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炜宁的话刚说一半,廖爸的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个混球!”廖爸气得嘴唇发抖,咬牙切齿,只说出来这四个字。
廖妈也气得狠了,在章炜宁的背上抽打了几下,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老两口坐在沙发上,气得浑身发颤,但终究还是颤颤巍巍地起身换衣服出门。女儿快四十岁了,还有两个孩子,怎么能让她离婚呢?
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堵车总是更严重一些。从廖慧父母家到廖慧住的地方只有七八公里的车程,却开了四十几分钟。漫长的四十几分钟里,老两口气得不住叹气,章炜宁慌得不敢开口。沉默从车厢持续到车库,又从车库持续进电梯,直到廖慧打开门,漫长的沉默才终于结束。
在阔大的客厅里,廖爸廖妈并排坐在米色的长沙发上,廖慧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章炜宁不敢坐下,只能在一旁站着。
廖慧知道章炜宁肯定是告诉爸妈了,所以并不需要瞒着。在廖爸廖妈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廖慧先开了口:“爸妈,我要离婚。”
老两口知道女儿虽然平日惯会做人,实际性子硬得很,但他们还是没想到女儿会如此干脆地说出“离婚”两个字。她跟章炜宁是一起长大的,感情甚笃,就因为这样一件事,真要到离婚的地步?
站在旁边的章炜宁早就急了,走前挪了挪,蹲在地上,去握廖慧的手,“慧慧,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章炜宁的哀求还没说完,廖慧就把他的手甩开了,一个眼神杀过去,就让他闭了嘴。他无措地蹲在地上,眼神巴巴地看着岳父母。
廖爸使了个眼色,让章炜宁回避一下。章炜宁会意,站起身来,进了书房。
“慧慧,你可想好了,离婚可不是闹着玩的。”等章炜宁把书房的门关上,廖爸才开口。他声音低沉,能听出一些悲叹,也能听出一些恐吓。
廖慧为什么能听出一些恐吓呢?因为她太了解父亲的为人,他认为离婚是不体面的事情,不符合他一直倡导的廖家家风。
廖慧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对上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没在闹着玩。”
“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要闹到离婚吗?”廖爸眉头紧皱,在沙发上拍打了几下。
“这是小事吗?”廖慧问。
眼见父女两个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廖妈赶紧插进来缓和:“慧慧,你别急,你爸也是为了你好。”
廖妈挪到靠近廖慧的位置,伸手握住廖慧的手。廖慧的手冰凉,还微微颤抖。廖妈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大委屈。可是,就算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能轻易离婚呀。
“慧慧,妈妈知道你委屈,妈妈也知道你性子硬,但是你得仔细想想,哪怕是为两个妞妞想想。她们才几岁大,父母离婚对她们是多大的打击?”廖妈的声音温和,字字句句敲打在廖慧心上。
确实,她该为女儿着想。但是,为女儿着想就得委屈自己、接受婚姻里的不忠吗?
廖慧在心里拷问自己,心底里的声音告诉她:不,就算离了婚,她也能带好女儿。只有快乐的妈妈才能给女儿幸福。
但是不待廖慧开口,廖妈继续说了下去:“再说,你也快四十岁了,早就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漂亮了,万一真离了婚,你还带两个孩子,你怎么办?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带孩子的中年妇女啊?”
第47章 不要轻易碰触爱情,会不幸
这些话像刀一样刺穿廖慧的神经,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满眼疑惑地看着最疼自己的妈妈。她还是那张慈祥的脸,为什么会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我不年轻、不漂亮又怎么了?我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娶我?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孩子。”廖慧从廖妈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站起来,作出送客的手势,“你们先回吧,我都快四十的人了,可以自己做决定。”
廖妈还想说什么,被廖爸拦下来,“走吧,她都这么大了,自己做决定,只要不后悔就行。”
章炜宁听到大门撞上的声音,匆忙从书房里追出来,但岳父母已经走了。他知道如果岳父母也劝不住廖慧,那他就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他这几十年来听廖慧的听习惯了,现在看着廖慧满脸的厌恶和嫌弃,他没有办法不再听她一次。虽然他还是极力为自己争取了几天思考的时间。与其说这是让他自己思考,不如说是让廖慧思考。毕竟三十几年的感情,说不定她会想通呢。
三天后,他收到廖慧的微信:“十点钟,朝阳区民政局,我已经预约好了。我会带户口本,你带上身份证就行。”
廖慧的决绝让章炜宁害怕。他不得不庆幸有离婚冷静期,让他还有机会。
在方柏霓和黄霖霖的微信发进来时,廖慧正在等待离婚冷静期的结束。她本来想请两周假就够了。但后来她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心,太疼了,疼得她几乎找不到到底是哪个部位在疼。
廖慧自认为很了解自己。“我是一个果断的、坚强的、心大的人。”这是她平日里对自己的评价。但她没想到的是,果断的、坚强的、心大的人面对巨大的变故时也会心痛、会恍惚、会不知所措。
在巨大的疼痛中,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大脑没有被悲伤冲乱,她知道自己应该做怎样的抉择。
她去章炜宁父母家接回两个女儿,带她们去她们最喜欢的甜品店,买了平时不让她们多吃的甜品。坐在家里的餐桌边,她尽可能平和冷静、通俗易懂地告诉女儿父母要分开的消息。
“大妞儿、小妞儿,爸爸妈妈因为一些自己的事情,要住在不同的房子里。你们可以在不同的房子里跟爸爸或妈妈在一起。可以吗?”
两个女儿刚满七岁,她们不懂妈妈说的意思,但她们分明看到妈妈的眼角氤着一层水雾。
大妞儿拍拍妈妈的脸,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你怎么了?”
廖慧握住大妞儿的手,吸一吸鼻子,“妈妈没事,妈妈就想听听你们的建议。”
小妞儿嘴里还含着冰淇淋,含糊不清地回答:“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把两个女儿搂进怀里,廖慧的眼泪就决了堤。她们什么都不懂,但她们也知道关心妈妈、跟妈妈在一起。既然如此,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在寂静的深夜,廖慧无法入眠,两周很快过去。但她还没能从疼痛中完全恢复过来。她每天送女儿上学、接女儿放学,剩下的时间就开始思考过去与现在。女儿好像突然懂事,虽然这些天没见过爸爸,却都没有问。她无意中听到两个女儿的聊天,小妞儿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大妞儿说:“爸爸惹妈妈生气了。我们不要再惹妈妈生气了。”
女儿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所以她们只考虑妈妈开不开心、生不生气。而父母呢?他们的人生阅历太丰富,导致他们会考虑种种利害,最终才考虑她的情绪。
怪不得大家都想回到小时候。人这一生中,大概只有不谙世事的童年才能一切以情绪为准则吧。
但好在,那次不欢而散的会面后,父母只在电话里关心她最近怎么样、女儿们需不需要帮忙,而没有再说过离婚的事情。
在缓慢的时间里,她仿佛听到自己伤口慢慢愈合的声音。她知道那只是接受了事实后的妥协。
她想找方柏霓、黄霖霖聊一聊,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黄霖霖还是个小丫头,大概还听不懂婚姻里的无奈。方柏霓呢,一个三十出头就天天弃情绝爱的格涩鬼,要是告诉她自己离婚了,大概她就真要出家了。思前想后,她觉得等事情妥善解决后,再找机会告诉她们比较好。
但廖慧不知道的是,方柏霓和黄霖霖对她的担心比她想像的多。她更不知道,那两个小丫头甚至猜测是不是她家老人生病了。
“慧姐,有事随时找我们,我们都在。”廖慧看着这句话,心里有些暖,忍不住眼眶又要泛红。
黄霖霖这个小鬼发消息跟她分享方柏霓的八卦,还问要不要推她一把。她看到了,只是心绪不宁,让她提不起八卦的兴趣。方柏霓跟胡逸凡到底怎么样了?在廖慧稍稍平复心情后,她也忍不住好奇。
廖慧不知道的是,格涩的方柏霓此时正与胡逸凡面对面坐在串局的餐桌前,面前堆着烤串,摆着酒杯。一切看上去畅快,除了两人的情绪。
接到方柏霓的邀约,胡逸凡十分愉快且期待。他本来计划先去爱情事务处理局接方柏霓,但方柏霓说:“你别开车了,省的晚上喝了酒还得找代驾,不如打车方便。你直接去串局,我下班也直接过去。串局见。”
胡逸凡看到方柏霓的这句话时,心里十分受用。方柏霓就是这样一个为别人考虑的女生,虽然有时候莽撞一些,但头脑条理、逻辑清晰,不会无理取闹。与这样的人交流顺畅又舒服。他喜欢这样的方柏霓。
方柏霓还有另一个好习惯,不迟到。
胡逸凡七点钟就到了串局,带着他按捺不住的激动。七点二十五分,方柏霓出现。提前五分钟赴约,多好的习惯。
方柏霓一进门,胡逸凡就看到了她。他专门选的朝门口的位子,就为了能第一眼看到方柏霓。他冲她招手,嘴角的笑以一种经过压制却仍然压制不住的弧度展现给方柏霓。
他欢快地给方柏霓倒水,欢快地把扫了码的手机递给方柏霓,欢快地找话题。他甚至觉得,只要方柏霓对他表现出一些暧昧,他可能就要忍不住对她说些出格的话了。他清晰地知道这一次的冲动比十年前面对岑倩时要更猛烈。
只是,方柏霓一直按兵不动,还不时为他安排一次相亲,让他害怕是自己会错了意。爱情这东西,太不可控。他吃过的苦,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串上桌,酒也上桌。方柏霓依旧按顺序端起“烈火”,邀请胡逸凡干杯。
这一次方柏霓喝得比之前更莽,几乎一口气喝掉了整杯。胡逸凡本来喝了一口就准备放下杯子的,但见方柏霓如此,便也重新端起杯,一饮而尽。他心里在犯嘀咕,几周不见,她怎么了?
胡逸凡不知道方柏霓的良苦用心。她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谈正事,想借酒壮胆罢了。
一整杯酒下肚,因为喝得猛,方柏霓感觉脑袋一阵晕乎,挤了挤眼睛才定下神来。果然酒壮怂人胆。带着那点子晕乎,方柏霓直插主题。
“胡老师,我前几天去见了一个人,你认识的人。”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胡逸凡,眼角带一层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笑。这情形让胡逸凡心里打鼓。但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方柏霓跟季存楷见了面。季存楷啊,见就见吧,没有什么问题吧?但很快他就吓了一跳:不会季存楷跟她胡说八道了吧!
“你见了谁?”胡逸凡终于还是提心吊胆地问了一句。
方柏霓盯着胡逸凡的脸,顿了一会才开口:“岑倩。”
谁?岑倩?
胡逸凡感觉一记重锤捶在他脑门上,捶得他一个激灵,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逸凡上扬的嘴角已经僵住,眼神有些呆滞。这一切都被方柏霓看在眼里。她想,果然是对他造成了重大伤害的人呀,过了这么久,一听名字还能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方柏霓怕再等下去胡逸凡会掀桌走人,赶紧继续说下去:“她让我帮她带句话给你。她说之前的事是她太任性,请你原谅他。”
方柏霓边说边瞧着胡逸凡的表情变化。她明显看到胡逸凡的面部肌肉在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因为极度紧绷才会出现的反应。
见胡逸凡不说话,方柏霓继续说下去:“她跟我讲了你们之前的事。我知道她那时候一定是伤你很深,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事情毕竟过去这么久了,我想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也是不应该。我们都得往前走,你说对吧?”
方柏霓的目光直直地定在胡逸凡脸上,想从他脸上探究到他现在在想什么。但他的表情太固定了,一直紧绷,没有变化,也不说话,导致方柏霓实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空气在胡逸凡不作声的沉默中逐渐凝固,方柏霓只能干笑两声,故作轻松地找话题:“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她的。你那时候也太直男了吧,都不理解人家的意思。恋爱中的女孩子都需要男朋友陪的,你应该多陪陪她的。你说是吧?”
胡逸凡看出了此时方柏霓脸上笑容里讨好。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应该也很担心吧。他心想。
胡逸凡有点说不清楚自己当下的感受,很悲伤吗?好像也没有很悲伤。很生气吗?好像也没有很生气。他有点搞不明白自己了,为什么他还会有点释然和放松呢?甚至还有一丝丝开心。
他承认这么多年来,他拒绝碰触情感之事确实是因为与岑倩那段很不愉快的恋爱经历。可是,如果非要说那段感情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好像也没有。他反思过那段感情失败的原因,他想过是自己太沉迷于自己的事情,忽略了岑倩的感受;也想过是两个人对感情的理解有差别,进而导致感情不能长久;他甚至想过是他真的比不过那位并不熟识的师兄……
他依然记得当年在餐厅看到岑倩与那位师兄手牵手的时候的震撼,他终于明白岑倩为什么说“你怎么还不如丁师兄关心我”。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确实认为这件事让他成为同门,甚至整个学院的笑话。可是时间久了,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少,直到大家好像都忘记了这件事,他也权当忘记了。只要没人提起,他就自动屏蔽。
但如果真要说是这段短暂的失败感情让他拒绝感情,确实又不太准确。他真正拒绝感情的原因,或许应该是他从这段失败中得出的结论:不要轻易碰触爱情,因为不可控。
他的人生从记事起就可控、有序,与缥缈的、不可控的爱情相比,他还是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
如今,方柏霓在他面前大大方方说出自己去找岑倩的事,胡逸凡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为什么他会认为这是她在关心自己呢?
第48章 般配二人组:扭扭捏捏&装模作样
很快他要怀疑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智商了,因为他的嘴比他的大脑更快速地做出了反应。
“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胡逸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有点懊恼地去看方柏霓,却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些慌张。
她慌张地端起酒杯,慌张地喝一口酒,慌张地放下酒杯,慌张地挤出一个笑脸,继而慌张地开口:“啊……对啊,你是我的‘金主爸爸’,我当然要关心你啊。”
这句话真难听。胡逸凡一个字都不想听。
但很快,方柏霓就说了更难听的话。
“当然除了客户,你更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开心、快乐、幸福。我希望你能从过去的不愉快中走出来,找到喜欢的人,与她恋爱、结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想这也是你母亲的愿望。”
胡逸凡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方柏霓。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见胡逸凡不说话,方柏霓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