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没有开灯,那人背光而来,身形高大,墨发飞扬。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的不是一身宽松新中式衣服的燕阳羽,而是一身戎装,手提长刀的武将燕王。
但无论是燕阳羽还是燕王,他的眼中都带着相同的、仿佛化不开的浓稠情感。
那双如墨的眸子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虽然不如从前明亮,却一如从前的深情。
她心中一阵酸胀的疼痛,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
燕阳羽一见她的样子,那颗已经不会再跳动的心都疼得快要碎了。
他急切的上前一步,将于又菱轻柔的抱了起来,忍不住像前世时那样用脸颊轻蹭了蹭她的额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微颤:“怎么了呢?你哪里难受?”
于又菱心神骤然放松,终于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昏睡。
燕阳羽小心的抱着她的身子,一边向外走一边碎碎念:“没事了,你不要怕,夫君救你……”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微顿,目光再次一个个的扫过众人的脸,将所有人的样子都牢牢的记了下来。
大庭广众,杀人不好。
既然在要当下生活,就不能不顾当下规则,想要长长久久的保护想保护的人,很多事就不能随心所欲。
不过没关系,换一种手段也就是了。
只这片刻的停顿,阮绵已经简单的替于又菱把过脉,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枚丹药给她喂了下去,并淡声安抚某个要黑化的男人:
“不要太过担心,只是低劣的迷药和少许媚药,问题不大。
她是公众人物,半夜去医院人多口杂,对她名声不利,先带回家去安置,后面的事情以后再说。”
燕阳羽低低的“嗯”了一声,单手抱着人,将自己的外衫脱了将于又菱一裹,大步走了出去。
阮绵的目光最后扫过包厢众人,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带着凉意的微笑,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成功吓尿了一众鹌鹑,转身走出去了。
两人过来的时候嫌弃提车浪费时间且有堵车风险,全凭的身法一路疾跑过来的。
这两个都不是一般战士,全力之下倒比汽车跑得还快很多,跑过行人身边时,就像是掠过了一阵强风,监控都抓拍不到那两道快如闪电的身影。
但回去的时候带着个普通人却不能再那么跑,于又菱的身体受不住那样的速度。
于是两人只能老老实实的打了个车。
回了阮绵家里,燕阳羽将于又菱安顿进自己的那间客房里,又拜托了阮绵帮她掐了个涤尘诀,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坐到床边,偷偷的握住她的指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阮绵拉了一把椅子坐着:“迷药的药力能被驱散,但媚药不是毒,现在也已经散开,只能纾解和硬扛,好在这种药量不重,她很坚强,扛过去不是难事。”
燕阳羽轻轻点了下头,目光连一刻也没从于又菱的脸上移开,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身侧的手指也越发捏紧了:“今天要多谢你。”
阮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当初步峥受伤,若无你帮忙压制,免他散魂,我未必来得及将他的魂魄完整的召回肉身。”
燕阳羽的目光终于从于又菱脸上移开了一瞬:“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那次岑云生出力才是最大,他及时以自己的魂体为笼,困住了步峥的魂魄,此举极伤魂体,否则岑云生如今的修为定然还会有突破。”
阮绵轻轻笑了笑:“云生是他的生死兄弟,两世情义,拼死相救自然义不容辞,当时若无你鼎力相助,他的魂体只怕会伤得更重。”
燕阳羽“嗯”了一声,再次转回头看着于又菱,声音平静无波:“那些人敢伤我郡主,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阮绵站起身:“放心,一个也跑不了。”
她走出房间带上门,先给步峥打了个电话,便进了鬼室。
鬼室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她一进来,顿时安静了一瞬。
看到她的脸色不好,岑云生马上迎了上来:“尊者,可需要我等效力?”
阮绵点了点头,先把岑云生打发了去迎步峥,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缓缓开口:
“这段时间事情少,想来你们也闷了……”
*
于又菱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静静的躺了好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坐在床边的燕阳羽自她呼吸频率有变就一直紧绷了心神,见她睁眼,连忙凑近了些:“你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吗?”
于又菱定定的看着他,声音低低的诉苦:“头疼。”
燕阳羽顿时心疼不已,连忙伸出手在她头顶的穴位按揉,试图缓解她的头痛。
于又菱一动不动,由着他按,目光也没有移开。
燕阳羽自然能察觉她的目光,被她看了一会儿,连手指都不会动了,尸体不会脸红,但会结巴:“怎……怎么了吗?”
于又菱还是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手足无措,才轻轻开口:“夫君。”
燕阳羽活像脚底安了弹簧,整具尸体都弹出老远,后背贴墙站着:“什……什么?”
第276章 完成进化
于又菱缓缓坐起身,将自己的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指着小臂上殷红如血的相思印:“因为它,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燕阳羽满目惊谔,傻了一般。
于又菱拍了拍床边:“你过来。”
燕阳羽已经僵化的脑子已经完全懵了,却还是听话的走回床边坐下。
于又菱又细细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抬手熟练的揪住了他的耳朵:“好你个混蛋,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久,却不肯与我相认!你想做什么?始乱终弃?!”
燕阳羽完全不敢动,他现在的身体铜皮铁骨的,害怕她大力之下伤了指甲,只下意识的喊冤自证:“我没有!我做梦都想与你相认,可是我……我现在……我不……”
于又菱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现在怎么了?”
燕阳羽小小声:“我……我死了……”
于又菱冷声:“好像谁没死过一样。”
燕阳羽轻轻抓下她的手,见她顺着自己的力道没有抽回,这才将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不一样的,你转世了,我没有,我还是死的……”
于又菱:“……”
掌下一片安静,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跳了。
燕阳羽观察着她的神色,眼睁睁的看着一大颗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落,顿时慌了神:“夫人……昭平……啊不,又菱,你别哭啊……”
于又菱定定的看着眼前手忙脚乱替自己擦眼泪的男人,不由得放下掐着他耳朵的手,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哭当年彻骨的不甘。
哭这些年的分离。
哭这个男人不知受了什么样的苦才又走到她的身边。
燕阳羽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搂在怀里,像哄小孩儿一样顺着她的背,不住的轻声安慰:“不要哭啊,没事的,没事的,我现在这样也很好啊,还可以陪着你,可以陪你很久很久……”
过了好久,于又菱的哭声才终于弱了下来,渐渐平息,她的头倚在燕阳羽的怀中,感受着这个虽不再温暖,却依然坚实的怀抱,声音带着闷闷的鼻音:“我没有转世。”
燕阳羽见她止了哭,本是松了口气,闻言又是一愣:“啥?”
于又菱抬头,眼眶红通通的:“你听说过穿越吗?”
燕阳羽持续傻眼:“穿什么?”
于又菱将自己的下巴放在燕阳羽的肩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腰,细细的给他解释了一下什么是穿越。
燕阳羽久久不能言语:“所以,你是穿越的……什……什么时候?”
于又菱:“五岁的时候,昭平郡主自幼体弱,五岁时的一次高烧一度气息断绝,后又险险救回,捡回了一条命。
其实当时并没有救回,那一场高烧让真正的郡主夭折了,再醒过来的是我。”
燕阳羽轻轻松了口气:“所以我遇见的一直是你。”
于又菱“嗯”了一声:“我跳了摘月楼之后就回来了,但是没了那一段记忆,直到昨天……”
她晃了晃自己的小臂:“我又想起来了。”
燕阳羽身子一震,声音都拔高了一些:“跳了摘月楼?!”
于又菱对他的大惊小怪有些诧异:“对啊,你不是看见了么?”
燕阳羽握住她的双肩将她从自己怀中扶起,瞪着两只大眼睛:“你自己跳的?!”
于又菱不理解他为什么隔了一世才想起来咆哮:“啊,对啊……”
燕阳羽还是瞪着眼睛,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于又菱轻轻抱住了他的头,手掌轻抚着他的胸口。
当时,这个位置插了一把剑,为了她。
燕王的随身佩剑,曾跟着他为家国而战守护苍生,最后却插进了主人的心口。
那把剑好像也插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痛不欲生。
于是她索性跳下了摘月楼,想着一起死了算了。
反正燕阳羽一死,她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苟延残喘,仰人鼻息,何必呢?
燕阳羽傻住了。
当时隔得太远,他也已经神智模糊,看不清楚,只看到爱妻的身影从摘月楼上如一只断翅的蝴蝶般翻飞而下,在那一瞬间他心胆俱裂,恨得到死也无法闭眼。
本以为是皇家言而无信,却没想到,是爱妻不忍他黄泉孤独,想要陪着他共赴幽冥。
*
大清早的,步峥和阮绵一下楼就听到客房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两人面面相觑,眼神一来一回间,已经达成了协议。
他们一前一后的悄悄走过去,阮绵走在前面,轻轻将门推开一点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正抱头痛哭的苦命鸳鸯。
阮绵又无声无息的合上门,扒拉着身后的步峥,两人一起走远了些。
步峥虽然被挡在后面,但借着身高优势,阮绵根本阻挡不了他的视线,只是速度太快,他没有阮绵的修士眼力,还没有看清楚门就关上了。
阮绵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带离了门边,这才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低了些,小声耳语:“没事,估计是夫妻相认了,在里面抱头痛哭呢,燕王爷好面子,估计不会想让我们看到。”
步峥“哦”了一声,也小声回:“那就好,我还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哭这么大声。”
这燕阳羽嚎的他还以为于又菱出事了呢。
昨晚阮绵明明说了于又菱中的是迷药,就算不管,一个晚上也代谢差不多了,服用她炼制的解毒丸都是大材小用,怎么可能出事?
还在医院的谢星驰也打了电话来问情况,阮绵跟他说了几句,让他不用担心,专心处理自己的事就好。
前段时间小黑有所感,回了猫窝闭关冲击新境界,也许等它再出关时,就已经是一只崭新的小猫咪了。
步峥和阮绵对此感到高兴,却也十分不适应。
具体表现为步峥总是不自觉的做出一份没有猫吃的猫饭,阮绵总觉得肩上少了些什么。
比小黑更早脱胎换骨的是燕阳羽。
当燕阳羽踏出那个房间时,自觉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他已经完成了从“没人要的尸体”到“郡主夫君”的完美进化。
他昂首阔步,睥睨众生,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意气风发。
第277章 法治社会救了他们
意气风发的燕王爷牵着自家爱妻的手,满身桀骜的走到餐桌前,安顿于又菱坐下,雄赳赳的走进厨房里给于又菱做饭去了。
岑云生从鬼室里探出个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撇撇嘴小声嘟哝:“认识这么长时间,从没见你进过厨房,这下倒是巴巴儿的去了。
用战神的气势干着大内总管的活儿,也不知道在牛气些什么……”
*
不久之后,谢文昌被转入了一个私人疗养院。
那是谢家出资建的,在城郊,占地很大,谢文昌被安排在顶层,其中整整一层楼都只为谢文昌一个人服务,各种设施、人员都配备齐全。
外界人提起这件事,谁也挑不出谢星驰任何错处,都说他是个孝子。
但疗养院内部发生的事,又有谁知道、谁在意呢?
反正自那之后,直到谢文昌去世,再也没有人见过谢文昌,更没有人知道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是怎么度过的。
谢家,彻底成了谢星驰的天下。
而谢星驰本人则正式回归了小店。
虽然身为谢家的现任主事人,他不能像冯玉那样一直待在店里,但没有了其他顾忌,流云堂便被他当成了家。
他收拾了行李,放着谢家豪宅不住,搬回了店中属于他的房间,后来又在阮绵的小区里买了房子,才算是彻底安了家。
于露没有再回宴辰,几人坐在一起严肃商议过后,她留在了谢氏,成了谢星驰的金牌特助,渐渐在业界闯出了自己的名号。
而叶苏则是被李溪亲自带着,各种业务上手非常快,眼看着也是一员猛将。
阮绵不得不佩服步峥的毒辣眼光,早早就将这样的苗子收入囊中。
当然步峥对叶苏也毫不吝啬,他的收入十分可观。
他是个能吃苦的,哪怕有了高收入,生活却依然过得清苦,一问之下,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想要攒钱给姐姐开个花店。
步峥支给了他一笔钱,算是花店入股,等生意回本了再原数还他。
小小的花店很快就开了起来,叶然每天在一片花丛中忙碌,眼中的一片死水终于有了些波澜,渐渐的重拾了一些生活的希望。
叶苏感激涕零,对步峥、对晏辰可谓是忠心耿耿。
数年之后,因为出众的能力,不少同行来挖人,但无论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纹丝不动,好像一心要老死在宴辰。
他与李溪一起,被戏称为步峥身边的哼哈二将。
当然这都是后话。
于又菱原本的经纪人不知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就精神失常了,疯疯癫癫的见谁都喊有鬼,并对所有目光所及的活物进行无差别攻击。
因为病情严重,不得不进行强制性干预治疗。
不过没关系,于又菱很快就与原公司解了约,签入了新的的娱乐公司。
新公司待遇非常好,金牌经纪人自然也是标配,她本身就有作品基础,大量资源倾斜之下,很快就成了公司一姐。
那天晚上酒局上的其他人也陆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问题,甚至有一位投资人在一个夜晚突然跳楼,摔了个稀巴烂。
他的家人认为他不可能自杀,坚持调查到底。
结果一番调查下来,死因依旧定性为自杀,却意外牵扯出了这个人生前的斑斑劣迹。
潜规则下属及多达三十余位女明星不说,私下也玩得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