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揉揉自己的腰:“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打探谢太守的,但现下这些军情如何能外泄?王爷,我有些累了,就先下去了,你陪她说话吧。”
“别,孤男寡女可不能共处一室。”李澄赶紧站起来,又对徽音作揖:“还是要劳烦夫人。”
如此才请殷丽仪进来,殷丽仪的确是来问谢九仪的情况的。
李澄沉吟片刻:“如今军情可不能刺探,你放心,若是有大的异动,我绝对会告诉你。”
殷丽仪倒是颇善解人意:“是我的不是了,还要多谢小王爷和小王妃。”
听她这么说,徽音还以为她会立马就走,不曾想她问起江碧波的事情:“小王爷,我看江姑娘兹事体大,若是被霍起那色坯子弄去了,那可就羊入虎口了,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帮她了。”
殷丽仪当然不知晓片刻之间江碧波的事情已然是处理好了,她现在只是想多为那个可怜的女子说说话罢了。女子实在是不容易,若是谢九仪在,她肯定也会和丈夫一起想办法,但是现在丈夫不在,若是能帮江碧波说动李澄,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澄笑道:“我如何帮她?此事还要拖赖王妃。”
却说徽音心中却有些微妙的感觉,这些事情不应该是殷丽仪管的,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说这些话,也有些慷他人之慨了。
殷丽仪听说是徽音帮的,遂问她怎么帮的,徽音内心觉得她管太多了,因此只是含笑道:“我是想着让我们小王爷和霍家撕破脸不好,索性我认下她做干妹妹,如此倒比那个好。”
这些话殷丽仪听了一愣,连忙承认错误:“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也是好心嘛。”徽音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两个女人交谈其实都不是很真心,殷丽仪自从知晓徽音赶走王府旧仆,现下四处插手王府的事情,总觉得她不太讲人情,让淮阴王府改天换日。要知道淮阴王府当年跟着的老人,可算是为了李澄出生入死的,这样太没人情味了。
但见三人无话,一时殷丽仪也觉得有些尴尬,遂先告辞了。
徽音等她一走,就伸手让人扶着回房,李澄尾随其后过来,亲自帮她按摩腰。他的手不轻不重,刚好能按到那几个酸痛点,让徽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舒服吧?”李澄道。
徽音颔首:“舒服,诶,马上就要端午了,四处的节礼我都备下了,连你乳母晁妈妈那儿我也备下了。等会儿你帮我看看,指点指点。”
起初全部都要李澄过目,李澄也的确指点一二,但后来发现徽音准备的更妥当,他赶紧道:“你准备好就成了,直接交给乔管事备下,你自己也少操心,下个月就要生了,得多注意身子。”
“那是自然,我怎么着也会留意我自己的身子的。”徽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挥去那些不好的影响。
到了次日,她亲自拨了十个亲兵给江碧波,又书写了一封给魏王的亲笔信件,让人送江碧波出门。
南妈妈不解:“小王妃,您做的事情对她有大恩大德,为何您自己不亲自出去呢?”
“施恩莫图报,那些愿意回报的人即便你不说,他们也会记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便是你屡次提携,她们也不会记着恩情的。况且,我帮她也是为了我自己。”徽音觉得自己若是做了什么好事,就别图回报,要不然就别费心巴力的浪费自己的感情去帮人。
南妈妈端了燕窝粥来,忍不住道:“您的心也太好了。”
徽音笑道:“你不懂。”
江家需要李澄这个保护伞,李澄有时候需要军需要江家的钱,利益关系就别提什么感情了。
南妈妈倒是真不懂这些,她只觉得自家小姐把凡事想的太过透彻了,人太透彻了,就需要那种感情极致充沛之人,这样二人才能互补,但小王爷嘛,这样身居高位,怎么可能过分用情。
又说那江碧波拿着徽音给的信,带着郑家给的十个亲兵,如此才觉得自己有了安全感。只不过她身边的林嬷嬷道:“姑娘,您说小王妃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她似乎并没有施恩的心态,也没有居功自傲。”
江碧波道:“也难怪人家都说娶门当户对的女子,郑氏是贵女出身,冀州大都督的女儿,也有这个底气,看来咱们以后多结交她才行。”
林嬷嬷点头:“真有本事的人才这般不声不响,随便动动指头就能帮忙,反正现在淮阴王府也是她作主,咱们将来有好礼,送给小王妃就行。”
“我也是如此想的,更何况她名义上还是我的干姐姐呢。”江碧波做生意不错,眼光也独到,别看那谢夫人拍桌子拍的厉害,真想帮忙怎么不让她姐姐殷次妃说,反而一直让她找李澄。
等江碧波回到建业之后,霍起上门了,见她身边跟着的是冀州兵,甚至江碧波还递了信件去魏王那边,如此霍起才消停。
这是后话了,徽音在月余收到了江家的船运来的上等绫罗,还有虎头帽,金银器具也都有,她便收入了库房,等着孩子出生后,她再仔细归置。
谢九仪和李珩会战在青州,此时已经月余,南边的兵之前打马奎还妥当,但是打李珩带来的骑兵就很难。
战事胶着之时,东宫的吕笑却收到了从前线送给她的礼物,那小太监也很会说话:“太子妃,这是咱们太子专程送给您的。”
吕笑望了德音一眼,她以为这些送给德音的,没想到是送给她的。郑德音的脸一瞬间煞白,只能掩饰尴尬的笑笑。
这让她想起那日从冀州回来时,李珩嘴上安慰她无事,实际上还是对她失望了。这一切都是父亲不肯帮她忙的缘故,若是帮她,她怎么可能落到这步田地?前世记得李珩攻打青州时,裴朔大兄可是随着李珩出征的,更别提后来打徐州,郑无恒被乱箭射,凭什么就不帮她?父亲就是偏心。
她四时八节可都赏赐下去了,从来没有苛待过娘家人,难道她上位就不会提拔爹和兄弟们吗?
看着太子妃宫里的人欢欢喜喜的,郑德音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也真是的,为何她这般承宠,肚子就是不争气呢。难道是她的肚子有问题?前世徽音给太子做妾,就有了身孕,嫁给李澄也有了身孕,真的不公平。
想起在家中时,徽音常常熬夜贪凉,月事淋漓不尽,不像自己每个月来月事身体一点儿都不疼的,怎么现下她有了身孕了?自己却没有呢。
连枝见德音发愁,又劝道:“良娣,那太子妃那里只不过碍于她是正宫,所以太子才做做面子情的,您看咱们这里,您梳妆台上的首饰几乎都是太子亲自送的。”
“可我辜负了太子。”德音很是自责。
连枝抿唇:“其实我看等良娣您有了身孕,再作打算吧。您若生个太孙,恐怕侯爷他们就肯定会帮忙了。”
德音不由点头,她又看着窗外:“想来二妹妹恐怕已经要生了,只是我只是个良娣,无法送东西去到徐州。也不知道二妹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男孩,那她就比我好。”
“良娣,这生娃娃的事情很难说的。况且生下来的孩子,养不养的活也两说,徐州哪里比得上京中呢。”连枝暗道。
德音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别胡说,你怎么可以这般言语,徽音可是我的妹妹。”
连枝噤声。
另一边徽音也的确要生产了,原本预产期到了,都还未发动。徽音还有点着急,刚出来外面走了一圈,不料肚子就发动了,是李澄一口气不带喘的抱着她进了正房。
稳婆赶紧进来,见李澄在这儿,唬了一跳:“小王爷,男人是不能在这里待的,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李澄见躺在床上的徽音很是痛苦,他看了稳婆一眼就道:“我在这儿守着也安心,小王妃在此无亲无故,只有我在这里,她才安心。”
尤其是临近生的一个月,他甚至见徽音做过噩梦的。
稳婆也没法子说动李澄,还是徽音对稳婆道:“你们不必管小王爷,好好地看着我的胎位,他是来保护我的。”
稳婆也拿这对夫妻没办法,也太黏腻了。
徽音也没想到李澄能进来陪她,她虽然心里有点感激,但是现下感激也只能记在心里了。
……
正房忙成一窝粥,晁妈妈瓜子嗑的凶,云慧进来时,见一地的瓜子皮,连忙道:“娘,您别把这瓜子皮嗑在礼盒里了。”
等郑氏生了孩子,她们做下人的虽然送不出什么名贵的礼,但是也得略表自己的心意。
晁妈妈没好气道:“她还能看上咱们的礼不成,还不是分给她身边的那些人了,这不过是意思意思。”
“那万一人家查看呢?凡事都不能让人拿到把柄才是。娘,您该知道等小王妃诞下世子了,她的地位就更稳固了。”云慧道。
晁妈妈撇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哪里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对了,你说那些缎子是谢夫人送的,整整八匹妆花缎呢,她这个手笔也太大了。”
云慧笑道:“她是怕我也被郑氏送出去了,所以送东西给我。您也知道的,这个人从来都是心眼很好的,。”
“这倒是,当年吴王妃还很喜欢她呢,只不过当年她身份也太低了。一个录事的女儿,若非是我们王妃可怜,怎么能让她们来王府读书。”晁妈妈如是道。
这大户人家的仆婢都自带一种优越感,把主家的爵位和荣耀都当成是自己的一样,明明自己也是一个奴婢,却挑剔人家的家世。
云慧又道:“不过她也是想和我们交好,日后多打探情况吧,毕竟谢太守现在在前线呢。”
“这些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青州那个马奎常常这里劫掠那里劫掠的,也是活该。”晁妈妈自诩自己懂些。
云慧不让她娘说下去,只是想着若郑氏这一胎生的是女孩儿,那吴太妃肯定是要送个女子来,不是她多关心子嗣,而是她觉得有机可趁了。
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甚至还能在魏太妃魏王面前说项。
看,日头落山了。
李澄已经在产房坐了半个时辰了,看着徽音被人扶着起来,以前光鲜亮丽的妻子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她头上发饰都被拆下来了,身上原本最上等的蚕丝寝衣,如今也皱皱巴巴的,她满头汗涔涔的。
妻子后面站着的是叫福桂的丫头,她正在后面撑着。
只不过李澄道:“我看别人都是躺着生的,怎么王妃要站着生?这样是不是对的?”
稳婆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回答:“回小王爷的话,竖位生产孩子容易生,也不容易感染。小王妃怀相很好,羊水还没破,胎位也正,适合这样分娩。若是胎位不正,生产的太快,那才容易大出血。”
李澄只觉得听着都疼,这生孩子实在是太受罪了。
“徽音,我在这儿,一直在这儿,你放心生产——”
“你闭嘴。”
徽音撑在布条上,她是产期过了才生产,所以能够理解稳婆让她这般,这样容易让孩子快速下来。
当然,这样也很有可能会大出血,尤其是稳婆太过粗鲁,或者生产太快。
生孩子简直就是九死一生。
以前她听说人家在地里干活,直接就能掉一个孩子来,还能干活,她真的是觉得说这些话的人绝对是不把女人当人的人。
“参片,拿参片来王妃含着。”稳婆喊道。
李澄见南妈妈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拿了参片过来,妻子一口含住,手紧紧的握住绳子两端,那福桂好像有些体力不支了,他赶紧也跑了过去帮忙扶住。
周围的人哑然……
稳婆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倒是很欣慰,男人毕竟力气大,但是接生婆却没有男的,她也大胆的使唤起李澄来:“小王爷,劳烦您一定要扶着小王妃,要不然她滑倒了,可是前功尽弃的。”
“好好好。”李澄迅速站到徽音身后。
徽音突然觉得自己背后稳了,跟一座山似的,她就是往后来靠一下几乎都没太大的关系。
“啊……”徽音努力把重心往下沉,但是腿已经站麻了,她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方才含着的参片都被吐了出来。
李澄觉得打仗都没有这么慢,这么痛苦,他简直感同身受,因为妻子很坚强,之前手被书页划伤后,她止血撒药粉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能疼的完全没有力气还要强撑着,他实在是心疼。
稳婆很有经验的对李澄道:“小王爷,您多给小王妃鼓劲儿。”
鼓劲儿?他平日说的话,现在倒是不好说,只好道:“徽音,马上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了,你再使使劲儿,到时候就是咱们一家三口都庆祝你的生辰。”
徽音原本不把这里当家的,不知道怎么听李澄说完,她向往起来,腿上湿漉漉的,稳婆立马道:“羊水破了,快些送参汤过来。”
这是专门用一株老参炖了三个时辰的汤头,徽音一股脑喝了进去。
随着稳婆的要求吸气呼气,如何用力,她也一直都按稳婆的要求在做。
还好在一旁一直有李澄陪着,最后用力一博,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出来,稳婆特别快速的剪断了脐带,又拍了一下婴孩,那婴孩哭声震天响。
徽音往李澄身上一靠,李澄抱着她到了床上,她前世在东宫的时候很紧迫要生儿子,甚至还另外准备了一手,如果她生不下来,就弄一个男婴进来,如此才能稳固整个郑家的地位。
现下嫁给李澄倒是没有那种迫在眉睫,所以生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李澄都能陪着她生孩子了。
“恭喜小王爷,王妃生了小世子。”稳婆道。
李澄看了躺在床上的徽音一眼,见她已经汗水和泪水凝结在一起,头发一缕缕的,却觉得她真美,真的有母亲的样子。他靠在她耳边道:“你听到没有,咱们俩有儿子了。”
“嗯。”徽音如释重负。
……
接着整个王府动了起来,王府有了新的继承人了,还是正房所出,这个意义又格外不同。李澄给全府都给了双倍赏钱,晁妈妈也专门跑过来道喜。
“恭喜小王爷,贺喜小王爷,得弄璋之喜。”
李澄赶紧扶起晁妈妈:“是啊,王妃真是不容易啊,女人生孩子真的是天下最痛苦的事情。”他是纯粹有感而发,而且亲身经历。
晁妈妈心道天下女子生孩子还不都是一样的,但这些话哪里敢说出来,只是讪笑的道:“是啊,想当年吴王妃生您的时候还弄的大出血了,也是不容易。那时候您又哭闹的凶,都是妈妈我日复一日的抱着您方才好。”
“是,劳累妈妈了。”李澄对他这位乳母晁妈妈的确常怀感恩之心,否则也不会留着云慧一个守望门寡的做管事姑姑。以前甚至让晁妈妈管着内务,甚至郑氏嫁过来之后四时八节的礼单子他都看过,送的礼十分厚重。
晁妈妈有心多啰嗦几句,见南妈妈过来了,南妈妈早就看晁妈妈不顺眼了,新婚的时候就挑唆王妃,什么东西啊!大家各为其主,现下王府的奴婢们自从她家小姐嫁过来后,从不打骂,也不会有晁妈妈那种吃不完变质的食物逼着人吃。
“小王爷,大夫过来了,小王妃说让请您过去。”南妈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