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煞的封印摇摇欲倒，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缝缝补补，才勉强守住了。没了我，就凭你们这帮心慈手软的废物，根本压不住封印。无煞很快便会破开封印重临三界，你们就等着迎接毁灭吧。”
聂正玄不耐地拂袖道：“修真界之事我等自会处理，就不劳畜牲操心了。”
尘埃落定，扶尘派和龙庭阁一同将司空铭押送至太阴岛天池。走出戒律堂，司空铭驻足望向了与太阴岛相反的方向。
“司空铭，你还想耍什么花样？”见司空铭停住了脚步，钟珩怀疑这老狐狸又打算玩阴谋。
沉默须臾，司空铭才慢慢开口，“去天池前，我要先祭拜菡儿。”
尽管到了这一刻，他依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输了，但想到日后很长时间都得待在天池，他唯一放不下的牵挂便是已逝的妻子。
钟珩立马又来气了，指着司空铭的鼻子嗔道：“你有脸祭拜叶菡吗！叶菡在天有灵，肯定恨死你，不会想见你！”
“不，菡儿是我的夫人，她一定会理解我的苦衷，并支持我！”司空铭双眸布满了红血丝，沉着脸阴鸷地反驳。
“你的脸不止比猪头还大，简直比整个南滨还要大！”钟珩的火气蹭蹭蹭往上冒，眼珠子迸溅出滚烫的火花，激声道：“只要是认识叶菡的，都知道她绝不会认可你的所作所为！！”
“老头子息怒，当心血压啊！”单潇然忙拉住钟珩劝道：“他爱自欺欺人就由他去好了。”
“我没有自欺欺人……”司空铭魔怔般喃喃，眼神里浸满了执迷不悟。
齐思鸿见状道：“司空铭，把你所知的封印之事尽数告诉我们，便允你临走前再祭拜一次叶菡。”
司空铭动了动眼睛，没有答话。
“难道你真的希望魔君重获自由，再现人间吗？愿意看到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无拘无束，逍遥天地吗？”
虽然司空铭在戒律堂抛下了威胁狠话，但齐思鸿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司空铭更加痛恨魔君。
无疑齐思鸿的这番话狠狠戳中了司空铭的心，他怎么可能放过无煞，放过那个毁了他所有的万恶魔头。
“好。”司空铭紧紧咬牙，半晌，终是松口了，“待我祭拜完菡儿，便告知你详细的封印之法。但愿你们莫要那般废物，拼死也要给我守住封印，绝不让无煞重见天日。”
“一定。”齐思鸿郑重颔首。
封印一事关乎三界存亡，即使钟珩十分不情愿让司空铭再见叶菡，此时也不方便再提出异议。
随后一行人来到了广寒岛。
碧华宗的祠堂建在广寒岛之南，背山面水，周围种满了碧翠茂密的青竹，绿意盎然，宁静清幽。
祠堂前有一个秀雅的莲花池，池中灵气充沛，莲花朵朵盛开，常年不败，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照料着。
进祠堂前，司空铭脱下染满血污的外衣，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又擦干净了脸和手。最后他弯腰摘下池中的一朵白莲，捧在手心，才跨入了祠堂大门。
众人也跟着一同进去，唯有叶肆落在了后头。泠轻雨发现了叶肆的迟疑，疑惑道：“怎么了？”
“司空铭从不许我踏入祠堂。”叶肆打量着陌生的祠堂，幽亮的黑眸透出一抹怆然。
泠轻雨握紧叶肆的手，“从现在起都可以自由进出了，以后你想看望竹如仙君，随时都能来，我都陪你。”
“嗯嗯。”叶肆欣慰一笑。
祠堂内极大，却不见司空铭祖上的任何牌位，袅袅香火之中，只供奉着一个牌位。
爱妻叶菡。
司空铭献花上香，虔诚如信徒。
看着面前大相径庭的司空铭，齐思鸿眼神悲悯，摇着扇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司空铭的作恶，基本是从失去叶菡开始的，而后愈渐疯狂，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叶菡还在世，兴许司空铭便不会走上歧途，依然是那个心怀天下的司空宗主。
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如果。
齐思鸿感慨着，只觉得司空铭可恨又可怜。他转身走到院子中，不再打扰，成全司空铭对叶菡做最后的告别。
祠堂内香烟缭绕，安静悠然，众人内心亦随之平和，放松了紧绷许久的神经。
岂料就在这短暂的祥和片刻，一股阴森致命的魔气骤然从牌位后窜了出来。
一只魔手猛地刺穿了司空铭的胸膛。
第135章 魔君
一切发生得猝不可防。
“司空铭！！！”
离司空铭最近的钟珩立刻大喊，施法对付那只突然出现的诡异魔手。
“唔……”司空铭的胸膛被魔手贯穿，伤口处散发出污浊的黑色魔气，顿时面色煞白，痛苦万分。
众人闻声疾速冲入祠堂，对眼前景象大吃一惊，合力逼出了司空铭胸口中的魔手。
魔手一霎间化为血沫。
“为何会有魔族？！”
且如此隐蔽无息，能瞒过在场这么多仙门高手，可想而知那魔手背后的操纵者，法力必然远在他们之上。
“现在不是分析缘由的时候，赶快给司空铭疗伤，他不能死！”齐思鸿着急道，同时给展霞发了传讯，“展峰主，请速来广寒岛祠堂！”
司空铭胸膛上破了一个大窟窿，鲜血不停喷涌，脸色白得好似纸糊的假人，脚步虚浮，直直倒下。
齐思鸿扶司空铭就地坐下，给他点了穴位止血，然后向他输送灵力。
“司空铭，坚持住！”
“我去，怎弄成这般模样……”展霞很快便来了，一进屋就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取出丹药让司空铭服下。
众人不留余力地给司空铭疗伤，展霞处理完可怖的血洞，又把了把司空铭的脉，“一时半会死不了。”
“万幸。”齐思鸿擦了擦额上急出的汗，他了解展霞的个性，知道她的意思是司空铭还有救，便安心了。
“正所谓祸害遗千年，这混账哪有这么容易死。”见司空铭性命无虞，钟珩停下灵力输送，嫌弃地丢开了对方的手。
司空铭形容枯槁，炯炯有神的双眸此刻没有了一丝光亮，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无间地狱。
他艰难地扯动沙哑的嗓子，干涩的声音里染满了绝望，“不，已经晚了……”
“无煞……出来了……”
如果说封印是一座监狱，那么司空铭便是监狱大门的钥匙。而无煞趁方才司空铭濒死的一瞬间，夺走钥匙，打开了封印。
钟珩错愕道：“你说什么！确定吗！”
司空铭的信用实在堪忧。
然下一刻，不用司空铭回答，众人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天地遽然变色，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晴朗的苍穹被乌云覆盖，眨眼就进入了昏暗无光的黑夜。
魔气铺天盖地袭来，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一股登峰造极的强悍力量迅速笼罩了整个三界。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魔君重临人间。
参加完审判的各门派尚未来得及离开碧华宗，看着眼前的骇人异象，意识到大事不妙，纷纷乘上云舟逃离。
“……快跑啊！”
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亲身经历过十八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仙魔大战，但都听说过当年魔君屠戮仙门的残暴历史。
尤其此时光是感受着魔气就已瑟瑟发抖，更别说要与魔君正面对抗了。当下远离战场，明哲保身，显然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四五艘云舟如离弦之箭，火速驶出碧华仙岛，然而没航行多远，就被魔气凝成的飓风打翻，云舟支离破碎，葬入海底。
“跑？”
半空中传来一道浑厚慵懒的声音。
一个身穿黑甲战袍，戴着金色面具的高大男子渐渐从魔气中现形。
正是重获自由的魔君无煞。
“本座在此，没有一只蝼蚁能跑。”
“魔……魔君……”聂正玄不自觉地浑身颤抖，慌慌张张地嘱咐聂超，“超儿，你快去躲起来……”
“伯父，我不走。”聂超自认并非胆小懦夫，唤出了飞云枪。
“听不懂本座的话？本座说了，没有蝼蚁能跑。”无煞抬了抬眼皮，朝海边众人送了一个大大的见面礼。
由魔气凝聚成的黑色火球犹如炮弹般，密密麻麻地轰向碧华仙岛。
“嘣……噼啪……”
天机宫等门派狼狈而逃，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被开水烫得到处乱窜，躲避着稍稍碰上就会烧成灰烬的炙热火球。
俯视着地面上张皇失措的蝼蚁，无煞心情不错，食指点着下巴思索道：“司空铭呢？这儿是司空铭的老巢吧，叫什么碧池来着？”
“碧华宗。”一把清冷男声道。
但回答的不是司空铭，而是叶肆。
司空铭伤势太重，和展霞留在祠堂里继续疗伤，其他人则全部赶来应战。
无煞轻轻扫视着新出现的几张面孔，没有多在意，因为在他眼里不过是多了几只蝼蚁罢了，完全无足轻重。
唯独刚刚说话的那个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叶肆昂首与无煞遥遥对视。
静默片刻，无煞忽然笑了起来，一双艳丽的血瞳看不出喜怒，“叶菡，居然选择了你。”
当初被司空铭封印之时，他其实察觉到叶菡有了身孕，只是万万没想到叶菡会选择生下这个孩子。
“叶菡啊叶菡，你如此痛恨魔族，不愿与本座为伍，却愿意诞下魔族血脉……呵，一定又是什么稚子无辜、生命可贵的大道理。”
无煞望着虚空自言自语，恍若叶菡就在他的面前，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突破封印的那一刻，他便散发魔气探寻叶菡的踪迹，而后知道，叶菡早已死在了十八年前。
那个唯一让他有些兴趣的人族女子，已化作飞烟，永逝红尘，再也找不到了。
至于叶菡留下的孩子……
“可惜了，你长得不够像叶菡。”无煞打量着叶肆的五官，淡淡道：“本座无父无母，亦不需要子嗣。”
他说得那么平淡，好像只是在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叶肆此生只有母亲，没有父亲。”叶肆握紧了匕首，不管无煞态度如何，由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认亲。
二人谈话之际，扶尘派和龙庭阁率领众人在岛上展开了防护结界，阻挡不断落下的火球。
“尔等愚辈，将本座封印十八年，损本座数万魔将魔兵。这笔账，本座今日便跟你们好好算一算。”
无煞双手抱胸，冷冷宣判。
当他召唤魔族时，发现不仅狂沙和金罗夜等得力干将均被仙门铲除，就连魔天柱下沉睡的三万魔兵也全被消灭了。
区区弱小人族，竟敢如此放肆，趁他不在期间简直都要爬到了魔族头上，对魔族来说真乃奇耻大辱。
“魔族将士听令，仙门蝼蚁，杀无赦。”
随着无煞的一声号令，虚空中陡然破开了无数个传送口，每个传送口中都是汹涌的魔族大军。
而其中一个传送口连接着魔天柱，由于魔君重临，魔天柱焕发出全新光泽，源源不断地孕育着澎湃魔气。
数万魔族呼啸着冲向碧华仙岛，犹如不可抵挡的黑暗洪流，嘶吼声震耳欲聋。
防护结界很快就被击破，魔族大军一拥而入，仙门众人就像失去了羊圈围栏保护的羊羔，无处可藏，面前只有欲将他们吞吃入腹的凶残猛兽。
“诸位道友，修真界存亡在此一刻，我等各派齐心一致，倾力以战，定能熬过此劫，守护仙门。”齐思鸿神色沉重，庄严道。
尽管齐思鸿极力稳住场面，鼓舞士气，但众人心里明白，这是一场天壤之别的战斗。
就算全部仙门帮派的力量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战胜魔君无煞，不然十八年前的大战，仙门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烈。
沈云天和宁霜是实战派，二话不说便闪入了魔族大军中，奋勇杀敌。
“该死的魔族，老朽同你们血战到底！”钟珩束起飘逸的白发，眼神里透着视死如归的魄力，提起锃亮的大刀。
“大家一起上！”钟少妍跟上自家老爹。
眼看娇气大小姐都如此英勇无畏，其他门派的掌门和弟子受到感染，纷纷丢下胆怯，全力以赴迎击魔族。
叶肆身上亮起了四道缚魔咒，凛声道：“齐掌门，叶肆请战。”
仙门急需强大战力，已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齐思鸿当即同意，“卸吧。”
“那我呢？”泠轻雨心切地问。
战况混乱，所有人自身都难保，齐思鸿还怎么能要求泠轻雨克制力量，不为所动。他无奈地深叹一口气，“你自行把控，但记住不可伤了自己。”
“好，我知道。”得到允许，泠轻雨立马嗑破血丹，徒手揍扁魔族。
“所以说你们当时纠结有个卵用，世事难料，老天爷要打你脸，那承诺都是屁啊！”单潇然无情吐槽。
泠轻雨：“……”
齐思鸿：“……”
解除缚魔咒后，叶肆实力大增，俨然化身修罗，电光火石间，就歼灭了不计其数的魔兵，血丹如倾盘大雨落下。
仙门各派为之震惊不已。
因为他们感应到，叶肆如今散发的魔气比戒律堂审判那会还要浓郁百倍，甚至可谓与无煞的气息一模一样。
尽管是受无煞转化的同源之力，但叶肆身上还流着叶菡与司空铭的人族血脉，按理不该有如此离谱的纯度和相似度。
回想起方才叶肆和无煞那些什么父啊母啊的对话，聂超心中猜出了几成，满脸诧异地抓住单潇然求证。
“叶肆和魔君是什么关系，他们的气息为何会那么像？！”
“你觉得呢。”单潇然扬扬眉，插科打诨道：“也许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吧。”
“……臭小子，还有力气说笑，不如去多砍几只魔族！”钟珩空出一只手，拍了一下单潇然的脑门。
“这不缓解一下紧张的战斗气氛嘛。”单潇然手中的刀没停过，嘴巴也没闲着，边打边说：“就剩这么一点乐趣了。”
泠轻雨捂脸失笑，“真是老奶奶都不扶，就服你。”
“哈哈哈不敢当，没你手撕魔族厉害。”
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魔族势力太盛，不少仙门之人已支撑不住倒下。就在这时，战场上突然加入了两道身影。
看见了展霞和司空铭，齐思鸿远远喊话：“展峰主，你们怎么出来了！”
展霞肃然道：“他想来报仇，我也想。”
有些事情纵使明知自不量力，也必须去做。哪怕杀不了无煞，多杀几只魔族亦好。
“司空铭，你可算是钻出来了。”无煞睥睨着司空铭，波澜不惊的血瞳燃起了怒火，“十八年封印之仇，本座要你拿整个仙门偿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