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江天谕的生日快到了，甘澄一直在想送什么礼物给他。他什么都不缺，也没有那些常人的喜好，只热爱工作。
甘澄怕自己瞎挑的礼物他不喜欢，还不如直接当面问他。
“喜欢……”
“嗯，就是你特别喜欢、特别想要的东西，有没有？”
江天谕的视线缓缓地挪到甘澄脸上，没说话。
“想不出来吗……”甘澄说，“那好吧。”
看来只能她自己想办法猜了。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甘澄早早安排完所有工作，网上预定一个蛋糕，坐等下班去拿。临近下班，一名员工惊慌地跑到办公室，说主题乐园发生安全事故，大摆锤在运行过程中突发故障，好几个座椅脱落被甩飞，大摆锤停止运转，游客被倒挂在半空中。
这场突发事故迅速引起大范围的恐慌，园区几乎所有的游客都聚在大摆锤下，用手机拍摄视频，议论纷纷，面容显现惊慌与后怕。
试营业期间，人本来就少。这个时间点，游客们大多准备离开，大摆锤也是最后一次运行。庆幸的是，脱落的座椅上面恰好没有游客，否则就出人命了。
甘澄不像第一次碰到突发事件时那么无助，在江天谕、段家凌这样的人身边工作，她的思维方式也逐渐被他们影响，
甘澄迅速镇定下来，脑子里有了初步的想法。
首先，立刻进行大摆锤的紧急检修，并向附近的消防救援部门求助，同时停止园区所有游乐设施运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十五分钟后，大摆锤重新运行，上面的二十余名游客已经成功脱险，甘澄悬起的心缓缓落下。
随即，她让保安部维持秩序，疏散人群。让工作人员安抚收到惊吓的游客，留下联系方式，并承诺给予一定金额的赔偿。
让广播通知：今日全场消费免单。
据员工描述，不少游客手里都拍摄了现场事故照片和视频，并且很大可能已经传播到网上。
乐园还没正式开业，就遭遇如此负面新闻。
更何况现在来光顾的都是H城本地人，本地人之间一传，一经扩散，等到正式营业，还有谁敢来？
甘澄跟廖然讨论后，做下决定，不仅今日消费免单，对于剩余的游客，补偿他们当日门票费用的两倍金额，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他们不要将今日的事故视频及照片传出去——但不做硬性要求，如果游客不肯删除，也没有关系，赔偿照样给。
近十点，顺利疏散所有游客，关闭园区。甘澄向赶来救援的消防人员们致歉，保证对游乐园所有设施进行安全排查和检修，一定不会再出现此类事故。
甘澄跟员工们一起忙到了晚上十点。
平常没出事的时候，园区内按部就班、秩序井然，一有突发状况，瞬间变成一团乱粥。
甘澄和廖然一块儿下楼。她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想了想，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成立几个紧急小组，交替轮班？下次再出现类似事件，可以直接调用现有的人手。”
“好，我明天安排下去。”
甘澄点点头：“好……廖然，今天辛苦你了。”
“江总，这是我应该做的……”电梯口的灯坏了，大厅的灯光斜着打过来，洒下一片微弱的光，员工已经走光了，空荡荡的大厅异常安静，只有两人不同步的脚步声，廖然突然叫了她一声，“江总，其实——”后面的话却迟迟没有说出。
甘澄脚步慢下来：“怎么了？”
廖然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说出口：“江总，其实我跟甘澄以前认识。”
甘澄被紧急状况弄得头昏脑胀，脑袋放空中，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精神一震，睁大眼睛看他。
“江总，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您，只是以前没有合适的时机说出口。我给她做过一年家教，短暂相识而已，并没有很深的交情。”
“哦……”
见江总眼里并无不悦，廖然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
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两人安静走了一会儿。
甘澄转换了下身份，缓缓说：“其实，她跟我说过你的……她说你，很耐心，讲题很细致，没有你的帮助，一定没法考上黎大。”
廖然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她是很努力、很有毅力的女孩，没有我的帮助，她也一样能考上。”
甘澄听得心里暖暖的。
廖然迟疑了一下：“江总，有个问题可能有一点冒昧……”
要是换成别人，甘澄说不定心里还会吐槽，冒昧你还好意思问。但对于廖然，甘澄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嗯，你问吧。”
“甘澄她，是不是怀孕了？”
仿佛凭空一道雷把她定在原地，甘澄仔细回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露馅，不会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在她面前假装不知道吧？
廖然开口，解了她的疑惑：“是我在门外不小心听到，您说要小心，不要碰到肚子……”
甘澄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那会儿刚到H城，甘澄被江天谕严重的孕吐反应吓到，又被青少年时期看的宫斗剧影响，不敢让他磕着碰着。只不过掉一支笔，甘澄就着急地冲上去扶住他。
“小心点呀，我来捡就好，桌子角这么尖，万一肚子碰到了怎么办？”
江天谕也没说她过度反应，被她照顾，他看着还挺享受的呢。
廖然等着她的回复。甘澄思索片刻，决定告诉他：“是的。因为时间还短，所以……”
“江总，我懂的，我不会告诉别人，您放心吧。”
甘澄点点头：“……廖然，明天你晚点来上班吧，中午前到就行。”
“好。”以前，廖然从没跟江天谕进行过这种日常的对话。而现在，他们时不时就会聊几句，关系亲近很多。“江总，您今天不是有重要行程吗？”
“啊，我忘了！”
甘澄猛地拍了下脑袋，才想起来，今天是江天谕的生日！
“那我先走了……廖然，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用，我就住对面。”
廖然指了下马路对面的酒店。
“哦，好，明天见！”
甘澄火急火燎地跑向车，让司机开去蛋糕店。
晚上温度骤降，零下几度，看天气预报，一小时后可能会下雪。
跨年夜，路上很多店早早关门，或许是过节去了吧。蛋糕店老板一直在等她。距离预拿的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半小时。甘澄跟老板表达了谢意，还将店里没卖完的甜品打包。
甘澄拎着蛋糕，冲上车，把蛋糕搁在座椅旁边，慢慢喘着气。
才发现手机二十几个未接来电。晚上七点之后，江天谕给她断断续续发了五条信息。
老婆：
【到哪了？】
【还没到吗？】
【不是说今天有事跟我说吗？】
【公司发生什么事？】
【接电话甘澄】
甘澄赶忙拨江天谕的电话，只滴了一声，对面就接了。
对方还没出声，甘澄就着急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江天谕，园区出事了，我忙到现在，忘记看手机了。”
“我知道。”他平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啊……？”
“我问廖然了。”
“啊，你怎么问廖然的？”
他轻哼一声，气流仿佛顺着手机传过来，吹到了耳根上。
甘澄无意识捏了一下耳垂，听见他说：“你手机上不是有廖然的联系方式吗？”
甘澄想起来，是的，她还备注了——廖老师。
“哦哦。”
听着电话那端绵长的呼吸声，甘澄过了一会儿才想到要说：“对不起，我又没接你电话。”
他说：“没关系。”
甘澄想，江天谕似乎已经习惯她忙起来就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她心里有点点自责。
“什么时候到？”
甘澄望向窗外，车进到拥堵路段，附近是H城客流量最大的商业街区。年轻人都出来过跨年夜，看烟花表演秀，等着零点倒数庆祝。
“怎么办，好像很堵呢。”甘澄的话语隐隐透露出忧虑和焦急。
“嗯，慢慢来吧。没事，注意安全。”
“不行啊……”甘澄很急，不由得蹬了蹬脚，看表，快到十一点……不会十二点前到不了吧？
她还要给江天谕过生日呢。
“怎么了，你有什么急事？”
听江天谕的语气，好像忘了自己生日这回事，那甘澄就更不能说了。
“有啊……我急着回来睡觉呢，好困了。”说着，甘澄假意打了一个哈欠。
“嗯，车上先睡一会。”
“好……”
江天谕没挂电话，甘澄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翻页的声音，他是在看书吗？
车乌龟爬似的时不时挪一点，车的封闭性很好，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甘澄靠着车窗，双手抱着靠枕，手机斜盖在耳朵上，听着江天谕翻书的声音，不知不觉睡着了。
身体倏的抽动一下，甘澄醒了，手机砸到脚下，电话还没断。她一脸迷糊望着窗外，打开升降隔断，司机适时说：“江先生，差不多五分钟后到。”
甘澄捡起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江天谕的声音立刻响起：“到了？”
“嗯，还有五分钟……”甘澄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嗯，我在房间。”
“好。”
下车时，天空上方飘起了细雪。
甘澄挟着一身冷气进门，大厅打了暖气。离零点还差十五分钟，甘澄用五分钟迅速地冲了个澡，单手托着蛋糕藏在身后，轻轻旋开江天谕卧室的门。
江天谕坐在床头看书，听到声音后抬起头，目光停在她腰间。
甘澄抠了抠下巴，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走过去。
他见她鬼鬼祟祟，眼里含几分笑：“什么事？”
甘澄弯下腰，把蛋糕捧到他面前：“江天谕，生日快乐！”
江天谕的视线停留在蛋糕上，那上面用奶油霜写了一行字——
祝江天谕生日快乐！
江天谕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表情没有惊喜。
他呆住了，怔怔望向蛋糕，看了许久之后，才抬头看甘澄，目光流露几分茫然。
呆呆傻傻，像个孩子。与平常镇定自若、无波无澜的沉稳模样大相径庭。
甘澄惊奇地发现，江天谕还有这样与众不同的一面。
甘澄搞不懂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先向他郑重道歉：“对不起，江天谕，今天我迟到这么长时间。”
甘澄从兜里掏出一个迷你小摆件，两只兔子，一大一小，兔子妈妈温柔地抱着兔子宝宝。
甘澄是在逛街时偶然看到，记起江天谕抽屉里珍藏的兔娃娃，这个摆件又正好符合他的现状，就买下当作生日礼物。
再结合他现在的表情，说不定他小时候是很软萌的小男孩呢。
“这是给你的礼物……”甘澄用指腹碰了碰兔子的脑袋，见他手里拿书，还呆着。于是放到床头柜上。
“江天谕。”甘澄把蛋糕放在桌上，点好蜡烛，“你要不要过来许愿？”
他还没动弹，直直地望着她，甘澄看了下时间，急道：“快点快点，马上要到零点了！”
他才下床，走过来，被甘澄拉到座位前。
甘澄跑出去拿蛋糕帽，带到他头上。
灯关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许愿吧！”
江天谕眼前的火苗闪动了一下，耳边传来她轻快的声音，一时却有些恍惚，还以为身在梦中。
“许好了吗？”
江天谕迟钝地反应过来，脑子空白一片，像生了锈的机器，卡顿地转过头，看着她眼里轻轻扭动的火苗。
“嗯。”
记忆出现短暂的空白，他忘记自己有没有许愿，也忘记是怎么吹掉蜡烛，直到嘴里布满奶油的甜腻，才回过神来。
“好了，最后一块了，你现在不能吃太多甜的。”甘澄看见他神游的模样，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弯腰看着他，“江天谕，你怎么了，是困了吗？困了就赶紧去睡吧。”
江天谕摇了摇头。
窗外响起烟花炸开的声音，甘澄惊呼了一声，零点了。跑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雪悄然下着，远处五彩斑斓的烟花在空中绽开，绚丽夺目。
甘澄站在窗前，回头望。她身后的雪，纷纷扬扬。
“江天谕，你的生日很好。”
“是么。”他的声音很轻，眼中似乎蒙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嗯！又好记，还很有寓意。跨年夜，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年，充满了希望……多好呀。”她感叹着。
他专注地望着面前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甘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快，江天谕，你手机给我。”
江天谕拿给她，看着她操作。
聊天界面不停地弹出消息，都是新年快乐的祝福。母亲给她发了一个大红包，甘澄立刻回了好几个“么么哒”的表情包。跟母亲聊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你。”
江天谕放在桌上没动。
一条新消息又弹出来，甘澄看到名字，心咯噔一跳。
来自程放南，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甘澄快速扫了一眼旁边，发现江天谕的视线对着她的手机，应该是看到了。
甘澄回复“新年快乐”的表情包，立刻退出。
又瞄了眼江天谕的反应，指指桌上他的手机，说：“江天谕，你不回消息吗？”他的手机不停亮起来，甘澄看到不少熟悉的名字，都是公司同事，Lucy、廖然他们，还有H城新加的。
“没什么好回的。”他不甚在意地说。
甘澄心想，你就是这样才没朋友的。
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责任感。
“我帮你发吧！”
“嗯。”
甘澄解锁手机，好多未读信息，看备注，还有大学同学。
甘澄划拉着，江天谕给他们的备注，还真是信息要素周全。看上去没有一点人情味。
大学同学是某系某专业，后面加名字。
公司同事的前缀是部门和职位。
连他的亲人都是全名，江烨磊、江旭、江从霜……只有——
甘澄的视线溜到最上方，唯一置顶。
心跳忽然加快了。
江从霜两个号都发了。甘澄先回了她，再按顺序回下去，还给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发红包。
江天谕不回消息是有道理的，有几个大学同学，字里行间都是恭维和奉承，一副要跟她畅聊的架势，甘澄聊了几句，按得手指头都酸了，甩甩手：“不回了，这些人都是拍你马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