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李澄自己都说爱她是不可能让她受委屈的,至少李澄若是真的为她着想就不可能当着魏王的面那般,若是魏王怀疑他们有私情,殷次妃可就受罪了,李澄却是想用这件事情快些切割。
如果不了解李澄的性格,肯定觉得他这般很怪,但徽音自认为还算了解他,他这个人做什么事情是说干就干,非常的果决,执行力又很强,绝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从魏王府回来之后,今年冀州的年礼都送过来了,来的人是母亲的心腹童娘子,这位以前是跟着她娘做娘子军的,后来纪氏改嫁,她也带着丈夫儿子一齐过来。
小时候徽音骑马就是她教的,现在见到童娘子亲的紧:“童婶婶,快些进来坐下,今年我不是写信过去说不用送节礼过来了吗?”
童娘子笑道:“夫人很是惦记您呢,尤其是收到您的信之后,但奴婢方才听南妈妈说了,奴婢想夫人肯定会高兴。”
“那也只是我的一时牢骚罢了,你们来的时候怕是风雪漫天了吧?”徽音拉着她的手问起。
童娘子摆手:“这边的雪下的一点儿也不冷。”
徽音摆手:“这边的冷是湿冷,外头和屋子里一起冷,又不能烧炕,我真想什么时候带着殿下一起回去,睡睡咱们家的炕,那才暖和的紧呢。”
童娘子拍拍徽音的手:“听您这么一说,就足以见姑爷和您感情很好了。”她又问起魏王对他们如何。
“魏王对我们很好,真是没的说。”任凭徽音觉得魏王在选继承人上的确是有些优柔寡断,但是江南此处的士族文武官员对他都是心悦诚服。
自家的夫君也有一定的威望,但是现在要超过魏王在江南的经营,是有难度的。
童娘子也带来了一个消息:“东宫有位属人有了身孕,她出身虽然卑微,但是比咱们家大小姐先有身孕,太夫人和老爷都很生气。”
按照时间推理,那就应该是董玉娘了,那可是个难缠的女子,前世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把她斗下去的。
“这个属人听说是皇后娘娘给的人,说来她的运气真好,进门没多久就有孕了,现下东宫上下对她那一胎可是十分宝贝的。”童娘子唏嘘。
徽音想着如今没有自己,郑德音和吕笑恐怕是没有手段抑制董玉娘的,而李珩现在唯一想要的继承人从董玉娘的肚子里出来。她出身低微,背后就没有任何势力,何皇后也能和李珩关系更紧密。
但她不能够说出这些前世已经知道的事情,只能道:“既然她都能有孕,太子妃也有过身孕,大姐姐指不定也怀了呢。”
“这都过门几年了,也没动静,皇后娘娘可不会让东宫的后院闲着。现在送了一个董氏,以后说不清楚还有多少人呢。夫人说还好您诞下了小世子,还是您福气好。”童娘子也很会说话。
徽音笑着摇头:“这也谈不上什么福气,哪有人天生就福气好的,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
前世郑德音也常常写信说李澄心里有人,她的日子常常独守空房,几乎守活寡似的,这辈子她又有许多为难的事情了,但这不是命,是要靠人去争取的。
因为准备筹办花宴,童娘子不便多待,只说起郑无恒今年要娶妻,纪氏已经看中了一家女儿,说起来和她们王府还有亲。
“您也知道我们冀州有名的士族便是清河崔氏,这清河崔氏还是小王爷的母舅家呢,她们家的姑娘不喜奢华,端庄贤惠。”童娘子说起来都是赞不绝口。
徽音想如自己一般比较有个性的人对外都要表现出端庄一些,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标新立异,不爱有企图心的人,不喜欢表露自己欲望的人。她也是和李澄孩子生了,感情还不错的时候稍微露出来了一些。
她让人专门准备了上等酒席,请童娘子吃酒,二人说了不少郑家的事情,童娘子次日便要走,说家里耽搁不得,怎么都不肯留下,徽音无法,只好也准备了丰富的节礼,让她们带回去。
童娘子来去匆匆,徽音内心很是寂寥,其实这么久她已经没有想家的情绪了,毕竟都出嫁了,回到娘家也是客。
可看着外面开始簌簌下的雪,她突然很想家,甚至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想带李澄回娘家省亲一次,母亲最记挂她了。
第40章
◎双章合一◎
徽音办的第一场梅花雪宴就到了,王府上下处处突出以“梅”为主题来,今日第一位来访的客人是吴兴陆家的少奶奶,她人年轻,平日在一些中阶官夫人们那里一直都是被捧的,但是来王府这样的场合,她这样的身份还得早些过来奉承。
人嘛,对上一张皮,对下又是另一幅嘴脸,不都是这样吗?
她从西角门入,早已有暖轿来抬她,陆少奶奶正欲上轿时,发现不同,这轿帘上用褚红的底色再加上纵横交错的冰纹,正是喜上眉梢的纹样,倒是有一等幽香高洁之意。
再上了轿子,自有一股暗香浮动,原本梅香极其清浅,寻常若不仔细,似乎都闻不到,但也许是轿子里空气全部聚在一处,总有那若有似无的暗香,神秘却又难以捕捉。
下了轿子后,又有一班仆妇过来,这些人身上倒是没有穿带着梅花的标识,但是她们的耳铛都是戴的各式各样梅花纹样的耳环。
就拿前来接她的柳娘子来说,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虽然是仆妇,但耳铛上却是黄色的腊梅绿枝耳环,看起来很别致,这让陆少奶奶心生一种果然是王府,不同凡响。
更别提走到平日过来请安时的回廊,这里原来十分轩敞,但冬天四面透风,这里索性用屏风作为屏障,这些屏风都是以梅为图案,别致却又不繁重。
再进赏梅花的云霄阁中,当真是金玉帘箔,烟笼寒雪,陆少奶奶见当中一人,身着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宫装,头戴缕金银图冠,她就这么端坐在一片金堆玉砌中,出尘万分。
徽音见先来的人是陆少奶奶,心中暗自点头,她以前和人交往,总希望把所有人都说服,只要有一个人不服气,她都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到位,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她得先选两位对她比较拥护的,这两人还要颇具威望,能帮她聚拢一批人,到时候她们的丈夫儿子遇到什么仕途上的困难,让李澄酌情帮忙,这不就能拉拢人心了,这些功劳还是在自己身上。
这位陆少奶奶便是其中最佳人选,但你得让她亲近你才对,上次她就发现那几位奶奶小姐里,陆少奶奶一直看她。
“妾身陆洪氏给小王妃请安。”陆少奶奶连忙跪下叩安。
徽音等她站起来后,故作疑惑道:“我是不是以前和你见过?不知足下是何方人士?”
陆少奶奶原本胆战心惊,因为这些大人物们别平日看着和蔼,可真不好伺候啊,但见徽音迷惑的样子,她心下一喜,面上却道:“妾身自小就在建业长大,并没有去过远处。”
“哦,那就自当我看错了,请坐下说话吧。”徽音淡淡的道。
陆少奶奶却觉得自己机会来了,她不会觉得这是徽音示好的一种方式,反而会觉得这是她自己的好机会。
于是陆少奶奶立马和徽音攀谈起来,她总觉得小王妃虽然高高在上,但是和自己很有共同话题,且等其她客人来了之后,她依然会顾忌自己,这让陆少奶奶与有荣焉。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位高夫人带了三位姑娘一起来的,还有霍夫人带着儿媳妇还有两位女儿过来的。
霍夫人笑道打量道:“这地方选的好,从这里望过去,正好能看到一片红梅,小王妃衣裳今日也穿的好,红梅绿衣。”
“夫人谬赞,几位姑娘先尝尝这茶,是用梅花上的雪水化了烹的茶。”徽音笑道。
众人都吃起茶来,这其中有品位的,也有牛嚼牡丹者。
但只要在吃茶的人知道这茶经过繁琐的工序,必然都觉得肯定是好的,即便不好,也觉得自己不懂欣赏。
陆少奶奶只觉得小王妃对她另眼相看,心中一团热,自然也人前人后的夸,“小王妃把这里布置的真好,你看那里的梅花上还挂着风灯,看起来曲径深幽,却又豁然开朗,从此处看梅花,总觉得能看出凌寒腊梅顽强开放。”
正说着,魏王妃等人过来了,徽音起身相迎,殷次妃和许次妃也各有礼物送来,她们这一过来,徽音先让人开宴。
鼓瑟羌笛,箜篌古琴奏乐声从不远处传来,不至于那么吵闹,又能享受丝竹之乐。
众人见桌椅都是金丝楠木制成,都咋舌称奇,殷丽仪悄悄和她姐姐道:“淮阴王府真是富贵至极,比姐姐你平日耗用都好太多了。”
殷丽芳“嘘”了一声,又慈爱的看着妹妹:“你呀,自己都有娃娃了,还这么说话没把门的。”
“我也就和姐姐你说说罢了,和别人又不会说什么。瞧,这些菜色准备的真多。”殷丽仪又被美食吸引过去了,见桌上先上的冷盘,有翡翠鹅丝、水晶脍、玉露香图等等,她听说有几道菜都是宫中传出来的佳肴。
殷丽芳却抿了一口酒水,见坐在魏王妃下手的郑氏看起来完全是前呼后拥,神情泰然,似乎天生就是这般富贵足风流的样子,这样真好,地位固然赋予了她有这样摆阔潇洒的资本,但总而言之她自己把府里也打理的很好。
她可不希望因为她,把人家的府上弄乱。
徽音正笑着给魏王妃敬酒,魏王妃吃了一杯酒水,夸赞徽音办的不错。
宴毕,众人三三两两不是看梅花,就是投壶,打双陆,或者吃茶和点心,都怡然自得。
徽音让人拿了几盒宫制的花过来,原本她不准备诗会的,但见有不少年轻的姑娘们来,让人准备案桌,又问魏王妃:“不知这些夫人们中谁最擅长文墨?”
魏王妃说了几个名字,徽音欣然应允,还对她们道:“咱们这次办的是梅花宴,诗中魁首我有彩头。”
“不必你出彩头,我这里就有。”魏王妃拿了一根白玉梅花钗出来。
徽音拍手笑道:“有王婶这般出手阔气,那就再好不过了。”
众人又笑,徽音今日是主人家又出了题,限了韵,最后选出霍家三姑娘为魁首,这次宴会也算是圆满成功了。
办完这场花宴,陆陆续续徽音也收到不少宴席的邀请,她想写信给李澄问,因为问别的人她们未必会说真话,就像魏王妃,说的话冠冕堂皇,却是不可相信的,李澄却是一个做事情认真的人。有时候他虽然高高在上,但是说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主要是这里派系林立,得罪哪一个都不好,这里可不比徐州,那是李澄的地盘。
她写过去的信,李澄隔了三日收到了,他正在处理公务,见徽音的信先拆开看了之后,怕她要的急,立马就回了信。
等回完信,又看徽音的来信,见她信上说她娘家送了节礼过来,她想回家省亲,李澄有些为难,毕竟她们夫妻现在要去冀州,时机不妙。还有他的身份也敏感的很,魏王欲夺取青州,头一个人选就是他,也只有他有这个实力,到时候青、徐两地都在他的手上。
可建业那里再待着就不安全了,以前他都是效忠魏王,心里没有别的想法,毕竟他很年轻,现下他也有了些别的想法,这些想法朦朦胧胧,但似乎萌芽了。
他想自立门户,这是以前他根本想都没法想的事情,吕威、何进、卫铎都是祖父辈的人物,他原本只想求栖息之处,现下也觉得自己也未必不能相信自己。再有,像璟儿身体那么好,指不定也能和自己一样打仗,到时候他打下一片江山给儿子,儿子兴许还能一统天下。
想到这些,他摇摇头,自己是个务实的人,不能像太多了。
中午用饭他吃的是徽音送过来的烤包子,里面的羊肉喷香,李澄抹了一下脸,不行,男子汉不能这么没出息,这样想老婆。
等收到李澄的回信,徽音看着满满当当几页纸,忍不住笑道:“这写的也太仔细了些。”
福桂凑趣:“那还不是小王爷爱重于您,看到您的回信就回的快。”
“真想日子过的快些,他就回来了。”徽音把他写的信又重新打开看,提取了关键的人物,又把帖子找出来对比了一番,挑了几户人家,决定好好往来。
南妈妈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放在徽音面前:“小王妃,您吃茶。”
“好。”徽音看出南妈妈欲言又止,遂笑道:“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南妈妈摇头:“我总觉得咱们小王爷对魏王太忠心了,我看魏王是个有野心的人,谢太守出师不利,恐怕日后也要仰赖咱们小王爷,老奴就怕小王爷上战场。”
徽音有些担心,却又笑道:“作为将士不就是如此,你不打别人,别人就得打你。你看我父亲,哪次出门我母亲不是担心的要命,毕竟是九死一生啊。”
人都把别人的生死看的很淡,很会劝别人,对自己却未必如此。
又说徽音在参加这些宴会之时,又让属人在建业附近的吴中、会稽等地都开了拉面店,依旧是市井之中,门店半旧不新,价钱偏低。
今年因为在建业过年,年礼她还差人送了一份给同时出嫁的那位新娘子胡燕燕,她不知道自己这份礼物是雪中送炭,几乎挽救了胡燕燕。
参加了别人的几次宴集,徽音发现其实这里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听魏王的话的,魏王看起来人有雅量,但实则是更聪明更有手段,先拉拢归顺他的,再让他们自己人斗自己人,斗到最后,都归顺他。
他的确有心机手段,李澄和他相比就稚嫩了些,也太有人情味了一些,是个外冷其实内热的人。兴许也和两人成长环境有关,吴王夫妻只有这一个孩子,因此千疼万宠,养出来的孩子自信大方有担当,但总觉得自己地位高,所以外拽内热,心软的很。但魏王年纪不大,一直在各种势力下就藩,年纪虽然小,却经受许多,故而城府颇深。
“小王妃,陆少奶奶和高夫人一起过来了。”有人回秉。
徽音笑道:“请她们进来吧。”
这两人就是她选的代理人,陆少奶奶进来就笑道:“方才我进来,见小王妃廊下的雀儿黄莺叫的欢,我们俩今日是有件喜事告诉您的。”
徽音让人看茶,又道:“不知我喜从何来?”
高夫人道:“您上次还和我们说本地的茶好喝,正好有一茶商要出手,我们就来与您说一声。他一听说是您要买,说直接送给您就是了。”
“那不成,我派人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出手,若真的要出手,该多少银钱就多少银钱。”徽音见过太多强买强卖的了,以权势欺压百姓,这样可不成。
所以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和李澄也挺像的,什么都知道,但不一定忍心做。
她买下茶园之后,还要请经济帮忙打理,自然这都是明年的事情了。只不过去魏王府的时候,听魏王妃打趣道:“听说你最近还做起生意来?”
“我是吃着这茶好,提了一嘴,正好有人说有茶园要卖,我去看了看,的确打理的很好,也就买了下来,让婶子见笑了。”徽音笑道。
魏王妃道:“咱们女人哪个手里没个体己,就是我出嫁时也是如此,只是你远嫁过来,恐怕没有置办,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