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在冰寒的暗池里昂头，凝目向水面上方。
她一蹬腿，向上游去。
运转体内的仙灵力，化作青光般流出暗河，落在晶莹透亮的冰洞内。
她环顾冰洞四周，习惯性地摆下防御阵法，以自身淬体后凝聚的仙灵力祭练随她飞升上界的一众法器。
储物法器依等级有仙器锁星珏，有灵宝级别的绿玉镯、白玉珠钏。
防御法衣有道侣清君留下的白灵仙衣。
原本青云有情侣套装的黑灵仙衣，却在斩君州界的天隙时被上界的仙灵力冲毁，清君就把白灵仙衣留给青云防身。
这套白灵仙衣随青云数千年的修炼孕养，渐有灵性。日后，白灵仙衣说不定能生出器灵。
不过，防御类的仙衣生灵，这是非常困难的事。
仙衣生灵，比法器生出器灵要难的多得多。
法器在炼器师的手上，在锻造时加入空间石，法器就会拥有器灵可以容身的器府虚空，如人类修士的紫府识海就容纳一个人的魂和识。
防御类的仙衣材质轻薄，甚少可以凝聚出器府虚空容纳器灵。
但是，万物皆有灵。法衣有本位一体的方法，即仙衣自成器灵，以物化精，修成精怪。
妖灵精怪分属不同的概念，因同为异类，被人类合在一起说。
法衣生出灵智不全归类为器灵道①，属于“物化精而成怪”的妖灵道①。
青云的心思繁杂，以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忽视神魂和右眼传递给她的火烧刺痛。
对于上清灵界的知识过于匮乏，青云心知得尽快寻个地儿，补充仙灵力一道的修炼知识。
银星在识海感知一翻后，察觉青云已经放开神魂上的主仆感应契约。她传念道：“青姐姐，我已经吸取这里的源头水进入锁星珏，用仙灵的力量淬炼过锁星珏。”
“好，麻烦你了，银星。”青云颇为欣慰，两大器灵是她最大的后备助力，又道，“小恕，你也辛苦了。”
“不苦不苦。只是，青姐姐，梅淑和昊天都消失不见了。”小恕感知一翻，没有发现小弟们的存在。
青云收起指尖仙诀，绽出清浅的笑容。
经历过诸多磨难，也不曾磨灭她向上力争后乐道的心性。
如今，器灵认主契约的通道已经打开，但是自身对法体的仙识禁锢未完全放开。
两只小器灵还不能随意在青云的丹府空间虚游，就寻不到另外两把武器的器灵。
青云笑道：“小恕放心，我把他们留在菩提枝下孕养。在淬体时，我已经一并祭练魔镰和昊天剑。”
只是，如今的敌人是魔王珐天，两把仙器的能力各有高低，对上珐天到底弱了些。
也幸好，魔神法器——月镰梅淑，昊天剑——小天，都是可自我成长的法器，唯有要担心得日后遍寻天材地宝，以孕养两把武器成长。
月镰梅淑倒是不急于一时，本身是某界天帝的玉璋被魔化后掉落下界成器，底子还在。梅淑还能抗一抗上清灵界的仙魔。
但是，昊天剑是地地道道从君州界飞升上来的土生土长的法器，青云更要多费些材宝孕养他。
青云清点过自身的储备，收拾妥当后换一身新的青衣。
这一袭青衣在下界可以水火不侵防热防寒，到这千途川的尽头连寒冻都抗不下。
真是可笑又好气。
青云的右眼已经再次闭上，心道：“魔王珐天，到底让你失望呢。我青云从不畏惧任何事。”
她昂看洞口，化为流光飞向地面。
刚出洞外，青云被烈阳照了满头满脸满身。
哇，这感觉好像多年以前在巽宫静室里修炼过后，小小的姬淑站在巽峰崖边的大石台上。
那感觉就两个字：舒服。
“呼……你出来了。”兴奋声自冰脊后传来。
青云侧头凝目，瞧见得正是封凌……此界名唤雷鹬的妖族老小子。
雷鹬看向焕然一新、气质绝尘的英姿飒爽美人，再次感动地呼出口热气。
他拍了下手，似心头的大石落地，脸上是想跑过来又怕被青云揍的踌躇。
此刻，青云的心情尚且可以，瞧他这模样竟生出丝趣意，友善地朝他露了丝笑容。
雷鹬顿时受宠若惊，往后昂了下身子，透白的脸上没抗住晕上红色，瞬间像两抹高原红，不一会儿就像了那光溜的猴子屁股。
“呵，封……雷鹬。数千年不见，你不仅人变嫩了，连心态也嫩了？”青云似讥还笑道。
她一步上前，已穿过雷鹬，站在冰脊高处眺望冰川原。目之所及当真是壮阔不凡，简直是冰的世界。
雷鹬的羽衣敏锐，在青云穿过去时瑟缩了下。他的身量不足青云的肩头，感应到后急忙去追寻她。
他就怕青云独自离去，不守先前的承诺。旦见青云立在高耸的冰脊，雷鹬连毡帽白羽下微露的耳垂都红了，整个头成个红烧小猪头。
为缓解这种尴尬，心焦的雷鹬赶紧挽救道：“那个……你要不要寻个面具遮掩下右眼？”
青云在冰脊上侧身，迎向天穹射下的日光，摸在右眼。随后，青云双手指尖变幻，连续施展千道封禁诀，打在右眼的魔神之瞳上。
雷鹬瞧她这狠样，心都哆嗦了下。
【这丫头是真狠啊，对自己都打这么重的封禁诀。】
青云停下手诀后，双目明亮地望向雷鹬。
雷鹬“啊”了声，不愧是飞升仙人，这丫头的右眼竟然和左眼一模一样了。
青云从他的瞳孔里看清自己的模样，轻笑道：“这是菩提幻术。按你的说法，天仙境界以上的仙人才能看出我是个瞎子吧，呵呵。”
最后一声不无自嘲调侃的意思。
“你竟还笑得出来，你的心态也是当真好……”雷鹬暗里道，撇开眸光后，咽口吐沫，“走吧。出去的路还长着呢。我们要离开千途川。”
【她不提此前的约定，那定是会守约的。以青云的脾性，要么直接走、要么摊牌，不说却是最好得那种。】
“那是什么地方？”青云望向冰川西面的遥远处。远方的地儿闪出黑黄的幽光，在这一片冰白的世界里显得极为与众不同。
“九幽黄泉。灵界的日光照在那处时会反射光芒，当入口的光芒收敛，恰好是灵界最
后一缕日光照进九幽黄泉。黄泉之名由此而来。”雷鹬松快的心微微地下沉，“我的冥尊魂魄就是从那里走来，因而对千途川的地形颇为熟悉。”
“灵界的九幽黄泉和下界君州界得是同一个九幽吗？”青云好奇问道。
雷鹬拉起唇角，摇头道：“当然不一样。这里的九幽黄泉隶属上清灵界的九幽，连通上清界所有地域。
但是，两处都是九幽黄泉。强行要分就是大和小的区别吧，毕竟两界是上下承接的关系，怎么都是有关联的。
当初，我的冥王主魂就是想要通过君州界的黄泉海，前来上清灵界的九幽黄泉，再借用上清灵界的仙人通道进入下界的君州界。
事实上，我的冥王主魂成功了，只是因魂力丢失太多，陷入沉睡。
在下界的君州界，我的人魂作为人间大祭师，同魔君之子季江一起合作，我们能想到把你从异世寻来助力君州界破天斩界，正是因为冥王主魂降神入君州界，给我传递天意。”
雷鹬说得这些本就是他经历过的事情，如今说来，似在说另一个人的一生。或许，一次次的转生在他看起来每一世都是一种新的人生吧。
其实，不是。
神道，乃人、妖、鬼、天、仙、神的集合。
雷鹬的每一次转世并不是全新的人生，而是一次次历练、积累信仰力量的过程。
显然，雷鹬因为一次次的转生有了厌恶感。这大概就是他需要有人护送一生的缘故。
神道，万法之道的极致，又岂是容易修炼呢？生而为人，厌烦似乎是本能的情绪。
青云作为旁听者，似有所悟，回忆起往昔的经历已经无法牵动她现在的情绪。她淡淡道：“封凌和季江借用当年君州界自封前的星域秘境，打通时空隧道，进而穿梭位面把我和孩子摄来。”
“对的。”雷鹬想起来冥王主魂的记忆碎片里那些过往，叹息般地摇了下头。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青云，稍许委屈道：“成也，败也。”
“呵，”青云是真正得讽刺般笑了。这和那句“时也命也”没什么不同吧！
所谓“成”，君州界的修士都可以飞升了。封凌得以圆满君州界面的破界任务，获得修士们大量的信仰力量，功德圆满。这算是神道修炼路上一次成功的转世历练。
所谓“败”，恐怕也和道心无暇有关。终归，青云和雷鹬的再次相遇，彼此都要遭罪折腾过才能圆满雷鹬的神道路。
青云压下领悟后的思路，淡然看向远方。
她不紧不慢地道：“往哪里走？”
一言不发的雷鹬心头大振，一马当先向跌宕的冰川外走去。
【青云她，果然信守承诺。】
第6章 仙民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千途川的深处冰澜万重，人迹罕至；
中围地带，在厚实的灰白云下天地相连成片，风雪龙卷挡住外围的一众仙民探索千途川的脚步。
外围的千途川冰河覆雪，少有人来，但不是没有，因为这里有好的净神资源。
整个千途川的地势向上清灵界的内陆倾斜，即使环境恶劣，却是孕养生命的源头。日光下，冰雪消融，暗河水道潺潺去向远方，滋养大半个澄明仙域。
青云带上雷鹬一直在风雪里寻摸方向，走近三年，才从这片白茫无人的广大雪域走到千途川的冰河外围。
夜半时分，华丽的白雪覆盖一层星银的光泽。外围的千途川，极光绚丽而灿然，多姿又华美，映射雪地各有光阴明灭。
远处的雪山下，雄壮的“嘿哟”声已成劳动的调子，由远及近，不断地传来。
青云细心分辨，旷远地声响里混杂冰冷清脆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偶尔断续几声，最终会连成特有的敲击性的节奏韵律。
青云炼器的技术不算好，但曾经打过铁、炼过些小玩意。
她很容易从这种敲打的节奏里分辨出远处有一批人在凿着什么东西。
荒芜的千途川有什么能被利用？那一定是千途川下积累无数年的坚硬冰层。
两人的脚步没有停，走过段路就入了旁人清理出来的冰道，依旧快步走着。
青云没有同雷鹬商量的意思，径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待近些，负责观察周围的男人用灵识捕捉到一大一小得两个存在，当即向同伙发出警告。其中一人“哎呀”一声，手里正在搬运的冰块掉在冰河面，在光滑的冰面上滑出去好远。
土著雷鹬比谨慎的青云动作快，一手抵住滑来得近有半丈长宽的大冰块，哼哧哼哧得往回推。
清理过的冰道极其滑溜，凡人站不住，但对于有修为的仙民、仙人①来说不是难事。
凿冰者的调子已经停下，丢了冰的男人披穿着大毛裘毡，前襟大开，白红相间的前膛上流着大汗。
他愣下后拢了衣袍，扎紧腰带，再快步跑向雷鹬：“哎呀，谢谢你。不好意思，吓到你们吗？”
雷鹬在冰后探出头，以往清润的嗓子随漫长的跋涉已经嘶哑。
“没有，我们吓到仙友才对。”
喊仙友已是高抬对方的身份，以雷鹬的修为看也是拔高他自身的地位。
有修为的普通仙民作为人仙胎出生的土著，他们出生就有元婴期的仙灵力，日后陆续修炼至渡劫境，在上清灵界渡劫后到达人仙境修为。
过了人仙境的仙民才有资格被称作仙人；飞升上来的仙人已经有人仙境的修为，可直接被称作某某仙人。
仙友是对人仙境修为以上的仙人称呼，而渡劫期以下的修为，仙民彼此间会用道友相称，以此区别人仙境以上的仙人，突现仙人的地位。
雷鹬是化神期修为，本该喊对方道友。
但是，他的背后如今站着飞升上来的人仙境修为的青云。
这一声仙友在心思颇多的雷鹬口里既是客道，也是在表明身份。
只可惜，千途川地处偏远，民风彪悍而简单。他的话里机锋相当于媚眼抛给瞎子。
推冰的男人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理解为：小兄弟真会讲话！
“哈哈……”男人与雷鹬并排站一处，一手轻松地抵在冰块，一手摸在后脑勺。
他还趁空隙偷觑向一旁毫无反应的青云，“我们甚少见仙民从里面走出来，刚才多瞧眼，失了手。多谢你帮忙。”【这般好看的女人真是少见，没有河伯城当地人的红腮印。】
雷鹬怪有些不好意思。
这人的眼神和领悟力真不算好，神色里当真是没有怪罪旁人的憨傻情态。
那边凿冰的队伍里，有男人在喊：“松青，同外人磨叽什么，还不快点做事。”
突如其来得一声有着“因为你们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我们的事”的责怪。
“哎，两位，那是松可，他人有点怪，你们别介意。”凿冰的队伍里走出一个头戴棕色毡帽、身披棕毛裘衣的大汉。他敞开的胸膛上有大片黝黑的沾汗胸毛，多少让人觉得不适。
此人大喇喇，不像松青记得捂住身体后再走来。
他是直接敞着前襟，上来问：“你们怎么从千途川里面出来，不会从鬼界来吧？”
雷鹬学旁边的憨厚小子，摸在戴白羽帽的后脑。
他一脸憨憨道：“我被对家抓了去，我姐姐来救我。我们拼了命逃出来，却掉在千途川的风雪里迷了路，走了好久才出来。”
居后的青云冷眼看雷鹬的表演。
在这些出窍期上下的仙民面前，这家伙充大佬不成就装傻卖乖，看行径，似已习以为常。
青云想不到下界君州万民的大祭师封凌有这般不为人知的模样。
这人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以前的冥王身份，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凡人封凌的身份呢？
这就是神道之路吗？
转世后投生成什么，就成为什么，继而凭此身份谋取世间信力而成神。
雷鹬稍稍后退，试探地去拉青云的衣摆。拉不上的他又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快点儿说些什么。
【你说啊。不然，我们怎么蹭这些凿冰者的鹿车入河伯城？搞不好会因为来历不明被这些当地仙民误伤。蚁多咬死象啊。】
青云木张脸，什么表示都没有，全然一个不回应。
即使她的骄傲被珐天踩在地上摩擦，但像雷鹬这样对这些化神、分神出窍、合体修为的男
人们卖乖傻笑，说几句好听话讨点交情，占点便宜……值得吗？
呵，算了吧。如若碰上珐天这种实力的强者，跪地匍匐都没用。而眼前这些男人，最强不过合体期的仙灵力修士，在飞升的人仙境面前算什么？实力的强弱，普一照面就能感知出来，强者可以感知弱者的修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