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总，我有话跟您说。”“你是谁啊？”
甘澄一脸狐疑地盯着流浪汉，没认出来。他身上还散发一股酸臭腐朽的味道。
流浪汉生怕甘澄直接离开，用力抓住她手臂，满是污垢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江总，您不能走啊……现在只有您能救我了……”
甘澄莫名觉得眼前这幅画面似曾相识：“你有话好好说。”
流浪汉再度望了望四周，眼神闪过孤注一掷的决然，他压低声音，身体处于极度紧绷状态：“江总，我要说的事，跟你妈有关！”
短暂的惊愕之后，甘澄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拉开车后座的门，朝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上车。
甘澄将王志带去了她闲置的公寓。
一路上，他始终维持着那副战战兢兢的状态，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仿佛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甘澄给他一瓶矿泉水：“你先冷静一下。”
他点点头，紧紧握住矿泉水瓶，原本极度紧绷的状态稍微放松了一些。
“先说你是谁吧，我认识你吗？”
他声音沙哑：“江总，我们在H城见过的，我叫王志。”
什么？
这个人居然是王志！
甘澄仔细端详面前流浪汉的脸，这一瞧，还真从那满是污垢、胡子拉碴的面容中看出几分熟悉的轮廓。这两天，网上已经没了王志的消息，热度像是被人刻意压下，甘澄想，应该是公关部开始发力。现在都没多少人来骂她了。
只是……王志是被放出来了吗？
想着，甘澄便问出口：“你被放出来了？”
王志点点头，又摇摇头：“江总，我是被放出来了，可我想回去，他们都不信我……外面有人要杀我，我宁愿坐牢也不想死啊……。”说到这里，他又激动起来，望了下门口，“江总，您这里安全吗？”
“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甘澄问，“谁要杀你？还有，你刚才说……跟我妈有关，是什么事？”
王志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江总，我可以在您这呆着吗？您可不可以派人保护我？”
甘澄应下：“我明天请一个保镖来陪你，行了吧？”
“江总，您不会骗我吧？”王志的目光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了岸边伸来了援手。
“不会骗你。”甘澄坐在他对面，语气缓和地问，“到底是谁要杀你？”
王志嘴唇抖动着，吐出一个名字。
江旭。
居然是他。
甘澄接着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王志吞咽了下口水：“江总，这事说来话长，我两天没吃饭了，能不能……”
甘澄给他点了附近能即送的外卖，二十分钟后外卖到了，王志眼睛瞬间放光，如饿狼般，以风卷残云之势狼吞虎咽起来。甘澄的确相信他两天没吃饭了。
吃饱后，王志没那么紧张，身体放松，靠到椅背上，舒口气，缓缓讲起了过去。
二十二年前，江旭接手他职业生涯中首个重大工程项目，彼时的王志担任江旭的助理。
江旭作为整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利用手中的职权，在工程预算环节大做文章，其中涉及到对工程材料的数量、质量等级以及人工工时等多方面的虚假申报，从而骗取大量项目资金，并将非法所得据为己有。
其实，适度的成本控制和预算调整本是行业内常见的操作，但江旭的贪欲远远超出了限度。
最终，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由于脚手架的严重质量问题，在施工过程中发生坍塌事故，导致八名工人坠亡。
“……当时，江旭想让我顶罪，被我听到了，我实在没办法——”
“等等。”甘澄忍不住打断他，心脏跳得飞快，“你说的就是5月2号廖振海那个案子吧？”
“对。”王志记得这个名字，点点头。
甘澄眼中满是惊愕，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她脑海轰然炸开。
廖振海竟然是替江旭顶罪的。
这个人，是她血缘上的父亲。
甘澄的心脏没由来地刺痛了一下：“那他在狱中自尽……”
“我跟廖振海打交道不多，就我看，他不像是会自杀那号人，我记得他有俩小孩吧……而且他一直死咬自己无罪，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翻案。”因为联想到自己的遭遇，王志咬紧牙根，“廖振海，十有八九是被他杀！”
甘澄深深呼吸，急切问道：“那后来呢，你说一开始王志想让你顶罪，你做了什么，最后为什么会变成廖振海？”
“我去找了江烨磊，因为——”
王志看着甘澄，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神也开始闪躲，不敢直视她。都到这份儿上了，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只能和盘托出。只是，就怕对面人知道了，翻脸不认人……但现在，王志已没有别的退路。
“我手上有江旭的把柄。”
第78章 愤怒
王志眼神躲闪，声音低低地传来：“是……是当年江旭侵犯陈蕴静的证据。”
甘澄一怔。
陈蕴静是谁？
甘澄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王志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对面之人有丝毫反应，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他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咬了咬牙，反正都招了。心一横，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王志和江旭是高中同一个班的。江旭是富二代，家境优渥，出手阔绰，班上几乎所有人都想跟他交朋友，王志也不例外。王志家境贫寒，成了江旭的跟班后，极尽所能地讨好他，盼着能从他手里捞点好处。
而陈蕴静，是班上的优等生，成绩一直维持在年段前十。不仅学习好，还长得漂亮，是学校很多男生的女神。
江旭对陈蕴静一见钟情，于是展开热烈追求，数次高调示爱，老师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追了两年，一次次被无情拒绝，江旭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少爷脾气起来了，想给她个教训，以讨论学习的名义，叫人把陈蕴静骗了出来。
陈蕴静发现是他，没有立刻离开，借此把话彻底说清楚，她真的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情愫，而后又表示，当下的她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学习才是首要之事，高考之前，她不能有丝毫分心。而且，她又是孤儿，跟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实在不太匹配，希望他能理解自己，不要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了。尽管陈蕴静说得已经很委婉，江旭仍是被激怒了，脸瞬间沉下来，内心涌起一股猛烈的占有欲。
江旭盯着陈蕴静冰雪般清冷美丽的容颜，强吻了她，得到一个巴掌。
“你考虑清楚，陈蕴静，得罪我，可没什么好处。”
陈蕴静回以冷笑。
高三最后一年，江旭联合全班同学孤立陈蕴静，还不时对她实施欺凌。而陈蕴静从未屈服，默默忍受，熬着。
终于有一天，江旭失去了所有耐心，被心中疯狂滋长的欲望冲昏头脑，萌生一个邪恶的念头。
江旭让人在陈蕴静的水杯里下了药，放学后，把半昏迷的她带去一处破旧厂房。
王志，是负责望风的那一个。
江旭实施暴行的一个小时中，里头不断传出哀叫和求饶声，那声音凄惨无比，王志的冷汗不停从额头冒出。犹豫再三，王志留了个心眼，悄悄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录像——这手机还是江旭给他买的，当时市面上最高级的款式。
结束后，江旭叫王志进去。
厂房内，飘荡着浑浊又糜烂的事后气息。
陈蕴静躺在杂乱的稻草上，已然昏了过去，两边的眼角缓缓淌着泪。
“旭哥，她没事吧？”
江旭嗤笑一声：“能有什么事，爽晕了。”手里握着不知从哪扯下来的碎布，慢条斯理擦拭着身上的黏液，随手一丢，破布落在陈蕴静身上。
王志仔细看了眼，原来那块破布是陈蕴静的内裤。
王志伸进裤兜抓住了手机。
“走啊。”江旭见他愣着，笑了一声，“怎么，你也想上？”
王志连忙摇摇头，视线迅速从陈蕴静身上挪开：“没有没有，我怎么敢？”
江旭下巴一扬，语气轻飘飘地说，“上呗。”随后转身就走，双手插兜，甚至心情不错地吹起了口哨。
王志没有逗留很久，匆匆捡起她身上的破布，塞进口袋，最后看了陈蕴静一眼。
心中叹息，你说你早答应他不就好了，现在落得这地步，又能怪谁？
彼时，王志全然是出于内心深处的警惕，保存了这两样证据。
未曾想，这既是通天梯，也是夺命锁。
王志讲述之时，甘澄数次想打断，强行忍下，听到这里，她气得浑身发抖。到现在，她哪里还猜不出王志口中陈蕴静的身份。
王志瞄了她一眼，不敢说了。
甘澄双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紧盯着王志，压抑着愤怒说：“你继续说。”
后来，陈蕴静报警，她是孤儿，无亲无故，独自一人来的警察局。而江旭带了律师来，警察面前，他推脱自己绝对没有强迫她，坚称这一切都是诬陷，强调他们二人是你情我愿。
由于证据不足，这桩案件不了了之。
再过不久，陈蕴静被学校劝退，从此不知所踪。
江旭之所以能上名校，是因为江烨磊给学校捐了几千万，从而换来一个保送名额。
而王志高中毕业后开始打工。但他跟江旭的联系并未中断，偶尔，江旭会带他参加各种局，王志也一如既往像从前那样吹捧讨好他。江旭毕业进江盛，顺便把他也招了进来。
没想到，那场事故发生之后，江旭要他做替罪羊。
于是王志去找了江烨磊，用手上的两样证据换得了安全，江烨磊在H城给他安排了职位，王志离开黎市，就再也没跟江旭联系。
后来王志看到新闻，替罪羊换了人，也只是叹一句廖振海倒霉，只要不是自己，是谁都没关系。
这次遭到举报，王志至今都没琢磨出来，到底是哪个在背地里使阴招的小人干的。
王志最多占占便宜，色了点，没真正做出强迫人的事，但钱色交易是有的。
被关了几天，一直没被放出去，王志便急了，他唯一想到的靠山就只有江烨磊。跟江烨磊通话，王志旁敲侧击地暗示了一下，江烨磊很快就答应他的请求。可万万没想到，刚从警察局出来，就遭遇了追杀。
王志哪里还敢回家，唯一想到的救星就只有江天谕，在公司门口蹲了好几天，终于让他等到机会。
王志留意着对面之人的表情，眼中满是忐忑，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放到桌上：“陈蕴静的视频……还有廖振海那个案子的证据都在这儿了。”
甘澄攥紧了U盘：“就这些？”
王志用力点头：“江总，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至于……陈蕴静另外一样证据，我给江烨磊了。”
甘澄起身准备离开。王志扑过来，跪下，抱住她腿，眼泪鼻涕一块儿往下流：“江总，江总啊！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甘澄俯视着他：“你以为你能逃掉吗？你犯的错，一定会受到法律的惩罚！”
王志：“我知道我知道，我不逃……我一定好好反省，接受政府的改造。”
甘澄：“你先留在这里。”
甘澄在门前停下，深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当她看见江天谕的那一刹，心理防线迅速崩塌，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在眼眶打转。
“怎么了？”江天谕奔上前来。甘澄掉着眼泪，一下又一下地抽噎。
江天谕拉她到沙发那儿坐下，环住安慰：“发生什么事了？”
甘澄攥紧口袋里的U盘和录音笔。
要跟江天谕说吗？
“江天谕……”
第79章 阿澄
江天谕用手擦她的眼泪：“嗯。”
甘澄哽咽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她整理思绪，将遇到王志后的一切都讲出来。眼睛像被雨打湿的湖面。
听完所有，江天谕默了片刻，牵起甘澄的手。
“跟我来。”两人来到书房。
江天谕打开电脑，点开文件给甘澄看：“还记得陈平昆吗？”
甘澄点点头，神色凝重：“蘅安街坍塌，也是因为江旭吗？”
江天谕：“跟他脱不了干系……银行记录中，有30笔大额转账，每笔金额都在100万以上，这些钱都转到一些不明账户，账户信息模糊，开户行有的在海外，有的使用了**。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甘澄：“是谁？”
江天谕：“严灿。他在欧洲有6处房产的产权变更记录有问题。这些房产原先隶属于几家典型的空壳公司，变更时间高度集中，还有车辆方面，他先后在东南亚有8辆豪车的购买记录，支付方式全是通过复杂的金融手段，涉及多层嵌套的离岸账户、特殊目的实体等手段，追踪发现这些支付链路都和那些不明账户有联系。”
甘澄：“这些证据，是不是可以证明陈平昆无罪了？”
江天谕点头：“想要彻底让严灿、江旭这些人认罪伏法，这些证据远远不够。”
提到江旭时，江天谕的目光暗沉下去，仿佛有一团黑色的迷雾从眼底涌起。
他打开文件，一一向甘澄展示：“这些年，我陆续掌握了江旭一系列违法违规的证据。他通过多种隐蔽方式收取贿赂。跟供应商、合作方相互勾结，通过虚构咨询服务项目来掩盖事实。在成本核算上动手脚，虚增成本，套取大量资金……以及多次干预招投标流程，这里有通讯记录和他与利益相关人员隐秘会面的证据。”
甘澄望着他，恍然。原来，江天谕一直都知道。
那些默默努力的日日夜夜。
经年累月，在漫长而崎岖的道路上独自前行。
这一切的坚持，都只有一个原因。
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江天谕摸了摸她的脸，另一只手拿着刚才她交给他的证据：“不过现在，加上你给我的这些，就够了。”
甘澄：“……我该怎么做？”
江天谕：“王志现在在哪？”
甘澄给他看了地址：“在我的公寓。”江天谕：“我叫人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甘澄心中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喘不过气来，拉着江天谕的手，等他打完电话安排好，问：“我们什么时候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能抓的到江旭他们吗，万一——”
江天谕陷入思索，片刻后，他正要开口说话之时。
甘澄的手机弹出一则新闻，她瞄了眼，大惊：“陈平昆翻供了！”
点开新闻。
【近日，曾在蘅安街坍塌事故中因受贿5亿而被判处无期徒刑的陈某，在狱中翻供了。
此前，在大量的证据面前，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整个案件审理过程依据其口供及相关证据顺利推进，然而，此次他却突然改变态度，推翻先前的供词，还出示了一条音频资料，内容疑似是陈某与另一不明身份者的对话，目前已在部分网络渠道出现并引发热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