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悦也微有诧异,怪不得那个文件夹鼓鼓囊囊的,许亦潮准备得那么充足,是很着急出手吗?那房子装修得很用心,而且离他的公司也近,为什么要卖掉呢?
她有些疑惑,但不好意思开口问,她和许亦潮的关系应该没有熟到可以打探隐私的地步。
席悦也凑过脑袋,和孟津予一同查看房产证,余光瞥见对方的人有动作,她下意识抬眼,许亦潮似乎有点焦躁的样子,眼睛看向门外的马路,又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孟津予是律师,查看各类证件最是拿手。
席悦插不进话,也不想打扰他,坐回去之后,她清了清嗓子:“那个,祁统也在公司吗?”
她和许亦潮没有共同话题,共同认识的人也就这一个,因此,她只能选择了这样生硬的开场白。社交很难,跟拽屁男人社交更是难上加难。
许亦潮刚要拿起手机,听到这话抬眼:“在楼上睡觉,需要叫他过来吗?”
“......不用不用。”席悦连连摆手,窘迫地开口,“我就随便问问。”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在寒暄吗......
“哦。”许亦潮收回视线,又开始玩手机。
屏幕倾斜的角度不大,席悦只隐约看到一点画面,似乎是填字游戏。
她不敢再没话找话,专注地凑到孟津予身侧,开始装模作样地研究,不知过了几分钟,孟津予大约是看完了,将那些原件和复印件塞回了文件袋。
中介小哥适时开口:“没什么问题吧哥?”
“没有问题。”
孟津予偏过头,还没开口,席悦就迅速领会,将背上的双肩包褪下来,拉开拉链,依样拿了份文件夹出来,里面有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还有席青泉发来的一年流水,主要证明有购房能力,能履行合同。
她将所有文件并排摆好:“你看一下还需要什么。”
许亦潮依旧拿着手机,也没有抬头,但视线停在离他最近的那本学生证上顿了许久,然后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翻开了学生证的封面。
他这会儿的状态又变了,随意扫了眼,目光便轻快地投向席悦:“是你买?”
席悦有些莫名其妙,看向中介:“你没告诉他吗?”
中介小哥挠挠头:“我以为是哥要买婚房呢。”
“......”席悦尴尬了一小下,然后扭头看向许亦潮,“是我买的。”
“哦。”
拖腔带调的嗓音落地,许亦潮拿起她的学生证,轻轻颠了两下,随机顿了几秒:“是这样,最近有个情况,我刚刚没来得及说,我表舅的二姑妈有个小孙子今年过完暑假要读初中,想来华悦旁边的二十中上,也就是前天吧,跟我打了个招呼,说想买我这房子。”
许亦潮不疾不徐地说完,支着下巴看向她,瞟都没瞟一眼孟津予。
席悦已经听傻了,什么表舅家的二姑妈,这关系也不是很近吧,而且,他答应就答应了,为什么昨天不说,刚见面也不说,非等她拿出证明文件之后才说?
真的很难不产生一种被针对的感觉。
“哥。”中介小哥比她更急,上半身不由自主靠向许亦潮,“这这这,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前天啊。”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石破天惊的话,亦或者他知道,但是根本不在意,就这么懒洋洋地环顾一圈,“我说得不清楚吗?”
席悦搁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握紧。
怎么办?虽然有可能是未来老板,但还是很想动手。
孟津予大约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伸出手来,覆盖上她的拳头。
“许先生若是还没有和您表舅家的二姑妈签订合同,或许价格上我们可以再调整,或者您还有其他方面的什么顾虑和考量,都可以说出来一起商量。”他说到这里,垂眼看席悦几乎气红的脸颊,又补充,“我女朋友真的很喜欢您的房子。”
“很喜欢吗?”许亦潮拿腔拿调地反问,那双惯常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似乎还盛满笑意,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随即又划走。
席悦几乎要暴走了,立刻站起身朝他大喊一声“我不要了”,可她还在蓄积勇气的时候,许亦潮又不咸不淡地看过来——
“再等等吧。”他颇有深意地安慰,“你会遇到更好的。”
......
......
在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之后,席悦陷入了沉默,不止他沉默,中介小哥也沉默,俩人隔着个桌角对坐,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说不出话。
沉重的氛围里,是孟津予站了起来。
他知道席悦喜欢那套房子的装修,牵着她的手安慰:“没事儿,再看看其他房子吧,格局和位置比较重要,如果装修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改成你喜欢的,我再替你留意,总能再找到合适的。”
然后又朝向中介小哥:“劳烦你再操心几天。”
席悦单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千言万语汇集在嘴边,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果然,钟若缇找房都找了半个月,她怎么可能就一击即中呢。
-
许亦潮回到公司时,祁统还睡着,可以调整椅背高度的电竞椅被放成了沙发床,他躺在上面,直接把过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对着屁股不轻不重蹬了一脚后,滑轮慢慢转动,许亦潮从旁边挤过去。
中介不折不挠地发来消息,企图让他改变心意,许亦潮走到自己的椅子旁坐下,文件袋随意丢在桌面,他翘起二郎腿开始打字回应。
他这房子挂了五个月,看房的人不少,走到面谈那一步的不多,这小哥对他很是尽责,不管是不是为自己的业绩吧,许亦潮向来论迹不论心。
他转了三千块钱过去,算是必要的劳务报酬。
中介小哥就等着他说话,看他回了消息,立刻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办公室里昏沉沉的,许亦潮将自己眼前那块百叶窗拧开,嗓音很轻:“房我不卖了,这三千是你这段时间的辛苦费,算我的心意。”
对方哽了一下,语气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真不卖了吗哥?如果你是对定价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调整的。”
午后斜眼刺眼,许亦潮转了个方向,耐心回答:“不是钱的事,你先把转账领了,我已经备注了自愿赠与。”
中介小哥沉默了几秒。这事儿来得突然,他职业生涯从未遇到过,没有促成合同还拿了钱,虽然跟提成比不算什么,但也总比白忙活得好。
他将手机拿下来,点击了领取转账。
“谢了,哥,以后如果又有买卖租赁方面的需求,还找我哈。”
他语气有些沉闷,许亦潮自然听得出来,这三千虽然是白拿的,但到底比不上公司发的提成。
“行。”顿了顿,他确认了一眼手机屏幕还在通话中,“你客户走了吗?”
中介小哥“嗯”了声:“刚走,小姑娘挺失望的,哥,你要不要再......”
“不考虑。”
许亦潮直接打断他,食指微屈点了点桌面:“华悦你有多少套在售房源?”
“我代理了五套。”中介小哥宛如祥林嫂一般,又开始惋惜,“你这套是最紧俏的。”
许亦潮沉吟几秒:“我记得我那栋的一楼也在出售?”
“对,也是我代理的,但之前被那个哥pass了,他说采光没有你那套好,我就没带小姑娘看。”他叹了声,“我那会儿以为是男的想买呢,没想到他是帮他女朋友看的。”
三楼采光确实比一楼好,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就像条件不好的房子价格实惠一样,一楼总归也是有些好处优于旁人的。
许亦潮唇角虚勾:“是有个小花园,对吧?”
“是啊,房主打理得还很干净,围了铁栅栏,还搞了花圃和草坪什么的。”中介小哥说完,犹疑地开口,“哥,你是意思是......”
不远处,祁统睡了两个多小时总算醒了,睡眼惺忪地端着个杯子走过来接水,许亦潮脚尖轻点地面,往窗边滑了几分才开口,点到即止地提醒——
“你是不是从不看客户的朋友圈?”
中介小哥后知后觉地沉默几秒:“这有什么关系吗?”
想签单还不用心,钱是没那么好挣的。
许亦潮言尽于此,“好好琢磨琢磨。”
这通电话结束的下一秒,祁统停在了他旁边。
“合同签好了?”他伸了个懒腰,恬不知耻地开口,“什么时候给你打钱?过两天就我生日了。”
许亦潮将手机扔回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要什么?”
祁统愣了一下,随即开心起来:“你真要给我送啊?”
他刚刚只是犯贱来着。
“送,说吧。”
祁统将杯子放下来,正儿八经开口:“我想要限量版幸运金球,FIFA世界杯官方授权的那个,底座还有梅西的亲笔签......欸你干嘛去?”
许亦潮觉得自己就是多余听这两句,捏起烟盒就起身去了抽烟室。
他烟瘾不大,一包能抽上半个月,开了口就在抽屉里放着,因此没注意烟盒里的打火机被谁顺走了,正想回头去拿,代泽从卫生间走出来。
“没火了?”他手上还有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他。
许亦潮接过来,拢着手把火点上,随后夹着烟,眯眼看他:“怎么样,熟悉得差不多了?”
代泽也从他烟盒里抽出来一只,他不喜欢抽爆珠,眼下也就是凑合。
“还行。”他将打火机塞进烟盒,也是微微眯着眼,“其他方面都没问题,就是策划组得再招个人过来。”
许久没抽烟了,一口下去有点发懵。
许亦潮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才回头开口:“已经在招了,昨天上午面试了一个,条件很好。”
代泽抬眼看他:“应届生?”
“对。”许亦潮双臂搭在窗台吹了会儿风,感觉脑袋清晰了一些,“你也认识。”
代泽吐了口烟圈:“元中的?”
许亦潮、祁统和代泽都是在这个学校读的初中,那会儿他们是同班同学,许亦潮舅妈梁佳是班主任,三人因此成为朋友,一块儿玩了五六年,高考后许亦潮和祁统留在本地上了滨大,代泽一个人考去了北方。
他能想到的他和许亦潮都认识的人,似乎只有初中同学。
可结果显然不是,许亦潮朝他扬了下眉梢:“你在电视台实习的同事。”
代泽掸烟灰的手顿住,眼神凝滞了一瞬:“她怎么来了?”
“老祁招来的。”许亦潮笑了下,“你跟她共事过,应该清楚她的能力?”
“不清楚。”代泽垂下头,“跟她不熟。”
他这人生性冷淡,不是许亦潮挂在脸上的那种冷,是由内而外的不近人情,也正是这个原因,代泽朋友不多,他自己不想交是一方面,旁边敬而远之是另一方面。
许亦潮完全相信他的那句“不熟”。
代泽在他们三个里面的形象一直都很正面,即便上学时也会跟他们一块躲在男厕所学抽烟,可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学生,他对所有事都不怎么感兴趣,表面上也一直按照家长的意愿生长着,早恋这词儿压根不在他字典里,许亦潮也没见他对任何女孩上过心。
“来了就熟了。”
“哦。”
许亦潮漫不经心地伸手挡了下阳光:“不过也不一定会来。”
代泽这时候轻笑一声:“你不主动点?加点工资也算个筹码。”
“没必要。”许亦潮往楼下看,话说得随意,“不想来就不来。”
一块三明治不怎么顶饱,他这会儿胃里空空的,烟也抽不出来滋味,两口之后就掐了。
回头找垃圾桶的时候,看见代泽熟练地掸烟灰,他有些好笑:“少抽点吧。”
许亦潮烟瘾不大,在家一年到头抽不了两根,都是在他自己房间的阳台,舅妈梁佳撞见过几次,不但板着脸说他不学好,还拿代泽出来做例子,说人家好学生一看就不沾烟酒,让他多学习。
一抬眼,代泽掐了那根烟,溅起火花升空,又陡然熄灭。
许亦潮冷笑一声,“说出去谁信呐。”随后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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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津予下午还有事,合同没签成,他就回了律所。
席悦又去看了趟奥利奥,他现在刚换粮,有些软便,席悦更换了新的尿垫之后,照常开窗通风,又帮孟津予把地拖了一遍。
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她下意识抬眼,置物柜上的兰花已经消失,连玻璃水杯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