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样也好。
顾婉宁不喜欢藕断丝连。
断了就是断了。
不必相见,不必流连,祝他安好足矣。
只是理智归理智,她心绪到底难安。
加上稚奴的事情,顾婉宁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敢肯定,现在家里人,估计也都没睡着。
她陪着稚奴说话:“稚奴,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后回到这个家里的。我回来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大呢!”
“是吗?”稚奴惊讶。
“是的,我给你讲讲我刚回来时候的故事呀……”顾婉宁道,“那时候,才叫一个乱。我脾气倔,不能吃亏,不能受委屈,没有你这么乖巧,所以家里人就会把我和姐姐对比,就不喜欢我。”
“怎么能不喜欢您呢?夫人您这么好。”
那他怎么办?
他会得到家里人的喜欢吗?
“不是呀,关系都是逐步改变的。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很难生出感情。”顾婉宁道,“家里人真心相对,也是需要时间的。稚奴,刚开始的时候,你肯定有诸多不适应,哪怕这是一个你梦里都没想过的家,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但是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
在家里或许鸡飞狗跳,但是出了门,他们都姓顾。
无论她从前和家里关系多么紧张,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是得靠家人。
“你慢慢适应,一切都会变好的。你有哥哥,有弟弟,他们都很喜欢你。”
顾婉宁想,还是孩子之间一起玩,更容易生出感情。
让这么大的孩子,和大人能说什么?
与此同时,贺氏也在和顾安启说话。
两个人在吵架。
这是第一次,而且贺氏的态度非常坚决。
——贺氏要求设宴请客,让人知道她的儿子回来了。
她说:“……我已经对不起稚奴了,他刚刚回家,什么都不懂,内心不安。我可怜的孩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如果不是婉宁心善救了他,我都不敢想象……”
贺氏说着就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乖乖,”顾安启把妻子抱在怀中,轻声安抚,“我知道你心疼稚奴。但是……”
“没有但是!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不给他足够的体面和重视,难道你希望婉宁当初的事情重演吗?不,我不要!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你我亲生的儿子,和他的哥哥弟弟都一样,是顾家的正经嫡孙!”
外人不了解情况,会怎么议论她儿子?
是私生子?
是养子?
不,贺氏恨不能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她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
“我知道爹会不高兴,”贺氏道,“他不喜欢家里摆宴席。可是为了稚奴,不能破例一次吗?是我们对不起他,我只想弥补他,不想他再受任何委屈。相公,相公,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好,乖乖,别哭,我去安排。”
妹妹的悲剧,确实不能再重复一次。
家里人心里怎么关心,都不如做出来。
而且妻子一哭,顾安启就心乱如麻。
从小和自已青梅竹马的她,人前端庄贤惠识大体,只有在自已面前才是“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乖乖。
她是他的乖乖,他不能让她哭。
第138章 喜事?
第二天,顾安启就和顾远石提出,要为稚奴回归设宴待客。
顾远石也确实不同意。
不过顾安启坚持,他很快就妥协了。
这个家里,顾安启最给面子的就是这个嫡长子了。
嫡长子日后要继承他的所有,在家里也是半个大家长,所以只要他坚持,顾远石很多时候也会妥协。
然后贺氏就拉着顾婉宁开始写请帖。
姑嫂两人犯了难——实在不知道该请谁,思来想去,可能就只能凑两桌。
贺氏苦笑道:“我花了那么大力气,第一次为难你大哥,也得偿所愿,最后却没想到,其实根本没有几个人能邀请。”
顾婉宁:“咱们家的这个情况,确实有点特殊……不过两桌能凑齐的,自家人也能坐两桌。”
最后实在不行,就自家热闹热闹吧。
没办法,顾远石本就不是喜欢站队拉小团体的人,做了首辅之后,为了避嫌,府里更是一年到头不宴客,也极少参加外面的宴会。
所以这会儿想拟一个请客名单,都显得很艰难。
贺氏却不甘心,“这样,把爹的同僚,你三个兄长的同僚都请一请,我们不收礼,不能让爹难做。”
顾婉宁感受到她的执着,也理解一个母亲弥补儿子的迫切,便点点头道:“大嫂的主意好。”
冷场的时候,不就得同学同事来凑人头吗?
大家平时都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点忙得帮吧。
而且还是白吃白喝呢!
就是那些同僚,接到帖子的时候会不会惊讶,会不会忐忑不安,怀疑鸿门宴?
毕竟顾家请客,就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让人惊悚。
“咱们说明白,是喜事,是稚奴回来了。”顾婉宁还周到的建议。
“好。”
姑嫂两人这般商量,也确实这般做了。
可是事情传出去就变了。
传到徐渭北那里的时候就变成了,顾家为了庆祝顾婉宁回家,大摆宴席。
好好好,他们顾家,可真好!
徐渭北这会儿恨不得去把顾家的锅砸了。
他们可真懂什么是往伤口上撒盐。
不过高览很快澄清了真相,说是因为石头变成了稚奴,和顾婉宁没有关系。
然而徐渭北这会儿就觉得,顾家人都在幸灾乐祸。
他们哪怕有一点儿同情心,能不能在他和顾婉宁和离这样的时候去庆祝什么孙子找回来了!
怎么,没有这个孙子,顾家要断子绝孙了?!
还是要扎他的心!
偏偏这时候,四姨娘来找他,说是申请出门,要去看顾婉宁。
徐渭北让她滚回去。
四姨娘还想翻白眼反驳,被高览推了出去。
——祖宗啊,可不能火上浇油。
这会儿谁惹侯爷,那真是不要命。
侯爷对夫人,那是老房子着火。
“那我什么时候能找夫人吗?”四姨娘和高览嘀咕,“亏夫人走之前,还说侯爷气量大,不会为难我们,不会拘着我们……结果夫人刚走,就不让我去找夫人了……”
“以后永远不许去找她!”徐渭北愤怒咆哮。
四姨娘终于如愿以偿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反正她报备过了,敬酒他不喝,那她就把酒倒地上,当告诉他地下的祖宗了。
他祖宗没反对,帮他答应了。
高览觉得周芽芽真是祖宗,看她难得听劝,不由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是和离之后的第三日,整个侯府的气压都变得极低。
没有人敢说话。
嗯,周芽芽不算正常人。
不过侯爷总不上朝,也不是办法啊。
和离之后就没脸见人了?
徐渭北这三天,都没有离开侯府,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高览十分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恨不能找点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当然,前提是,不要提起顾婉宁。
可是,现实由不得他。
徐渭北听见外面有人喊高览,高览快步出去。
片刻之后,高览回来,就在廊下走来走去,似乎犹豫不决。
主仆相处多年,彼此深深了解,徐渭北见状就冷声道:“滚进来!有事就滚进来回禀!”
他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就是和离吗?
顾婉宁不喜欢他,难道他就非她不可了?
天下女人千千万,这个不行他就换!
高览弓着腰,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道:“侯爷,是大长公主……”
“祖母怎么了?”
“大长公主今日才听说你和离的事情,很生气,这会儿要进宫去找皇上理论,希望在圣旨下达之前,能够让皇上收回成命。”
圣旨还没有正式下达,但是顾婉宁却已经走了。
“祖母总是异想天开。”徐渭北冷笑。
他并不傻。
皇上为什么愿意促成他和顾婉宁的和离?
显然是因为顾婉宁发现了玉米,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现更多的作物。
皇上唯恐他身边多了帮忙的人,不管男人女人。
说不定,皇上当年给他和顾婉宁赐婚,就是看上了顾婉宁名声差,没有脑子。
只可惜,他看错了。
他们都错了。
大长公主现在还想着让皇上收回成命,那怎么可能?
“大长公主还说,先去宫里,然后就去找顾家理论……说顾家凭什么,先把夫人接回去?皇上圣旨未下,夫人就是侯夫人,没有她的允许,不能离开侯府!”
竟然是要把顾婉宁硬绑回来的架势。
不行,不能让祖母那么做!
徐渭北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如果真要闹成那样,等于和顾家彻底决裂。
那他和顾婉宁,还有什么可能?
虽然是,他们本来也没多大可能了,但是徐渭北不允许他们之间的关系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徐渭北终于出了门,骑马去了大长公主府。
第139章 颠公颠婆
大长公主确实怒不可遏。
她为孙子苦心经营那么久,孙子可以不领情,那是她的骨肉,她愿打愿挨。
但是别人,想要越过她动手脚,那也不可饶恕。
“你们在磨蹭什么?本宫说,备车,本宫要进宫求见皇上!”
初嬷嬷只能温声劝她:“公主,您直接进宫,怕皇上日理万机,太忙没空见您。可是倘若您吃了闭门羹,那这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
想要面圣,那是要“预约”的,提前写帖子递进宫里,然后等着皇上召见。
“我就是染了风寒病了两日,孙媳妇没有了。我还没死呢!”大长公主用力拍着椅子上的扶手道,“他们把我置于何地!”
“祖母息怒,”徐渭北从外面走进来,神情倨傲,一如既往地欠揍,“我早就告诉过您,我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您非要强按着头要我答应……和离是我所求,是我盘算很久才做成的。”
“你,你——”大长公主的怒火立刻转移到亲孙子身上,伸手指着他道,“你是真的要活活把我气死才罢休!我为你殚精竭虑,你却……”
“祖母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了,不用再为我殚精竭虑。”徐渭北道,“我知道祖母着急抱孙子,日后我不会一蹶不振,我会再娶的。”
“再娶?你说得轻巧!你以为祖母对她百般容忍拉拢,是觉得除了她,你娶不上媳妇了吗?”
不是啊!
“是因为她是顾远石的女儿,而顾远石有免死金牌!”
大长公主一气之下,把实话都说了。
“我不需要。”徐渭北一脸倨傲,“我和顾婉宁相看两生厌,早就该和离了。要我为了什么劳什子免死金牌,就放弃男人的尊严,那我宁愿死!”
“还有,祖母要是不怕我彻底和顾家决裂,不怕我带人把顾府围了,把顾家父子拖到街上打,把事情闹到不可收场,那就尽管去找皇上收回成命!”
说完,徐渭北深深地看了一眼大长公主,转身离开。
高览看看大长公主,“唉”了一声,也连忙跟上。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他果然老了吗?
他已经落伍了吗?
他已经揣摩不到侯爷心底的想法了吗?
之前他还以为,侯爷是想挽回的。
可是侯爷现在连人家府上的锅都想砸了,是真的不想好了。
“侯爷,真的要去砸锅吗?”高览小心翼翼地问,“要带多少人去?”
徐渭北:“……我把你狗脑子砸出来!”
真是个蠢货!
身边这些人不行,也给他拉分了,所以顾婉宁不喜欢他吧。
要不她不喜欢他什么?
徐渭北觉得他什么都挺好啊!
就是有不好,他不是也努力学了吗?
哦,秦烈对大姨娘好,他也学了。
怎么就学废了?
徐渭北不理解。
高览:“……您说的是假的?那另娶的事情呢?”
“祖母眼高于顶,不挑个三年五载是挑选不出来的,让我耳根子暂且清静清静。”
他心里已经很乱了。
如何挽回,他毫无头绪。
也是他之前痴了,学什么秦烈!
秦烈他忙忙活活,不是白忙了吗?
总而言之,徐渭北觉得,都是他周围这些人不行,导致他不行。
他对顾婉宁,是不会放弃的!
但是眼下,首先他束手无策,其次他也很生气。
他要让顾婉宁好好冷静冷静,多回忆回忆他的好处,再想办法重新提亲。
高览不敢再问,他已经糊涂了。
同时他也决定,以后关于顾婉宁的任何事情,他一定不会擅作主张,一定要事事回禀,请侯爷示下。
所以很快,他又忐忑地去问徐渭北。
“侯爷,今日包记来人,这会儿等在外面,说,说夫人去结银子……这该怎么办?”
其实徐渭北之前说过,打算把这笔银子赖着。
也不说不给,就说没银子给,拖着就行。
其实照做就可以了,但是高览觉得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心谨慎点没错,所以又来问了。
徐渭北想了想后道:“把银子结给她……”
“这……是。”高览告诫自已,不要节外生枝。
今日侯爷就是说一加一等于三,他也只点头就行。
“等等——”徐渭北又发话。
高览都走到门口了又回来,恭恭敬敬地道:“侯爷,您还有什么示下?”
他现在就想发疯——啊啊啊,这俩人闹来闹去,自已在中间多难啊!
“多给她一些银子。”徐渭北道。
高览:“多给?多给多少?”
您说个数吧。
我这脑子,被你们感情的水泡的都秀逗了。
不好用,它一点儿也不好用了。
“就把卖东西的所有银子都给她。”
高览到底没忍住,他非常想了解单相思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态,为什么像雾像雨又像风,总之就不让人琢磨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