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江兰兰还随口问了一句陈老太站在这边干嘛,那陈老太就说自己是来借东西的,他们家来了客人,少了凳子,所以来借两条凳子。
这点小事在邻里之间算不得什么,江兰兰因为走的急,也没有特别去关注他们家是不是真的来了客人,点了点头,就兀自去换衣服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陈老太的脸上是有一点慌张的,眼珠子到处瞟,一看就有点心虚。她当时急着换衣服赶紧回店里,也就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仅凭这个,倒也不好说是人家拿的。”何秀英叹了口气,“咱们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够去指证人家。唉,算了算了,只当我倒霉吧,这个钱我跟茂竹会补上的。”
这种事情在乡下不是没有,正相反的,偷鸡摸狗的勾当非常多,但往往哪怕是知道是谁干的了,也找不到证据,人家说不是自己就不是自己。
就说偷□□,有时候就是见着人家扔垃圾里的鸡毛了,人也打死都不承认呢!
就陈老太那种人,她要耍赖不承认,谁能奈何她,万一人家一屁股躺倒在地上,没准还要再讹上一笔。
江小桃忙说道:“别呀,都是一家人,用不着你跟茂竹补,咱们之间不分这个,钱丢了就丢了,下回咱们小心一点就行了。”
何秀英说道:“那不能够这样算,咱们公归公私归私,钱在我手里丢了,那我就有义务去补上。没关系,这点钱现在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江茂竹没什么看法,他认同自家媳妇的,倒是江兰兰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这怎么能说算就算了呢,三百多块钱呢,一般人存一年都存不下这么多钱,这个亏咱们可不能真就这么白白吃了,一定得想办法,把人给抓出来。”
她看向何秀英,问道:“娘,咱们关于这三百多块钱的账是做了的吧?”
何秀英点点头:“咱们每一笔收入都有记录的,干什么用的都写得清清楚楚。”
江兰兰道:“那就好,到时候也算是个凭证。”
“兰兰啊,你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还是咱们直接去派出所报案。”江小桃问。
“咱们先不报案,有人来查的话,估计也查不出什么,反而打草惊蛇了。”江兰兰说道,“我们现在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发现钱丢了的事情。”
“然后呢?”
“然后啊,咱们就先来个引蛇出洞,最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几个人对视一眼,赶紧问起具体应该如何实施,等江兰兰说了,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商量起更加具体的细节来。
没过两天,何秀英就跟江小桃在院子里说话,言语间提起最近又分了多少钱,过阵子要用这个钱干什么干什么的。声音时大时小的,似乎又谨慎小心又忍不住激动。
江小桃装模作样地“嘘”了一下,示意何秀英降低音量,别让人听见了。
何秀英则小声说道:“别担心,我钱都藏得紧紧的,而且我还分开放哩!就说这个钱,我就放在了我一件外套的内口袋里,就算来了小偷,都不会想到挨个儿去掏干净衣服的口袋吧!”
“你说得也对,回头我也这么藏钱,我那里不是有个箱子嘛,我就……”
两姑嫂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说着话,余光瞟见隔壁屋里依稀有个人影,不由得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二天,江家众人一大早就去饭馆了。
陈老太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见着人都走了,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麻溜地干起活来。
她做的饭本来就不好吃,但是媳妇们要是敢说一句不好吃,她指定要骂街。越是不好吃就越要做,反正两个媳妇都乐得轻松。
因为心里藏了事,这一顿饭菜就更加敷衍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吃完了,赵银花跟李贵都收拾桌子跟洗碗,陈红静则放下碗筷就出了门。
她最近处了个对象,对方是纺织厂里一个小组长,在陈家人看来大小也是个小干部了,为此,陈老太逢人就说,恨不得每个人都知道咧!
尤其是对江家,她更是不遗余力地宣传,你们降价再赚钱,做的也是个朝不保夕的事情,做生意的哪有在厂里端铁饭碗的好!
对此,何秀英等人每次都不想听,但又迫于邻里关系不得不敷衍两句、夸两下,不过江兰兰就连敷衍都不想了,每每都暗中翻个白眼,径直离开。
尤其是陈红静有意无意地在自己面前“炫耀”的时候,她就更想翻白眼了。
这是在干嘛呀,之前还要死要活缠着自己问顾嘉深呢,现在处对象了,就恨不得早早晚晚都在自己面前晃悠,一雪前耻?想让自己嫉妒?
额,对不起,她没有兴趣。
这种无视让陈红静本就敏感的心更加难受,使得她越发不怎么待在家里,一有时间就出门,不一定是跟对象约会,也会想着法子打听更优质的男青年。
她想,总有一天,她会成为让江兰兰拍马也追不上的人。
至于顾嘉深,哼,她就等着看这里两人一直异地,能熬多久吧。
话说回来,陈红静也出门了之后,陈老太就开始起心思了。
她颇有耐心地等待着,等家里两个媳妇收拾完了碗筷,也带着小孩出门串门子去了之后,便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来到隔壁江家堂屋。
她再度小心地听了一下周遭的动静,除了蝉在院外的大树上聒噪地鸣叫,隔壁的隔壁院子有大人斥责小孩子的声音,倒没有其他什么声响了。
陈老太一点不带犹豫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第75章 瓮中捉鳖
任谁也没有想到, 陈老太手里的钥匙竟然能开江家房间的门……
陈老太人老身体不老,跟只充满活力的鸡一样,几个爪子之间就走到了何秀英跟江茂竹住的这间房, 然后熟练地走到床边的角落,打开了何秀英的箱子。
她牢牢记得何秀英“悄悄”跟江小桃说的话,这下不翻夹层了, 直接将底层几件压箱的外套给翻了出来。
“要是上回知道这衣服里也有钱,俺就要应该一把拿走, 省得还来第二遍了……”她嘴里嘀咕着, 认真翻找每一件衣服的内口袋。
但是连找了两件都没有找到, 不由得烦躁起来。
“这何秀英真是狡猾得很,一点钱还要藏东藏西的!到底藏在哪件衣服里面啊?”
她怎么就是找不到!
一想到自家女儿现在处了个厂里当干部的小伙子, 她就高兴。
但是陈红静也说了, 人家也是看自己家里有两个工厂的职工,觉得陈家家庭条件很不错, 才答应跟她处对象的。
所以陈红静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他们陈家一大家子人都挤在一半边的院子里住呢。
陈老太不想这么个金龟婿走了,就想这要淘换个房子出来, 哪怕不是买,也要去租上一整个院子, 不让人家诟病。
但是租房子的钱从哪里来?陈家可没有!
陈老太就将主意打到了江家身上。陈家没钱, 但摆在眼前的邻居江家有啊。
尤其是这家子的饭馆现在每一天的生意都这么好,肯定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她也就趁着江家没人的时候, 拿着自家同款门锁的钥匙一试,结果还真试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 陈老太认为,她不干点什么, 都对不住上天给她的好机会。
因此在江家不知情的情况下,陈老太已经不止一两次摸到房间里来了。
不过她非常小心,一辈子的谨慎都用在走歪路上了,每回无论翻找了什么,都会将东西恢复原样,不是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多摸上几次,她也就发现了箱子里的夹层的秘密,从而拿到了那三百来块钱。
原本三百块够一家子租很久的大院子了,但是贪欲这东西,一旦开了头,往往就很难结束。
陈老太现在不想要租房子了,她想买房子。
多偷几次,钱就来了。要是找到了何秀英藏大钱的地方,都不用再来了,一次性就搞定。
想着马上就能买一个房子,江家哭天抢地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就住在新房子里舒舒服服地看热闹,陈老太的心,就砰砰的快速跳动起来。
这感觉太少了,她甚至希望江家以后就一蹶不振,再也开不起来饭馆,只能灰溜溜地回乡下种地去。
陈老太想到这里,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一点,她还有点想哼一点歌。
陈老太不会唱歌,倒是会唱一点本地的“花鼓戏”,眼见着最后一件衣裳的内口袋里似乎鼓鼓的,她情不自禁地开了嗓子,唱起了“补锅”——
“手拉风箱呼呼的响,火炉烧得红旺旺~”
“女婿来补锅,瞒了丈母娘~”
“拉呀拉,补呀补,拉呀拉,补呀——”
“俺的娘耶!这么多!”陈老太花鼓戏没唱完,眼疾手快地从那衣裳的内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
“拉呀拉,补呀补,拉呀拉,补呀补~”
她伸出舌头往指头上蘸了点口水,一边哼着戏,一边数着钱。
等数到最后,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也像灯泡一样,忽的亮了起来。
“哎哟哟,这下俺家可发达了,这这这,一共有——”
“一共有七百八十三元七毛。”
一个清脆的声音接下了陈老太的话。
陈老太身体一僵,头也没有回,先手忙脚乱地将那厚厚一叠钱都塞到了自己胸口。
“陈大娘,您这回可不是来借凳子了吧?咋来我们家房间了?”江兰兰好整以暇地问道。
她就倚在门口,边上还有另外几个江家人,一家四口,就等着捉陈老太的现行呢,她现在可是想出去都没法出去了。
陈老太缩了缩脖子,艰难地转过身,讪讪道:“哎,俺就是、俺就是、”
她俺俺俺个半天,就是什么,一时之间,想不出个借口来了。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是怎么出现在江家的房间里,又怎么解释木箱子被打开了,而她边上这会儿正凌乱地堆着一堆衣物呢?
何秀英冲了进来,面色极差地拎起了自己放钱那个衣服,伸手一探,果然里面的钱已经没了。
“陈家婶子,你要是现在将今天拿的这七百多,还有上次拿的三百多,都原原本本地叫出来,我们就不追究你,”她冷着脸说道,“你也别想狡辩,这回我们是人证物证都在。”
陈老太转了转眼睛,矢口否认:“你可别瞎说啊,俺可没拿你们什么钱!”
胆子一壮,她的心思立刻就活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说道:“是你们没关门,俺才走进来看看的。”
何秀英简直气笑了,她就知道这个陈老太是条老泥鳅,滑不溜秋的,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想着胡诌呢。
“那你怎么解释,你打开了我的箱子,还将我的衣服都翻得稀乱的?”
陈老太梗起脖子:“俺怎么知道?俺一进来就是这样了啊,你们自己平时不爱收拾,倒怪起俺来了?俺还是好心蹲在这里帮你们收拾哩!”
“可真是不要老脸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啊!”江兰兰气道,“你也别狡辩了,我们刚刚都听见你在这里数钱了,我知道你今天拿的钱都在你身上,奉劝你赶紧拿出来,不要瞎说了。”
陈老太哼笑一声,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你们说俺拿了就是俺拿了啊,俺还说是你们偷了俺的钱呢!俺就是来找俺家的钱的!”
江小桃翻了个白眼:“你也太会反咬人一口了,要我说,咱们也别说其他的了,反正钱现在在这老贼婆子的手里,我们就直接搜,我就不信钱刚刚还在这里,她都没出去,这钱还能飞走!”
陈老太一听这话,眼睛一动,立马就坐倒在地上,扑棱着双腿:“哎哟喂,这是仗着人多,要欺负俺老人家啊!俺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心当作驴肝肺啊!哎哟喂,俺就不该当这个好人呐——”
江家众人望着倒打一耙的陈老太,都无语了。
江兰兰更是说道:“咱们直接报公安吧,反正现在抓了个现行,不怕她乱说!”
陈老太又嚎:“哎呦喂,这些人真是不要脸,竟然还要把俺这样一个老人家抓紧去坐牢哎!这都是什么人呐,简直比旧社会的地主老爷都可恶哩!俺不管了,俺今天就坐在这里,俺看谁敢来碰俺,俺大不了就死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