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酒主要是果酒,口味偏甜,浓度不算烈,喝一点也关系不大。泠轻雨便由他去了,盯着他浅浅倒了小半碗酒。
“神仙姐姐,要这样喝。”苏小童捧起酒碗,从泠轻雨的右手臂弯穿过去。
看着这滑稽又可爱的“交杯酒”姿势,泠轻雨笑道:“小鬼头,哪儿学来的?”
苏小童神气扬扬地抬高脑袋,露出稚气的小虎牙,“之前见过有哥哥姐姐这么喝的,可好玩了,我一直想试试。”
“此乃娶亲时才会做的仪式,小孩子别瞎学。”酒桌上,有人板着脸管教道。
“我不小了!”苏小童最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小孩子,因为总是带着浓浓的轻视。
那人蔑道:“啧,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苏小童委屈巴巴地丧起小脸,摇着泠轻雨的手臂,“我会努力长大,神仙姐姐你要等我。”
“……”
童言无忌,谁也不会当真。泠轻雨跟苏小童碰碰杯,安抚他的失落。
“小鬼到一边玩去,这是大人的酒席。”
另一个灰衫青年敲了敲桌面,而后优雅地斟了两杯酒,俊朗的脸上挂着轻浮笑意,缓缓向泠轻雨敬酒。
“泠小姐,在下是天机宫的聂超,可否赏脸与在下饮一杯。”
这名字有点耳熟……
但这人泠轻雨并不认识。
尚未应答,忽然一张椅子被拉开,划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只见叶肆坐进了酒桌,有意无意地打断了他们。
众人的目光霎时被这位“稀客”吸引,有人吊着嗓子新奇道:“哟,叶少主也喝酒啊?”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写满了“他不能喝吧”的鄙视。
凌紫黛跟着叶肆过来,坐到了他身旁。
酒桌上又多了一位美人,众人眼前一亮,气氛更加闹腾腾。
可瞧着叶肆的两任新娘皆是赏心悦目的尤物女子,羡慕妒忌之意立马油然而生。
心中不忿,他们却不敢向叶肆劝酒,毕竟是病秧子,万一喝出什么毛病,可没办法向碧华宗交代。
于是只能出言讥讽,过过嘴瘾,“叶少主在碧华宗从不参加酒席,修真界的盛宴素来亦不露面。怎么今日来了成蹊村,就破天荒了?”
“对呀,也不知是成蹊村,还是我等的殊荣。”因为叶肆的到来而被打岔,聂超脸色不善,阴阳怪气地说。
“不过叶少主可能打小就没沾过酒,我们这席上酒气浓重,万一惹起叶少主身体不适,那可就不好了。”
面对这些冷嘲热讽,叶肆一向是懒得理会。他神色沉静,好像连耳朵都没有打开,无论对人还是对酒,皆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见叶肆毫无反应,众人只觉自讨没趣,便不再搭理他,埋头喝自己的酒。
聂超再次朝泠轻雨劝酒,但对方却冷漠笑笑,宁可和一个小孩玩闹,也不愿与他举杯。
他气愤地一横眉,少顷,转而望向叶肆旁边的凌紫黛,眉目豁然含春,儒雅有礼地对她祝酒。
“凌小姐,有幸一睹芳容,果真名不虚传。怎叹佳人已有婚约……这一杯,敬遗憾。”
凌紫黛明艳浅笑,娇媚动人,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聂公子,实在抱歉,我不能饮酒。”
从小她只要一喝酒就会起风疹,如果不是因为叶肆,她根本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流连花丛经年,头一回在姑娘家身上连续栽跟头,聂超春风得意的玉面骤然开裂。
“是我不自量力了,天机宫又怎能比得上碧华宗。”他捏紧酒杯,语调怪里怪气,“你说是吧,叶少主。”
就在众人以为叶肆会继续当鹌鹑时,却见叶肆拿起凌紫黛面前倒得满满的酒杯,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众人震惊,完全没料到叶肆会替凌紫黛挡酒,聂超的脸色更是铁青。
少年手中的酒杯有些晃眼,泠轻雨紧紧抿唇,蓦然觉得烦躁,不想再待下去,拉着苏小童的手正欲起身离开。
“泠姑娘,我敬你一杯。”
叶肆把泠轻雨和苏小童的亲昵举动全程看在眼里,黑瞳收缩,冷不丁出声,说了上席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仰头把酒一口闷了,定定凝视对面之人,明明没有太多表情,却莫名给人一股压迫感。
泠轻雨迎着叶肆冷冷的目光,倒了一杯酒,不甘示弱地饮尽,“叶少主,我也敬你。”
“昨日之尝试未能捕猎到云兽,徒劳而返,泠姑娘辛苦了,再敬你一杯。”叶肆嗓音寒冽,又喝了一杯。
“拖累叶少主在野外无所事事了一天。”泠轻雨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向叶少主自罚一杯。”
“泠姑娘如愿入派,这一杯,祝泠姑娘在扶尘派大有作为,扶摇直上。”
“叶少主喜结良缘,我这杯,祝叶少主新婚美满,琴瑟和鸣。”
泠轻雨和叶肆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谁也没有先停下的意思,仿佛誓要将对方干倒。
这两人是……拼酒杠上了!
众人的眼睛瞟来瞟去,横竖看热闹不嫌事大,况且是他们自己要喝的,就算喝出事了也与他们无关。
于是不仅没有人出言劝阻,反而添油加醋地起哄。
一柱香后,泠轻雨面前放着一堆东倒西歪的空酒坛。她又喝光了一坛,将酒坛反过来朝下倒了倒。
对叶肆挑衅道:“叶少主,认输吗?”
叶肆闷声不响,空掉的酒水好似化作了胭霞,浮在他白皙无瑕的脸颊上。
他执起酒坛昂首就喝,突出的喉结急速滑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借酒浇愁,喝得那般凶猛。
泠轻雨也不认怂,捞来新的一坛酒,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直到最后所有酒都喝光了,两人依旧剑拔弩张,敌意不减。
“全没了……这可是一年的量!”苏小童目瞪口呆,第一次知道原来神仙喝酒这么狂野。
众人端详着两人的状态,明显是泠轻雨更胜一筹。
泠轻雨面色如常,杏瞳炯炯有神,看起来精力充沛,马上去舞个剑都没问题,只是喝得太撑了,在捂着小腹打酒嗝。
而叶肆已醉眼朦胧,脸色殷红,一只手虚软地支着额头,才勉强没有倒下。
那双黑眸缀着湿漉漉的水光,宛若湖面上被风打碎了的月亮,闪烁着粼粼光泽。
就连向来藐视叶肆的众人,此刻也猝不及防被他的模样惊艳到,不得不承认,碧华宗的小少主其实长得相当好看。
但一想到他是个体虚羸弱的病秧子,登时便心理平衡了。毕竟修仙之人,始终修为最重要,有脸算什么。
凌紫黛扶起醉醺醺的叶肆,告辞道:“诸位,我送叶少主回屋休息。”
酒宴结束,泠轻雨让白绮绮先回客房,她在院子里散会酒气再回去。
四月的午后天气舒爽,不冷不热,时不时还有山间吹来的风,抚得人惬意放松。
泠轻雨放空到接近日暮,直至夕阳将她映红,才动身回屋。
刚走几步,她忽然被人拽住,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将她压在了一株桃花的树干前。
紧接着,柔软微凉的唇覆了上来。
泠轻雨猛地瞪大眼睛,惊魂未定,对方就以破竹之势撬开了她的牙关,激烈扫荡着她的城池。
横冲直撞,又抵死缠绵。
这吻法,和啃咬差不多。
不用看脸,她就认出了此人。
“叶肆,你发什么酒疯!!!”
叶肆的力气很大,泠轻雨挣扎着怒斥了一句,就又被霸道地堵上了嘴巴。
醇厚的合欢酒香,混杂着他身上自带的莲香,明明是清幽淡雅的馨香,却如此强势逼人。
蛮横的气息丝丝缕缕渗入,一步步侵占她的口腔、鼻子,还有她的神志和心海。
由于缺氧,泠轻雨的双腿开始发软,趁还没失去全身力气,她赶紧凝聚灵力,一把将身上之人狠狠推开。
叶肆踉跄着后退数步,眨了眨迷离的黑眸,神情恍惚而无措,肖似无家可归的迷途小兽。
半晌,他才如醉初醒,纤密的长睫剧烈颤动,注视着泠轻雨红润鲜艳的唇,浑身一僵,双颊绯色更甚。
“你知道我是谁吗?!”
泠轻雨以为叶肆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了屋里的凌紫黛,霎时气不打一处来,整个人像只炸毛的暴躁小猫。
叶肆微微偏头,藏起虚浮闪躲的目光,拖着喑哑的嗓子,语气冷滞而生硬。
“泠……凌紫黛……”
慌乱间,他故意说了别人的名字。
听到这个回答,泠轻雨心头之气爆涌而起,滔天的愤怒与委屈瞬间将她淹没。
她_目切齿,一拳揍上叶肆的脸。
“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第52章 比武
揍完叶肆后,泠轻雨跑出了客栈。
她仿佛一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地四处暴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合璧树下。
花枝上木牌琳琅,随风作响,明明成千上万个,却偏偏睹到了刻着某人名字的那一个。
看见那两个字,泠轻雨还未消下去的火气立马又加倍涌了上来。
她和凌紫黛哪里像了!
长相身高、衣着打扮都不一样。
这也能认错。
叶肆你个大瞎子。
越想越觉得气愤,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捏住,憋屈又难受,恼怒烦燥之余,还有一丝莫名的酸涩。
泠轻雨闷闷踹了一脚合璧树,就转身落荒而逃。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但就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任这棵桃李花树多漂亮,也不想再看一眼。
*
翌日午时,烈日当空。
明朗的阳光穿过窗户直直晒入了床头,白绮绮还没看到泠轻雨出来。
平时都是泠轻雨喊她起床,极少会见泠轻雨赖床,今天却正正相反。
白绮绮走进泠轻雨的房间,泠轻雨倒是已经醒了,神色恹恹地瘫在床上,躺尸似的一动不动。
“轻雨轻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没事。”泠轻雨摇了摇头,一副有气无力的颓靡样子,“兴许是昨天喝多了,酒劲没解。”
白绮绮不由纳闷:“可你昨日饮完酒后,分明一点事也没有。”
“……可能我反应比较迟缓吧。”
“那你再歇歇,晚点我们一起出门。”
泠轻雨把脸埋进被窝里,无精打采道:“你去吧,我今天不想出去了。”
她现在极其不想见到某人。
“啊……”白绮绮遗憾地皱起眉头,“听闻道友们在村里布置了一个擂台,准备互相切磋比武,弥补试炼大会没有开展的第三关比试。”
这种热闹怎可错过!
“轻雨轻雨,我们去看比试吧。试炼大会可是五年才举行一次,仙门过招,机会罕见。”
白绮绮还在游说,泠轻雨攥着被子,突然反应过来,她该不会是因为叶肆而没心情吧……
不行,怎么能被那病娇反派影响情绪。
于是她一个鲤鱼打挺,当即翻身起来,把白绮绮都吓了一跳。快速收拾一番,两人便一道出门了。
空旷的田野间,布着一个高耸肃穆的擂台,边上插满了绣着仙门各派图腾的彩旗,看起来有模有样。
擂台上有两位修士正在激烈交手,一个身法似游龙,一个招式如流星,打得精彩纷呈。
台下围了一圈观众,有仙门子弟,也有附近的村民。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角逐的身影,时不时响起助威呐喊声,现场一片火热沸腾。
白绮绮拉着泠轻雨找了一个观赛的好位置,泠轻雨的目光轻飘飘扫过人海,只捕捉到凌紫黛孤零零的倩影。
某人不在,她神情顿时放松,专心看起比试。
过了一会儿,白绮绮拍了拍泠轻雨的肩膀,激动地指了一个方向。
“噗……轻雨轻雨,看那边――”
“怎么啦?”泠轻雨好奇扭头。
“瞧见没,叶肆的脸!”白绮绮偷着笑道:“谁把他给揍了,这一看就是下的狠手。”
泠轻雨:“……”
不好意思她干的。
终于等到叶肆现身,凌紫黛朝他走近,蓦然注意到他左脸有一处淤青,还微微肿了起来,在光滑如玉的面容上尤其明显。
“叶少主,你脸上怎么受伤了?”
面对凌紫黛的震惊,叶肆却缄口不言。
凌紫黛没有追问,走开后很快便又回来了,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熟鸡蛋,裹着手帕递给了叶肆。
叶肆扫了一眼,“我不吃鸡蛋。”
“……”凌紫黛花容一怔,勾唇笑道:“给你热敷伤口的。”
“不必了,小伤无碍。”叶肆果断拒绝了她的好意,口气冷淡。
凌紫黛低头捏着手里的鸡蛋,虽然脸上仍旧绽开艳丽笑意,但眸色逐渐变得锋锐。
这个叶少主比她想象中的要难以接近,无论是刻意的谄媚讨好,还是温柔的体贴关心,他都不接受不搭理,简直油盐不进。
就如昨日他酩酊大醉,想帮他换身衣服,擦擦脸,照顾他,然而他却强撑着不让人碰。
一般男子若是这种举止,实乃谦谦君子,风度翩翩。可她要叶肆亲近自己,依赖自己,他越弱懦,越急色,才是最顺捷的。
凌紫黛眼神一转,或许她得改变下策略了。
*
擂台的另一边,聂超施施然走来,远远向泠轻雨打招呼。
他们一大早就开始了比试,眼下已比了数十场,而他一直在等泠轻雨。
“泠小姐,可算盼到了你。”
泠轻雨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后来白绮绮有和她聊起,这个聂超就是今年试炼大会的第三名。他们当时不在同一组,第三关又不比,所以之前从未见过。
据说此人风流成性,最喜风月,常年追着天下美人跑,是个到处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但他天赋出众,修为高强,术法和枪法都修炼得出类拔萃,一把飞云枪曾在仙门一鸣惊人,是天机宫当下最得宠的弟子。
聂超走到泠轻雨身前,儒雅拱手,一双上挑的眸子流露着春光笑意,似多情,又似深情。
“实不相瞒,自试炼大会起,在下便始终记挂着泠小姐。”
“……”泠轻雨一噎,笑得更僵了。
“泠小姐身手卓绝,当初没能一同过招,遗憾至今。还望泠小姐给个机会,让在下今日将心愿了结。”
尽管说得好听,但泠轻雨听出了聂超不过是因为排在老三,排在她后面而耿耿于怀。
比就比吧。
赶紧看出她就是个菜鸡。
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天天惦记着她这个“桂冠”,有事没事都要把她给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