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粉嘟嘟的颜色。可是黄媛瑞的手上做了很长的美甲,把原有的颜色遮住了。
黄媛瑞只听秦嵩说过何倩很瘦,也在秦嵩的手机上看过何倩的照片,但她没想到何倩本人在现实中看起来已经瘦到了这种营养不良、看起来很缺气血的程度。
她觉得身上很冷,抬头敏感地看了一眼秦嵩家的空调,那空调正往外呼呼地吹着冷气。
黄媛瑞纳闷地想:何倩不冷吗?还是说正是因为长时间坐在室内吹冷风,她的肤色才显得如此惨白?
何倩的手里还端着那个茶杯,她巴巴地望着黄媛瑞。
黄媛瑞清了清嗓子,继续对何倩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来摊牌的。我跟秦嵩好了也挺长时间的了,他给我花了不少钱,对我也是认真的。我本是南方人,现在是为了他专门来的北……”
说到一半,她又停住了。
她背靠窗户坐,何倩面朝窗户坐。中午的阳光射进来,打在何倩的脸上竟然没有一点光泽。
黄媛瑞觉得这真是太……奇怪了,何倩的皮肤这是得多干啊,甚至不出一丁点油吗?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的皮肤干到没有一点油光。
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黄媛瑞晃了晃脑袋,努力集中精神继续说:“我为他专门来的北方……你们两个的婚姻感情并不浓厚,也没孩子,你看倒不如……”
不行了,黄媛瑞感觉自己越来越难集中注意力了,她的双眼总控制不住地想合上。
就像滴了扩瞳眼药水却要被迫看太阳一样,她的眼睛逐渐变得难以睁开,最后她只能勉强眯着眼睛,从眼皮的缝儿里看着何倩。
她回想了一下为什么突然会感觉眼睛不舒服,可能是今天戴的这副美瞳有点问题。
半年抛,她已经戴超过半年了。
何倩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朝黄媛瑞走过来。
黄媛瑞的意识十分清醒,她一点都不困,但眼睛死活就是睁不开。
她觉得自己挣扎着要睁眼的样子在何倩面前太不体面了,真恨不得一把将眼睛里的美瞳抠掉。
她索性放弃睁眼,干脆靠在沙发假装闭目养神的样子。
靠在沙发上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从进门到现在,何倩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不是哑巴,那为什么不说话?
黄媛瑞听到何倩越走越近了。她仿佛不愿意坐在自己的沙发上,要挪到黄媛瑞的沙发上。
黄媛瑞闭着眼问:“你现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何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你对我们的婚姻,了解多少?”
黄媛瑞吓了一跳。她以为何倩还在走过来的路上,听到声音才知道她已经稳稳当当坐在自己旁边了。
何倩的声音非常沙哑,甚至很粗,有些不男不女,这和黄媛瑞的预想完全不同。
黄媛瑞假装淡定地说:“了解得不多也不少。你们结婚八九年了吧,感情和生活一直都比较稳定,我说的稳定是指你们基本没感情,而且你们也没孩子。”
何倩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黄媛瑞感觉越来越冷了,她今天穿的很少,大腿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为什么把空调开这么低啊,你不冷吗?”
何倩:“低……还好吧,我常年在这个温度下待着。”
黄媛瑞想到秦嵩前些天淡定地喝下一口滚烫的热汤的样子,讽刺地想“你俩某些地方真是挺配的,一样麻木的感官。”
何倩:“你冷吗,冷我给你拿条床单盖盖。”
黄媛瑞要强的说:“不冷,就是感觉跟外面温差有点大。”
黄媛瑞的底气突然没那么足了。
自己本来打算找上门来耀武扬威地让对方离婚,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仅不哭不闹,还关心自己冷暖。
黄媛瑞感觉自己现在有点不上不下,甚至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何倩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你现在是想要我们离婚吗?”
黄媛瑞:“嗯,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你是怎么想的呢?”
何倩小声说:“其实不碍事的……你也可以跟他结婚。”
黄媛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我也可以跟他结婚?那他这不是重婚罪吗!”
何倩有些吞吞吐吐:“也不算吧……我不是很介意。”
黄媛瑞:“你不……你不介意我介意啊,不是,你咋想的啊,你老公同时有两个老婆你还不介意,你不吃醋的吗?”
何倩:“反正你和我又不一样。”
黄媛瑞感觉这场对话已经变得驴唇不对马嘴,就和前几天跟“马东锡”说话的感觉一样。
到底是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何倩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她感觉自己和何倩讨论的仿佛不是一件事情。
黄媛瑞:“我和你当然不一样啊,咱俩完全就是两个类型的人!但再不一样,秦嵩也不能同时和两个人住在一起吧!”
何倩:“我又不会打扰你们。”
黄媛瑞:“你现在是在认真说话呢,还是在赌气跟我说反话呢?”
何倩:“当然是认真的。”
黄媛瑞:“行吧,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今天来本来想找你的茬,都做好咱俩揪着头发打起来的准备了。可是我没想到你也太软了,一点都不吃醋,甚至接受别的女人跟你分享一个男人!我真的不知道你咋想的!”
何倩:“我也不软吧……”
黄媛瑞:“还不软?我是没法接受跟别人分享我老公的!离婚条件你随便提,秦嵩不答应我就负责想办法让他答应!但是你们必须得离婚,我真的很想跟他结婚!”
何倩有些难过地说:“那好吧,那离婚之后我回老家。”
黄媛瑞:“就这么答应了?”
何倩:“嗯。”
黄媛瑞:“你不提点条件我心里不踏实。”
何倩:“没事,我在老家也挺好的。如果你觉得不踏实,那让秦嵩逢年过节给我捎点东西也行。”
黄媛瑞:“比如?”
何倩:“衣服,钱之类的。”
黄媛瑞:“你说捎东西,我以为你让他给你捎点A市土特产给你爸妈呢……土特产可以,钱这个事情我就要专门跟你谈谈了。”
何倩:“谈什么啊?”
黄媛瑞:“你离婚的时候可以跟他要一笔钱,你一个女人自己生活总要有经济基础的对不对?但是等我跟他结婚了,他的钱就都得归我管了,那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这时候哪里还有给你钱的道理?”
何倩:“可是……”
黄媛瑞:“没有可是!你想要钱,就让他一次性给你!但是不能以后慢慢给!他离婚了还老跟你联系像什么样子!”
何倩:“好吧……”
黄媛瑞有点心软了,她犹豫了一下说:“你这种软弱的性格,以后一个人少不了被欺负。你多跟他要点钱,回老家花一辈子都足够。你以后就别找男人别结婚了,就你这性子不得让人欺负死啊?”
何倩:“嗯,我觉得也是……”
黄媛瑞继续说:“等你离婚了,觉得寂寞就找个小白脸玩玩,但是玩一次结一次账,千万别上头,别被男人再把你的钱给骗了,那样你就真啥都没了。到那时候你再来找秦嵩要钱,我是不会给你的!”
何倩好像被黄媛瑞的话感动了,她啜泣了一下,轻轻握住了黄媛瑞的手。
黄媛瑞还闭着眼睛,被何倩握了一下手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第66章 恶意(一)
黄媛瑞大叫一声:“什么东西?!”
何倩小声说:“是手……我刚才握了一下你的手。”
黄媛瑞使劲用手撑着眼睛,终于把眼睛睁开了。
何倩的手像石头一样又硬又冰冷,她还以为何倩是往自己手里塞了一个冰冷的玻璃杯,完全没反应过来那竟然会是一个女人的手。
黄媛瑞猛地想到何倩说过的一句话。
就在刚才,黄媛瑞抱怨自己好冷,何倩说什么来着?
她好像是说……找个东西给黄媛瑞盖一下,黄媛瑞当时还觉得她很好心。
但是她好像没有说找个毛毯,找个衣服,找个被子……
她说的是什么……
哦,她说找个床单。
什么人盖床单?
太平间的死人才盖床单。
黄媛瑞突然感受到了何倩隐藏的恶意。
是啊,一个小三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登门入室挑衅原配,她怎么会没有恶意呢!
黄媛瑞扭头看了看,何倩就坐在她旁边,离她非常近,几乎脸贴脸地挨着她。
何倩的整张脸都灰蒙蒙的,甚至瞳孔都是灰色的。
她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黄媛瑞。
黄媛瑞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猛然抬头看了看秦嵩家的环境,身子彻底僵住了。
这里的环境、布置……哪里是一个家,这是个停尸房!!
黄媛瑞拍了一下脑袋,自己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左右看看!就这样跟着何倩走进了这个停尸房,直接坐在了这个沙发上。
她感受到自己傻傻地走进了何倩巨大的阴谋里。
这里除了一张沙发,一张桌子,一个巨大的空调,别的什么都没有,唯独在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铁架子床。
床上没有尸体,只有一张掀开的床单。
那尸体去哪里了……黄媛瑞艰难地思考着。
对了,她想到了……
尸体就坐在自己的旁边,握着自己的手。
黄媛瑞仿佛看到,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本来都是静止的,随着自己摁响了门铃,铁架床上的尸体就动了动,然后它诡异地笑着,轻轻掀开了床单,僵硬地坐起来下了床,又僵硬地走到门口给黄媛瑞打开了门……
黄媛瑞想到,在自己因为眼睛不舒服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的那些时间里,何倩表面上小声地说着卑微的台词,其实如果自己睁开眼睛看一看,或许能看到她正在阴森地盯着自己,又或许她正在用她僵硬冰冷的手指捂着嘴偷偷地笑……
黄媛瑞突然就想通了。
为什么何倩不怕冷?
因为何倩已经死了。
为什么何倩家的空调温度这么低?
因为那是停尸房的冷气。
为什么何倩说“你和我又不一样”?
因为她和黄媛瑞一个在阳间,一个在阴间。
为什么何倩不介意秦嵩和黄媛瑞结婚?
因为黄媛瑞是秦嵩在阳间的新娘,她是秦嵩在阴间的新娘。黄媛瑞和秦嵩是结婚,她和秦嵩是冥婚……
黄媛瑞终于知道为什么何倩说要让秦嵩给她捎衣服、捎钱了。
因为她说的根本不是捎,而是烧。
第67章 恶意(二)
黄媛瑞猛地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何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费力地扭动了一下脖子,黄媛瑞听到她的关节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黄媛瑞大喊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动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何倩转了转眼珠子:“我没做什么。你不是自己走进这里的吗?”
接着,她僵硬地站起来,慢慢走向那张铁架子床。
她一边走一边说:“我老公快回来了……”
黄媛瑞:“你是说秦嵩要来了?”
何倩不再理她,慢慢爬到了铁架床上。
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对黄媛瑞“嘘”了一声,轻轻躺了下来,又把床单熟练地盖在自己身上。
黄媛瑞盯着那张床单,它没有任何起伏,何倩真的没有一点呼吸了。
她努力地动了动手指和脚趾,像鬼压床一样,它们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就这样和一具尸体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动弹不得,她绝望地尖叫起来。
“啊————!”
黄媛瑞被自己喊醒了。
还好还好,是梦!
她终于在302的床上醒了过来,现在是下午一点。
黄媛瑞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靠着床头坐起来。
脚丫冻得冰凉,她把空调遥控器摸过来一看,温度不知道何时被调成了19度,或许是自己午睡前嫌热把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才会做这种噩梦。
她关了空调,爬起来把窗户打开,让窗外热乎乎的空气涌进来。
一般人做了噩梦很快就会忘掉了,黄媛瑞不一样。
她相信每个梦都有现实中的东西与之对照。
初中的时候她和班长有矛盾。班长是个漂亮又强势的女孩,黄媛瑞和她斗得很厉害。她们喜欢和同一个女生玩,又喜欢同一个男生。
这种又抢闺蜜又抢男人的存在是黄媛瑞最痛恨的,但对方是班干部,不管暗地里斗得多你死我活不分上下,明面上班长还是能管着她。
只要黄媛瑞上课做小动作或者和同桌聊天被发现,班长让她罚站她就得罚站。
她斗不过,又气不过,这口气就都憋到梦里发泄了。
那段时间她经常做同一个梦,那个梦是这样的:
周五的下午,全校每个班都在热热闹闹地大扫除。
那个讨厌的班长拿着笔和文件夹,要去教导处跟别的班长一起开会。
凭什么人人都要搞卫生,偏偏她每周这时候都能以开会作为借口逃避劳动?
黄媛瑞放下手中的扫把,从桌洞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词典,悄悄跟了上去。
趁人不注意,她在教学楼二楼的转角举起手里的词典猛地砸在了班长的后脑勺上,把班长敲晕了。
看到班长软绵绵地倒下来,黄媛瑞迅速夹着词典跑回班里。
踏进教室门的那一刻,她呆住了:班里竟然空了。
太奇怪了,明明刚才跑出来的时候班里还全是人——有的学生拎着水桶进进出出,有的学生拿着扫把互相打闹,有的学生认认真真用抹布擦讲台……每个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熙熙攘攘像过年的集市一样热闹。
可是自己出去做了点坏事回来,不过才两分钟,班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黄媛瑞跑到走廊里看了一眼,发现不只是她们班,整个走廊都空了!
她又趴到窗户上往楼下看——楼下也一个人都没了。
这所两分钟前原本装满了学生的学校,两分钟之后就空无一人了?
黄媛瑞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这两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刚才有哪里起了火,学校拉响了火警,迅速疏散了所有学生?
不对,她刚才没离开教学楼。如果真的有火警,她一定也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