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峥手指微动,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极轻的敲了两下,岑云生成功被安抚,不吱声了。
燕阳羽深深的叹气,单手拉着岑云生的胳膊将他拉走了。
步峥极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嘴唇轻轻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再说出话来,只艰难的抬了抬手,在阮绵的唇边擦了一下,想要替她抹去血迹,只是很快就又垂落下去,合上了眼睛。
阮绵单手撑在他身侧,垂着头微微闭了闭眼,一滴晶莹的小水珠无声的落入了步峥的颈间消失不见。
谢朗让李轩和刘启去将控制孔兴贤,自己带着郁丹一路小跑进来,连声问:“都怎么样了?”
鬼珠攻击的是阮绵,众人虽然被气浪掀翻,被震出了些内伤,倒没有什么大碍。
阮绵回身坐到地上,将步峥的脑袋抱起,放到自己的腿上,抬眼看着谢朗:“没事,尚死不了。”
谢朗看到她的目光,突然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开口道:“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你相信么?”
阮绵单手按在步峥的胸腹处,以灵力助他尽快散开药力:“这件事,天知地知,若被外人知晓,我不会留情面。”
走无常的活人身份被大众知晓绝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是这种特殊部门。
庄宽默默的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昏迷。
难道谢头儿他们看到了什么需要被灭口的事了么?
那太可怕了。
他这个人,生性奸滑,不讲义气,什么也没听见。
郁丹双眼一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只剩白眼球,用行动表示自己已经瞎了。
谢朗无奈的笑了一声,说话掷地有声:“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与你与他都是私交,他的私事,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他们也一样。如果这件事泄露,你来找我,无论怎样都不会有怨言。”
阮绵垂下了眼睛。
对于这几个人的品行,阮绵心中是有数的,如果她看走了眼,就亲自去灭口。
小黑围着阮绵两人团团乱转,通过契约询问【尊者,他怎么样?会不会死?】
阮绵摸了摸它的头【不会。】
小黑得了准话,终于消停下来,凑上前闻了闻步峥的脸,又偏过头在他的脸上蹭了蹭。
*
步峥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阮绵单手支着头坐在床边假寐,一只黑猫在他的手边蜷成一个毛卷儿,软软的小肚子一起一伏,轻轻的打着小呼噜。
他的手指动了动,搭在小猫肚子的毛毛上,静静的看着床边的人。
阮绵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见步峥醒来,心下一松,低声问:“醒了,可觉得口渴?”
步峥轻轻摇了下头,开口的声音有些虚弱:“你累了,去睡吧。”
阮绵将他偷偷放在猫肚子上的手拿下来,握着他的手腕探了探灵,温声安慰:“我没事,无需休息。你魂魄受损,需得静养些时日,不过不要担心,你很快就会好的。”
步峥反手轻轻拢住了她的手,没有握实,更像是一种试探,见她没有抽回手,脸上笑意浅浅:“没关系,我不担心。”
但随即他的笑容又落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送给我的镇魂玉被他们拿走了。”
阮绵此时正是对他最心软的时候,听到他语气里的失落,马上道:“没关系,我去帮你找回来,如果找不到,我重新刻一块给你就是了。”
步峥点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安静躺在床上,显得温和又乖巧:“昨天晚上,我以为我会死。”
阮绵轻轻叹气:“不是昨天,是前天,你睡了一天了。不过你不会死,我会救你。”
步峥又笑了一下,轻声道:“死了也没关系,我的家人一早就准备好了迎接我的死亡,等了这些年,或许已经不耐烦了,我自己,也早有准备。我不怕死,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阮绵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遗憾什么?”
步峥抬眼直视着她的脸,声音轻得像是随时都会消散:“遗憾……我有一个意中人,还没来得及向她表明心意。”
阮绵呼吸一顿。
步峥看了看她的神色,苍白的唇角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又说:“虽然遗憾,但也庆幸,庆幸我没有表明心意,否则我短命早死,无论她对我是不是有意,都难免会受些影响。”
阮绵眉头微皱:“你不会短命早死。”
步峥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定定的看着阮绵,见她对自己之前的话并没有回应,眼神也不肯看过来,又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睫。
一阵睡意袭来,他的神思又有些混沌了。
阮绵的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前天晚上,你冲动了,很危险。”
步峥在迷离中听到她的声音,已经快要合上的眼睛又强行睁开,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没关系的,我好歹是个走无常,手中的法器和身上的行头都不一般,防御力很强。
而且我的魂魄在下面是有备案的,不会很容易散魂,当初八爷招我时说过,如果我死了,就去下面正式挂职。所以,我是有后路的。
但是你不一样,你本就是借尸转世,魂魄与肉身并不是完全契合,若是受了致命重伤,后果难料。”
第206章 闹腾鬼
阮绵终于抬眼看他:“你考虑得很周全。”
步峥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他轻轻叹气:“其实并没有很周全,当时来不及想这些。”
阮绵移开目光,不说话了。
前世今生,从来都是她充当保护者的角色,从没有人这样子舍命保护她,她的心中一时有些酸胀,说不清的感觉,让一向从容的她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步峥的睫毛动了动,再次强撑着抬起来:“阮绵,走无常的事……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一开始没说,后来……就不知该怎么跟你说了,拖的时间越长,就越不敢开口,怕你觉得我满嘴谎言不可信任。”
阮绵点头,“嗯”了一声。
这很正常,一开始他们都在相互试探,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和盘托出,到后来越是上心,反而越是顾忌良多、畏首畏尾起来了。
步峥轻缓了口气,又似叹息般说:“原来你那样久之前就发现了……”
阮绵也想叹气了:“你和你的生魂永远不会与无常同时出现,先后出现的地点却总有重合。
有你在附近的地方,我总是能遇到无常,男人村是,燕王墓也是,那次在城郊,更是无常前脚走,你后脚就出城‘看月亮’。
你们身形性情都相似,又都对小黑宠溺无度,我在哪里有事,哪里就有你,哪有那么多巧合?一个阴差,真的那么好遇见吗?”
步峥松开拢着阮绵的手,又贴到小黑的毛毛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是呢,好多破绽,你那么聪明的,自然早就发现了……”
阮绵看着他就快要合上的眼,突有些没来由的心慌:“你困了?”
步峥又将眼睛睁开了些,隐隐有些期许:“嗯……也没有,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阮绵压下心中的不安感,替他掖了掖被子:“没事,你睡吧,你魂魄受了伤,是该多睡。”
步峥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眼睫轻轻扇动了几下,终是缓缓合上了。
他很安静,呼吸清浅,几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阮绵观察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的鼻端探了探,确定感受到了轻缓的呼吸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站起身,伸手在小黑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小黑睁眼抬头,冲她点了点头。
阮绵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直到下了楼,她才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谢朗,步峥的东西被孔家人拿走了,我要拿回来。”
电话那边的谢朗好像很忙碌,背景音乱糟糟的:“好,我们搜查孔家和相关人员时,确实找到了当时被绑架的七位受害人的东西,有手机、饰品什么的,你随时过来取。”
他好像是一边讲话一边走动,周遭很快就安静下来:“还有一件事,孔兴贤死了,关于孔家的秘密,我们基本查清了,只是有些事还是想要向你咨询一下,你今天要是过来,一定要联系我。”
阮绵应了一声:“我一会儿就过去。”
她挂了电话,推开鬼室的门吩咐了一声:“我要出去一趟,你们看好家里,步峥在楼上睡觉,别让人惊扰了他。”
岑云生马上点头:“放心吧尊者,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燕阳羽盘腿坐在椅子上打游戏,百忙之中问了一句:“如果有人来扰,可以打死吗?”
不等阮绵说话,岑云生就无奈反驳:“当然不可以!万一是他这世的父母来看望,你给打死了可还得了?”
燕阳羽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们邻居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父母来看望?”
岑云生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没关系,他父母不来看望就不来,我们前世都是孤身一人,结伴前行一样活得很好。”
吴天华爱不释手的摆弄着阮绵给他搞过去的笔记本,皱眉抬头:“他在步家也有任职,突然消失的话,步家不可能不知道的,跟平时不一样。”
季颜在忙着给公主扎小辫,闻言撇撇嘴:“如果不关注,别说任个闲职,他臭在家里那边也不会知道。”
舒阳摆弄着自己新的发型,漫不经心的:“不关注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倒也自由自在,别来祸害他就行。”
新来的孔怡萱弱弱的开口:“可是他心里会不会还是希望他们能来看一眼……”
方老六刀不离手,嘴里叼着伪装成香烟的纸卷儿,翘着二郎腿:“他伤了魂魄,整天都睡不醒,估计没有心思想这些,就是等他伤好回家了,一静下来,可能就不太好受。”
王玥:“对啊,他家就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肯定是会胡思乱想的。”
方老六:“啧啧,真狠心啊,要是我有这样的儿子,肯定要好吃好喝照顾得妥妥的。”
舒阳:“你可得了吧老六,就你这智商,还妄想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方老六气急:“舒阳你不要太过分!我智商怎么了?我要是有儿子,什么样我都喜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着这个迅速歪了楼的话题讨论起来,整个鬼室闹哄哄的像个菜市场。
阮绵只说了一句话,不知怎么就插不上嘴了,她看了这帮闹腾鬼一眼,走出去关上了门。
步峥受伤,阮绵不能不管他,自然要在家里照顾,冯玉也还在医院,没有活人看店,这几天店里不开门。
于是一只僵尸领着一群鬼无所事事,弄得鬼室里鸡飞狗跳的。
阮绵去车库取了车,上车后下意识的想要拍拍猫头,突然想到小黑被留在家里看着步峥,没跟她出来。
想到步峥,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刚才方老六和王玥的话。
他们说的有道理,现在步峥被她安顿在她家里,又受了伤精神不济,可能没时间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但等将来伤好了回自己家,一个人待在一间冷冷清清的大房子里,耳边永远都只有自己的动静,很难不胡思乱想。
想到那人每天形单影只的望月轻叹,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207章 孔家的秘密
特安局在宁城的临时办公地点是在城边的一个三层小楼,此时正是一片忙乱景象。
除了特殊能力人员之外,里面还有专司文职工作的人员以及很多特种部队出身的武警。
孔家的案子已经全部移交过来,大案收尾工作繁琐,大家忙得团团转,但也乱中有序。
谢朗亲自出来迎阮绵进去,直接将人带去了办公室。
很快就有人送进来一堆东西,都是那七个被绑走的带阴命格的受害人的随身物品。
他们之前因为被绑架期间心理和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大多数还在医院观察治疗,只有两个人来取走了自己的东西。
一个是萧兴言,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的养家打工人不允许脆弱,据他说,明天就要回归工作岗位了。
还有一个是那个扎马尾的女孩子,叫周娅思的,这个姑娘心理素质很强,回去自我调节一下,就投入了正常的生活节奏。
两人过来的时候,都过问了步峥的情况,提出想要见一见他,当面道个谢,听说他受伤很重,都很是忧心。
阮绵在一堆零碎东西里面扒拉扒拉,找出镇魂玉、一部纯黑色的手机,还有一块腕表。
她在登记本上签了字,写了联系方式,将东西收了起来。
还好镇魂玉没丢,那家伙不至于太过失望。
谢朗调出一份资料,招呼阮绵过来看:“我们从孔兴贤临死时的一些问话内容和对孔家其他人审问大致还原了孔家的一些事,你看看。”
通过资料和谢朗在旁边的讲解,孔家那点神秘的阴私被揭了开来。
孔兴贤最初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在少年时期家中出事,父亲被一个酒后的公子哥开车撞死,由于被拖行了一段,死状极惨,死时手里还抓着给儿子买的生日礼物。
孔家母子悲痛欲绝,拒不接受私下赔偿,只想让凶手付出代价,但最终的判决结果却是他父亲因为讹诈碰瓷才被误伤致死。
公子哥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倒是他们家受到了舆论的冲击。
他那头发一夜花白的母亲把他留在家里,独自上门讨要说法,一去却再也没回来。
年少的他一夜之间父母皆亡,求告无门,亲属全部退避三舍,最终也销声匿迹。
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惹了惹不起的人家,也跟他母亲一样彻底“失踪”了,可是在数年之后,他突然带着一笔钱回来了。
他利用手中的那笔钱开始创业,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白手起家,最终成为了宁城首富之家。
孔兴贤的事迹乍一看十分励志,可是在知道了孔家背地里的阴私后,却轻易就能想到在他消失的那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他起势后不久,撞死他父亲的那位公子哥就出意外死了,死状也是极惨,连带着家中其他人也是死的死疯的疯,且查不出痕迹。
在孔兴贤创业经商期间,他的竞争对手要么离奇死亡,要么家中出事无暇他顾,一路顺利得不可思议。
之后又娶了高门小姐,生下了独子孔明旭,孔家一脉开枝散叶。
孔兴贤的长寿一直是被人羡慕的事,他一生几乎无病无灾,健康且长寿。
到得老来油尽灯枯的时候,本是该知足的,可是不仅是他自己,孔家其他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帮他延寿,哪怕明知已经被官方盯上也要冒险去干这些陨阴德的事。
孔家人对他的寿命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这想必并不仅仅是孝道能做到的。
阮绵手指轻点着桌面:“孔家的昌盛,关键点应该就在孔兴贤身上,只有他活着,孔家才能继续昌盛下去,所以孔家子孙才会不惜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摆百人阵为他延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