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华语蓁还在睡,闻淑乐轻手轻脚起床,她耳目比以前长进许多。
她听见了下雪的声音,风簌簌刮过雪,她身上一袭单薄青衫,甫一开门就见白雪装点的世界,天空飘着细雪,而她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她的体质非以前可比,若在正雨堂,施Z定早早将大氅把她裹成一团,毕竟冬季的鹭峰很冷。现下那边一定下了雪,想必花已经枯萎,又重新长出了杂草。
闻淑乐伸出手,轻柔的白雪飘入她掌中,很快化为湿润的水。
黑的发,红的珊瑚,青衫飘逸,与雪能媲美的莹白肌肤,向来沉静的少女伸手揽雪,莫名有种孤单感。
见那黑发沾上白雪,华语蓁拿着大氅走近给她披上,少女身材娇小,她的大氅刚套上便到了脚跟,那双杏眸看向她,长睫都积上细雪。
华语蓁笑道:“瑞雪兆丰年,可是个好兆头。”
闻淑乐弯起唇,华语蓁接着道:“今日不用去学堂了,去练武场,可趁长老出关多学学剑招。”
剑招闻淑乐知晓今日有长老专门指点,却不知那长老是用剑。
华语蓁看她面露迷茫,瞪眼道:“你竟不知晓,宁长老是界内少有练出剑心的人呀!”
闻淑乐面上笑意微僵,熟悉‘剑心’二字让她心底一紧,“看来机会难得。”
华语蓁:“是啊,宁长老痴心练剑,常常闭关,有时闭关一两年都不出来,上次我的剑招还被她批评一番……”她面露难色,未注意到闻淑乐微妙的神情变化。
成霜门的练武场不在室外,而在室内,由削下的青竹做顶,积雪覆盖了青竹圆弧轮廓,尔后滑落下来。
闻淑乐赶到时候,隔着众多弟子踮起脚透过间隙瞥见宁长老的剑姿。
她脑海瞬间闪过,‘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宁长老剑招如影斩风,让人寻不到一丝漏处。
剑与身浑为一体,才能将剑招练得这样自如。
宁长老展示的剑招刚停下,许多的弟子顿围上去,让她来指点。
外头下着雪,里边却火热,等到宁长老指点闻淑乐时,已经是过了几个时辰。
宁长老手背身后,待见闻淑乐挥剑时刻,她微眯起双眸。
闻淑乐方要收剑,宁长老蓦地拔出剑,向她袭来,她下意识抬剑抵抗,反应极快趁其换招间隙,刺剑而去。
她的剑招轻易让宁长老化解,宁长老手下用力,闻淑乐手掌一麻,剑差点从手中掉落。
宁长老微露满意之色,道:“你的剑招,颇像一人。”
闻淑乐隐约猜到是谁,但她还是问道:“是谁”
宁长老道:“莫云门施Z。”
闻淑乐手指酸软,剑掉落在地。宁长老继续道:“我痴迷练剑致练就剑心,数年前听闻莫云门首席弟子亦练出剑心,我便寻他比试,不用上灵力。”
以宁长老常年闭关情况,应当不知晓她杀了施Z。
宁长老:“施Z剑招难以捉摸,好剑走偏锋,无法判定他的行剑规律。哪怕是我,在不动用灵力情况颇有压迫感,如今在你身上再次感受到。”
闻淑乐本打算将过往都放下,可宁长老谈到了施Z,她理智规劝不住,忍不住道:“宁长老,我想请教你些问题。”
宁长老点头:“有何不解”
没人会比同样练出剑心的宁长老更清楚。
闻淑乐想到周如松先前对她说的,她捏紧拳,嗓音艰涩问道:“若我面对与长老一般拥有剑心的人,且在极近的距离……我能否趁机伤他”
宁长老没想到会是这样奇怪问题,她微蹙起眉,“大概不能,除非你实力过他许多。练剑之人最为敏锐,轻微杀意都能察觉。”
“用那人教的剑招,亦没可能吗”闻淑乐眼也不眨看着她。
宁长老觉得问题奇怪,却没想到深层关系,只觉她在好奇假设,于是斩钉截铁道:
“那绝无可能,能创出剑招者,自*然心中有套解法,若以同样招数袭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但施Z说过‘要看我与对方谁先使出……’来看能不能躲过剑招。
如果他能解剑招,只是他不躲而已!
闻淑乐浑身发冷,身体止不住发颤,对宁长老道:“多谢指点。”
原来,施Z知道她要杀他。
第61章
闻淑乐失魂落魄离开练武场,施Z是她心中无法言说的一块伤疤,虽然他已死去,可她还是会觉得生活处处有他的痕迹。
她自诩足够理智,自接触施Z那刻便心怀目的,也从未改变过自我想法,更是下手果断杀了他。
皆是知晓他会回到仙界,所以她才敢这样做,若施Z在清楚她念头情况,为什么他还愿意死
闻淑乐蹲在地上,她捧起一g雪,纯洁无辜的雪,散着寒意,在她温暖的指间逐渐消融。
过往不必纠,她脑海中这样想着,可心脏却沉闷起来,她方从施Z所说的喜欢中醒悟,她与他的喜欢从来不对等。
他要更喜欢她一些。
可惜,都迟了。
转眼,一年又过。
越投入身心修炼,越能发觉修仙无岁月,漫长岁月不过弹指一瞬,唯有体内增长的修为不会辜负。
闻淑乐体内经脉已是极优,又有成霜门的凉月功法助益,能达三花聚顶,聚于她体内经脉灵力经周身不断精炼,加之她能沉下心修炼,可以说进步神速。
华月蔓察觉她体内充沛的灵力,给她一枚丹药,为突破元婴做准备。
闻淑乐特意寻了一清修之地,面对石壁,专心突破。
要突破元婴境,首先要碎金丹,于其中诞出元婴。
她口含丹药,丝丝缕缕的灵力涌入四肢百骸,她稳固心境,借着丹药不断分解那坚固无比的金丹。
不知过了多久,金丹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她趁机大力冲击,澎湃灵力在丹田凝聚,在不断坚持下,金丹裂缝更大,直到倏地全部裂开。
闻淑乐蓦地觉察一股极其精纯的灵力溢满全身,身体一轻,竟有飘然若仙的感觉。
她知晓,到了元婴后,往后突破每一境将会更加困难。
修仙界内,突破大乘的修士是绝对的天才之辈,可再如何天才也得花一、二百年来修炼,甚至不能成功飞升,可见每一境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而她距离飞升,还差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她在如今年龄突破元婴,已算是惊才绝艳的天资。
虽这天资是她强求而来。
元婴代替金丹,在她丹田处。
闻淑乐缓缓睁开眼睛,她捡起面前一块石子,携着灵力手指微动,那石子一下化为齑粉。
这下她真切感受到,元婴境的提升有多大。
她离开清修之地,甫一见到华语蓁,她上来便是揉她的脸,一脸哀怨道:“你修炼太久了罢,知不知道你错过什么”
尔后发觉她身上盈动的灵力,眸子发亮,“你突破了元婴境,太好了!”
闻淑乐任她揉捏,见她还想抱她顿时伸手阻止,“我未沐浴。”身上多少沾了灰尘。
华语蓁一把抱住她,“哎呀,你还没回答我。”
闻淑乐:“我错过了掌门指点”
华月蔓有时会亲自指点弟子。
“不不,你怎么对自己那么不上心”华语蓁松开她,拉着她的手走到柜前。
她一打开柜,里头东西掉出来几样,华语蓁连忙捡起,“前些时日是你的生辰,你就这样忘了,这些是给你的生辰礼。”
闻淑乐除了与华语蓁,与其她弟子并无太亲近,没想到还有人会给她备礼。
“谢谢。”她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会收到这样多的生日礼物,连她上个世界也没有过。
除非旁人问起,她很少提及自己生日,当生日被赋予特殊意义时候会给予期待,当期待未被满足,一定会迎来落寞。
她先前不过也是与华语蓁随意一提,没想到她记住了。
华语蓁将生辰礼拿给她,“生辰吉乐!”
闻淑乐想到成霜门与其他门派最大不同之处,在这里,有家的感觉。
门派外重新长出了青翠竹子,已无需再填土,闻淑乐看着这些竹子从开始的一短茬,然后在某段时日忽然长得比她还高。
华语蓁对她道:“过些时日要门派比试了,上次我没能去,希望这次能去。”
闻淑乐微怔,原来一晃眼,三年将过了。
而施Z,亦死去将三年。
她对华语蓁道:“日后我与你对练罢”
光修炼不行,比试总会手生,她之前能战胜梁星,是因为她一直在练剑招。
华语蓁欣喜道:“好。”
很快门派遴选开始了,闻淑乐与华语蓁成功选入,与华月蔓一齐前去门派比试。
闻淑乐自从进了成霜门,由于特殊的悬赏身份一直在门派里修炼,未出门历练。
时间过了如此久,大部分人都遗忘了她是悬赏身份,可总有些人还记得。
华月蔓在临行前嘱托一番,让她小心行事,无论是莫云门的人又或是灵脉山妖兽暴动后,本来没有互相干扰的地界已频频出现事端,局势不如以前安稳,一切小心为上。
闻淑乐点头,她想到数年前出现在莫云门后林的妖兽,自那个时候就可见端倪。
她出现明心台上,与梁星、林姬竹再次相见,只能当作不识。
梁星身旁的梁子语一见她,面露憎意,不过碍于多个门派都在此地,他不好追究往事。
与闻淑乐对决的是个莫云门弟子,由于她修为高出对方两境,轻松一剑将人拍于地上。
那弟子还想趁机爬起,她将剑点在他胸前。
莫云门弟子显然对她怀有恨意,“你这恶人,也不怕遭天谴!”
闻淑乐默然,如当未听见。
她不再像凡人一般仰望这些修士,在这看似轻易的击败背后,她曾练剑把手弄得血肉模糊。
秘方镜随着庞大灵力开启,随后化为一道幽深黑洞,闻淑乐朝华语蓁递去一个眼神,成霜门弟子先后御剑飞入黑洞。
经过一片混沌,闻淑乐根据上次经验,不敢肆意飞剑,毕竟这里是镜灵的世界。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镜灵认出了她。
一旁的华语蓁看着她凭空消失在面前。
闻淑乐凝神看去,眼前已变化场景,化为辽阔无垠的绿草地,阳光明媚,还能听见鸟雀啼鸣。
“我记得你。”一道雄浑嗓音响起,“三年过去,你身边的人呢”
“他殁了。”闻淑乐轻声道。
镜灵讶然:“是谁杀了他凭开启镜内力量的人,杀不了他。”
开镜的四大掌门,代表是修仙界最强力量。
那施Z究竟有多强
……
阴阳界
忘川前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还是劝不动少年。
本以为少年会很快醒悟等待不值得,可他却依旧站在原地,神情温雅,周遭走动的鬼怪没有影响他分毫,心如磐石,未有改变。
“莫等了,她不会来了。”路过的鬼差对他道,一边拉着锁链将鬼带到奈何桥。
眼见鬼魂喝下孟婆汤,鬼差倒回去对少年道:“你放着好好的仙君不做,在这幽暗地府等人,真是奇怪。”
施Z瞥他一眼,未说话。
无聊的鬼差自顾跟他道:“我可想去仙界了,这差事又忙又累,若你做回仙君,说不定能为我引荐一番。”
施Z提醒道:“回去我便没有记忆了。”
鬼差想想也是,颓然坐在地上:“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孟婆听见动静,扬声对鬼差道:“不得对仙君无理!”
鬼差愤愤起身,嘟囔道:“反正他回仙界也不记得。”
他正准备离开,就见鬼王与判官及一众鬼差又来了,中间站着陌生一男一女,衣裳繁复鲜丽,仙帔华贵,在幽暗的阴阳界内发着光。
鬼差顿时垂首行礼,而这群仙鬼到了跟前,全然无视他的存在。
为首的一男一女比之前见的仙人压迫感强许多,鬼差听到鬼王恭敬喊道:“皇女、帝君”。
皇女与帝君鬼差抬眼看去,这可是掌管着仙界二人,怎么让他们都出动了
想到自个方才的放肆言语,鬼差几乎想给自己几个耳光,好长长记性,莫等下少年说了什么,他连现下的差事都混不了。
皇女眉眼温雅:“瞻阳仙君,许久未见。”
帝君沉肃稳重:“仙君有什么顾虑”
施Z漠然看着他们,嗓音冷冽:“我以为说得足够明白。”
皇女神色亲和,未因他直接的话恼怒,“是,所以我与帝君下界来,看你如何愿回仙界。”
帝君点头,嗓音低沉:“近来魔界有些动作,仙君还是回仙界更为稳妥。”
施Z眼神冷漠,“仙界与我何干”他不喜与瞻阳混为一谈。
皇女看了帝君一眼,两人交换眼神,皇女道:“仙君不记得为何下界历劫了罢。”
施Z眸光坦然,无一丝波澜。
“我知晓你现下在等一人。”皇女眸光镇静,气质华贵,“我们来就是想谈此事。”
施Z微垂眉眼,他记得闻淑乐说过的话。
她想成仙。
可她还说喜欢他。
因而他想知道,她究竟是选择成仙,还是他
皇女看着他面上神情,轻笑道:“仙君,你终是有牵挂之人,不知能否补你情的空缺。”
因而,瞻阳仙君是同他一般的冷情之人
皇女道:“瞻阳仙君是无情。”
人有七情六欲,没有七情便不能称作为人。
帝君道:“所以,仙君自然不是人身,才不入生死簿。”
第62章
闻淑乐想到施Z先前对她说的:‘快飞升了。’
她当时以为他是随口玩笑,甚至现下都以为是玩笑。
可镜灵说的话,不像是玩笑。
“他还未弱冠,怎么可能……”闻淑乐眼眶发红,她不能接受镜灵说的话。
“他没有告诉你”镜灵嗓音透着不解,似乎也没想到,“他接受传承时,因心绪不稳致灵力暴走生了一场风暴,你可记得”
闻淑乐记得,那时镜灵以很严肃语气说的。
镜灵继续道:“因我这传承,可让痼疾尽消,所以常人而言应当欣喜自己顽疾的消逝,偏他失控了。”
“你说,痼疾尽消”闻淑乐大脑晕眩,她一会才缓过来,“哪怕毒药致的失魂症,也能消除”
施Z的失魂症是毒素导致,若传承可让痼疾消除,那失魂症的毒素自然也能清除。
可施Z怎么没有跟她说――不对,他若想到她的恩将仇报,又怎么会跟她说,应当直接杀了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