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穿透,心脏猛地一紧。
“大殿下,臣妾脸上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因那过于尖锐的视线而感到一阵刺痛。
五年来,虽然皇帝对待她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从未在她的寝宫留宿,但也从没有用如此冰冷的眼神审视过她。
“汶儿特别喜欢你宫里做的点心。”
戚璟衍的话语打破了这份微妙的氛围。
华妃闻言,如释重负,笑容如同春日盛开的花朵:“多亏大殿下允许臣妾在宫中设立小厨房,袭香心灵手巧,做出来的点心汶儿确实非常喜欢。”
这时,柳兰昭手中的药方已经完成,正欲呈上,无意间听到两人的对话,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戚璟衍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心存疑虑?难道他也对华妃有所怀疑?
华妃是她的表姐,更是汶儿的表姨,怎么可能做出伤害汶儿的事情?
第158章 谜题
“再让袭香做一些点心送过来吧,汶儿醒来也许会想尝一尝。”
戚璟衍的目光掠过柳兰昭,低声询问,“药方写好了吗?”
柳兰昭轻声回应,同时说道:“微臣这就前往太医院。”
由于丁元已被带走调查,戚璟衍安排了一个小太监领路,带领柳兰昭前往太医院。
小太监惊奇地发现,柳兰昭对皇宫内曲折复杂的道路竟是如此熟悉,仿佛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方向,她选择了最为快捷的路径,几乎是一路小跑,迅速收集齐了所需的所有药材,然后回到廊下,开始忙碌地熬制药剂。
戚璟衍矗立于雕花窗棂之前,看似在悠然赏鉴那窗外斑驳陆离的景致,但实际上,他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引力牵引,始终紧随那个于烟雾缭绕中忙碌煎熬草药的清瘦背影。
那背影,单薄却坚韧,每一动作都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五年光景,足以让很多事情蒙上岁月的尘埃,而她——那个曾决绝地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狠心地舍弃了丈夫与稚子,选择了逃离的女人,她的心中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与重负?
若是真的铁石心肠,何以在那皇榜昭告天下的瞬间,便不顾一切地赶回这充满了复杂情感与回忆的皇宫?
这一刻,戚璟衍觉得眼前的女子仿佛被层层迷雾紧紧包裹,她的真实面目,她的内心世界,对他来说,成了一个难解的谜题。
他心中涌动的是困惑与不解,还有那份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消弭的隔阂感。
“殿下勿忧,太子殿下福泽深厚,定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华妃的声音如春风般温柔,试图缓解这沉重的氛围。然而,她的话语并未能触及戚璟衍内心的烦躁。“我不是已经命你回宫准备点心了吗?”
他的话语里夹杂着几分不耐。
华妃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但她依然维持着温柔的笑容,轻声细语:“那么,臣妾这就先行退下。”
戚璟衍紧抿着双唇,用沉默作为对华妃的回应,那是一种复杂情绪交织而成的无声诉说。
华妃的步伐加快,穿梭于宫墙的长廊间,这一切不偏不倚地被另一双眼睛捕捉,那是柳兰昭。
在华妃的目光深处,柳兰昭似是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幽怨。
这不禁让她的内心泛起波澜,记忆中的表姐,总是温婉贤淑,对待人事物无不细腻体贴,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而自己,终日沉浸于草药的世界,日复一日,在药庐的宁静角落里默默耕耘。
沉溺于思绪之中,柳兰昭竟未能察觉到有人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
当她猛然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气息时,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紧张与不安。
“汶儿何时能彻底恢复?”
戚璟衍的问话直接而迫切,他与柳兰昭之间的距离近得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沉香的淡淡气息,无需多余的话语,彼此的心意已了然于胸。
“太子殿下体质原本就弱,加之毒素积累已久,需要逐步调养驱除。若无意外,大约七日。”
柳兰昭的回答沉稳而冷静,彰显了她作为医师的专业素养。
戚璟衍微微点头,他的眼神如同锋利的刃,深深锁定了柳兰昭的眼眸。
那一刻,他几乎要开口追问,追问她为何选择离开,外面的世界有何等诱惑,能让一个人抛弃所有?
然而,最终,他还是用智压下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冲动。
当华妃带着准备好的点心归来,远远看见戚璟衍与柳兰昭在廊下低声交谈的情景,再联想起先前他在窗前凝望的模样,心中的醋意犹如春雨后疯长的嫩笋,快速而猛烈地膨胀开来。
身边的羡青,那经验丰富的贴身大宫女,试图以柔声细语安抚华妃:“娘娘,皇上对太子的关怀或许只是出于深厚的父子之情,并无其他。”
华妃却报以一声冷笑,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皇帝看向蓉大夫时那种复杂的眼神,既包含了深情,也蕴含了怨怼,甚至隐约有着责备,但偏偏没有冷漠。
这样的目光,他是否也曾给予过自己?
回想起戚璟衍刚才那如刀锋般的严厉眼神,华妃心中的嫉妒犹如被热油激发的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需要奴婢为您找回那遗落在外的手帕吗?”
羡青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必了。”
华妃淡然拒绝,语气中透着决绝。
当点心制作完成,华妃吩咐羡青送去给戚璟衍。柳兰昭细心检查,未发现任何异常,随后更是用银针试毒,证实了点心的安全。
“没有问题?”
戚璟衍再次确认。
柳兰昭轻轻点头,同时谨慎地补充:“但由于毒性属慢性且用量微妙,目前还无法完全确定无虞。”
“丁元!”
“奴才在。”
丁元刚从慎刑司处完公务回来,尚未缓过一口气,便又被紧急召回,面容疲惫不堪。
“将袭香押至慎刑司,必须让她吐露真相!”
柳兰昭解戚璟衍的决心,但她也意识到此举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正当她想要劝说之际,戚璟衍已先行开口:“正是要借此发出警告,若是真正的凶手最好,若不是,多添一条无辜亡魂对于我这个所谓的‘暴君’名声,又有何区别?”
他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愤怒与坚决,让柳兰昭心痛难忍。五年前的他,绝不应是这副模样!他怎会如此轻易地接受并默认那个“暴君”的标签?
“奴才遵命!”
丁元恭敬地退出,很快,袭香就被带进了慎刑司。
另一边,华妃内心焦虑难安,她害怕袭香在慎刑司的严酷审讯下被迫认罪,那里的刑罚手段之残酷,超乎常人想象。
一旦戚梓汶中毒之事与自己有所关联,恐怕等待她的将是冷宫的孤寂与绝望。
羡青见状,连忙出言建议:“娘娘,不如去恳求太后庇护吧!”
华妃抿紧嘴唇,迅速好衣裳,便急忙向碧霄宫方向疾行。
这几日,太后一直虔诚地在佛堂跪拜,为戚梓汶诵经祈福。
第159章 步步紧逼
华妃安静地陪伴在太后身旁,尽管双腿因长时间跪坐而酸楚难耐,她却极力忍耐,不失礼数。
直到太后停下了敲击木鱼的手,袁嬷嬷才连忙上前搀扶起她。
“找哀家何事?”
太后的声音温和而带有威严。
“母后!皇上下令广纳天下名医为太子治病,今日有人揭榜,称太子并非生病,实则中毒!”
华妃的话音刚落,太后的目光便瞬间变得犀利无比,“中毒?!”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众人的心头。
在这深邃而错综复杂的后宫中,经过数不尽的日日夜夜、明争暗斗,太后已然成为精通各种阴谋算计的行家里手。
在这金碧辉煌却暗流涌动的宫殿内,每一颗渴望荣耀与地位的心都暗暗期盼着,能够通过诞下龙嗣而一跃成为人上之人,实现身份的飞跃。
然而,皇后驾崩后的五年光景,却如同一场突兀的寒冬,将后宫中所有佳丽们的希望之花尽数冰封——皇帝对这满园春色失去了往日的兴趣,任凭那些妃嫔们如何使尽浑身解数、明争暗斗,最终也不过是空耗心力,如同春日里被风吹散的花瓣,徒留一地无奈。
正因如此,戚梓汶的存在,无疑成了众多妃子心中的一根刺,难以忽视而又刺痛人心。
“母亲,事情虽小,可蓉大夫随口一言,皇上便将所有与太子亲近的宫人打入慎刑司,就连我身边无辜的袭香也被波及。”
华妃说到这里,眼中泛起了泪光,那抹不易察觉的忧伤似乎在诉说着后宫的残酷与无情,“往后,但凡与太子有所牵连者,是不是都得承受这无妄之灾?”
面对女儿的忧虑,太后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仿佛一道乌云遮蔽了天际。
“外面的闲言碎语,都传皇上有心狠手辣、手段残忍之名,此事若张扬出去,对皇上声望大为不利啊!”
华妃的话语间满是恳求,期望能得到母亲的支持与解。
太后微微眯起双眼,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如同在计量着什么,最终只轻轻吐出一句:“你先回去吧。”
华妃聪明伶俐,从母亲的眼神中读出了深意,便抹去了眼角的泪痕,悄然退出了宫殿。
不多时,太后独自一人漫步至太子的寝宫,脚步声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皇祖母?”
戚璟衍带着几分诧异,迎接着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哀家听闻有人揭了皇榜,还言之凿凿地说咱们汶儿所患非病,而是中毒?”
太后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千真万确!”
戚璟衍的回答斩钉截铁,却也难掩眉宇间的愁绪。
太后微微叹息,忆起往事:“当年为救你父皇,哀家身染重疾,御医皆言针灸或可缓解疼痛,却无人敢施针。不知这位蓉大夫能否也替哀家瞧瞧。”
戚璟衍闻言,眉头紧锁,未即刻应答。
太后的不满与忌惮针对的,正是那位神秘的蓉大夫——实则是后宫之中,与自己素来不和的皇后柳兰昭。
昔日立后之时,若非太后以性命相胁,恐怕柳兰昭也不会轻易登上后位,而同时设立的四妃八嫔,也不过是太后用来巩固皇权的手段罢了。
一旦真相曝光,天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皇上,难道如今在你心中,汶儿已超越了哀家的地位?”
太后的话语平静如水,却字字沉重,仿佛能压垮人心。
“母亲此言何意?”
戚璟衍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烦躁,“汶儿尚未苏醒,皇榜之事并未提及为娘亲问诊,若因此让外人误解了母子亲情,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上,汶儿同样是我的孙子!哀家怎会阻拦能救治他的医师?只是蓉大夫所言中毒,为何迟迟不见汶儿醒来?”
太后步步紧逼。
戚璟衍沉稳应对:“娘,汶儿年幼,体质本就孱弱,需慢慢调养。”
正当对话陷入僵局,一缕急促而带着焦急的女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闷:“太子醒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戚梓汶缓缓睁开眼帘,映入眼帘的是宛如春水般温柔的目光,那眼神温暖而熟悉,正如他记忆中父皇书房画作中的人物一般,令人心安。
“小殿下,需要喝点什么或是吃些什么吗?”
眼前服侍着戚梓汶的仆人们,皆是由戚璟衍精心挑选,自扶风宫而来,个个温文尔雅,细致入微。
戚梓汶费力地坐起身,小脸绷紧,环顾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
见到儿子起身,戚璟衍快步踏入,心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汶儿,你终于醒了!”
戚梓汶定睛望着因忧虑而显得有些疲惫的父亲,轻声道:“孩儿让皇父担忧了。”
这段礼貌且生硬的对话,如同寒风拂面,让站在一旁的柳兰昭心如刀绞。
她的盛轩,那个笑起来像暖阳般温暖的孩子,总是能轻易驱散她所有的阴霾与疲惫。
可面前的戚梓汶,同为五岁,却似是一个失去了笑容与快乐的傀儡,让人心痛不已。
那股心痛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几乎让她窒息,只能下意识地按住胸口,试图减轻那份煎熬。
戚梓汶注意到她的异常,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解,却未多言。
“汶儿,想吃点什么或是喝点什么?”
戚璟衍关切地询问。
戚梓汶轻轻摇头,稚嫩的嗓音透着超出年龄的坚毅:“孩儿该去练习书法了。”
这句话,如同一根导火索,引燃了柳兰昭压抑的情绪,泪水无声滑落。
恰在此时,太后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步入房间,这一幕恰好落入她眼中。
太后眼神微眯,目光如锋利的刃,瞬间划破了室内微妙的气氛。
感受到太后的威压,柳兰昭连忙低下头,努力抑制住汹涌的情感。
太后的目光随后柔和下来,落在戚梓汶身上,满是疼爱:“皇祖母在这里!”
她挨着床边坐下,慈祥地抚摸着戚梓汶的小脸,“汶儿,祖母有个小小的请求,你能帮助祖母吗?”
戚梓汶眨了眨眼睛,稚气中透露着一份早熟:“只要是孙儿能做到的。”
“你一定可以!”
太后的笑容如春日阳光,温暖而明媚,随后她将视线转向柳兰昭,“这位是父皇特意为你请来的蓉大夫,当年为了救先帝,祖母身染重疾,不知他是否能治愈哀家的旧疾呢!”
第160章 绝不会放过你
柳兰昭内心一阵惊涛骇浪,太后的用意再明显不过,直指她柳兰昭本人。
回忆起当年,太后不顾自身安危,毅然跃入冰凉的湖水中,成功挽救了皇上的生命,自己却因此落下了缠绵不去的寒病,每日饱受手脚酸痛之苦。
这些年来,即便寻遍名医,尝尽百草,顽疾仍旧如影随形!
此刻,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掌心汗水涔涔,是恐惧,亦是不甘。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一向寡言冷漠的戚梓汶,在望向柳兰昭那双饱含辛酸的眼睛时,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同情,如同冬日里偶然照进房间的一缕阳光,温暖而柔和,融化了一丝冰凉。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垂下,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仿佛是在无声地拒绝着周围的世界。
戚璟衍呼吸一滞,一股压抑的气氛在室内悄然蔓延,他严厉吩咐道:“还不快来给汶儿看看!”
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不得不迅速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