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钗走远,凝歌才轻笑:“我怎么不懂?我也是女人,你嫁进将军府后,将军府上下如何待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口口声声说心里有你的夫君,可曾护过你半分?”
顷刻,秋晚颜踉跄后退了两步,凝歌无疑是戳中了她最致命的痛处。
凝歌朝她走近:“他若当真心中有你,为何你被他家人欺辱时不曾为你说半句话?”
秋晚颜再退,凝歌再进。
“他可曾记得他所说过的誓言?”
“他可如成婚前那般温柔体贴?”
“他可是除了你眼中再无其他女子?”
“……”
秋晚颜已经退后好长一段距离,凝歌上下打量她一番,又是一针见血。
“你被将军府那群女人磋磨得这般狼狈不堪,他可正眼瞧过?”
秋晚颜几乎窒息!
想起不久前在将军府,裴书臣哪有半分温柔?她能看到的只有嫌弃、厌烦和愤怒。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成婚前,她跟裴书臣还是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怎的婚后完全不一样了?
“想不通?”凝歌轻笑,“这就是你非要不可的负心汉啊!”
秋晚颜摇摇欲坠地晃了晃。
“新婚夜你被逼着学将军府的规矩,他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可曾关心过你半分?”
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可前世那些苦楚,凝歌还深深烙印在记忆中。
“才成婚没多久,他的眼睛便在别的女人身上挪不开,压根没有了你的身影。”
新婚夜的守贞带,回门宴上跟秋晚颜的眉来眼去,对自己的轻视,秋晚颜这一世所经历过的,凝歌前世一一受过。
“婆母刻薄苛责,他沉默不语,你罚跪罚抄,他视若无睹,甚至于被小姑子诬蔑成家贼,他也深信不疑,而你呢?费尽心思为他筹谋,为他奔波,换来的是什么?是他府上之人一个接一个地背后捅刀——”
秋晚颜的脸已经白得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凝歌伸手小心捻起她脏污的衣领:“被关禁闭三天,足足三天!他竟也忍心不闻不问,任由你在那漆黑无光的禁闭室受尽折磨。”
轻轻拍了拍那衣领,凝结的污渍根本去不掉半分。
凝歌笑:“你这般狼狈出现时,他非但没有半分关心,反而厌恶嫌弃,恼火愤怒,怨你任性骄纵,频频惹祸,不如别人贤惠能干……”
顿了顿,凝歌深吸一口气,再问一遍:“这样的男人,不是负心汉是什么?为何你……便非要他不可?”
秋晚颜退到最后一步,后脚跟抵上了屋前的台阶,眼泪也砸了下来。
成婚以来,她真的受尽了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的委屈!
凝歌一桩桩一件件地数出来,尤其这一切还是她重生之后,自己主动换回来的选择,便显得愈加讽刺——
她当真错了吗?
可前世她选择裴书臣并没有错啊!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若不是死在凝歌手上,她怎么会要重来一次——
等等!
秋晚颜忽地发现了什么,盯着凝歌许久:“你为何这般清楚我所发生的事?”
凝歌只是笑,没有回答。
秋晚颜眯起眼仔细地想着,忽地目眦欲裂:“你也是重生的!你跟我一样!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本以为秋晚颜不好对付,所以凝歌才瞒着她,但如今看来,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凝歌便不说话,默认了。
秋晚颜勃然大怒:“上次你还装傻,你那时便已经是重生回来了!”
仔细回想,秋晚颜全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上一世经历过的,所以你这般清楚,你早就重生回来了,可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就是要看着我一步一步重蹈你上一世的覆辙,你就是要看着我在将军府受尽欺凌和磋磨——秋凝歌!你好狠心的心啊——”
凝歌的笑一点点敛起,眸色凛冽:“我狠心?秋晚颜你可记得前世你是如何待我的?”
慑人的气势迫近,秋晚颜一时竟心生恐惧,咽了口口水无法反驳。
“……”
“我这便叫狠了吗?这一切分明都是你想要的,是你,执意要嫁去将军府!与我何干?”
“……我、我毕竟是你妹妹……你明知道我嫁去将军府要受那么多的折磨,你连半句提醒也不愿意?”
“哈!”凝歌笑出了声,“提醒?晚颜你是把我当成菩萨了吗?可以大度到去提醒害了自己一辈子的仇人小心?”
秋晚颜无言以对。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就是劝了,你会听吗?”
凝歌话里淬着冰霜,冻得秋晚颜微微颤抖。
“你若是会听,慧婆婆会死吗?小珠会死吗?!”
退无可退的秋晚颜不得已踏上了台阶,凝歌顺势一把揪住她,拽上台阶,朝屋里去。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凝歌充耳不闻,一直把秋晚颜拽进屋里,用力一甩,把秋晚颜甩到地上瘫坐着。
“你自己看——”
凝歌把手往前一指,秋晚颜喘息着缓缓抬起头,瞳孔瞬间睁大。
小珠和慧婆婆的神位就供奉在神桌上,台前的香烛刚点上不久,袅袅冒着白烟。
第58章 是你杀了我——
只是两块木制的神位,只是两片木制的牌子,却让秋晚颜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叫着连连后退,却没有力气爬起来,惊恐地把头别开不敢再看。
“慧婆婆是被你和你娘逼死的!小珠是被你推卸责任当替死鬼冤死的——两条人命!秋晚颜,你晚上可会心虚,可会睡不着,可会害怕她们回来找你索命?!”
“不关我的事——不!不关我事——她们的死与我无关——”
秋晚颜抱着头痛哭大喊。
凝歌才不会让她逃避,在她面前蹲下身,指着神位:“与你无关?慧婆婆被你娘关了十几年,她本不该死,是你去告诉你娘,母女两个联手,逼得慧婆婆在你们面前撞柱而亡!”
“还有小珠,我已经提醒过她避开裴书敏,她也听我的劝,是你害怕被牵连,逼着她当替死鬼,却又没有能力为她洗刷冤屈,让她活活冤死在监狱——”
“她不过是个丫鬟而已——”秋晚颜无力卧倒在地,“我也不想的……可是如果小珠不当替死鬼,那死的就是我——”
“你是将军府二少奶奶!”凝歌一把拎起她领子,“将军府的人再怎么刁难你也会顾着你的身份,顾着将军府的颜面,顶多责罚你一顿,不会要了你的命!”
“小珠何辜?就因为你害怕,赔上了她一条命,她可是从小跟着你的陪嫁啊——”
秋晚颜再也说不出话,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没错,小珠的死她有些于心不安。
在将军府她唯一能信任的就是小珠,她哪里愿意推小珠去死?
可当时她真的太害怕了,她没有办法,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的于心不安是有,但也仅仅只是一些。
凝歌深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直起身冷冷瞧着秋晚颜哭。
这是她的报应,她今日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但报应不止于此,她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如此!
“秋晚颜,你太贪心了,也太狠心了!但我得感谢你的狠心,否则我也没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
猛地,秋晚颜一把抬起头,死瞪着凝歌:“前世分明是你杀了我,你居然说我狠心?!”
“没有你跟裴书臣,跟将军府所有人串谋起来给我下毒,我能用自己的血杀了你吗?!”
“你若不是处心积虑,怎会在井水里滴下毒血?!”
前世的恨让秋晚颜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凝歌:“你可知道,你那一滴血,害得我两个孩子生生七窍流血——我本可以拥有完满的人生,也因你一滴血而死——”
凝歌笑出声:“你以为是我故意把血滴在井里的吗?不,是老天爷的安排。”
凝歌声音轻轻的,却犹如惊雷般砸在秋晚颜头上。
前世凝歌死时也不过将将三十六的年纪,在被裴书臣亲手掐死之前,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男人,这个家,将军府上下。
打从她入门那一刻起,便连丫鬟下人都瞧不起,嫌弃她。
今世秋晚颜所受的磋磨,她一不分不少都受过!直到小钗为了护她被鞭子抽得重伤昏迷,性命垂危时,她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改变现状。
她拿下官盐承包权,为将军府大赚了一笔,让将军府一跃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富庶人家,老夫人她们对凝歌的态度才终于有了转变。
过往凝歌受过的磋磨,她们也就轻描淡写一句误会便就此揭过。
从来不进她房间的裴书臣也终于愿意跟她有了夫妻之实。
更意外的是,一夜她便怀孕,生下了一对双生子,将军府上下不知道多高兴。
凝歌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她的苦难终于结束,往后就都是幸福了。
她什么都不计较了,从此一心一意辅助裴书臣。
他在官场一路青云直上,她在家里用心谋划,耗尽心力。
裴书臣得了功名,将军府得了名利,她却瘦了一大圈。
婆母她们端着药碗来关心切切,裴书臣亲自喂药,凝歌心里暖暖的,却不知道自己喝下的,竟是穿肠毒药!
直到两个儿子玩耍打闹,受了伤,凝歌才发现自己这一对双生子的血液竟然无法相融!
凝歌彻底震惊了。
两个儿子虽是双生,但却从小性格迥异,外貌也不甚相似,确实也招过不少闲话。
可世上确实有完全迥异的双生子,闲言碎语很快也消失了。
如今连血液也不相融,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凝歌害怕了。
因为她仔细回想,发现裴书臣和将军府上下从来都是偏爱长子,次子不过晚了些许出生,却总被嫌弃。
尤其是婆母对待两个孙子的态度,截然不同,不由得凝歌不去多想。
难道……
两个儿子其中有一个,不是自己亲生?
凝歌心头蒙上了阴影。
生产那日她难产,一度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时长子已经出世,她咬牙拼尽最后一口气才生下次子,几乎把命都搭进去了。
她宝贝了这么久的一双儿子,如今竟然有一个非她所生?那怎么可能呢?!
凝歌不愿相信,私下找来生产那日的稳婆们一一盘问,却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她哪知道,稳婆们一离开她的院子便都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了。
凝歌虽然没有打消疑虑,却没打算再继续追查下去。
谁料隔天次子便出了意外,坠井溺亡。
凝歌伤心过度,哭到晕死过去,从此再也无从证明两个孩子之间的血缘关系。
只剩下一个儿子,凝歌说什么也不愿再怀疑他了,更加用心照顾,疼爱有加。
但她自己却病倒了。
那一天起她的病就没再好过,从一开始微微地眩晕,到咳嗽吐血行将就木,也不过区区十年不到的时间。
她自知时日不多,纵然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命运,安排自己的后事,想在最后一点时间里,为裴书臣和这个家的未来铺好路。
也就在这时,她发现了裴书臣和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很奇怪,仿佛在瞒着她准备什么事。
第59章 毒蛇,恶鬼!
眼看府上的人一个个都找借口出去了,凝歌便不动声色,悄悄跟在了裴书臣后面。
裴书臣的马车去了僻静的郊外,停在一座奢华的大宅院门口。
他进去了。
小钗的配合下,凝歌独自从后面悄悄进去。
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在这处精心布置,比将军府都要奢华上许多倍的宅院里,裴书臣搂着秋晚颜在花园里缠绵温存。
一个是她夫君,一个是她妹妹。
这样的两个人竟背着她,在干如此肮脏龌龊之事!
那一瞬间,凝歌只觉得胸膛处气血翻涌,几欲晕厥。
两人的温言软语传入耳中,刺耳得叫她咬破了自己的唇。
“……那贱人快不行了吧?到底还要我再等多久你才把我接回去将军府嘛!”
“你都说她快不行了,再忍忍!”
贱人?她?
凝歌瞪大了双目,这说的是她吧?
“筹谋这么多年,你跟母亲一日日地给她喂毒药,积少成多,总算等到她要死的这天了!要不是还需留着她给我们赚钱,为书臣你铺上青云之路,我又何必等这么久!”
凝歌犹如五雷轰顶!
原来她的病,是裴书臣和将军府上下跟秋晚颜合谋,一日日地给她下毒的!
“世子府那边也还需要筹谋一番,扳倒了靖王,你才能跟世子府彻底脱离关系啊!”
“不是按计划把谋反证据悄悄放入靖王府,扣他个谋反的罪名便好了么?”
他们竟连靖王都要痛下杀手!
谋反大罪,可是要满门抄斩——
“这事得细细安排,一击即中,不能让靖王有翻身之机!这样你我才能彻底免除后患,名正言顺在一起……”
裴书臣低头去吻秋晚颜,秋晚颜欲拒还迎,咯咯直笑。
“你可真是聪明!”
这恶心的一幕让凝歌几欲作呕,她咬牙闭了闭眼,听见秋晚颜又说话了。
“对了!你可得看好咱们的儿子,他从小养在那贱人身边,可别让那贱人再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对我们的儿子下手报复!”
凝歌再度五雷轰顶,整个人震了三震,往后踉跄退去。
她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多年的长子……原来竟真的不是她亲生的!
“放心!前几年那野种死了之后,她便再没怀疑过咱们的儿子了!”
野种?!
凝歌一把握住了身旁的枝条,全然不顾上面的尖刺已经扎破了掌心。
裴书臣在说什么混账话?!他的儿子,他竟然叫野种?!
“你也真是大度,居然找别的男人来跟自己夫人行夫妻之实,还把孩子生下来了!”
凝歌心脏骤缩——
她的儿子……竟然不是裴书臣的?!
裴书臣这混蛋,竟然悄悄让别的男人跟凝歌同房!
难怪那一夜之后,裴书臣再也没碰过她,他就这般厌恶她么?
此刻他搂着秋晚颜,轻言软语:“还不都是你爱吃飞醋?要我不许碰她分毫,为了不让她起疑,只能出此下策了!”
“算你有良心!本来她生产那日难产,胎死腹中最好,我们的儿子可以名正言顺当将军府的嫡长子,金尊玉贵地长大,偏她生的孽种命大,竟死不去,还让他活了好些年头,跟咱们的儿子称兄道弟,一个野种,他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