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衔月顿了下,也走过去。
不算是跟着傅初白,她手还伤着,也是需要买些药的。
已经接近凌晨,柜台后上班的小哥昏昏欲睡,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只掀起眼皮瞟了他两一眼,就抬手指向边上的货架:
“两件八折,三件七折,今天充值,还有优惠。”
他这一串太过熟练自然,林衔月视线不自觉地看过去,
货架上琳琅满目,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堆…
套。
林衔月耳廓轰地炸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们…”
她语气顿了下,大脑飞快地斟酌着,最终开口道:
“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说完,她也顾不上那两人的脸色,径直朝店里走去。
搬过来的时候她到这边来买过些常用药,是知道治扭伤的喷雾和膏药在哪里的。
这个货架离门口不远,她能听见傅初白和店员小哥的对话。
店员小哥或许是见多识广,没再追问刚才的话题,转而尽职尽责地问傅初白需要什么。
林衔月手指蜷了下,呼吸不自觉地放缓。
安静了几秒,她听见傅初白的声音,清冷又寂然,像是冬日无声的大雪:
“失眠。”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但林衔月的肺里却像是不小心落了根针,呼吸间泛着细微的痛。
“安眠药啊?那不行,那个药得要医院去,有医生的证明才能开,或者说你买点代替品,褪黑素或者别的什么?”
店员小哥尽职尽责地介绍完,空间中又沉默了会儿,傅初白似乎是很轻地哦了声。
接近着,是店门打开的声音。
冬日的寒气猛地冲进来,把林衔月的呼吸搅乱。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随手拿起两盒药走到柜台结账。
隔着店门玻璃她能看见外面那条空荡荡的马路,
傅初白已经离开了。
-
伤得并不太重,规规矩矩涂了两天药,等周一到学校上班的时候,林衔月的手就已经完全好了。
周以愿是个喜欢分享的个性,周六凌晨就在朋友圈把那晚上的遭遇大概说了说,还出了篇派出所报案流程。
于是周一刚上班,办公室的同事们就围上来开始东问西问。
周以愿便声情并茂地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完完整整地复述了遍,等说到最后,又话锋一转,将话题重点落到林衔月身上:
“我当时人都傻了,正懵着,林老师一下就冲过来把我抱住,你们是不知道,那一瞬间我觉得多有安全感!”
林衔月本来正在边上收拾桌子,听到这话,只得迎着众人的目光略显尴尬地笑笑。
周以愿小跑过来,凑到林衔月边上,眼睛亮亮的:
“所以林老师,改天我请你吃饭!”
她这一下来的突然,林衔月有点没反应过来。
边上有老师打趣:“小周这是要和小林组成我们年级的姐妹花组合啊!”
周以愿听到这话故作烦恼地瞥了下嘴:“我还真想要个姐姐或者妹妹,你是不知道有个哥哥多烦人!”
课间时间短,不等众人接着好奇,预备铃打响,大家也只好收了聊天的心思,纷纷抱上书朝教室里走去。
原本还算热闹的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林衔月再没见过傅初白。
跨完年之后很快便到了学期末,小学的课业本就不重,加上又是一年级,所以林衔月几乎没怎么费劲就把在新岗位上的第一个期末度了过去。
眼看着还没十几天就要过年的时候,大学班级群里和往年一样,开始张罗起同学聚会来。
往年林衔月一次都没参加过,
主要是因为刚毕业那两年,或多或少总有人打听当年她和傅初白之间的种种。
她不想去,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变相的逃避。
今年林衔月本来还想故技重施,在群里一言不发当做没看到,结果巧就巧在某天晚上她和徐云烟出门吃夜宵,正好和当年班上的同学撞上。
所以她两人还没走出饭店,聚会组织者的消息就发到林衔月的手机上。
这一下她总不好继续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只能安慰自己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大家总不至于还念叨着当年的那些种种。
聚会的日子定在那个周末,是家京北很有名的酒店。
徐云烟和林衔月赶到的时候饭局还是开始,但人已经来了不少。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面容却没太大改换,林衔月大略一扫,也都能和记忆中的面容对起来。
上次在夜宵店的时候,她们两和同学聊天的时候不免谈及现在在做什么,林衔月也没想着瞒,坦言说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学校教书。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徐云烟一直在边上给她使眼色,等回了家还数落她,说让她等着,未来肯定一堆事。
林衔月那时候还不太明白徐云烟话里的意思,直到现在,饭还没吃两筷子,桌上便有人问她学校的入学条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面上不免有些尴尬。
好在边上有个嘴皮子利索的徐云烟:
“你不是才结婚,现在就开始考虑孩子的教育问题了?”
“总得问问嫂子的建议吧!”
这一句又把话题拉扯到婚恋上,林衔月算是逃过一劫,朝徐云烟投去个感激的眼神之后寻了个空,拿着手机走出包厢门。
高档酒店向来在布局设计上舍得花钱,就连卫生间都装得像总统套件似的。
林衔月刚把手伸到带着暗色花纹的大理石洗手台上时,卫生间的大门被人推开,两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女孩子一前一后走进来。
她们穿着统一的制服,看起来像是某个大型活动的礼仪人员。
“所以说啊,有些公司能做大真的是有原因的,你看看人家这年会抽奖的礼物还有覆盖率,谁不想当他们家的打工人。”
“谁说不是呢!而且你看没看见他们家的中高层领导,一水儿的气质咖,感觉拉出去之后立刻能到职场剧里演白领精英!”
“当然,我觉得最帅的还是他们那个老板,感觉不到三十?救命,我真的救命!”
“老板?你是说那个最开始上来讲话的那个?好像是姓,傅?”
“对对对对对对!就是他!帅吧!”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补好了妆,和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偌大的空间里顿时只剩下林衔月一人,
她的双手僵在不断涌出的水流下。
片刻之后,她直起身,也转身出门。
朝着那两个尚未走远的女生的背影看了眼,
跟了上去。
第65章
是公司年会。
宴会厅门口挂着极具设计感与美感的海报,字不多,但已足够吸引人眼球。
毕业那年傅初白便到傅家的公司里去任职,如今眼前这些洋洋洒洒的成就,大概都包含着他的心血。
有轻缓的音乐和细密的人声从敞开的大门里流淌出来。
卫生间里聊天的两个女孩径直往后边去了,这会儿站在门口负责签到的,似乎是公司行政方面的员工,笑容礼貌和煦,没让人觉得丝毫不适: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林衔月愣了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跟随着某种掩藏在血脉之下的神经本能掀起眼皮往宴会厅里面看去。
也是巧,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傅初白。
依旧是一身黑,手工定做的西装将他的身量完美映衬,没系领带,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没带任何饰品,却依旧不减身上那份耀眼气质。
他正和边上围过来的几个人说话。
看那些人的年龄,显然也是在商场上杀伐多年,身上如同豺狼虎豹的气势几乎快要满溢出来,带着点儿几乎快要把眼前这人血肉啃噬干净的欲。
偏偏傅初白面上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唇角还带着些平和的弧度,直到边上那些人的话语说完,他才像是很轻地笑了下,缓缓地抬起眼。
明明离得不算近,但在顶光打下来的瞬间,林衔月还是看见了傅初白眼神里那份让人不寒而栗的凌厉和肃杀。
他只说了很短的一句话,周围的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林衔月不懂生意场的事,但也能从面部表情看出,
在这场或突如其来,或蓄谋已久的暗潮之中,傅初白已然是占了上风。
又或者说,是稳操胜券。
分别的近千天时间,以一种如此具象化的方式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
也是直到这一刻,林衔月才像是终于看清了经年累月的时光在傅初白身上形成的痕迹。
他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因为傅家长辈一点掣肘,便寸步难行的傅初白了。
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是可以道一声恭喜的。
可是为什么,却开心不起来呢?
林衔月鼻腔里涌上一股酸涩,瞳线在细微的空气流动中很轻地晃了下。
再回神,只看见傅初白在人潮中抬起的脸。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不经意、却又像是暌违许久地,在半空中交汇。
她看见傅初白很轻地蹙了下眉。
男人眼底的情绪掩在层层叠叠的阴影之下,像是一片沉寂的海,潮水起伏不定,不动神色地朝林衔月流淌过来。
她呼吸猛地一滞,几乎是在心跳失衡的瞬间移开视线。
紧接着,掌心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垂眼看到来电人的姓名之后林衔月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起,而是掀起眼皮重新朝宴会厅里看去。
傅初白边上已经换了批人,这会儿正毕恭毕敬地汇报着着什么,他微敛着眉,神色算不上明朗,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更深层的情绪。
林衔月凝神看了两秒,继而转身朝楼梯间的方向走去。
封闭的防火门将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挡了个干净,她半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手机屏幕的光芒闪烁着,将一片冷色的光芒打在脸上。
眼瞳里的色彩沉了些,赶着电话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她划动接听键:
“阿姨。”
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几乎不可闻的疲惫。
那头的人安静了两秒,哼了声,也没什么好语气:
“我和他爸爸来京北了,现在正和亲戚一块儿吃饭呢,你要是有空就来一趟,关于小朋友读书的事情想咨询咨询。”
女人的语速很快,完完全全的通知语气。
林衔月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视线飘忽地落在面前墙壁上一块很小的污渍上,迷迷糊糊的,就好像神思被困于一个没有出头和尽头的走廊里。
她沉默了下,和过往很多次一样,终是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低声道:
“好的阿姨,”
“我马上过去。”
-
饭店的位置离得不算远,林衔月并没在路上花费多长时间。
她没回同学聚会的包厢,而是直接从大门离开,只是坐上出租车之前给徐云烟去了个消息,说是家里临时有些事儿得回去一趟。
徐云烟倒是没多问什么,回了个OK过来,让她路上小心。
她刚走到包厢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而进,就听到身后有人用惊讶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
她缓了下,回过头。
单末北手上沾了些水,眉间紧蹙出一个‘川’字,双唇紧抿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张嘴,声音沉着:
“是不是我妈给你打的电话?”
林衔月缓缓吸了口气,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叔叔阿姨来京北,于情于理我都该请他们吃顿饭的。”
只是单末北的脸色并未因为她的解释宽慰有所好转,依旧蹙着眉:
“下次吧,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也不能耽误你回家。”
“记得到家里给我发个消息。”
态度也是一贯的坚决。
林衔月定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人正僵持着,包厢大门突然从里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紧随其后出现在林衔月的瞳孔里。
单妈妈一愣,随即抬手拉住林衔月的胳膊,边往包厢里走边笑着开口道:
“这就是我刚说的小林老师,你刚刚说的事儿啊,她肯定懂。”
席上还坐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单末北的父亲,他在看到林衔月进来的刹那也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显然也是对自己妻子自作主张将人叫来的这件事略有不满。
另外是对中年夫妇,林衔月不认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刚才电话里提到的长辈。
夫妇中的男人听到单妈妈对林衔月的介绍,笑了下,站起身朝林衔月伸出手,是要打招呼的意思:
“小林老师,你好你好,我姓孙,你跟着单末北叫我姨夫就行。”
林衔月视线滞了下,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身后的单末北便先一步走上前来,面色冷着,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气势:
“姨夫,这位是我朋友,而且她也是刚回京北来工作,很多事情未必能帮得上忙。大概是我没给我妈转述清楚,这才闹了误会,实在不好意思。”
他这段话说的流畅,对面男人的面色一下僵住,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啊了声。
单妈妈的表情也猛地僵住,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显是因为儿子当众下自己面子而动了怒。
单末北自然心里清楚,但此时此刻也只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转脸看向林衔月,依旧是刚才那句话:“你先回去,改天…”
他声音微顿,顶了下腮:“改天我再去找你。”
或许是单末北这话里无奈和烦躁太过明显,单妈妈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拉着林衔月的手不由得用力,瞪着自家儿子:
“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觉得我打电话这事儿,做错了?!”
场面到此,两位亲戚也是有眼色的,寻了个借口便匆匆忙忙地离开。
包厢里顿时就只剩下单末北一家和林衔月四个人。
单妈妈的手依旧紧紧抓着林衔月的胳膊:
“从我来了之后,你就各种找借口,一会儿说小林忙,一会儿小林出去出差了,我就不懂,她一个教小朋友读书写字的老师有什么忙的!”
“我今天就是听你姨姨说起来,才想着给她打个电话,结果…结果你当着她们两口子的面给我来这一出,怎么?生怕你妈妈我不丢人是嘛!”
单妈妈语气急躁,连带着手上用尽,林衔月被她捏地吃痛,面上神经本能地颤了下。
单末北见状,边伸手想要把她挣脱束缚,边压着声音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