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妈妈还有跟过来的丫鬟仆妇们,不是在库房清点,就是在叠被铺床,徽音素来信奉各司其职,谁负责哪几样,你没做好你就得赔钱。因此,下人们不敢闹什么法不责众,都要小心勤勉才是。
这里原本是李澄的院子,器具可能有的还是吴王府的,下面刻着吴。院落倒是打扫的很干净,看的出来,平日是有专门的人在这里清扫打理,这也能看出吴太妃对李澄的事情还是真的很上心。
这一夜就这么囫囵的过去了。
吴太妃年纪大了觉浅,又披着一件褙子起身到梳妆台前,她打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对金镶宝的手镯。镯子的外壁用金累丝缠枝草地纹,上面八个金累丝托里分别镶嵌着红宝石、蓝宝石、东陵石这些,看起来十分华贵。
范嬷嬷在一旁掌灯,原本她年纪大了,不必再在房里伺候,但今日吴太妃有话问她,遂让她在房中榻上歇下。
这也是范嬷嬷的体面,原本她一直在吴太妃房里打地铺。
“太妃,这镯子可真名贵啊。”范嬷嬷赞同。
吴太妃脸上闪现出神奇的光芒:“这还是先帝在我有妊时,特地赏赐给我的,那时我荣膺在身。大皇子病病歪歪的,我儿子生下来却健壮的很,差一点我就——”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不对,停了嘴:“我想把这对镯子送给郑氏。”
范嬷嬷睁大眼睛:“这也太贵重了吧,您不是不喜欢她吗?”
“错,有了孩子就有了一切,我把这对镯子赏赐给她,也不找她麻烦,让她放松警惕。澄儿在外打仗,若有个大伤小伤的,我便让她去伺候,她总不好一直舟车劳顿再带着孩子,这孩子可不就归我了么?有孩子在,才有这样荣膺。”吴太妃可不是真的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
第33章
◎二更◎
到了次日一早,徽音天还未亮就穿戴整齐,独自去吴太妃那里请安。她过来时带着嬷嬷仆从一大串人,把好不容易刚睡下的吴太妃吵起来了。
吴太妃头疼欲裂:“怎么回事儿啊?这个时候天还未亮了,人就来过来做什么?”
范嬷嬷连忙出去,她也是一大把年纪了,熬了夜之后腰酸背痛,但她是仆从,肯定得出去。她这一出去,就见到笑吟吟的徽音。
“小王妃,老太妃觉浅,好不容易睡着了,若是叫醒了,恐怕就睡不着了。”范嬷嬷道。
徽音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光想着晨昏定省,却不料祖母每日的作息。日后我都迟一些过来,不过,到底何时过来呢?”
范嬷嬷为难:“这奴婢也不知道。”
她也久不在房里伺候,多半替吴太妃管管事情,出出主意,陪着说话而已。
徽音看了范嬷嬷一眼,又微微颔首:“那劳烦嬷嬷帮忙问问了,我这个人做事情喜欢按章程办事,否则,我这日日早来,太妃又歇下了,到底不好。”
范嬷嬷只好应是。
徽音才施施然的回去了,她这么一回去,吴太妃被吵醒了,哪里还真的睡的着,但还没法说什么。她总不能免了徽音的请安吧,不,那不可能,所谓晨昏定省那是做晚辈的规矩。
可徽音不明白吗?她可太明白了。
因为徐太夫人曾经就这么折腾过纪氏,纪氏说她当时有身孕都得小心伺候着,坐月子的时候还差人要把无恒送到自己身边,后来是徐太夫人自己生了一场病,纪氏才把儿子讨要回来。因此,她对徐太夫人那是深恶痛绝。
对付吴太夫人这种人,就得以毒攻毒。
她从太妃那里回来之后,遂用过早膳,又把管事娘子喊过来道:“我们淮阴王府如今管事儿的是谁啊?”
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媳妇子,都连忙跪下请安。
“我喊你们过来,不是别的,王爷让我带着世子回来,世子还小,你们须谨慎一些,否则,若是我知道谁怠忽职守,我是绝对不会轻饶的。”徽音以前还觉得自己个子高有些鹤立鸡群,现在自己个子高身体壮,一站起来,她都能发现那几个媳妇子面露惧色。
这里是淮阴王府,她是淮阴王妃,迟早这里的权她会全部拿回来的。
现在先暂且忍耐一二。
璟儿醒了,今天有些吐奶,徽音也没心情和吴太妃斗了,这孩子吐奶若是不好好防微杜渐,就很容易咳嗽,甚至肺部出现问题,小孩子可是很脆弱的。
“他怎么吐奶了?你们可是横着喂奶了,或者是他吃的太快了?”徽音问起两位乳母。
宋乳母连忙吐苦水:“昨日在那马车上,小世子吃的急,天儿又热,就……”
徽音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也没办法,她的曾祖母非要见他,我们做儿孙的也只好满足。只不过,孩子太小了,你们多操心。今儿我就不出去了,专门照看他。”
说完,她拿着棉布替璟儿擦着吐出来的奶,脖颈和嘴边都是。
再好的乳母,如果主人家粗心大意,她们也会偷懒也会捣鬼,如果主人家细致精明,她们就不敢作耗。
就跟朝堂设置监察御史是一样的,若没有人监察,那官员们贪赃枉法,胡作非为也无人得知。
现下朝堂上皇帝孱弱,何皇后贪婪,这群人只知道揽权,不管民生,也不监察官员,难怪现下战乱四起,分崩离析。
宋乳母和黄乳母是知晓这位小王妃的,她是真的懂孩子,对孩子看顾的很精心,否则这般舟车劳顿璟儿身体都很壮实,就是她细心的缘故。
却说吴太妃到了中午才醒,醒了之后又听说小世子舟车劳顿吐奶不舒服,郑氏在照看孩子。
“她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吴太妃暗自想着,但仅仅想了这么一瞬,她还是觉得是郑氏瞎胡闹不会照看孩子,再说了小孩子本生就容易多病多灾。
范嬷嬷也有一瞬间心寒,自己的重孙子不舒服,这太妃居然怪起了郑氏,郑氏再怎么样也是慈母心肠。以前吴太妃面上功夫做的还可以,怎么现在的想法越来越狭隘了?为了争长短,简直都没人性了。
这些主子们总把下人当草木一般,事实上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有血有肉。
又说徽音照顾孩子三天之后,璟儿恢复正常了,各处都下了不少拜帖,又说江家的人送了礼物过来,徽音请江碧波前来说话。
二人再见,江碧波明显眼神比以前愈发坚定几分,她笑道:“听说您从徐州过来建业了,我本想着早些过来的,但是又怕您舟车劳顿需要休整,所以过了几日才上门拜谢。”
徽音道:“日后你来就来,莫再送礼来了,我之前不拦着你,是因为想让别人知道咱们有来往,现下我时不时找你过来说话就好了。”
“这些不值当什么,自从您认下我了,又写了一封亲笔信给魏王,那霍起便是恨急了,也不敢轻易上门来。”江碧波没想法小王妃能量这么大。
徽音摆手:“这些就不必说了,反正有我一日,是必定能护着你的。”
见徽音这般说,江碧波十分感动,因为徽音反过来还赐了两套簇新的锦衣给她,以示亲近。人家也不贪图你的银钱,帮你就帮你。
江碧波就更亲近了几分,说起建业的大小酒楼书肆布坊如数家珍,又说青州打仗,她家有一座银庄毁了云云。
“诶,你们的消息最是灵通了,到底青州怎么样了?”徽音问道。
江碧波对别人未必说这些机密,但是对徽音却先左右看了一眼,徽音屏退下人后,她才道:“魏王恐怕要败了,太子领的人来势汹汹,且青州毕竟是北方,大族们都往京中靠拢。”
“那我知晓了。”这个走向和前世一样,李珩这次胜利之后,记得就对自己更好了,也因为暂时的弥平青州之乱,才有两年之后徐州大战。
只不过谢九仪怎么样了,她就不知道了。
江碧波又坐了片刻,才告辞。
徽音又翻看了一下帖子,里面还有一张是霍老太家寿辰的帖子,她想了想,拿着帖子去请教吴太妃。
吴太妃正诵经书,听闻徽音过来,合上书页,扶着侍女的手出来。
“孙媳给祖母请安,今日璟儿大好,还劳烦祖母派人问询。”徽音行礼问安,她想着孩子吐奶那几日吴太妃似乎一直埋怨她没照顾好孩子,丝毫不想是她非要自己和儿子回来的,但这些她先忍下了,似乎毫无芥蒂。
吴太妃笑道:“孩子大安就好了,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担心,每日吃斋念佛,看来还是佛祖保佑呢。”
真有意思,明明是自己悉心照料,现在好了,还成了她的功劳了。
但徽音依旧含笑道:“可不是,多亏了您呐。”
听了这话吴太妃整个人心情好起来了,她心里有了计较,又让范嬷嬷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镯子拿了过来要送给徽音。
徽音也很惊讶,打开盒子见这对镯子还真的很名贵。
“祖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徽音赶紧推辞道。
吴太妃心想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她现在一力劝徽音收下,还道:“这是我怀着你公公的时候,先帝爷赏赐的,说是安南国的贡品,现下送给你,你是澄哥儿的媳妇,也是未来世子的亲娘。”
如此,徽音才道:“那孙媳就多谢您了。”
收好礼物,她又开始说正事:“霍家给我下了帖子,说她家老太君寿辰,不知祖母说咱们要不要去?”
吴太妃久居深宫,平日几乎是不会交游的,顶多就是和魏太妃一起说说话,找人打牌听戏。魏太妃还能含饴弄孙,平日魏王孝顺,她的日子还比自己好过许多。
现下孙媳妇来了,霍家下了帖子,吴太妃看了徽音一眼:“打发人送些东西就过去了。”
“祖母,那霍老太君也不是旁人啊,是魏王婶的亲生母亲。”徽音提醒着。
吴太妃何尝不知,当年是魏王和吴王合伙一起占据江南,吴王过世之后,孙子就成了和谢九仪他们一样的臣属了,想想也实在是让人觉得惋惜。
恰好徽音说的是对的,吴太妃就心中越不顺,但她想反正去讨好霍家的又不是自己,如此想来又释然了。
“那你就去吧。”
见吴太妃没什么异议,徽音放心下来,她见吴太妃没要她走的意思,她便东拉西扯的问道:“我今儿听我那位干妹妹说谢夫人打算去青州的,兵荒马乱的还得要魏王派人送她过去,也不知道魏王允不允许呢?”
吴太妃提起这样的事情,想到自己的计策,立马道:“她也算是有心了,谢将军在外身体不适,有妻子亲自前去照顾,肯定好的更快。”
她这么想也是因为想让徽音效仿,谁知道徽音道:“这事儿就是她的不妥当了,莫说女子不能随意进军营,这是大忌。谢将军在外,心中必定牵挂父母子女,当家主母须照看长辈子女,好让他心无旁骛好的更快,更何况这谢夫人又不是神医,她自去了,万一被人捉去威胁谢将军又不妙了。”
吴太妃又是一噎,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送那么名贵的镯子,那可是她的金镶宝手镯!
第34章
◎双章合一◎
范嬷嬷一直都默认徽音是个爱争班夺权的人,但出乎意料,她来到建业之后,就一直在照看孩子,甚至于足不出户。下人们都说小王妃人有静气,又说她行事有规矩,院子里纹丝不乱,即便现在要去霍家,也是先遣人问起出行车马和之前送的礼单子云云。
因为吴太妃也不知怎么又生了气,这几日便在房里说不出门了,魏太妃派人接她过去玩儿,她也推说身体不适。
范嬷嬷端了几样点心进来,见吴太妃暮气沉沉的,倒是堆起笑脸道:“厨房新做了几样点心,特地让我给您尝尝。”
吴太妃道:“年纪大了,不爱吃这些了,再有这些端茶递水的活计你让年轻的小丫头子做就是了,何必你亲自来。”
可范嬷嬷心里清楚,她要是真的拿大了,那她在吴太妃这里可就站不住脚了。所以她还笑道:“端给太妃的,奴婢心里欢喜,也是奴婢应该做的,旁人做奴婢还不放心呢。”
这话说的熨帖,吴太妃也喜欢听,她是个琐碎的人,嘴里说不吃点心,端来了又拈了一半放嘴里,嫌弃的很:“这糖霜放的太多了,口感不够绵软,我上回说了淋的浇头不必放那槐花蜜和桂花蜜,她倒好,又放的桂花蜜。”
明明一碟吃的都差不多了,总要那般挑剔,从不说人的好。
范嬷嬷嘴里道:“奴婢一定训她们一顿,这做点心的王嫂子也太没个长进了。”
等吴太妃吃完点心又去做早课,范嬷嬷才从那里出来,见王嫂子喜笑颜开的,她喝止住她:“你倒是高兴的紧,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是小王妃说我点心做的好,赏了我一吊钱,其实赏钱倒是没什么,就是主子人好,我们也少受些排头。”其实王嫂子是说含蓄了,是小王妃听说她还有个女儿,因身子不大好,做不了重活,太妃那里的位置又挤不进去,小王妃又说她那里缺一个三等的丫头,王嫂子自然是喜不自胜。
但这些就不能和范嬷嬷说了,毕竟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范嬷嬷看出端倪,又对比郑氏和吴太妃的行事,心里有数了。吴太妃现在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以前从无比较,府里的人只有吴太妃一个主子,但现在来了小王妃,以她的地位随便拉拢几个人也不稀奇。
以前的吴太妃年轻稍轻一些,尚算精明,如今人年纪大了,人也糊涂,先前还有个荀柔在,如今稀里糊涂的,但人家是只管账上要银子要的吓人。
既然准备去霍家,徽音当然也得让人准备寿礼,建业这边的大管事是吴太妃的陪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陪房,当年她进宫里去,连丫头都不许带进去。这些人都是她后来在吴王妃去世之后提拔的人。其实不必看都清楚,眼见之前吴太妃的人在徐州大捞特捞,就知晓他们在建业也不会廉洁奉公,恐怕贪污更甚。
但现在不是戳穿他们的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讲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这是之前送礼的单子吗?怎么如此单薄?”徽音皱眉。
钱管事笑道:“原先是我们建业这边往各处送礼,后来小王爷说他直接从徐州送,我们这边就没有……”
“原来如此,但这次我过来了,就从这边送吧。霍老太君的寿辰,光有寿面寿桃还有一柄拐杖不够,库房可有岁寒三友的缎子?那是贡缎,用那个赏体面的紧。”徽音道。
钱管事为难道:“小王妃,不是小的搪塞,之前太妃仿佛说赏给谁了。”
这话言不由衷,那些贡缎可不少啊,一般也不会随便赏人。
徽音只好道:“那就从我这里拿吧,总不能太寒碜了,霍家不是一般的人家,若是礼送的太薄了,丢的是咱们淮阴王府的面子。”
她让南妈妈开了西边的库房,那里都是她的嫁妆和王府的所得,不仅拿了岁寒三友的贡缎来,还准备了一对绿地套紫花的玻璃宝瓶,另外再备下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如此,徽音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