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霓拗不过他,只能把身份证给他,让他订,随后便把票钱微信转给了他。只是胡逸凡并没有收,即便她催促了几次。
从 M 市到北京,高铁统共不到两个小时,胡逸凡慇勤地像不知疲劳的小蜜蜂,不仅帮她拿行李,还帮她接水、买水果零食,甚至连橘子都剥干净了皮才给她。
方柏霓被胡逸凡这通操作搞得头大,只能命令他:“胡老师,我不渴,也不饿,你安分坐一会儿,行不行?”
胡逸凡的慇勤并不单单在列车上,等到下车,他又抢过方柏霓的行李,拉着方柏霓去排队打车,并坚持送她到家,还美其名曰:安全起见。
方柏霓劝阻了几次都没用,最后只能任他折腾。
当天晚上,方柏霓就接到了李海萍打过来的视频电话。在手机不大的屏幕里挤着李海萍和方文正两张堆满了笑容的脸。方柏霓觉得自己看得有些恍惚,怎么感觉老爸的气色都好了不少呢?
“小霓啊,小胡这个小伙子真的不错,你好好把握住。这两天他在咱家住着,我跟你爸都帮你考查清楚了。学历好,工作好,人也好。小霓,你听妈的,这小伙子准错不了。”李海萍的声音充斥着方柏霓那间不大的房间,让方柏霓逃无可逃。
方文正没有李海萍的高亢,但也一再强调胡逸凡人不错,是合格的女婿人选,“你也别担心咱们家的情况,我跟小胡都说了。我跟你妈的钱够花,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方柏霓没想到父亲居然跟胡逸凡提了家里的经济情况。她刚想反驳,就又被母亲的絮絮叨叨淹没过去。
半个小时的通话里,方柏霓几乎插不进嘴,只能耐心听爸妈把胡逸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方柏霓躺在被窝里,心绪有些乱。
十一点半,手机震动。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是胡逸凡的微信:“小霓,晚安。”
方柏霓看着“小霓”两个字,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他什么时候开始改称呼的?我怎么不知道?
很快胡逸凡就展示了更多方柏霓不知道的事情:每天晨昏定省、一周两束红玫瑰送到办公室、每天下午问一遍“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周末没事就腻在爱情事务处理局……哪怕方柏霓拒绝、无视,他依然风雨无阻。
廖慧和黄霖霖用一脸吃瓜的笑意围观,并时不时刺挠一下方柏霓:“方啊,够了哈,人家胡老师可是够诚意了”“这么好的男人,是谁在拒绝啊?哦,原来是我们的方老师”“方老师就是清心寡欲,这么活色生香的男人都能坐怀不乱”……
方柏霓有时候会瞪她们一眼,有时候会无视她们,有时候会言语反讽。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她们吃瓜的欢乐。
吃瓜归吃瓜,吃瓜之外,她们也很认真地建议方柏霓考虑考虑胡逸凡,“这年头,还能这样追女人的男人可不多了。”
方柏霓怎么能不知道呢?这年头,几乎所有男人行动前都会先评估一下 ROIROI:Return on Investment,投入产出率或投入产出比,是指通过投资而应返回的价值,即企业从一项投资活动中得到的经济回报。其值越小,表明经济效果越好。。别说可能没回报,就连 ROI 稍微高一点,他们都立刻偃旗息鼓,再也不会有丁点投入。所以,方柏霓十分清楚胡逸凡的可贵之处。
但,知道归知道,能不能在一起是另一码事。
如果胡逸凡出现在六年前,她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步步后退。那时候的她根本无需胡逸凡追,只要他表达一些情谊,她就会急吼吼地冲上去问他:“你喜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她想起胡逸凡说她的那句话:“你喝酒跟做事一样——莽。”
这才哪到哪呢?如果他认识的是六年前或者更久以前的她,他才会真正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莽”。
只可惜,人生就是这样,过了一个阶段,人就会改变、会收敛、会瞻前顾后。一如现在的她。
廖慧和黄霖霖看着胡逸凡和方柏霓一个追一个躲的状态,很快就从吃瓜和调笑变成了心焦:方柏霓到底什么情况?
在两个人窃窃私语时,黄霖霖想起曾经方柏霓欲言又止的恋爱史:“慧姐,我有个猜想,方姐是不是被之前的恋爱吓怕了,所以现在才一副绝情弃爱的冷漠样子?”
经黄霖霖提醒,廖慧才想起来。虽然她们多次逼问方柏霓的恋爱史,但她三缄其口,只有几次无意说顺了嘴,但也很快就岔开话题。廖慧一直秉承不过多追问别人隐私的原则,但现在看来方柏霓的心结大抵就在那次久远的恋爱。
“方姐对那段恋爱讳莫如深,我们也没办法问出来。”
对方柏霓与胡逸凡的事,黄霖霖表现得比廖慧更上心。她从张庆那里了解了不少胡逸凡的事,包括他的优秀、随和、人品好,也包括最近这段时间他的魂不守舍。
张庆很苦恼:“我导最近都不关心我的实验了,那个实验都卡住三天了,他还没给个解决办法!”
黄霖霖问:“你的实验那么急吗?”
“其实也没那么急,只是这不符合我导的作风。想当年我导可是一个电话就能喊进实验室、一天解决不了问题都不出实验室的。现在到点下班、休息时间让我们尽量别打扰他。整个换了个人。”张庆挠挠头,一脸搞不明白状况的样子。
黄霖霖笑他:“你导忙着追方姐呢,哪有空管你的实验?”
张庆的脸挤成一个“囧”字:“我导这么好的人,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方姐到底看不上他啥呢?”
黄霖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件事情的根结不是方姐看不上胡逸凡哪一点,而是方姐当前的状态可能谁都看不上。
廖慧凑到黄霖霖耳边,“这事交给我,你来打配合。”
“欧了!”黄霖霖笑嘻嘻地比出“OK”手势。慧姐出手,还有什么事情搞不定呢?
从窃窃私语中回归现实,廖慧立刻在办公室里发出了团建邀请:“周日晚上,去我家喝酒,要不要得?”
黄霖霖一听就知道廖慧要开始行动,立马举双手赞成:“要得!要得!”
方柏霓知道这两个吃瓜群众刚刚窃窃私语回来,不用猜也能想到她俩是在讨论自己的事,现在约喝酒大概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她之八卦也”。所以,方柏霓假装没听到,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方啊,来喝个酒嘛,庆祝我恢复单身。”廖慧凑过来,看到方柏霓电脑屏幕上打出的是一串乱码,就知道她什么都听见了,偏偏不回应,“我都离婚快两个月了,还没庆祝一下呢。”
廖慧最后那句话的音调上扬,带点撒娇的口气,让方柏霓不好意思拒绝。
离婚,确实是大事。
廖慧离婚后回来上班没几天,方柏霓就因为父亲的事回了老家。现在回来又为胡逸凡而糟心,都没来得及好好关心一下廖慧。
听到方柏霓说“好”,廖慧朝黄霖霖挑了挑眉,好像再说:“周日晚上配合我。”
廖慧回来上班后,除了调休和出外勤,大部分时候白天都在公司,一直到五点多才会下班回家陪孩子。周日那天,廖慧一早就让章炜宁来接走两个妞妞。他们一早就说好要去环球影城。
从离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廖慧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适应重回单身的生活,她更没想到自己对章炜宁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平和。好像两个人只是解除了合同关系而已,只是不住在同一间房子里而已,他们依旧以妞妞们的父母的身份出现在孩子的生活中,关系回到恋爱以前,仍然是很好的朋友。
章炜宁按响门铃的时候,廖慧甚至想,如果当初两个人在恋爱的时候就分手,不知道会不会能像现在这样坦然。可能是不会的吧。恋爱的时候总是那样烈火烹油,突然冷下来不油花乱溅、溅得当事人浑身血泡才怪。但多年的夫妻关系虽然恩爱,但多数时候都是平平淡淡,纵然在突然变故时大动干戈,毕竟也因为年纪上来后的成熟与对彼此的了解而能理性处理。
虽然这样想着,但廖慧知道他们还能这样像朋友一样相处的最重要原因,还是离婚时没有因为财产分割闹出太多问题,甚至连律师都不需要。章炜宁主动提出孩子的抚养权归廖慧,也主动提出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七十都给廖慧。
廖慧说,“不用这样偏袒我,我只要自己应得的部分。”
但章炜宁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爱的人。而且过错在我,就算你要求我净身出户,也合情合理。更何况,这些年你因为生育耽误了自己的事业发展,也为这个家的付出了更多,对孩子的照顾也比我多。孩子跟着你,我放心。相应的财产分割,也是应该的。至于孩子的抚养费,我也会承担。”
章炜宁的父母对章炜宁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他们只是抹着眼泪对廖慧说:“慧慧,不管你跟炜宁怎么样,我们都把你当亲女儿看。你有空就回来看看我们。”
章炜宁全家的做法赢得了廖慧跟章炜宁发小们的赞赏。还有发小问过廖慧:“大慧,章炜宁一家都那么好,你怎么舍得跟他离婚呀?不就是一时溜号嘛,这年头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有几个不溜号的呢?”
廖慧翻着白眼回复他和她:“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溜号,那也不是我就得接受溜号的理由。”
章炜宁比发小们了解廖慧,所以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尊重廖慧的决定,并愿意为自己的错误负责。这也是两人离婚后仍然能友好相处的关键原因。
第56章 过去的真的过去了吗?
周日下午六点钟不到,廖慧就呼吁方柏霓和黄霖霖下班了。黄霖霖提前跟胡逸凡打了招呼,让他周日下午找借口早点走。胡逸凡很上道,四点多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廖慧提前从线上平台订了熟食,又在下班前算好时间订了烧烤等下酒菜。家里有酒,以前章炜宁存的那些红酒都在酒柜里没动,现在就成了廖慧的快乐水。
廖慧家的大门一开,黄霖霖就像一只小鸟一样先进了门,蹦蹦跳跳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单脚站在原地,扭头说:“慧姐,我没换拖鞋。”
她那一张委屈巴巴的脸和单脚站立的姿势让廖慧忍不住笑出声来,“没关系,没关系,这有啥的?让你们换拖鞋主要是为了舒服、放松。”
黄霖霖单腿跳回玄关处换上拖鞋,又蹦蹦跳跳地进了里面,还不时惊叹:“慧姐,你家真大啊!”
方柏霓被廖慧家的宽敞、装饰惊艳到,只是她没有黄霖霖那样的大心脏,可以直抒胸臆地喊“你家真大”,她只会在心里默默称叹。
廖慧关好门,把外套挂好,嬉笑着回答黄霖霖的惊叹:“这可是我的婚姻遗产。”
之前就说好今晚是个睡衣趴。廖慧说,穿睡衣有三个好处,第一个是够舒服、够放松;第二个是够坦诚,能说出真心话;第三个是喝多了能直接睡,省了换衣服的麻烦。
廖慧还说,今晚敞开了喝,不要怕喝多、喝醉,醉了直接在这睡,我连房间都帮你们准备好了。
黄霖霖趴在阳台的大落地窗上眺望高档小区的风景,兴高采烈地回复廖慧的提议:“好啊,好啊。”
外卖很快就到了。廖慧并没有把东西拿到餐桌上,而是放在了客厅的大理石茶几上,“窝沙发上喝酒多舒服。”
黄霖霖洗了手帮廖慧拆外卖盒子,边拆边撇嘴:“慧姐,这咋都是鸭脖、鸭翅、鸡爪、烤串和花毛啊?有钱阶层也这么平民了吗?”
廖慧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有钱人就不能吃这些了?这些配酒不才是绝配吗?”
“那得配啤酒,配红酒不是有点暴殄天物了?”方柏霓见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忍不住掺和进来。
“行,我俩喝红酒,你喝啤酒。”廖慧摆好外卖,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两瓶红酒。
方柏霓狡黠一笑:“那多不好意思?我可不搞特殊。”
外卖摆好,酒也醒好,廖慧和方柏霓在沙发上坐下,黄霖霖则直接盘腿坐在了地毯上。
廖慧率先举起酒杯,“先来一杯,预祝我们今晚的酒局快乐。”
方柏霓和黄霖霖应声举杯,在酒杯叮当的碰撞声里,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黄霖霖拿起一个鸭翅,咬了一口,忍不住发出喟叹:“在这么高档的房子里,喝着这么贵的红酒,配鸭翅,这到底是什么复杂的体验?”
廖慧吃了一串羊肉,又端起酒杯,猛灌一口:“你觉得是啥体验?”
黄霖霖嚼着嘴里的鸭翅,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出来,但是跟我想的不一样。我还以为你得整点牛排、沙拉之类的,再点上几支蜡烛。总之就是得跟电视剧里一样浪漫、有情调。没想到这么人间烟火。”
“瞧你说的,是我怠慢你了?”廖慧故意逗黄霖霖。
“哪有的事?”黄霖霖狗腿一笑,“我就想夸你这个有钱人接地气。”
“我平时也没少跟你一起吃外卖吧,”廖慧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也算不上啥有钱人,顶多就是比你们经济条件好那么一点。再说了,也没必要神化有钱人,再有钱不也是吃喝拉撒这点事。我之前公司老板是某大厂副总裁出来创业的,创业的时候就算没财富自由,也差不多了。你猜他 A 轮融资时请投资人吃饭吃的什么?”
黄霖霖和方柏霓都看着廖慧等她说下去。
“沙县小吃。”廖慧喝一口酒,慢条斯理地说。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他的公司去年上市了。不过我估计他还会去吃沙县小吃。”
黄霖霖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最后又摇了摇头:“果然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要是我有了钱,我可是要啥贵吃啥的,主打崇尚奢侈浪费。”
黄霖霖的发言让方柏霓和廖慧都忍不住笑起来。
“霖霖,你这性格咋培养的,我一直挺好奇的。”方柏霓已经从沙发上滑到了地毯上,像黄霖霖一样盘腿而坐。
廖慧也附和道:“是呀,你这社牛体质可真是让人羡慕坏了。”
黄霖霖吞下嘴里的酒,摆摆手,“这有啥可培养的?我跟你们说实话,所谓社牛,其实就是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要太要脸。没脸没皮了,就啥都敢说了。要是老想着别说错话、别得罪人,就白搭了。”
“你们这代人真好,没啥经济负担,也没啥心理负担,活得自在又洒脱。”廖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沙发上滑下来,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
黄霖霖在外卖盒里挑出一串鸡翅,“我们这代人活得自在不自在,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方姐活得可真不自在。”
方柏霓一听话题要扯到自己身上,赶紧岔开话题:“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咱们今天是来庆祝慧姐重回单身的。是不是得干一杯?”
廖慧知道黄霖霖是想探听一下方柏霓的小秘密,但现在还时机未到,朝黄霖霖使了一个眼色,便接着方柏霓的话说了下去:“必须得干一杯。”
三个都是爽快的人,说干杯就真的都把杯里的酒喝到见底,甚至还把酒杯反过来以证实自己没有食言。这个场景又让三人笑作一团。
笑过之后,三人归于平静,气氛也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