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宝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回应。
晓凤却坐直了身体，看着窘迫的他，笑得前俯后仰：“你呀你呀，真不经逗……”
张大宝努力在想一个稍微体面又不失风度的回应，却被九日猛地撞了一下身体：“喂喂喂，宝子哥，看见素素没？刚才还在呢，我打算跟她正式地表白。”
九日的眼神着急地寻找，却按捺不住满脸的紧张和兴奋。
张大宝看了看谈素素刚刚站着的位置，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出来。只是他的眼神穿过人群，隔着麦田青年公馆的玻璃墙，看到街道对面，瘦爷的花圈店里瘆人而惨白的灯光。
突然。
他看到谈素素从花圈店里披头散发，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两边脸颊还画了两个浑圆血红的腮红。
第9章 坠落
与此同时，九日也发现了目光呆滞的谈素素。他着急的要马上冲出去，张大宝却猛地拉了九日一把：“你，你好好说……我去瘦爷店里看看情况……”
张大宝一说完，九日就冲出了酒吧。里面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异常。
张大宝深呼吸了一下，也跟着走了出去。他抬头看着花圈店里惨白的灯光，和门口摇晃着红红绿绿的纸扎，不禁想起来了梦里面瘦爷诡异的笑脸。
他看了一眼在路中央着急地拉着谈素素手臂，不停说着什么的九日。然后他咬紧牙，鼓起勇气踏上了花圈店的台阶。
刚开始他不敢往里看，等他扶着门框往里瞄的时候，却发现干瘦的瘦爷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下，瘫软地坐在墙边。和张大宝梦里面那个眼神凌冽的瘦爷判若两人。
“瘦爷，出啥事儿了？”张大宝蹲在瘦爷身边摇晃着他的肩膀。却清晰地看到了瘦爷鬓角上正在缓慢流下的冷汗。
“要，要债的来了？”瘦爷转过头来惊恐地看着张大宝，喃喃自语。
“要什么债？”张大宝对瘦爷的表现感到诧异。
“退……！！”瘦爷没有理会张大宝，只是拉长着声音缓缓地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拿起一支染着红墨汁的毛笔，弯着腰，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往地上甩着鲜艳的墨汁。这时候张大宝才发现地板上，有一个像花一样的图案，好像是用指尖上的血拼凑而成，上面的血液已经凝固了。
张大宝生怕被墨汁蹭到，只谨慎地站在一边。瘦爷甩了一会儿，把毛笔重重地扔在地上，张大宝低头往地上看去，却惊讶地发现一滴一滴的墨汁在地板上刚好拼凑成一个人形。
“跑不掉了，跑不掉了……”瘦爷站在房子中央，低着头浑身颤抖，不停地深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瘦爷才缓缓地抬起了头。张大宝看着瘦爷的眼睛，感觉到瘦爷已经明显地冷静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瘦爷？”张大宝走到瘦爷身边，拿起椅背上瘦爷的汗巾给他擦汗。
“那姑娘呢？”瘦爷往门口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问张大宝。
张大宝也像门外看去，却发现刚才还在路中央的九日和谈素素都不见了。
“人你先别管，九日陪着她，你先告诉我出啥事儿了？”张大宝问瘦爷。
瘦爷看了一眼张大宝，然后缓缓说把事情地经过告诉了他，还明显地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刚刚，瘦爷在里屋上着厕所。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谈素素坐在桌子旁，拿着毛笔往脸上涂着鲜艳的腮红。
“哎呀，傻姑娘，这笔是画纸人的，你怎么往自己脸上涂……”瘦t?爷感觉到莫名其妙，要把谈素素手里的毛笔夺下来。谈素素扭过头来，瘦爷却看到她惨白的脸和呆滞的目光。刚刚涂好的腮红鲜艳无比，红得瘆人。
“老板，我要买两朵白花。”谈素素面无表情地说。
“我这里是卖花圈、卖纸扎，白花没有按朵买的噢。”瘦爷虽然觉得奇怪，但见惯死人的他还是比较冷静。
“人是一个一个死的，花为什么不能一朵一朵买？”谈素素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瘦爷。
“这……不是……”瘦爷被眼前的谈素素弄得一时语塞，但是心底又有点恼火，感觉这个姑娘好像是来找茬的：“姑娘，不是，这，谁家有个白事，葬礼上只放两朵白花呀……”
“不卖是吧？”谈素素的眼神有点落寞。
“不是我不愿意卖，那是没有这个卖法呀，你说你要是确实要……”没等瘦爷说完，谈素素却站了起来，莫名其妙地大笑，那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无比尖锐。她一边昂着头一边两眼带着泪花，缓缓地躺在店里中央的地板上，那表情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瘦爷心里一惊，那是平时店里偶尔用来停棺材的地方。
可还没等瘦爷还没反应过来，谈素素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把尖刀。
“哎哟……”瘦爷尖叫一声就想往前夺刀，他心里想的是：要寻短见别死我店里啊……
谁知姑娘却只是割破了指尖，用指纹在地上印成一朵花的模样，然后对着瘦爷笑着说：“有一朵了，您还欠我一朵。”
“我……我怎么反倒欠你了……”瘦爷莫名其妙之余胸中的怒火又多了几分。
“你不只是欠我……你多想想，你还有欠谁……”姑娘缓缓地站起来，然后盯着瘦爷问。
瘦爷一下子被问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谈素素却走到门口，举起手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手腕猛地一割，然后踉跄地走出门外。
瘦爷一惊，刚想冲出去，眼神却落在地上的花形血印上，脑袋里莫名一阵晕眩，然后瘫倒在地。
张大宝一边听瘦爷说着，一边给九日打着电话，打了好几个，九日才接。
“谈素素有割脉，赶紧送她去医院！！”电话一接通，张大宝就对着电话大喊。
“手没事……”电话那头九日带着哭腔：“手只是伤了，但她说她有事瞒着所有人……她不敢说，要崩溃了……她说对不起家人，不值得我爱……她上了楼顶，我家楼顶，我被她推下了楼梯……脚崴了……哥，帮帮我……”
张大宝把手机一扔，然后往对面楼跑去，结果还没有跑进大门，他就听到街道上一声巨大的闷响。
是谈素素。从楼顶跳了下来。
现在她的身体就趴在快活街的街道中央。卡其色的大衣被撕裂开几个口子，她的脚无力地抖动了几下，然后彻底地没了反应。手腕上还带着明显的伤痕和血迹。
张大宝喘着粗气靠在墙角，一股沉重的悲伤在胸腔中散开。
麦田青年公馆里面，人群一阵骚动和尖叫，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冷静了一会儿，张大宝还是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走上了楼梯。也不知道是上了几层，他终于看到了靠墙坐在阴暗楼道上的九日。
九日满脸泪痕。张大宝怕他想不开，上前死死地把他紧箍在怀里。
“是她吗？”九日没有挣扎，喃喃自语。
张大宝点了点头：“对不住了兄弟，没来得及。”
“她肯定是遇到事了，快活街怎么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破事……”九日越说越激动，开始哽咽，浑身颤抖。
张大宝也不知道说着什么，只是不停地摸着九日的脑袋。
“哥，瘦爷有说她为什么要死吗？”九日声音颤抖着问。
张大宝摇了摇头：“详细的我后面再跟你说，和瘦爷应该没啥关系。你要是放不下，我和你一起查。”
“好。”九日看着张大宝，感动地说。
悲伤弥漫在狭隘的楼道里，楼下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两人看到行色匆匆，表情关切的南姨拿着一条热毛巾和一瓶铁打油跑了上来。看到张大宝，南姨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也没有再关注他，而是蹲了下来挽起九日的裤脚就开始给九日揉伤口。一边揉一边念叨：“你说这孩子，干嘛呢，问什么也不说，就跟着个姑娘跑……叫都叫不住，还给别人推倒……还崴了脚……”
“那姑娘死了，妈。我喜欢她。”九日目光游离着，呆呆地看着南姨说道。
南姨明显也吃了一惊：“就我回家拿药的工夫？为了啥？和你有关系吗？！”
九日只是摇头，眼泪又汹涌而出，再也说不出话。
南姨也沉默了，表情凝重。显然也在惋惜一个年轻生命的消逝。她在九日崴脚的位置反复地用毛巾热敷，然后抹上铁打油。弄好之后，她费力地想扶起九日：“走，回家，啥都别管了。妈在呢。”
张大宝也连忙站起来扶起九日的一只手想帮忙。
“滚！用不着你！以后离我们母子远点儿！”南姨却用力推开张大宝的手，愤怒地对着张大宝大吼。
张大宝被南姨推得直踉跄。却看着两人艰难地下了楼。他虽然对南姨的反应感到奇怪，但这些天来奇怪的事情太多了，现在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张大宝也离开了，快到一楼的时候，只听见外面一片喧闹。吵闹声，警笛声混杂在一起。
谈素素坠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张大宝又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走出大门。
快活街上围观的人群并不多，警察在维持秩序和取证。谈素素的遗体刚刚上了救护车。
没有再看到谈素素的遗体，张大宝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救护车缓缓开走，他却留意到人群中的瘦爷，目送着救护车离开，轻轻地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撒了两朵白花。
面前有两个警察正在询问着路人什么。张大宝死死盯着瘦爷，然后走到警察身边问道：“警官同志，有了解到死因了吗？问路人应该问不出什么，有没有调查她坠楼前都去过哪些地方……”
其中一个警察上下地打量了一下张大宝，警惕地问道：“你是死者亲属？”
另外一个警察也转过头来：“通知亲属了，这会儿应该还没到啊。”
张大宝面对着两个警察目光如炬的眼神，尴尬地摇了摇头，心里也开始慌张。
“那你是什么人？死者的情况你了解？身份证呢？身份证拿出来登记一下。”警察语气严肃地问道。
张大宝彻底慌了。
第10章 离开
张大宝不敢跟警察拉扯，他紧张得满头大汗，样子也越看越心虚。在警察的注视下，他只能从兜里缓缓地拿出钱包。正在这时候，三爷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先是在张大宝的身侧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掏钱包的手。
“他怎么会和死者有什么关系，他是九日的好兄弟，九日那小子应该喜欢这个姑娘……唉，可惜了……”三爷一脸的惋惜：“我刚刚看着的，他们两人拉着那姑娘，不想让他寻短见。”
三爷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其中一个警察，然后指了指张大宝：“陈警官你看，我们这都是老街坊了，这个，是我侄子，前两天过来看我。九日那小子……唉，不过他这会正在家里缓着呢，等他缓过劲儿来，我带九日去找你一趟。九日应该知道点啥，你问我侄子，他不能知道，他刚来两天，就和九日玩得好而已……”
两个警察正听着三爷说话，刚刚后面有个领导模样的人在警车旁边叫了一声陈警官，然后两人就小跑了过去，也就没有跟张大宝纠缠。
陈警官一边跑一边转过头来对着三爷喊：“三爷，有啥情况再给我打电话。”
三爷对着陈警官挥了挥手，连连点头。
随后他转过身来，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瞪着张大宝说：“别他妈乱晃悠，回去！”
张大宝还没从刚才的余悸中缓过神了，只是听话地离开案发现场，小跑着上了旅馆。
小红没有坐在前台，只有晓凤像一只受惊了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墙角。应该是早早地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可怜巴巴地抬着头看向张大宝的方向，一脸的委屈：“你跑哪里去了？”
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种情景都会有一种怜花惜玉的冲动，再说张大宝的人设也不是什么大直男，于是作者安排张大宝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没有，那个……那个……就是九日喜欢那个姑娘……”张大宝一边双手比划着，一边脑海里却无法很好地组织语言，想起谈素素坠楼的样子心里更是一阵悲凉。
他的手用力地捶打了一下前台的桌子，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害怕。”晓凤蜷缩地坐在墙角的沙发上，双腿曲起，双手紧紧地抱住t?膝盖。因为喝过酒，她的脸颊还在微微泛红，泪眼汪汪的眼睛里带着难以掩盖的恐惧。
“那我陪你坐会儿。”张大宝别过头去搓了一把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面带微笑。然后他在沙发角上坐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有张大宝的陪伴，晓凤看起来没有那么害怕了。她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歪着头靠在自己的腿边看着张大宝：“那九日现在怎么样了？”
“南姨在陪着他，估计得缓会儿。”张大宝听到九日的名字，心里也有点沉重。
“那你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吗？”晓凤继续问。
张大宝看着晓凤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
“身份证上面不是有地址，你要不回去看看。”晓凤继续说。
“我查过了，那个地址是个集体户口地址。”张大宝苦涩地笑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一定还有什么苦衷吧？”晓凤伸展了一下自己快要坐麻了的双腿，看着张大宝。
“你应该是在逃避什么吧？害怕去面对吗？”晓凤依然不依不饶。
张大宝沉默了好久，想起了自己这些天来做过的梦，又想起在暗巷里大松对他说的话。
“是的。”张大宝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回答了晓凤：“可能面对现实……让我感到恐惧。在快活街的生活，让我感觉像是梦一样。”
“是梦吗？”晓凤凑过来，紧挨着张大宝，然后用力掐了下张大宝的手背。
张大宝疼得呲牙咧嘴，然后摇了摇头。两人对视而笑。
“你在乎我是谁吗？”可能是因为残留的一丝酒意开始和荷尔蒙相互作用，张大宝认真地看着晓凤问出了这个问题。
晓凤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说完之后，她愣了一下，脑海里似乎还在想着什么，然后她看了看张大宝，笑了：“不过可能以前我接触的坏人比较低级，也有可能看起来不像坏人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坏人。”
听了这句话，表面上张大宝附和着晓凤笑了，实际上他却惊得背脊发凉。万一自己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呢？
片刻，他问晓凤：“从这里去市里要多久？”
“开车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吧。”晓凤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你上次说在市里那个学校，叫平田大学对吧？”张大宝接着问。
晓凤点了点头：“你要去看看吗？”
张大宝点了点头：“去了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说完，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不容易做了这个决定，心里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