,跟着裴子杳去练什么骑兵?裴子谡一听就知道有问题,所以挑挑眉就问了一句。
“说实话!”
葛胡子就知道瞒不过自家少将军,于是很快就把兄弟给“出卖”了,绘声绘色的就说道。
“昨日汉王爷让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过几日要巡查军营,这一次还要带着世子一同前来,您也知道老方和世子爷不对付,所以他就跟着大姑娘跑了。”
跟着大姑娘跑了,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好笑。
别说是裴子谡了,这次连身后的王宏和岳生也跟着笑出了声,这方保将军年纪一大把,都是能做祖父的人了,却是个执拗脾气。
若干年前见过一次汉王世子被大军擂鼓给吓退了两步的场景后,就再也不肯对其听之任之了,每次都是听说他在场,就远远的躲开,为的就是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而这些事,在场的人都清楚。
裴子谡一边快步朝着军帐走去,一边问道。
“汉王爷何时到?”
“没说具体的时间呢,就只让人送了消息说是这几日,估摸着是听说了少将军在淮江监督修堤坝的事情,所以想问问?”
葛胡子看着粗犷,心思却细腻,所以他是裴子谡身边目前最得力的副将,其他的如裴子杳,裴子邈和王宏等人,还年轻,需要再培养培养,才能放出去守城。
进了军帐,一切如旧。
裴子谡连多余的话都不曾讲一句,就快速的看起了这些日子囤积的军报,岳生伺候在旁,王宏和葛胡子就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等走远几十米,那葛胡子才拉着王宏的手,激动的问道。
“听大姑娘说,少将军订亲了?”
“嗯。”
“还是你们王家的表妹?”
“嗯。”
“然后少将军还打算去西京城做上门女婿?”
“嗯……嗯?谁跟你说的?”
第92章 军营内月下思佳人(加更)
王宏惯性的答了一句,险些让葛胡子一口气上不来,于是横眉怒气的就说道。
“少将军是不是有把柄在你们家手里啊?怎么会想着去做上门女婿呢?汉州怎么不好了?咱们这么多兄弟,少将军真的舍得啊?”
他骂骂咧咧的样子让王宏笑着锤了他胸口一下,不重,但意思却很明显,随后就袒护的说道。
“什么把柄?!明明是少将军舍不下我表妹非要去西京城落脚的,你以为我们王家很想把表妹嫁过来吗?要不是少将军左发誓,右笃定的,我祖母才不肯割爱呢,我表妹,那可是大绥第一美人,配少将军,绰绰有余!”
王宏的话让葛胡子有了片刻的怀疑,他虽然也觉得面前这小白脸生的好看,可是也不至于随随便便拉出个表妹就是第一美人吧,他没见过多少女子,在他眼里,最好看的就是大姑娘裴子杳,于是又好奇的问了一句。
“比咱们大姑娘还好看?”
“不是一种类型,但我确实觉得表妹更好看些。”
王宏这话说的一点都不亏心,或许是他的认真回答让葛胡子也生了些好奇,这少将军的未来夫人,到底得好看成什么样啊?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这副模样,怕不是也想成亲了吧,哈哈哈,要不等少夫人嫁过来,让她帮忙寻一寻?”
“得了吧,你还是让我过点清净日子的好,你看看老方家的嫂夫人,凶得吓人,我可不想过那种上了战场打敌人,回家却被夫人收拾的日子。”
“也有温柔可人的嘛。”
“嘿嘿,再说再说!”
二人说说笑笑的就往军中其他的地方走去,而岳生就在军帐之中陪着自家少将军熬夜点灯的看军报,直到夜半才结束。
岳生送来几个还热乎的炊饼和稀粥,随后就递给了裴子谡。
他倒是一点不介意,细粮能吃,粗饭也能吃,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腹饱问题后,才说道。
“几时了?”
“丑时二刻了。”
军中之人休息的早,所以此刻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裴子谡站起身后就吩咐了一句。
“你先睡吧,我去外头巡一圈,顺便遛遛食。”
“属下还是陪着少将军吧,我也不困。”
裴子谡瞧了瞧他的精神头,确实还好,也就没说什么带着人出了军帐,外头的月亮又要到圆月的时候了,而他离开西京城也有小半月了。
一路走着,军中四处都很安静。
偶尔听得到将士打呼和火盆中噼里啪啦染着的声音,让他的心落归到了实处,这些年他在军中的日子总是最久的,相比起西京城内的高榻软枕,他更喜欢的还是汉州军中的这股烈风劲态。
七月的夜,不算凉。
二人走着走着就遇见了同样在巡查的队伍,他们对于裴子谡还是很畏惧的,因此有些紧张的打过招呼之后,就又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岳生嘴角微微上扬,自家少将军,明明还是个可以肆意飒爽的年纪呢,却因为要让军中各部将服气,所以多了些老谋深算的严肃和威仪,也不知道过些日子成亲后,他对着房里的少夫人也如此态度!
想着想着,就没注意前面的人停了脚步,一把就撞了上去,还好,也不算重。
“属下走神了,还请少将军见谅。”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大姑娘回来以后就在军中一顿宣扬,说是少将军要成亲了,因此属下想着到时候少夫人若嫁过来了,是在军中落脚呢,还是回老宅?”
老宅,便是他们裴家的府邸。
因为代代相传至今,所以外人都这么称呼。
“两处都不去,就住在我的别院里,说不定成亲以后她就跟着家人先回西京城了,所以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啊?少夫人不住在我们汉州吗?”
“嗯,我答应过不让她为难远嫁一事的。”
月色凉如水,照映在裴子谡脸上的时候,给他添了几分莫名的柔情,岳生看得出来,自家少将军对这位还未曾谋面的少夫人当真是用心良苦了。
“这几日,你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先去别院收拾好,亲事照旧在老宅办,但住的话我们回别院,另外客房全都打扫出来,估摸着到时候来人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