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必李澄解释,徽音都道:“那是草标,这是卖身葬父。”
“也真是可怜,咱们要不要出些钱给他。”璟儿有些不忍。
徽音则道:“不要干涉别人的因果,况且卖身葬父有许多是做的仙人跳。用貌美女子插草标故意做戏,咱们现在既然要去乡下,就不要节外生枝。等你爹将来查出更多隐匿田地,分给普通无主之人,那就是大好了。”
璟儿还是有些心下不安,徽音笑道:“等会儿我们若回来,再救也不迟。”
如此,璟儿才放下这件事情。
他们一行来到一座叫张沟的小村子,李澄连忙把放在马车后面的几样蜡染的布用鸡公车推着作小商贩的打扮。徽音推了推璟儿:“赶紧喊啊,你爹不是教你了吗?”
璟儿张了张口,还是喊不出来,瞻儿鬼机灵,赶紧把锣一敲,璟儿这才声音细如蚊讷一般道:“一斗米换一匹布……”
“大点声音,你这样谁能听的到啊?”徽音促狭的捂嘴直笑。
璟儿涨红着脸,才敢喊:“各位父老乡亲,叔叔婶子们,一斗米换一匹布嘞。”
在一旁的瞻儿看着哥哥这样,本来还在笑,又见村口突然跑出来不少人,他连忙吓的躲在娘身后,又开始同情哥哥了,这年头太子也不好做啊,还得沿村叫卖,还好他不是啊。
徽音见李澄身边围着一群妇人,她们没有受过什么闺训,都忍不住看向她那粗布麻衣依旧英俊的丈夫,她立马上前道:“各位姐姐婶娘,这是我在家织的粗布,我家这口子调染的,我家的米粮被婆婆拿去周济小叔子了,我们一家四口这才想拿些换钱。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以前这样的粗布,怎么着也得四五百文一匹的。”
乡里人见徽音说的泫然若泣,突然脸色发白,连忙要扶着她们去家去住一夜,徽音欣然同意了。
李澄&璟儿&瞻儿……
不是说好借着卖布问点隐匿田地的事情的吗?怎么改了台词了?
徽音则小声对李澄道:“咱们就这么打听,不去打探一下,怎么知道?只有住进去了,才知道这些眉眼高低。”
第97章
◎真假千金巧了◎
“你会裁剪衣裳?”王桂花欣喜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妇人。
徽音笑道:“那是自然,多谢你收留我们一家,这下天光还亮着,不如我帮你们做身衣裳吧。说实在的,要不是时间不够,我还能绣花呢。”
王桂花显然是村里少有三十几岁没婆婆,就能当家的,性子看起来也泼辣。这样的人手里掌着钱,也有话语权。
别看小小的乡下人家,能够买得起布的也不是一般人。
“大妹子,我看你生的白净好看,你这两个娃娃也生的好,你们以前是好人家出生吧。”王桂花总觉得眼前这女子也太漂亮了一些,似山间仙魅似的。
徽音叹道:“是啊,我婆家原本是开绸缎庄的,我家官人本是家中长子,日子虽然说不来十分好,可也算是衣食无忧。婆婆那时虽然是后婆婆,可公公还在,那狐狸尾巴也没露出来,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偏生我那公爹去年过世,我那后婆婆就说我家不该分钱,又要去官府告我们不孝顺,又狠心磋磨我,我家官人才带着我和孩子们跑出来。谁知道外头生计艰难,我们也没个田地种,吃穿都有问题,不像姐姐你家,好歹还有一口饭吃,我还听说现在朝堂把地主们隐匿的田分给老百姓,日后你们可算是发财了。”
本来假装在旁坐着的李澄,听到徽音最后一句,想到妻子还真聪明。
却听王桂花冷笑道:“大妹子,你们大家出身,不知道我们的艰难。我们这全村有几个人有自个儿的地啊,都是佃户,我家男人老实,不会拉关系。要不是我有个舅舅在胡地主家做工,我们连地都佃不到呢。”
李澄心中着实愤怒,他咳了一声,以为徽音会怒斥那些地主的。
没想到徽音先夸王桂花道:“姐姐家里还有这层关系呢,难怪方才一群人围着我们,就属你家看起来最是体面了。”
一般能把自己有关系说出来的,甭管什么一二三,你先别说什么成不成的,赶紧先夸上。
果然王桂花还有些自得:“妹子太过夸奖了。”
徽音笑道:“我说的是实话,怎么说我是夸奖呢。不过,我家打算卖完这几匹布,也是投奔我叔公去,到时候让他帮忙置办几亩地。王姐姐,这买地好买吗?”
王桂花见徽音一边在说,手里正站起来在桌上开始裁剪,有些卖弄道:“我跟你说啊,这朝堂说隐匿的土地分给百姓是吧,那些大户人家的家奴、亲戚,家奴的亲戚就全部占了,老百姓还是做佃户的命?其实还不如不下令呢。以前给那些豪门人家种地,他们还慈善些,荒年免租子,如今这底下的奴才们,一个比一个狠。”
……
这一夜她们是休息在王桂花家里的,她们家算是条件不错的,可地上仍旧凹凸不平,饭吃的是杂粮,菜是咸菜,还煮了两样青菜。
李澄有些食不下咽,徽音却是吃的带劲,两个儿子却是完全吃不下去,瞻儿吃着卡喉咙,好容易咽了一口水,又觉得水一股味道,全部吐出来了。
徽音默默拿着带着的水囊递给他,又歉意的对王桂花道:“不好意思啊,嫂子,我们家俩孩子被我惯的不成样子。”
王桂花暗自嘀咕糟蹋了粮食。
夜里,一家人睡在一张炕上,徽音打了好几个哈欠,璟儿小声道:“母亲,这里一股臭味。”
“应该是鸡屎的臭味,她们家其实条件还不错,还喂了一头猪。”徽音埋在李澄的身上准备睡。
李澄却是没想到真正的弊端,表面上解决了也没用,他有些灰心。
“徽音,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徽音道:“你能亲自微服私访,比那些坐在金銮殿上发号施令的人强多了,我信你日后肯定会治理好的。”
所有迫在眉睫的事情,在过后看来都不可操之过急,反而要徐徐图之。
其实徽音不懂国家政策,她虽然有时候去端明殿,但她不能去听政,也不能真的就讨论上了,那太敏感了。而且她其实算不上身体很好的人,这和李澄完全相反,李澄每日睡一个时辰神采奕奕,大夫把脉说他脉如状牛,徽音却是身弱之人,以前在闺阁之中,经期不调,嫁人之后也总是小病不断,所以每日还常常要歇觉来缓解精神。
但身强之人容易太耗费自己的心神,李澄就是如此,她道:“明日咱们回去,好好地吃一顿,我肚子都饿了。”
“你肚子饿了?”李澄立马坐起来,恨不得去哪儿弄点吃的来。
徽音把他压下来:“明早就回去吃,咱们可别再消耗人家的口粮了,他们家也不容易。这王家嫂子其实还比我小一岁呢,看起来我们跟两辈人似的,她的儿子也是比咱们璟儿还瘦弱,背那么一捆柴,腰都快压塌了。”
……
次日,王桂花醒过来,准备到厢房过来看看那家人醒了没有,没想到人去楼空,桌上两吊钱,她怔了一下。
徽音一行人已经在茶楼吃起早点来了,璟儿和瞻儿活脱脱似饿牢出来的,她还未见过儿子们这么饿呢。
李澄却是味同嚼蜡,他是陪着妻儿出来玩的,但是实际四处考察的情况来看却不太理想,想尽快返京,可是又觉得对不起他们。
“你怎么不吃啊?”徽音帮他夹了一个肉包子在碟子上,又道:“是不是觉得没宫里的好吃?等回去,我亲自拌馅儿做给你吃。”
李澄为难道:“我没想到本来是一件好事,却被下头的人执行成这般,我就想回去狠狠骂那一班人去。”
徽音看了他一眼:“你的那些事儿我并不是特别懂,但我总觉得你不能亲自下场,若是想别人干的好,必定要找干吏,你来平衡众人才行,你一旦下场,岂不是露馅儿了,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很急。你看我有时候知道我大嫂和弟妹不和,我却不去分说,反而是让她们都要看我的眼色。”
她每次劝他时,并不是真的指导他怎么做,只是以小见大。
李澄想起妻子对她的嫂子和弟妹似乎很少去评说她们,然而这俩却都想讨她的欢喜。
而他想的是自己打小这片江山,这些人焉敢说不,虽然有平衡之策,但总觉得不该去算计人心,让人家灰心。
可想徽音行事,并未薄待亲戚们,又充分了解她们这些人的小九九,反而让郑家和裴家都忠君奉上,也没什么不好。
人长大了,觉得赤诚以待别人是最好的,殊不知大家都不痛快。
行军打仗,无条件相信对方是好事,但若不是行军打仗,人在行使权力的过程中,会滋生许多私欲。
这些私欲若是忠君倒好,若是被别人收买就不好了。
“徽音,对不住,我想先回去了。”李澄道。
徽音能够理解,并不分辨,只是对两个儿子道:“你们快些吃,吃了咱们回去。”
大家来的时候是欢天喜地的,但是回去的时候却都是心事重重的。
璟儿从来没想到原来吃咸菜的人家都算是条件好的了,因为盐很贵,甚至住的起茅草屋的都是略有家俬的。他以为的农家便是陶渊明诗中读到的“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鸡鸭鱼肉都充足,只不过吃穿比不得大户人家。
甚至从前他们还去过庄子上,他还可怜庄子上的人呢,没想到庄子上的那些人竟然都已经是很有钱的人家了。
唯独只有童儿不知道这些,正为徽音一夜未归还生气呢。
徽音抱她在怀里,手臂有些发酸,但又觉得昨儿的确愧对女儿,只好继续抱着,可童儿这般小,却很心疼母亲,见徽音打哈欠,连忙道:“母后,您睡吧,女儿下来。”
“乖宝,你都会心疼母后了,也不枉母后平日多疼你。”徽音笑道。
童儿握进母亲怀里撒娇。
从京畿到京中很快,众人也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回来了,简覃还以为是皇帝知晓万民书的事情急忙赶回来的。毕竟他们这位皇帝,是个急性子。
不曾想皇上回来之后,先是召见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过来询问修河的事宜,简覃也是松了一口气。
外头朝政民生徽音还管不了,但璟儿和瞻儿二人出去一趟,倒是都成熟了许多。
只是这一回来,便见殷丽芳进宫来,说是豫章王定下了亲事。
“哦,不知定的是哪家的闺女?怎地之前都没听说,现在这般快就定下来了。”徽音放下茶盏,好奇问道。
殷丽芳笑道:“是江南道御史张家的女儿,张夫人还是国舅家的女儿,我们在简老夫人的寿宴中看到,彼此都觉得不错。敬儿年纪不小了,办婚事还要一二年,所以就定下来了。”
徽音道真真是无巧不成书,殷丽芳和张夫人俩人是真假千金,如今却做了亲家。
还不知将来真相会不会大白?
所以,她倒是很赞成:“你们两家商定了,就让长史官上本,皇上没有不同意的。”
殷丽芳喜道:“臣妇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
“敬儿也不是旁人,他也是我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只是如今他大了,又总理一府,不好再进宫。如今既然是这样的喜事,我少不得赏赐一些,让他日后多进宫来,与皇上请安。”徽音说罢就吩咐人看赏。
赏赐的新书有二十六部,金银锞子八十八对、两盆珊瑚玉树并彩缎若干。
殷丽芳自是大喜,竟也称赞起徽音来:“皇后娘娘厚赏,看来我们这桩亲事还真的结对了。”
以前她们都觉得自己不比徽音差多少,甚至因为魏王的关系,俯瞰别人,现在倒也能接受现实了,便是殷丽仪都觉得姐姐转变大。
不过,她又笑道:“姐姐这般喜欢那位张姑娘,赶明儿也请她来相见,也不知什么人能让姐姐这般夸奖。”
“那姑娘我是一见了就觉得端庄大气,很有主母气象,那霍氏还想说她认得的,只可惜我并不能如她所愿。我的儿子我自会挑好的,哪里用她来假好心。”殷丽芳想起魏王妃在蒹葭出嫁时,恨不得把王府搜刮干净,心里就憋闷。
豫章王府本就是她儿子的府,魏王妃仗着之前的身份,居然在自己府里指手画脚了,若非是她刻意做给帝后看,哪里能饶她啊。
殷丽仪也觉得是:“如今她女儿也嫁了,她也没机会作妖了,等将来敬儿的媳妇过门,哪里还有她站脚的地儿。”
殷家姐妹经历了许多事情,从前要强的心反而没有了,殷丽芳一心打算等儿媳妇进门。
崔家得知张夫人这般,其实不太同意,崔夫人道:“豫章王是先魏王的遗孤,皇上对他们家也不是很青睐,你这又是何必呢?”
张夫人却有别样的看法:“太太,您说的对,我是个没见识的。当时只见了那殷太妃一面,我这女儿常年跟着我们夫妇外任,她父亲今年才回京,偏偏也不认得什么人,嫁给藩王,只求做个富贵闲人,倒不指望什么。”
再不好,那也是正经的藩王,女儿嫁过去就是郡王妃,皇上把豫章王一直带在身边,可见还是疼爱的。
就像她,倒是嫁到大户人家了,丈夫还得科举,如今门荫入仕都减少了许多,丈夫好容易在上次恩科中了,才被提拔到御史的职位,这还是她爹托了关系。
否则三甲的进士,当初就是外放州县,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皇上对舅家也并不是很照顾,更别提她们这样的亲戚了。
崔夫人见庶女很有主张,倒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你先和姑爷在我们府上住下,如今我也不管事了,都是你大嫂管家。等你安置下来,再去你妹妹家去。”
妹妹崔月环嫁的是皇后的亲弟弟,当年她们投奔去徐州,也是找的妹妹,还引荐了当年还不是皇后的淮阴王妃。
女儿若是能嫁的更好,那就嫁的更好,总比嫁个读书人家,不知道等多久才有出息。至于豫章王有没有权力,她就不那么在意了,要她说成日家办了那么些事情的官员升迁也难,更何况是她女儿。
找个读书人家,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读的出书来,大家子就靠那么些月例过活,有的甚至分家了就吃女人的嫁妆,女人们苦不堪言。
张夫人既打定了主意,这桩亲事在去郑家之后也告诉了崔月环,崔月环现在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和郑无恒两人关系倒是一直不错,今日又刚刚从宫里回来,见到张夫人连忙恭喜。
“你怎么这么快就听说了?”张夫人觉得诧异。
崔月环道:“是娘娘跟我说的,娘娘说你姐姐家里和豫章王结亲了,这样很好。前几日娘娘就赏了殷太妃好些东西呢,可见是乐见其成的。”
张夫人一听皇后娘娘都同意,顿时心喜,以她现在的身份,要见皇后娘娘可谓难于上青天,但是女儿将来嫁过去就是郡王妃,见皇后很容易了。
站在崔月环身后的荣嬷嬷却是差点喊出来,真是太巧了。
张夫人和殷丽芳却都不知道这些,连崔月环也并不是很清楚,她送走张夫人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好好地,您怎么叹气了?”荣嬷嬷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