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同学回家顶了父母的班,有的同学去了外地上山下乡插队去了,也有的同学去了外地投奔亲戚,寻个糊口的机会。
“彭小虎进了运输大队开大车,以前还以为这小子要进单位坐办公室,上次碰见他,还看他长高长壮了不少。”周老师特意提起了彭小虎,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单纯觉得世事无常。
在学校的时候,彭小虎的领导派头可是拿捏得足足的,说起理想也是要向他父亲看齐,要成为一名带领父老乡亲一起走向新时代的优秀领导者。
谁承想最后不坐办公室,改坐大货车了呢?
记忆就是很奇幻的一种东西。
明明以前觉得很讨厌的一个人,经过岁月和记忆的双重洗礼,再回首提及,又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糟糕。
不过被鹿姝他们私底下盖戳为绝世渣男的洪学宗除外!
周老师也提起了洪学宗这位老同学,说他毕业后没多久自己跟某某领导的女儿谈上对象了,通过未来岳父的帮衬,如今也成功进了某单位做了名小干事。
“虽然工作内容累了点,踏踏实实地干还是挺好的。”
周老师如此点评,再多的就没说了,显然对洪学宗这位在校期间于学习上表现出色的学生,他的个人观感并不是很好。
之后就像很多老师一样,周老师对着鹿姝江盛他们说起自己在他们那一届毕业后接手的新学生,说不完的抱怨和吐槽,“这个班的刺头可不比当初你们班那个李红军,一天天正事不干,专门盯着老师同学揪小辫子,要是能再遇到李红军同学,我得好好给人道个歉,为当初批评他的那些话道歉!……这一届学生不行啊,没个能撑起来的,班干部也硬气不起来……”
抱怨归抱怨,吐槽归吐槽,说起自己的学生,周老师的脸上尽是无奈和笑意。
这是如今教师队伍里十分难见到的真情实感。
当得知鹿姝和江盛哪怕已经在上班,每天依旧不忘学习,周老师又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一再夸奖两人的这个习惯保持得很好:“虽然现在你们没有直接考大学的渠道,但是咱们国家在发展,各行各业也是需要多多的人才,我相信以后你们这个好习惯一定能给你们带来意想不到且受益终生的惊喜!”
说得鹿姝都差点以为周老师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渠道,提前这么久就知道了明年要恢复高考的消息。
因为周老师带的学生们明天还要参加表演,这规模对于学生们来说已经算很大很重要了,表演前的心理安抚工作还是要做的,因此三人没有再继续聊下去。
鹿荣早就在刚才回招待所的时候就自己回房间捣鼓他的那些小东西去了,这会儿鹿姝和江盛一起从周老师的房间里出来,看着外面难得一见的灯火璀璨,都没有回去休息的心思。
鹿姝是穿到这个时代后就很少有机会熬夜逛夜市,江盛则是心里藏着事,两人对视一眼,在江盛后知后觉涨红了脸的提议下,鹿姝跟着他的脚步,一起默契地往招待所外头走。
街头表演的队伍早已收场,街头巷尾都是政府宣传部门为了本次“展销会”特意挂的红灯笼,灯笼里是一盏盏电石灯,看起来确实是这个沉默年代难得一见的盛景了。
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在街头巷尾或闲逛或扎堆唠嗑。
江盛和鹿姝一路无言,也不知道是江盛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两人走着走着就远离了喧嚣的人流,来到了一处有着叮咚流水声的小河沟边,旁边还种着好几棵开得正盛的白色桂花树。
空气里的香味无差别地浸泡着每一个闯入此间的路人,鹿姝一闻就馋起了桂花糕和桂花蜜。
于是不自觉地就转身抬手去薅枝头垂落的桂花。
正当鹿姝琢磨着是不是能背着其他人,在这个僻静的小角落干点不那么道德的事时,身后忽然响起江盛咳嗽的声音。
鹿姝手里揪着一支桂花,回头望去,好奇他是不是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娇弱到原地感冒了,却见江盛涨红了脸,一双总是沉静笃定的黑眸此时闪烁着奇异的光定定地注视着她。
仿佛是有什么话要说,江盛成功引来鹿姝的注意后,就深吸了一口气,依旧目光灼灼视线紧锁着鹿姝。
空气里的桂花香气中好像多了一股别的意味不明的气息。
这样的氛围让鹿姝不知不觉心跳加速,莫名紧张起来,手指头一松,缓缓转身看向江盛,身后那一支桂花伴随着轻微的簌簌声弹了回去。
江盛的视线短暂的被飞落枝头无意间沾到少女头发上的白色桂花吸引了,很快他又转回目光,神色紧张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认真,目光中是全然的炙热:“鹿姝同学,我有一些话酝酿了许久,久到我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日夜,这些话又在我的思绪中翻转来回了几百遍,这期间因为对我个人的能力、前途等评估的上下起伏,也曾让我无数次犹豫退缩又不舍……”
鹿姝已是双颊绯红,耳朵也产生了某种嗡鸣,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模糊、消失,只剩下江盛清朗诚挚的声音。
“毫无疑问,你是优秀的,从外貌到灵魂,从只言片语到一举一动,我曾在笔记里用许多美好的东西来形容你,可最后总感觉这些东西依旧无法完美地形容出你在我心目中的美好……如果我趁着年轻气盛的桀骜,趁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在此时此刻,厚颜无耻地恳求你,让我能用一生去为你写一首诗,你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她好像听清楚了江盛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又好像没听清,某些情愫如潮水,来得自然,又来得汹涌,淹得她胸口都生出了窒息的错觉。
鹿姝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一时头脑空白到不知说什么好。
只是思绪朦胧中,顺着潜藏心底汩汩流淌的欣喜轻轻颔首。
仅仅是小幅度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颔首点头,却让江盛如获至宝,双全捏紧浑身颤抖,最终,几个呼吸间,江盛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如火山喷发的兴奋与激动,转身紧紧抱住桂花树就是一顿摇。
一时间,桂花树下落起了一阵好看又好闻的花雨。
鹿姝双手按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缓和了心口的窒息感,情绪也有所平复,这时候再看江盛无厘头的举动,顿时忍不住笑出声,微微歪头好奇地问他:“是我答应了你,你为什么不抱我,而是去抱一棵树?”
鹿姝没谈过恋爱,但大抵也知道一些恋人相处的方式。
不拘是几十年后还是现在。
恋人之间不是都渴望着与彼此亲近吗?
还在发泄内心激动的江盛一听鹿姝这话,吓得转身背紧紧贴着树干,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却又闪烁着羞涩:“不、不能唐突了你,我绝不是那等轻浮的人!”
明明能看得出来他十分渴望真的能拥抱刚正式成为自己对象的恋人,却又固执地谨记底线,绝不越雷池半步。
鹿姝噗嗤一笑。
忽然觉得江盛逗着还挺好玩的。
难道这就是大家那么喜欢谈恋爱的原因?
第49章 处对象了
桂花树下的表白后, 江盛也不好意思再带着鹿姝在外面单独相处太久,仿佛是表白成功,彼此正式开始处对象后, 他就凭空多出了一种扭捏的责任感。
两人都没有相关经验, 只能别别扭扭地一起往回走, 回了招待所,江盛又把鹿姝送到了房门口,两人又杵在了走廊上, 偶尔你抬头看看我,我再扭头看看你,半晌没说出一句整话。
不知过了多久, 隔壁房门忽然被打开, 鹿荣揉着眼睛走出来, 看到两人杵在那儿,满眼狐疑地左右瞅了瞅,“姐, 江盛哥, 你们在干什么?”
鹿姝和江盛的脸霎时涨红,江盛还有点儿没法适应自己面对鹿荣这位未来小舅子时的身份转变——虽然提前想象过,但真面临着又无端的手足无措。
好在江盛性子稳重,又一向有些应对大场面的急智, 面对未来小舅子怀疑的小眼神儿,战略性咳嗽两声后不退反进地抬手搭在鹿荣肩膀上问:“你那洋火抢做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弄几盒洋火试试?其实刮火药的话,还是用鞭炮里的火药更……”
鹿荣的注意力就被自然而然转移过去了,两人就这么一起进了鹿荣那房间。
进去之前, 江盛还红着脸回头对鹿姝小声又迅速地说了一声:“早点休息。”
这一晚,原本说要回厂里宿舍休息的江盛, 因为未来小舅子的“热情挽留”,怀揣着隐蔽的甜蜜留在了招待所,和鹿荣睡一个屋。
第二天,一块儿吃早饭的时候鹿姝看弟弟接连不断地打哈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荣荣,你昨晚很晚才睡吗?”
鹿荣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先看了眼旁边忒是热情好客,这会儿正在给他姐剥咸鸭蛋的江盛,有心想说江盛哥比他还贪玩,昨晚上非要拉着他把洋火抢做完不说,还一个劲儿跟他讨论说要如何改进成别的款式。
然而还不等他说出来,江盛就已经笑着替他说话:“反正这次出来也是玩,偶尔晚睡一两次也没事。”继而又说起今天的安排,问两人有没有什么意见和想法。
看他安排得井井有条的,鹿姝忽然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江盛出去旅游。
有这样的旅游搭子,一定会很快乐。
海兰县这次是铁了心要搞好,汇演自然很是精彩,不说各种歌舞,就连某些民间杂耍都给重新安排到了舞台上。
街上的“巡演”也是热闹非凡,节日的气氛炒得十分火热。
等到下午的时候,鹿姝和鹿荣就该回去了,明儿个鹿姝还得上班呢。
现在可没有什么国庆节放长假的说法,像这样扎扎实实地放两天假就已经很难得了。
对此,江盛自然是不舍,可再不舍,也不能耽误对象的进步,更别说他自己现在也是怀揣着满腔热血,迫切想要进步。
虽然鹿姝没有对他提任何要求,江盛却始终认为只有自己变得更优秀,才能更有资格站在鹿姝身边,和她一直走下去,带着所有长辈亲友的祝福,缔结一段期限是终生的婚姻,组建一个任是风吹雨打也能安稳幸福的家庭。
突然多了个男朋友,除了刚开始的别扭,离开海兰县,重新回归上班下班回家的日常后,鹿姝发现这点变化对自己而言,好像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无论是在此之前还是在此之后,每个星期江盛必定是要给她寄包裹的,每隔两三天,也是必定要来一封信的。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在每封信的某些角落,偶尔的,如夏季野外河面洒落的碎星似的,会冒出几个潜藏着隐秘的亲昵与甜蜜的词汇。
对于女儿出去玩一趟,回来就多了个对象这件事,赵美丽和鹿国安接受良好。
赵美丽甚至很是欣喜地表示:“这好!江盛这孩子知根知底的,最近这几年也没少接触,都能省下处对象之前的两年全方位考察期了!”
作为女同志,赵美丽有着泼辣开朗的性格的同时,也不缺细腻的观察,早就从女儿和江盛之间的那些来往中看出了苗头。
只是之前女儿一副没开情窍的模样,赵美丽也有心再看看江盛以及江盛家人的意思。
上次赵美丽让鹿姝买来,再让江盛带回去的那些东西,转头就收到了江盛爷爷托熟人送来的一些自家种的蔬菜水果,以及两只肥嘟嘟的老母鸡。
东西看起来不值几个钱,可这年头每家每户也只允许养两只鸡,能生蛋的母鸡更是家里的小银行,轻易是绝不会动的。
江家一送就送来俩,这是差点把整个家底都掏来回赠他们家的意思。
诚意是绝对满满的。
赵美丽本身就是从乡下走出来的,与爱人也是因为感情才结合到一起,对于儿女的人生大事,只要不是儿女昏了头,非要嫁娶一个人品卑劣道德败坏的丑王八,不管穷还是富,不管是种地的还是坐办公室的,轻易她是不会阻拦的。
因为她深知,要和伴侣过一辈子的不是她,而是儿女自己。
人的一辈子过得好还是不好,就跟喝水一样,冷暖自知,他们作为父母,作为过来人,与其挑拣那些可能随着时间会轻易发生变化的东西,不如从根子里去看对方是否有足够优秀的道德和人品。
当然,人的性格和品德也有可能因为遭遇某些事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赵美丽能做的就是在上班的时候,又往两个孩子专门存储压岁钱的账户里又存了一笔。
关于在海兰县街头偶然看见了堂姐的事,鹿姝也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下,鹿国安是不愿意多提这个根子上就坏掉了的侄女的,也就赵美丽了然地说了一句:“哦,这个啊,之前就听说她在工作的那边处对象了,大概就是你看见的那个吧。”
多的就没了。
没过多久,鹿姝就听办公室消息灵通的大姐说她堂姐在外地结婚了,工作也跟随男方调到了外省去。
“小鹿,你怎么没去喝你堂姐的喜酒啊?”
堂姐的事从头到尾都死死瞒着,外人不知情,只是发现鹿姝他们家和鹿主任家似乎一下子就没多少热乎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