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时候，苏亦欢坐在前排，她的保镖一个站在教室外，一个站在教室后，一个坐在她斜后方，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学生都坐在与她间隔两三个位置之外的地方，她的周围除了她的保镖之外，全是空位。
这节课的老师刚走进教室，就看到了这样诡异的座位安排，有的学生宁愿和别人挤在一起坐，都不愿意坐在苏亦欢身边的空位。
这些天苏亦欢上了不少次热搜，老师也听说过她的事情，昨天收到学生名单的时候还以为她会缺勤，没想到还来上课了。
老师也只是一个领工资的普通打工人，哪里管得动这些大小姐大少爷们？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假装没有发现那些同学在孤立她，开始上课。
对于苏亦欢来说，他们孤立她？她孤立他们还差不多。
这种无聊的冷暴力，她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她一点也不稀罕和这些见风使舵，毫无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交朋友。
苏亦欢是这么想的，但有的人却不这么认为。
坐在斜后方的荣杨盯着苏亦欢的背影，那双漆黑的眼眸罕见地有了些许波动。
劲风闪来，荣杨看似在走神看苏亦欢，突然一抬手，就截住了这块丢向苏亦欢的橡皮擦。
荣杨回头看向身后的那片学生们，反手将橡皮擦用力投掷出去。
“啊！”教室后面传来一记惨叫声。
坐在前面的苏亦欢转头看向声源。
那个头顶写着姓名和身份，显然是对她有恶意的男生捂住他的左眼，龇牙咧嘴的，红着眼瞪向荣杨。
那块橡皮擦堪比子弹，速度和力度并齐，差点没把他的眼睛打瞎了。
荣杨维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顶着那张浓眉大眼的俊脸，歪了歪脑袋，眼神疑惑地看着她，像是在问“怎么了”。
苏亦欢意味不明地轻笑，转过身继续听课。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苏亦欢去学生会重新领取了自己的校徽，打算把身上这枚校徽还给沈警官。
【苏：沈警官有空吗？我把校徽还给你。】
那边发来了一个定位，也在学校。
【S：办公室在五楼，电梯出来右数第三间。】
苏亦欢前往他发来的定位，刚到五楼，都不用数，就看见第三间办公室门口摆放的人体模型。
办公室还贴着一张手写的纸――沈钧临时办公室。
咦？苏亦欢记得上次沈警官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的名字好像是三个字的？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见熟悉长风衣的身影站在窗边，眺望远方。
“沈老师。”苏亦欢正要进门，却被人拦住。
沈青昀回过身，目光落在挡在她身前的人身上。
荣杨不躲不闪，与他对上目光。
四目相对，夏日的蝉鸣都不叫了，整个办公室安静得都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确认过眼神。
是自己人。
第20章
沈青昀从展现出他的才能开始，就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偶尔会答应某方势力协助调查，以此换来对方的保护，保证自己的安全。
沈青昀过目不忘，只是与荣杨对过一个眼神，就立刻想起了他曾经受邀前往卡纳海岛进行的审讯。
坐在审讯室里的人伤痕累累，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胡子拉碴，头发凌乱，显然已经经受过一轮，或者多轮审讯的折磨。
沈青昀是他唯一能够活下来的机会。
而他现在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沈青昀的面前，也已经说明了当时组织接受了沈青昀提交的处理结果――将他送给了C国的特殊部门。
沈青昀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落向他身后的苏亦欢，主动问：“来还校徽？”
苏亦欢听到他的声音，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荣杨，朝沈青昀的方向快步走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刚刚领取的新校徽，掌心朝上，“给。”
金色的校徽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沈青昀拿起那枚金色的校徽，指尖擦过她柔软的掌心，一触即分。
“今天回来上课，感觉如何？”
“挺好的。有保镖在，也没人敢接近我。”苏亦欢回头看了一眼身着制服的保镖，像是话里有话。
他们昨天才聊过“保镖”和“职业杀手”的话题，苏亦欢想，沈警官这样聪明的人，肯定能听懂她的暗示。
沈青昀随着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她身后的保镖，将手插进风衣口袋，校徽硌着他的掌心，微微刺痛。
他盯着杵在门口的荣杨，后者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沈青昀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紧抿。
苏亦欢善于观察别人的表情，察觉到沈警官的表情凝重，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朝前又走了一步，捏住了沈警官的衣袖。
“沈……老师，你的伤好点了吗？”沈警官，别忘了咱们可是同生共死过的！如果有人要杀我，你可要保我啊！我是纯纯的良民！
她的声音颤抖，沈青昀低头对上了苏亦欢的眼眸，她吞咽唾沫，将他的衣袖攥出了褶皱。
“还在恢复。”沈青昀顿了顿，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背，“别担心。”
他的掌心温热，只在她的手背轻轻搭了一下，像是要替她拂去什么。
苏亦欢却依旧不安，得是什么样的仇家，才会对她用上“职业杀手”？就算她躲得了这个“荣杨”，保不齐还会有下一个“荣杨”出现在她的身边。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她先下手为强……
苏亦欢皱着眉头，正要松开他的衣袖，却被人突然拉住，将她的手重新搭回了他的手上。
“苏亦欢。”沈青昀目光紧锁在她的身上，语气严肃。
苏亦欢望进他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就像是在照镜子，他把她所有的想法都看得明明白白，生怕她误入歧途，喊她的名字，将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会好起来的，我保证。好吗？”沈青昀攥着她的手腕。
苏亦欢咬着下唇，心想，你一个连姓名身份都没标的路人甲，怎么保证？
这位沈警官虽然聪明，看起来也很靠谱，可是她的金手指告诉她，他与她无关，如果有关，他的头顶早就出字了。
而且他初次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明明是“沈qingyun”，但是办公室门口写着的却是“沈钧”，身份不明。虽然是警官，却比任何人都要神秘，想必他在这个学校当老师，也只是他在执行任务。怎么保证？
苏亦欢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嘴角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说：“沈老师好好休息，我不打扰……”
“你吃饭了吗？”沈青昀打断了她的话。
苏亦欢愣了一下，在说实话和撒谎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沈青昀就继续道：“我们局里的饭堂挺好吃的，你要来吗？保镖也可以一起。”
他的视线越过苏亦欢，看向荣杨。
荣杨闻言，抬起头，对上沈青昀的视线，轻微皱眉。
苏亦欢呼吸停顿，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但还是有疑虑，试探道：“……总不好天天去你们局里的饭堂吃饭吧？”
沈青昀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上次带她进学校餐厅一样，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好了的，你是我的‘助手’。这次行动你功不可没，后续的行动也需要你的帮助，只是来吃饭，没有问题的。”
苏亦欢以为他说的“行动”指的是“雨夜杀人魔”，但是“后续的行动”是什么意思？有点没听懂，但是不妨碍她理解沈警官的话，大意就是说她有人罩着，不用害怕。
荣杨却因为沈青昀这一两句话变了脸色，张了张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唇角抿成一线。
他看了看沈青昀，又看了看苏亦欢，连呼吸都变得粗重。
“那走吧，去吃饭。”苏亦欢从善如流地跟着沈青昀走。
沈青昀路过荣杨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暗含警告。
荣杨嘴角抽搐，从眼底透露出反对之意。
进了警察局，苏亦欢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她恨不得把这里当家，吃饭都格外香。
“我去买水，你喝什么？”沈青昀找借口离开。
苏亦欢在这里就不用担心有人对她下手了，安心吃饭，回道：“矿泉水就好。”
沈青昀起身暂时离开，刚走出餐厅，路过一个拐角，就被人截住。
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荣杨双手环胸，与沈青昀面对面而站。
“代号：暗玉。C级。”荣杨的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格外用力。
“代号：销金。A级。”
荣杨听到这个行动代号，紧拧的眉头松了松，露出沉思的表情。
“任务并没有说她与销金行动有关。”
“什么任务？”
“监视她，必要的时候……”荣杨竖起拇指，指尖划过脖子，示意“做掉她”。
沈青昀太阳穴突突直跳。
金琥珀想要杀她，上面也要杀她，到底有多少人盯上她了？
“我会向上面申请对她的保护，她是行动的关键人物。最晚明天，让她加入行动的申请就会通过。”沈青昀说。
荣杨垂下手，碾了碾指尖。
自从那次审讯，他离开前东家，加入C国特殊部门，说是让他发挥自己的才能，却很少给他发布重要任务。这次来到云水市执行C级任务，表面看来还是在执行任务，实际上是将他下放，或许要在苏亦欢身边当一辈子的保镖，永远不会启用他这颗棋子。
荣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在看到苏亦欢那张脸的时候，他甚至庆幸接到这个任务的是自己，但如果哪天启用了他这颗棋子呢？他是否会动手？如同梦里那样……
不好说。
现在得知苏亦欢是销金行动的关键人物，荣杨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A级行动的危险系数肯定不低。曾经，他的小队就是死在一次危险系数极高的行动中，除他以外，全员阵亡，前东家怀疑他在行动中背叛了小队，于是有了那次审讯。
荣杨并不希望她被牵扯进入这样危险的行动里，落在他手里，总比落在不清不楚的人手里要好。
好歹他不一定会被启用。
别人可不好说。
苏亦欢在餐厅里没等来沈警官的矿泉水，却等来了一瓶装着牛奶的玻璃瓶。
咦？沈警官怎么知道她爱喝牛奶？
“谢……”苏亦欢顺着这瓶牛奶抬起脑袋，对上了荣杨那双漆黑的眼眸，笑容一下子又收了回去。
她翻脸太快，荣杨也察觉到她对沈青昀和对自己的区别，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沈老师呢？”苏亦欢问。
荣杨想开口说话，可是一对上她，却变成了哑巴。
前段时间去执行任务，声带受损，现在还没好，让她听到自己难听的声音，只会加深她对自己的厌恶。
他摇了摇头。
苏亦欢单手撑着脑袋，看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憋红了脸，心情突然愉快起来。
报应。
回到办公室的沈青昀正在用程彻的电脑查“暗玉行动”的任务档案。
程彻从外头回来，见师弟一脸认真地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查资料，随口一问：“在查什么案子？”
沈青昀：“自己看。”
程彻走到电脑前，入目的第一眼就是苏亦欢的证件照，旁边是她的个人履历和档案，上面用红色字体标记“任务目标”。
他挑了挑眉，“苏同学还真是……倒了个大霉。”
“江鸠已经执行死刑了，但20亿始终下落不明，根据调查，这20亿与江鸠曾经参与的大型犯罪活动有关。江鸠在死前突然爆出苏亦欢的真实身份，上面怀疑苏亦欢也是其中一环，所以派人来监视她。为了大局的稳定，如果有犯罪分子接触她，就……一起处理掉。”
沈青昀在说出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声音低了下去。
群体的利益大于一切。
但对她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无论是群体还是个人，他都想拯救。
想要打消上面的顾虑，就得把江鸠背后的犯罪分子全部揪出来。
沈青昀已经在申请调查江鸠诈骗案了。
程彻看向沈青昀，问：“这就是你向上面申请让她加入我们行动的原因？”
申请需要经过行动组员的同意，再向上递交。程彻也是组员之一，看到申请的时候既意外又不意外。
“就算不申请，她也已经被金琥珀盯上了。与其让她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倒不如主动出击。比起等待他人的拯救，自救来得更加迅速和有效。不是吗？”沈青昀直视他，语气肯定。
程彻的脑海一闪而过他和沈青昀的初次见面――少年手握枪支，站在血泊里，周围躺了一地的尸体。他无视警方看怪物一样的异样目光，冷静地踩着血泊，捡起那枚金色琥珀。
琥珀的颜色与他眼睛的颜色很像，困在琥珀里的蜘蛛也和他眼里的世界很像。
他没能救下任何人，自己也差点死在里面。
而造成这一切的，偏偏是他最想救的。
“老实告诉我，你这是公事公办，还是……私情偏心？”
沈青昀移开视线，看向屏幕里那张苏亦欢的证件照，回忆起那天雨夜的生死时速，曲了曲手指。
“都有。”
第21章
吃过午饭之后，苏亦欢回到学校，距离下午的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苏亦欢没有申请学校宿舍，平时都是走读，有专车接送上下学，这会儿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学校逛一会儿。
自从来到这个退休世界，事件一个接一个发生，苏亦欢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候。
这个世界，还真是从来没有优待过她啊。
午休时间，学校很安静，校园大道上也没什么学生，像苏亦欢这样带着保镖招摇过市的，还是少数。
苏亦欢路过一面玻璃墙，借着玻璃墙里的影子照了照镜子，余光瞥见距离自己三米远的保镖团，收回视线，负着手继续往前走。
她将手抵在眉间，遮蔽刺眼的阳光，微微仰头，看向某个教学楼的楼顶，眼神从茫然变得坚定。
楼梯一级迈过一级。
苏亦欢穿着短裙，跟在她身后的保镖都不敢抬头看，只有荣杨快步跟上苏亦欢，脱下自己的外套，挡在她的裙摆后，眼神犀利地瞪着另外两位保镖。
荣杨落后她一级阶梯，他的气息距离苏亦欢很近，全身上下热腾腾的，不断向外散发着热气。
苏亦欢嗅到他身上的气味，硬朗的皮革调搭配焦甜的蜂蜜香，印象深刻又极具反差。
他脱下外套后，露出手臂肌肉线条，皮肤似乎有被什么东西灼伤的烧痕，烙印下崎岖丑陋的伤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