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尘挂断电话后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安屿还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酒店的早餐已经送过来许久,他吃了自己那份,原本想着她应该很快就醒,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九点钟。
要不要去叫一下?他看着安屿房门的方向迟疑。
昨晚明明喝酒的是安屿,醉得却好像是他。
其实昨晚他睡得并不安稳,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三点才勉强入睡,心里有想不明白的事,整夜做梦都仿佛走马观花一般混乱。
就算现在起床吃过早饭,他都还是有一种轻飘飘仿佛在梦里的感觉。
咔——
门锁向下转动,江望尘连忙抬起视线,撞入一双在梦中相见无数次的眼睛。
“哥。”安屿打着哈欠出来,“你怎么站在门口?”
江望尘强做镇定,“我准备叫你起床,你刷完牙了?来吃饭吧。”
“好。”
安屿好像什么也没察觉到,自然地经过他身边,进厨房取了那罐香菇酱出来。
酒店准备的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材料都在盘子里可以自己选择,安屿没有放沙拉酱和番茄酱,而是把郭婆婆做的香菇酱舀了一大勺进去。
“真好吃,哥,你要不要尝一下?”
“不用。”江望尘摇头。
安屿举起自己的三明治,凑近他唇边,“来,尝一下嘛,说好的不躲我。”
这和躲着她有什么关系?
江望尘想不到该如何反驳她的强词夺理,三明治靠在嘴边,他只能僵硬地咬下一小口。
安屿满意地笑笑,“怎么样,好吃吗?”
“嗯。”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安屿再也忍不住笑着倒在桌子上。
她已经看明白了,她哥就是太过于别扭。若是她不在后面推着磨着,江望尘能永远缩在壳里,假装无事发生。
但有哪个小动物能拒绝逗乌龟的乐趣呢?
想缩就缩吧,早晚被她连人带壳一起端回家!
新家的布置原本是谭方兴来拍板的,毕竟是他买下的房子。
但谭方兴称自己一个人分身乏术,让他们自己去商场里挑选。
家里的家具是齐全的,他们只需要选好床单被罩这种生活用品,然后叫人送过去就行。
“先生,刚才选好的商品已经给您打包好了,您留一下送货地址吧。”
收银台的工作人员递出一个平板,让他在页面上输入地址。
江望尘刚输完第一个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笑笑,你来写吧。”
“好。”
安屿接过平板,随后听到江望尘手机里的声音。
“你好,是江望尘本人吗?”
“是我。”
“我们是章台街道派出所的,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周桂龄的老人?”
……
江望尘和安屿到派出所调解室时,酒店经理正被警察叫进去问话,门口椅子上坐了一个眼熟的老人,正是昨天闯进酒店向他们借钱的老奶奶。
只是相比于昨天,老人的精神更加不好,双眼无神,不停地嚎叫“我的儿啊”。
给他们打电话的民警很快过来,“你是江望尘?”
“是我。”
民警点头,“跟我过来吧。”
安屿上前一步想跟着,被民警叫住,“他一个人进来就行,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这是警察问话的规矩,江望尘明白,安抚地摸摸她的头,“没事,别担心,不管是什么事都跟咱们没关系。”
旁边的老人哭得安屿心烦意乱,一起逛街时的好心情都丢得一干二净。
但她知道这里是严肃的地方,只能坐回去,“好,我等你出来。”
江望尘笑了笑,跟着警察进了调解室。
“你昨天在常鑫酒店见过周桂龄?就是外面那个老人。”民警打开工作文档,一边记录一边问话。
江望尘点头,“嗯,她跑到我们房间门口敲门,然后问我借钱。”
“你借了吗?”
他如实道:“没有,我不认识她,而且她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不是很好,我们就让酒店的安保人员把她带走了。”
民警点头,“周桂龄的儿子今天凌晨三点死在了南宁三路的路边,你知道这件事吗?”
江望尘愣了一下。
老人昨天在酒店里大喊自己儿子要死了,他原本以为只是胡言乱语,居然是真的?
他很快解释:“我不知道这件事,不过那个老人昨天问我们借钱时,一会儿喊自己要死了,一会儿喊自己儿子快死了,我原本以为只是在乱说。”
民警点头,将他说的内容都记下,又问:“南宁三路那附近有几个酒馆,你去过吗?”
“没有,我昨天才到的宁水市,这是第三次来,连南宁三路在哪儿都不清楚。”
“为什么来宁水市?”
第40章
调解室的墙壁上挂着一排排真善美的标语, 坐在电脑后的民警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复,扭头来看他。
江望尘简单回答道:“秦阳县那边生活不太习惯,所以来搬家来市里。”
“我看你户籍是京市的, 为什么来这边?”
“家里出事, 在京市待不下去了。”
民警随便问了几个问题, 这个案子本来和他也没多大关系,法医鉴定报告已经下来了, 只是周桂龄坚持指认他是杀人凶手, 所以例行问话走个流程而已。
最后,民警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江望尘也很疑惑, 按理说去世的是老人的儿子, 跟自己实在扯不上关系。
民警:“周桂龄坚持指认你害了他儿子, 按照流程, 死者家属的指控我们是不能忽视的。”
指认他?
江望尘无奈,他应该庆幸没有指认笑笑吗?否则警察要调安屿的公民信息时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就是他!如果不是他,我儿子就不会死!这个杀人犯,你们都是杀人犯!”
屋外突然再次响起嘈杂的喊叫声,可以听出来是老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哀嚎了。
这件事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这老人突然缠上他, 简直无理取闹。
一直跟她纠缠的民警也头疼, “你儿子的法医鉴定结果都给你看过了, 人也叫来问了, 您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江望尘皱眉,“她儿子是怎么死的?”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民警随口道:“吸毒后饮酒过量猝死。”
江望尘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应该先惊讶他老人的儿子居然是吸毒人员,还是震惊这种板上钉钉的死亡方式都能攀扯到自己身上?
民警似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解释:“叫你过来就是走个流程,你也看到了,外面那个有多能闹腾。”
江望尘表示理解,等民警写完记录后就出了调解室。
安屿一直乖乖坐在椅子上,无视周围的兵荒马乱,一心等着他出来。
见到人,她立刻站起来,“哥!”
“嗯,没事,别担心。”
“怎么进去这么久?”
旁边的民警笑起来,“小姑娘这么黏人吗?总共也就进去了十几分钟。”
安屿撇撇嘴,对着她哥道:“反正就是很久,我等得无聊死了。”
民警摆手,“行行行,回去吧,暂时没你们的事了。”
“不行!”旁边的老人突然大喊一声,眼神凶狠,“他不能走!他害了我儿子就要偿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安屿上前恨不得打人,但这老人一看就经受不住,只能指着鼻子骂回去,急到跺脚,“你放屁!谁杀人了?我们都没见过你儿子!”
两人越吵越起劲,偏偏一个被警察拉着,一个被江望尘拦着,硬是没打起来。
忽然,那破口大骂的老人五官一抽,脸上突然没了血色,四肢都开始颤抖,动作变得僵硬怪异。
“啊……偿,偿命……啊嗬……”
民警们脸色一变,立刻把人按在椅子里,一只手一对儿手铐地将人锁在铁质椅上。
“翻一翻她口袋!”
一名女警察立刻搜遍了她全身衣服,最后在贴身衣服的内侧找到一个缝上去的口袋,里面装了大量植物碎末。
“她的烟斗呢?”
“在包里!”
另一个警察在老人的提包里找到烟斗,“是大麻,她果然又复吸了。”
“给我!嗬嗬……还给我!”
老人睁着血红的眼睛,眼窝凹陷得眼球都快掉下来般,嘴里发出怪异的嗬哧声,拼命像爬过去,但双手被铐在铁椅上,她根本脱不开。
安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江望尘抬手遮住她眼睛。
“害怕就别看了。”
她才没有害怕,只是这幅场景实在太诡异了,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人毒瘾发作的场景。
安屿心中万分惊讶,“她,她年纪这么大了还吸毒啊。”
江望尘也很意外,但仔细想想又没有那么意外。毕竟她儿子已经因为吸毒死了,她那面如槁木的样子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旁边的民警听到,哼了一声,“他们一家都是奇葩,个个有毒瘾,在这片儿都是出了名的。”
全家都吸?!
这下连江望尘也惊讶了。
市公安局缉毒科的警察很快来收走大麻,“她这些大麻是哪儿来的?上次不是把他儿子种的那些都清理干净了吗?再种可是要蹲监狱的。”
“她儿子今天凌晨死了,这些大麻不知道哪里来的,去他们家看看吧。”
毒瘾发作不是能轻易过去的,周桂龄今年已经七十六岁,瘦得皮包骨头似的,坐在椅子上喘气都只出不进,像随时会断气。
安屿想走,但缉毒科的警察见两人都很年轻,刚巧今天在章台街道附近有个宣讲任务,就叫两人留下来待会儿去听课,凑个人头数。
就算再怎么胆大,面对缉毒警她也只能低着脑袋老实点头。
这可是真刀真枪里闯出来的缉毒警啊!身上的杀气跟她前世学校里退伍的教官一模一样,好像分分钟就要在她屁股上来一脚的那种。
对于警察和军人她一向很尊重,不就是听课嘛!只要不当着她哥的面踹她屁股就行!
收走大麻的缉毒警给他俩叮嘱一个小时后去宣讲室听课,然后急匆匆地拿着缴获物走了。
安屿只能又拉着江望尘坐回原来的椅子。
“给我嗬……给我……”
旁边的老人已经喊不动了,但还在坚持哀嚎,时不时抽搐一下身体。
旁边守着民警和急救医生,只要确保她还活着就行。
一个年轻的警察从大厅出来,“周桂龄还有其他家属吗?刚才火葬场打来电话,说火化手续没人办。”
老民警嘲讽地呵笑几声,“她老伴前年就因为大麻吸多死了,家里亲戚也因为天天借钱被烦得不行,都跟他们不再来往,邻居更是不想搭理他们家,哪儿还有家属?”
他说完,忽然咂舌,“诶等等,我好像记得他们家以前还有个女娃来着?”
年轻警察眼睛一亮,“我去查一查。”
没多久,他又挠着头出来,“没有啊,他们家能查出来的就他们一家三口,您确定他们还有个女儿?”
老民警摸着脑袋,“我印象中周桂龄和她老伴后来确实又生了个女娃啊。”
年轻警察给他看自己查出来的信息,“户主李平,妻子周桂龄,儿子李伟生,没了。”
“这就怪了。”老民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记性不好,走到门口冲值班室喊了声,“诶老胡,你记不记得李平他们家有个女娃来着?”
值班室里吹空调的大爷从窗户里探出头,“李平?吸毒那家吗?”
“对,你记得他们有个女娃不?”
“记得啊,我记得老清楚了,那年我让他们过来登户口,他们老两口非说什么登记后李伟平就不是独生子了,那么在意独生子干嘛还生第二个啊!”
听到这话的安屿看周桂龄的眼神顿时像在看什么白垩纪生物,这得是多么奇葩的脑子才能说出这种话。
年轻警察连忙凑过去,“那最后登记了没?”
已经退休很多年的老胡一拍大腿,“登记了啊,我要是不给人小姑娘把户口登记上,那我不是犯错误了吗?”
“所以你登记的信息呢?”老民警白他一眼。
老胡扶了下老花镜,“什么信息?”
“他们家女儿的信息啊,我在系统上没找到。”年轻警察恨不得拉住老胡摇一摇,让他快点交代。
“哦,你说那个啊。”老胡摇头,“那我不知道了,我们当年没有这么高级的东西,纸质资料早八百年不知道丢哪儿了,兴许是派出所搬迁时弄丢了吧。”
年轻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