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好酒。”看到方柏霓的微信,胡逸凡的嘴角更压不住了。
“昨晚那家店的地址,你还记得不?需要我发你一下吗?”
“发我一下吧。”
胡逸凡是下午才去取车的。虽然上午九点多就起来了,但昨晚酒精的余威仍在,脑袋晕沉沉,太阳穴附近的神经绷得隐隐作痛。穿着羽绒服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宿,睡得倒是踏实,可也能隐约闻到自己身上的酒臭味。
从沙发上努力挣扎起来,冲了一个热水澡,总算清醒了一些。转身又忍不住去到卧室躺了一会儿。
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总忍不住划过昨晚的情形。在过去的三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喝醉过,或者说从来没有意识错乱过。保持清醒,是他一直秉持的事情。从来没想过自己最后会是这样,更没想到过自己第一次喝醉会跟方柏霓在一块,还是被她送了回来。
一想到自己被方柏霓连拖带拽地送回来,他就有种忍不住想笑的冲动。希望自己的酒品还可以,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困扰。
下午仍然有方柏霓安排的形式相亲,按惯例他要去爱情事务处理局躲清静。虽然现在老妈不在,自己没有了躲清静的必要条件,但去待一下午好像也不错。
十一点钟,胡逸凡才从床上爬起来,随便煮了碗面凑合吃掉,就出门去取车。本计划取了车直奔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却不想半路接到张庆的电话:“胡老师,您现在方便吗?有个数据一直不对,明天就截稿了,能请您帮忙看一下吗?”
胡逸凡一听就知道是哪篇文章。那是一篇很重要的顶会论文,张庆为这篇论文已经努力了近一年,如果这篇顶会论文能被接收,明年春季的博士开题答辩就能顺利很多。明天截稿,如果数据还定不下来,转投好点的期刊就得面临长时间的审稿周期,大概率就赶不上开题答辩了。
胡逸凡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答覆张庆:“你在院里吗?我现在往院里走,应该半小时能到。”
下午三点钟,爱情事务处理局三人组都在办公室忙碌着。黄霖霖猛地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方姐,已经三点钟了,怎么胡逸凡没来报到?”
胡逸凡连续几个周六下午都在爱情事务处理局度过,已经给黄霖霖养成了习惯。自打第二次带来水果和小雏菊后,每次他来都会带些水果零食过来。胡逸凡买的水果量大,价格也高,以至于黄霖霖把周六下午戏称为“疯狂星期六”。可是,今天,毫无征兆,胡逸凡没来,这让黄霖霖不习惯。
不习惯的不止黄霖霖。此刻的方柏霓也正暗自思量为何胡逸凡没来。但很快她就想到昨晚胡逸凡说过他母亲回老家了。既然母亲回老家了,那就没人盯着他去相亲。也就是说,他不出门也不会有人管。如此,他又何必非要跑这么远到爱情事务处理局来呢?
想到这,方柏霓感觉心脏紧缩了一下,一种闷闷的紧缩,仿佛血液的流动都被迫缓慢起来。
“方姐,他没跟你说吗?”见方柏霓不说话,黄霖霖追问。
方柏霓这才回过神来,回答:“他妈回老家了,不需要来咱们这躲了。”
“哦——”黄霖霖拖着长音回答,但很快就发现了新的华点,“方姐,你连他妈回老家都知道啊——”
廖慧迅速捕捉到黄霖霖的点,跟着起哄:“看来你方姐有些事没跟咱们同步呀!”
方柏霓微微皱了皱眉,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应她们:“别开玩笑了,人家就是咱们一个客户,难道还得每周六都来点卯不成?赶紧干活了,晚上争取早点下班。”
方柏霓不打算告诉她们自己跟胡逸凡出去喝酒的事。她不知道为什么廖慧和黄霖霖总喜欢拿她跟胡逸凡开玩笑,每次都煞有介事说得好像他们真有什么事情似的。可能这就是当今社会的通用法则,只要一个女的跟一个男的多说几句话就要被认为互有暧昧吧。
她跟胡逸凡能有什么呢?不过是红娘和她服务的客户,多单纯的工作关系?不就是偶尔聊聊微信、打打电话吗?就算一起出去喝酒,也不过是喝次酒罢了。能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廖慧曾经私下跟方柏霓聊过。廖慧问:“你真的对胡逸凡没意思?”
方柏霓反问:“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意思?”
廖慧一时语塞,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们年纪差不多,他人也不错,各方面也不错,而且你们还挺聊得来……”
“我跟好多人都聊得来呢,哈哈哈哈,难道要对好多人都有意思吗?”方柏霓一如往常的嬉皮笑脸。
廖慧看着方柏霓,没再说什么。虽然她认为对方柏霓来说,胡逸凡是非常不错的选择,甚至可能是错过就再也遇不到的好选择,可当事人不在意,她不能过多干涉。尊重别人的选择,是每个成年人应该具有的分寸感。
虽然有这样的觉悟,但廖慧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才三十二岁的方柏霓为什么如此绝情弃爱,活得像是已经了断红尘似的呢?
她试着问过,但方柏霓只会说:“谈恋爱什么的,影响我挣钱的速度。”
如此几回,她也不再问了。就像现在方柏霓搪塞过去,她也就不再追问。再亲密的朋友都要保持一定距离,这是成年人保持友谊的基本原则。
黄霖霖本还想再刺探一下,但见廖慧不再说话,她也就识趣地不再作声。可是,氛围有点怪,她感觉到了。她悄悄从电脑后探出一只眼睛去瞄对面的方柏霓,只见她一会儿打字、一会儿手写,好像很认真工作的样子。
黄霖霖想,“难道是我想多了?”
方柏霓感觉到了黄霖霖偷瞄的眼神,只是不想搭理。这种情况下,不搭理就是最好的回应。她作出一副埋头工作的模样,很快就让黄霖霖的偷瞄终止。
但她打了什么字、写了什么东西,她却不太知道。她不受控地在想:“难道胡逸凡宿醉后不太舒服?”
从昨晚的情形看,他确实醉得挺厉害。想来今天醒后应该免不了头痛、恶心这些症状。“早知道他酒量这么差,就不让他喝那么多了。”方柏霓有些自责。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给胡逸凡发了条微信:“胡老师,你还好吧?有没有头疼、恶心?”
胡逸凡没有回复。
虽然之前胡逸凡也会有不及时回复的情况,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方柏霓非常在意他的回复不及时。
她又发了一条:“据说喝牛奶能醒酒,你喝点牛奶试试。”
胡逸凡仍然没有回。
她盯着微信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关上了对话框。隔了一会儿,又索性把电脑端的微信点了“退出”。
莫名其妙的,她居然有点不高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她的手机提醒收到新微信。她慌乱地从桌上抓起手机,是胡逸凡的微信:
“刚从实验室出来。”
“这次还好,没怎么感觉头疼、恶心。”
“去加班了呀。看来昨晚喝得还不够多,哈哈哈哈。”方柏霓回得迅速,但点完“发送”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傻,怎么看怎么像在等他的微信。
收到方柏霓回话时,胡逸凡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本来打算下午去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临时接到张庆电话就把这事给忘了。
“本来想下午去你那的,临时有事就忙忘了。不好意思哈。”虽然下午已经过完了,但胡逸凡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说明一下。
看到这句话时,方柏霓突然意识到自己不高兴的原因:他没来,却没有提前说一下。虽然这个原因有点傻,甚至就他们的关系来说有些过分,但习惯这件事就是这样,同样的行为只要连续进行几次,大家就会以为这件事会一直这样维持下去,形成习惯。如果习惯被无征兆地打破,习惯了的人就会觉得别扭、难受。
她方柏霓,已经把胡逸凡每周六下午来爱情事务处理局的行为演化成了习惯。
第24章 李芳蓉恋爱了?!
在方柏霓发现了这个不知什么形成的习惯给自己造成了情绪波动时,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厘清一下自己的认知:
首先,胡逸凡是自己的客户,不管两人之间达成过怎样的协议,两人始终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这是底层逻辑。
其次,胡逸凡是不想恋爱、不想结婚的难搞客户,应付完服务周期,他们大概率就不会有其他联系了。
最后,方柏霓是一个要努力挣钱的打工人,努力挣钱是第一要务,胡逸凡是她挣钱的一个环节。
所以,结论就是,伺候好金主客户,挣到他的服务费,不被他投诉,就是眼下方柏霓应该做的事。至于其他,纯属浪费情绪。
有了这样的认知,方柏霓在回复胡逸凡时就自如多了:“嗨,当然工作更重要了,更何况你妈都回老家了,没必要拿我们这当避风港了。”
回复完这句话,方柏霓就一身轻松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里,手机又丢回杂乱的办公桌上。
只是她不知道,她轻松的同时,胡逸凡却陷入了不太轻松的状态中。
他刚从实验室出来,正往地下车库走。看到方柏霓的回复,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他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宕机,他知道方柏霓说的都是实情,但为什么他会觉得有点别扭?
他在地下车库的入口处站了半分钟,才又举步往自己的车子走去。坐进车里,他突然不想发动车子里。就怔怔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直到他接到方敏的电话。
方敏在电话里说:“我到家了,你怎么不在家呢?相亲还没结束?”
胡逸凡突然想起来,老妈从老家回来了。本来就说好只回去两天,没想到回去待了三天才回来。老妈回去的原因是参加表弟儿子的满月宴,胡逸凡想,大概又要有一波暴风雨来袭了。
没听到胡逸凡的声音,方敏在电话里“喂”了两声。胡逸凡才回答:“听得到。学生有点事,我来院里了。现在就回去。”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煮碗面。”方敏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不管有没有暴风雨,老妈还是最关心儿子的胃。胡逸凡笑着摇了摇头,终于发动了车子,心想:得,下周六还得去爱情事务处理局躲着。
年底真是相亲业的爆发时期。方柏霓看着校友群的消息想。
这种爆发不仅仅发生在婚介行业的工作量上,还爆发在社会的角角落落。包括校友群。
单单这一周,方柏霓就在校友群里看到好几个校友发征友消息,刚开始是为朋友征的,后来就有人为自己征了。方柏霓看到一位学长发了这样一则征友启事:36 岁,单身,央企中层管理,有京户,已买房,身高 174cm,各位校友身边有年纪相仿的单身女士可以介绍给我。
方柏霓认真读了两遍这则征友启事,突然想起了李芳蓉。年龄、物质基础、学历不都刚刚好符合李芳蓉的要求嘛。
自打李芳蓉的服务期结束,方柏霓就没有再跟她联系过。李芳蓉与胡逸凡的表白乌龙事件后,方柏霓一直想找机会跟李芳蓉聊聊,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她们认识了近一年,但毕竟还是更多维持着红娘与客户的关系。这样的关系让方柏霓找不到与她能畅快谈心的契机。
方柏霓想了想,就通过群聊天加了学长的微信。学长很快通过,方柏霓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学长,我有位朋友,34 岁,在互联网公司工作,人很好,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学长很高兴,“谢谢学妹,这是我的照片和介绍。”随后,他便发了一张自己的旅游照,还有一张更详细的自我介绍截图。
方柏霓回了一句“好的,我转发给我朋友看一下”,就迅速把学长的照片和介绍发给了李芳蓉。
“蓉蓉,这是我的校友,感觉跟你蛮合适,要不要了解一下?”方柏霓尽量用老朋友的语气说明来意,以便不让气氛尴尬。
几分钟后,李芳蓉回复道:“谢谢方方想着我,但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呢。”
这真是太出乎方柏霓意料了。从她向胡逸凡表白到现在有一个月吗?刚刚一个月多一点!这么快她就有男朋友了?!
一时间,方柏霓感觉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大脑中有好几个念头同时乱蹿:也太快了吧,从哪里找到的?是我耽误了她吗?为什么在我这九个月都没合适的,会员一到期就找到了?她不会被胡逸凡刺激了,随便找了个人疗伤吧?……
但无论如何,方柏霓还是给李芳蓉发去了祝贺:“哇哦,恭喜恭喜。”
“我就知道你这么好的姑娘,肯定会遇到一个有眼光的男生的。”
客套之后,方柏霓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能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方柏霓虽然问出了这句话,但她并没有指望李芳蓉会回答自己。但李芳蓉却真的回答了:“一个网站认识的,聊得挺投机就在一起了。”
一时间,方柏霓有点怀疑自己的服务水平了。自己精挑细选、兢兢业业了九个月,比不上人家在网站上聊几天。看来自己是该提高一下能力了。
“真为你开心。祝你们幸福呀。”方柏霓打下这行字,发自内心地为李芳蓉开心。随即,她也把这个消息同步给了学长,并说“后续有合适的,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方柏霓把李芳蓉谈恋爱的消息告诉廖慧时,廖慧皱了皱眉,说:“这么快就确定恋爱关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应该还好吧。她也相亲了那么久,有问题的话,应该能看得出来。”方柏霓说。
廖慧沉吟片刻,说:“就怕她太着急,急中出错。”
方柏霓那时还笑嘻嘻地说廖慧:“你这个说法可就不对了,李芳蓉多好的姑娘啊,早该遇到慧眼识珠的好男人了。”但很快,方柏霓就见识到了廖慧的先见之明。或者说,是那句经典的“一语成谶”。
周五下午,胡逸凡发微信问方柏霓晚上要不要再去喝一点:“就当感谢你上次把我送回家。”
“可以啊,但这次得你请。”随后,又补充一句:“这次你选地方,我要吃点好的。”
胡逸凡回复:“必须的。”
他听方柏霓说过,那天晚上他醉得连支付宝的二维码都找不出来,还非要买单,折腾了五分钟,最好还是方柏霓掏出了手机。方柏霓是通过语音消息告诉他的,单听语音他就想像出了自己当时的窘态。人生第一次醉酒,就被方柏霓看了个正着。
胡逸凡选的仍然是一家串店,知春路地铁站附近,是胡逸凡读书时候常去的店。胡逸凡都离开学校好多年了,这家店还开着。
晚上九点二十五,方柏霓到达这家叫“串局”的烤串店。胡逸凡已经等在里面了,一见方柏霓进门就朝她招手。
这家店平时很多人,几乎都是周围的学生。但此刻已经过了九点,很多人已经退场,没有退场的也大都到了尾声。而属于方柏霓和胡逸凡的局才刚刚开始。
这次是胡逸凡的主场,推荐菜单的工作由他承担。羊肉串、牛肉串、五花肉串、鸡翅、鸡爪、茄子、娃娃菜……点好菜,胡逸凡极力推荐串局的精酿:“五连杯,五种口味,你一定要尝尝。”
“好呀,那就来两套?”方柏霓看着菜单上五连杯的照片,淡黄、橙红、鲜红……不同的颜色昭示着它们的味道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