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太太…您这是来…”
霍太太指了指丹尼,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儿子想爸爸了,我带他来找爸爸。怎么,有问题吗?”
秘书翻了翻手中的iPad,问道:“请问您有事先预约吗?”
霍太太翻了个白眼,反问道:“儿子来看爸爸,要什么预约?我来看我丈夫,要什么预约?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秘书为难地望着霍太太,小声说道:“霍总说了,现在无论谁找他,都要提前预约。包括您…”
霍太太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这段时间遭受的所有气氛委屈全都喷涌而出。她拍了拍丹尼,怒气冲冲地喊道:“我知道他现在肯定在里面。怎么回事啊霍老板?为了个小网红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见么?丹尼,快,妈妈怎么教你的?快喊爸爸!”
丹尼望了霍太太一眼,立马想起了母亲在家中交代过的事,因此立马眼睛一闭,整个人躺倒在地上打滚。一边滚着,一边扯开嗓子嚷嚷:“爸爸,你快出来!你快出来呀爸爸!”
霍太太的骂声,丹尼的哭闹声,秘书无用的安慰声,整个楼层乱作一团。霍太太已经铁下心来,孩子是她目前最强大也是唯一的筹码,她必须好好利用。毕竟霍知程平时对儿子极为大方,这次应该也会看在儿子面上有所退让。想到这里,霍太太又蹲下来拍了拍丹尼,说道:“丹尼,是不是声音太小爸爸没听见呀?来,你再喊大声一点,让爸爸听见。”
被母亲这么一鼓励,丹尼的表演欲更旺盛了,干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而霍知程却一直不肯露面。霍太太知道周一公司有例会,因此坚信霍知程必然是在公司的。她想,只要自己坚持得足够久,心肠足够硬,就一定能见到霍知程。
“吵什么?”霍太太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充满期待地转过身去,正好迎上了霍知程冷峻的脸。而霍知程旁边站着的,居然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束白。
霍太太抿了抿额前的头发,挑衅般地说道:“我来是想跟你说,我不同意离婚。”
霍知程冷静地回答道:“咱们根本没有结婚。”
霍知程的话冷酷又直接,且又是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说的,让霍太太陷入了无尽的尴尬与窘迫。她还想为自己辩白点什么,霍知程抢先说道:“趁现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你赶紧拿了属于你的东西,过你自己的生活。如果你闹得我烦了,我不仅不会再对你念旧情,儿子以后恐怕也见不到我了。你还是不要再自作聪明地搞这些把戏了。怎么样,还有别的话说吗?”
霍知程的话彻底击破了霍太太的幻想。她原以为霍知程对她、对儿子总有那么些感情,靠着这些细碎的感情,总能为自己保存一点地位。没想到这个男人早已计算得清清楚楚,不带一丝留恋。就为了一个网红吗?可是这世上的网红千千万万,未来还会有更多更漂亮的女孩出现,为什么偏偏要为了这一个而做这么大的决定呢?
“我想跟你谈一谈。”霍太太坚持道。她觉得自己必须要问出个究竟,霍知程到底是为什么要和自己撇清关系。在霍太太心里,自己虽然的确是个花瓶,但却是个兢兢业业的好花瓶,从不惹事生非,在外面给足霍知程面子。她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霍知程狠狠放弃。
霍知程回答道:“那就在这儿谈。”
霍太太狠狠地瞪了霍知程一眼,终于下定决心说道:“行,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不过,得加上一项,两个孩子都归我。”
霍知程沉默了几秒钟,居然果断地点点头,赞同道:“行啊。”
霍太太瞪大了眼睛。她想不通,自己本来料定霍知程是接受不了这项要求的,没想到霍知程居然对孩子也没有一丝眷恋。此时,丹尼也费劲地站了起来,茫然着望着眼前决裂的父母。崩溃的母亲,漠然的父亲,让他无比困惑。
霍知程淡淡地说道:“没什么事你先回家吧,我过几天就给你兑现承诺。今天我还有事。束白考上公安厅了,我等下班后马上就要给她庆祝。”
霍太太望了束白一眼,束白低着头,脸上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平静。在霍太太看来,这个女孩比她自己还要执着。如果自己和霍知程在一起,还贪图那么一点奢侈的物质和虚华的名头,那么束白选择霍知程完全是无私的。霍太太并不知道束白的心思,但可以肯定这个年轻女孩绝对对霍知程忠心耿耿。
“束白,你还要跟着他吗?”霍太太话锋一转,眼睛盯向了束白。
束白对霍太太突如其来的提问感到惊讶。她没有抬头,依旧垂直眼帘,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霍太太忽然笑了一声,换了一种严肃的口吻,认真得告诫道:
“不要傻了,快点离开他吧。总有一天,他觉得你没有了价值,也会像扔掉我一样扔掉你的。”
第63章 碎裂声
“律师太累了,还是在体制内好。你能过上轻松又舒服的生活,我也就放心了。”霍知程向束白举起酒杯,仿佛上午霍太太大闹公司的场景根本没有出现过。霍知程特意开了一瓶香槟为束白庆祝,满脸喜悦的样子。
束白点点头,拿起酒杯和霍知程碰了一下。犹豫了许久,她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道:“我想知道传闻是不是真的。他们说,那个网红在直播的时候说了,有个知名企业家向她求婚,她答应了。你真的是因为那个网红,所以要和你太太分开吗?你真的要和那个小姑娘结婚吗?”
“其实在法律上,我一直是单身。”霍知程先给自己辩解了一句,继而反问道:“至于其他的问题嘛…你觉得呢?”
束白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总觉得,结婚…不至于。以前也有像曹曦月陈嘉琪那样漂亮的女孩子,也没见你为了她们有所行动。我想,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漂亮的女孩,不会让你这么大动干戈的。所以,一定是谣言,对吗?”
这是束白第一次直截了当地评价霍知程。尽管语气直白了点,但霍知程却并不介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束白,你很了解我。在这么多认识的人里面,你真的是最了解我的。”
束白淡淡地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认识你的时间最久…”
束白把后面那半句话咽回了肚子。她原本想说的是,她喜欢他的时间也最长。这种感情从一种崇拜和感恩,渐渐演变成了一种习惯。多少年来,她始终无法忘记那年在灯火灿烂的舞台上,霍知程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朝她招手。在那一刻,他变成了所有青春记忆的起源。束白想,这个相遇的瞬间太过于美丽了,以至于没有新人新场景可以超越。他站在这样的高度上任意支配着她的爱,而她却从来没有一句懊悔。
“那么这一次,你是真的因为那个年轻的女孩,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吗?”束白不死心,依旧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霍知程这次却变得严肃起来。他低下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又重新抬起头对束白说道:“不瞒你说,这次,我的确是有些认真的。”
“认真的?为什么?你们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你们互相又没有完全了解,为什么就认真了?”束白忍不住脱口而出。
霍知程叹了口气,回答道:“感情的事,哪能分析出什么道理?有时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就认真了,莫名其妙就爱上了一个人,莫名其妙就想给另一个人承诺。说实话,我的确向她求婚了,我也的确有跟她结婚的打算。”
霍知程话音刚落,束白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从未想过霍知程真的会爱上某人。她一直以为霍知程会继续在感情的世界里肆意妄为,等到某个时间点,他也许会幡然醒悟,意识到陪在身边多年的她才是最终值得信赖的人。或许到那时两人都已经垂垂老矣,但束白并不在意。她相信,只要她熬,只要她等,他是一定会在最后爱上她的。只是现在,一切的计划都被一个横空出世的年轻网红所打乱。那个网红在束白眼里不过是个年轻、幼稚、艳丽而肤浅的角色。但霍知程却愿意为了她而正式结婚,这让束白一时间难以接受。
束白的庆功宴吃得索然无味。首先,霍太太的话的确让她感到隐隐的担心。霍知程虽然对自己不错,但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基于自己对他来说还有那么一丝价值的基础之上。她对霍知程百依百顺,甚至比霍太太的隐忍能力还要高超。其次,霍知程最近频频变动的态度也让束白心慌不已。最开始怂恿束白当律师的霍知程,之前居然一反常态,开始建议她走体制内的道路,并暗示她某个公安厅的岗位很适合。束白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按霍知程的要求认认真真地准备着。她既忐忑又慌张,总觉得自己如果在某个环节掉链子,霍知程就会立马离她而去。毕竟这么多年,她早就把“有求必应,随叫随到”这几个字演绎得极其真挚而恳切。
酒喝了不少,甜点也已经吃完,霍知程这才慢悠悠地引出了正事。
“对了束白,你今年多大了?”霍知程突然问道。
束白虽知道霍知程是在明知故问,但还是耐心地回答道:“二十九。”
“二十九…”霍知程念叨道:“二十九,其实也还很年轻,是最美好的年纪了。”
束白不知道霍知程想要表达什么,因此只好随意应和道:“现在年龄不算什么了,只是个数字。”
霍知程盯着束白出神地看,束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把脸扭向了窗外。
“二十九岁,其实也该谈恋爱了。”霍知程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听得束白的心咯噔了一下。见束白没有说话,霍知程继续试探道:“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吧,怎么样?先相处一下,你不用着急决定。”
束白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望着霍知程。霍知程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指给束白看。
“你看,这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个生意伙伴,姓刘,你也应该听说过。前段时间刘总给我们的酒店投资了不少,现在也是大股东了。他人不错,和前妻离婚很多年了。有个儿子,不过一直在国外上大学,也不经常回来。你上次在公司兼职做翻译的时候,刘总看见你了,对你的印象很不错,一直问我有没有机会认识你。对了,他也很喜欢看书喜欢安静,我觉得你们俩很合适。”
束白茫然地朝霍知程的手机看了一眼,照片上是一个年纪颇大的男人,显眼的啤酒肚,两鬓的头发都发白了,完全不是自己会喜欢的类型。她实在想不明白,霍知程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这样的男人合适。
束白感到一股屈辱从心底慢慢升起。霍知程却还在娓娓讲述:“目前刘总对我来说很关键。他对你有好感,我觉得是件好事。如果你当律师,又经常在我身边帮我处理事务,我再把你介绍给他,他难免会起疑心。生意伙伴嘛,总是这样的。但你现在是体制内的公务员,工作体面,暗中帮助我其他人也未必知道。如果你再和他好好相处,对我来说有很大的价值。”
“对你来说有很大的价值?”束白忍住眼泪,机械地把霍知程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霍知程却没有感受到束白的绝望。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刘总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一旦信任你,就会无条件信任。束白,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能让他充分信任你。而且…而且你到了这个年龄,的确也该谈恋爱了。以后与其跟那些一穷二白的男人谈,不如找个具备充分实力的。我觉得,你们两个如果交往的话,的确是件好事。”
束白含着眼泪看了霍知程一眼,冷冷地问道:“是件好事?可能对我来说是场灾难,而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愿意吗?”霍知程问道。
束白倔强望着霍知程,并不回答。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的要求。
霍知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的脸变得冷酷而无情。这表情,束白并不陌生。霍知程离开曹曦月的时候,霍知程抛下陈嘉琪的时候,霍知程在众人面前和霍太太划清界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只是她没有料到,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束白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束白,我再问你一遍。你不愿意吗?”霍知程又一次问道。几分钟前这个男人还面带微笑地为她庆功,此刻却一下子换上了冷漠而咄咄逼人的语气。
束白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知道自己的愿望破灭了,她也意识到他永远也不会爱上她。甚至,他只想把她当作最好用的工具,榨干她身上的剩余价值。束白忽然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掉了。那碎裂声清亮无比,听得她胆战心惊。那些她期待过的未来,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犹如那晚放飞的天灯一样了无踪迹。她依旧记得那晚他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她真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她心里的那一点微弱萤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熄灭。
霍知程坐在他对面,冷冷地说道:“束白,我一直对你不错。你想好了再回答。”
束白垂着头,用绝望但又坚定的语气说道:“不愿意。”
说完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束白忽然抬起头,直视着霍知程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不要再凭着我的爱为所欲为了。”
第64章 两种选择
蒋杉的行程相当忙碌。在真人秀之前,又见缝插针要参加一个青年企业家的颁奖典礼。一般来说,已婚男性企业家,在这种颁奖典礼中带上自己美丽大方的太太,总是很拉好感的。尤其是在众人面前再演绎出一番温存体贴的戏码,第二天各大媒体头条都必然是“XX先生与太太甜蜜瞬间,现实生活中的神仙爱情”这类标题。虽然孟紫葵已经和自己陷入了冷战,但蒋杉还是沉着脸把颁奖典礼的邀请函甩到了孟紫葵面前。
“有一个颁奖典礼要参加。你下午去挑一件礼服,颁奖典礼上要穿。记住,要新的,不要穿重复的礼服。礼服这种东西,只能穿一次。对了,你再准备一个三分钟的讲话,稿子我已经让人帮你写好了,你好好练练。别出问题,这可是要现场直播的。”蒋杉特别嘱咐道。
孟紫葵撇撇嘴,回答道:“我不想去。我不想每天跟着你到处巡演。我想做自己的事情。”
蒋杉看了孟紫葵一眼,反问道:“自己的事情?你有什么自己的事情?你也没工作,陪我参加活动就算是你的事情了。”
蒋杉的话虽然刺耳,但的确是事实,孟紫葵无话可说。自从毕业以后,她的确没有体会过上班和工作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从成为蒋杉女友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彻底和书本中教导的“自力更生”的生活告别了。曾经的孟紫葵感到庆幸。她想,虽然自己没有什么事业,但是她拥有蒋杉,蒋杉又拥有财富,那么就相当于她自己也间接拥有财富。
这种想法使她心安理得地过了几年舒服的生活。直到最近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孟紫葵才萌生出深深危机感。而这一系列的事件,似乎都是从那场同学会和黄雁南的死讯开始的。黄雁南的意外让她忽然回忆起了遥远的燕外生活,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曾在外语类学校最高的学府中学习过思念。而黄雁南的道歉信,更是激起了许多陈年旧事,使它们又摆在了孟紫葵的眼前。虽然过去的事早已泛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无法改变,但孟紫葵最近却总是在做一个无谓的假设:如果自己当年保研成功了会怎样?如果自己没有跟蒋杉去英国,而是勤勤恳恳地对着书桌台灯再学习几年会怎样?如果选择了另一条路,或许不会像今天这样看似光鲜亮丽,但是否会对自己的生活多一丝自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