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浅说道:“想必你已经派人暗中保护起了那家人吧。”
萧明渊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梁浅,两人心照不宣的用各自的茶杯碰了一下。
梁浅接着说道:“仵作那边怎么说,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哼,你想必都猜到许多了吧,要不然你先说说你的想法,我再和仵作承报的文书比对。”
“或许王尚书的致命伤并不是颈部的外伤,而是另有原因。”
“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偷看了?”萧明渊眯着眼睛看着梁浅。
梁浅摇了摇头,拿出自己的笔迹和萧明渊解释道,“那倒没有,这只是我当时根据现场情况的猜想,本来不确定,你这样一说,我便知道我的猜想是正确的了。”
梁浅给萧明渊指了指自己画的示意图,虽然人的形状画得没有自己以前看到的教科书般标准,但是萧明渊还是一下子就看懂了她的意思。
“王尚书的外伤在于颈部的刀伤。”梁浅并不确定古代叫颈动脉是怎么叫的,便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就是这里,这里非常容易……出血,而且血量很大,像这种刀伤,若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抹了脖子,往往是喷射状的样子,也就是说,血很有可能会喷溅到四处,可是根据你这里记录的侍女打扫时的口供,以及当时我们看到的现场和王夫人的口供,血量明显没有这么大。”
萧明渊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后来我让人将王尚书遇害时的衣物拿来,发现血量并不大,而且并不是你说的喷射状血迹,就是像王夫人说的,顺着流了下来。”
“所以,墨白拿着刀杀死了王尚书就并不成立了,因为王尚书真正的死因就不是刀伤,他在这刀伤之前就死了。”
萧明渊听梁浅说完猜想后,眼神满是欣赏的看着梁浅,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观察如此细致,自己尚且是仵作查验尸体后才知道真正原因,在这之前只是直觉觉得有血迹有不寻常之处,或许是当时的周围人都这样说,所以自己也不敢大胆猜想王尚书之死全然就不是刀伤。
萧明渊继续提出自己的问题:“可若是证明了刀伤不是王尚书致死的原因,那又如何才能证明书童就是清白的?”
梁浅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王夫人说书童拿着杀王尚书的刀,王家众人也说就是书童用刀杀了王尚书,如今虽然证明了王尚书不是死于刀伤,却没有全然证明王尚书之死和书童一点关系都没有,书童的嫌疑不是还在?
可先不说你刚刚说书童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杀死王尚书,除了刀伤之外,他又有什么方法提前杀死王尚书呢?好,即使刀子是他抹的,那刀如今我们判断也不是致命伤,因此若是王家还是咬着不放,那书童也并非是杀人的大罪,顶天也就是个侮辱他人尸体之罪,他的性命已然可以保下,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一是确定王尚书真正的死因,二是要确定书童和真正死因有没有什么关系。
而我猜没有外伤,无非就是毒咯,他一个书童,又去哪里弄毒?况且他有胆量下毒?”
萧明渊有些计谋得逞的偷笑,梁浅无奈的说:“我也只猜测到这里了,看你这样子,仵作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
第26章 又见周大人
萧明渊伸手指了指梁浅面前的文书,然后说道:“确实如娘子所料,仵作验尸一是发现脖颈处的伤出血的量并不多,除此之外伤口位于王尚书的左颈,而现今嫌疑犯是右手拿刀,从正面杀人要留下这个伤口,岂不是很奇怪?
二是仵作确实在王尚书的身上验出了毒,而且这毒仵作判断应该是王尚书生前就吃下的。”
梁浅看着文书,沉思片刻,想到以前看的古装电视剧问起萧明渊,“这毒不会无毒无味,溶于水中吧。”
萧明渊耸了耸肩,“那便不知了,这毒究竟是何物如今还不能确定。”
梁浅抬头看着萧明渊,“那疑犯审问得如何?”
萧明渊深吸一口气,“墨白说人不是他杀的,他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王尚书躺在地上,然后有人从身后将自己打晕了,醒来便看到王尚书坐在椅子上,脖子上流着血,自己手里拿着刀,一时吓得楞在了原地,而王夫人也正好进来,见到此状便晕倒了,门外要来打扫的侍女叫了人来将自己当场抓了,押在柴房审问,王家几个舅舅轮番审问,好像就是要将他是杀人凶手的罪名做实。”
“若书童所言属实,那现在便是要找到这毒究竟是何人所下,而这个人,想必不是临时雇的杀手,不然这天蒙蒙亮的,正是人最困的时候,他要是飞檐走壁,定然是早就惊醒众人了,所以他定是在这之前便到了王家,在书童到书房之前就将王尚书毒杀,书童可能正好撞见,所以他故意将书童打晕,将凶手嫁祸给书童,自己则翻窗逃走了。”梁浅沉思着。
“可昨日因丞相等人的阻挠,未将王家进出众人调查清楚,加上这几天王家乱做一团,这人或许早已逃之夭夭了。”萧明渊也叹气道。
梁浅突然回忆起一件事情,那便是自己之前和师父在平州时,白日里经营两人的小摊,卖点小吃什么的,晚上有任务也一个晚上便打个来回,便是怕官府邻里发现擅自离开户籍之地,且自己当时假扮柳烟晴嫁进京城,柳家进京的一众人等也都是向当地报备,而萧府和官府也有记录。
就连自己和师父这次也是当地官府报备,说二人要进京探亲,背后更是有他们所在的刺客机构暗中支持,才没有暴露,或许,这可以是一个方向。
见萧明渊还拿着一本卷宗在看,梁浅轻轻咳嗽了一声,见萧明渊抬起头来看自己,梁浅才又说道:“王家暂时不方便去查,那京城的话,户部应该有记录吧,你之前说的和王尚书有关的军饷一案,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明渊听到此,放下手中的案卷,仔细回忆了起来,“其实这件事,差不多就是去年冬天的事,当时戍边的一位将领向京中禀报,他们营地的军粮已经撑不过冬天,为何朝中迟迟不发,陛下得知此事震怒,要求彻查,将有责的官员都罚了,可这一查,竟然还牵连出多年前安良之战的军饷有疑,贪污数量之大,至此牵连的人也更多了,而作为兵部尚书的王大人虽然两难,但是还是积极支持彻查军饷一案,如今加上我回京来盯得更紧了,也发现了更多的线索,想必也是有的人心虚,这才杀了王尚书,想让朝中就此推迟甚至搁置军饷一案。”
梁浅心领神会的一笑,拿起茶水来,“这人能将事情报到京中,想必也有你的助力吧,而这件事背后之人,你也很清楚是谁了?”
萧明渊点了点头,“我知道是谁不重要,能不能找到他的把柄才是重要的。”
听到这里,梁浅也不打算卖关子了,“故此,从去年冬天开始查,进京之人,特别是王家新进之人便有嫌疑,为了完成他背后之人交代的事情,想必也是在王家做事,而你如今回京跟得紧了,甚至摸到了这件事的大动脉,那人才动的手。
甚至这段时间你们大理寺盯得紧,他不敢轻易出城,所以有可能还在王家,或者还在京城,而他背后之人,也不敢杀了他,若是这个关头再出命案,定是会漏出马脚。”
萧明渊一直笑着看着梁浅,听她说完,便直接拉起她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查。”
梁浅被一脸懵的拉起来,本来还一本正经的在分析,想着萧明渊听完或许还会和自己讨论一会儿,结果他立刻就站起来了。
梁浅看着萧明渊拉着自己的手,不禁失笑,自己心里也想到,那凶手的背后,或许是丞相,而与他站在对立面的,不就是萧明渊自己,而他真正的内心,真实的想法自己又知道多少呢。
刚出了门,迎面遇到一位笑容可掬的大理寺官员,看上去年纪不大。
梁浅忙甩开萧明渊的手,假装恭恭敬敬的站在萧明渊身后,尽量减少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的存在感,不仅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更是为了自己还能继续以这个小纽子的身份查下去。
“萧大人,出门啊?可有什么吩咐。”
萧明渊语气平和的说道:“还望小陈大人带人去取自去年冬天以来的京城各城门进出的记录,若有可疑之人,或者是进了王尚书家中之人,还望大人及时告知于我。”
小陈大人笑眯眯的点着头,然后偏着头看向萧明渊背后的梁浅,“这位小郎君怎么之前没有见过?”
梁浅轻轻偏过头和小陈大人打着招呼,萧明渊这才说道:“哦,这是我府上的书童小柳子,挺聪明伶俐的,我便带过来给我做个帮手。”
梁浅听萧明渊说完,便立刻插了个话缝,“小的还请陈大人帮忙给个大理寺的腰牌方便做事,多谢陈大人了。”
小陈大人仰头笑着,“这有什么谢不谢的,小事一桩。”
随之便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了一大把腰牌,递了一块腰牌给梁浅,梁浅有些惊讶,莫非这人身上一直揣着要给人的腰牌。
梁浅还是恭恭敬敬的接过腰牌,向小陈大人行礼道谢,小陈大人用一种大人看着自家孩子一般的眼神,慈祥地看着梁浅,梁浅想起来时没有腰牌的尴尬,这会儿可以光明正大进来,高兴得很,给小陈大人行了礼便举起腰牌给萧明渊看。
萧明渊见她小得意的表情也笑了,小陈大人反而见到这番情景逐渐收回了笑容,加上自己刚刚看到的,心中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慢慢发芽。
*
梁浅跟着萧明渊一同来到户部,因为刚刚出门见到梁浅是自己骑马来的,萧明渊便没有坐马车,而是自己又骑一匹马,在路上萧明渊对于梁浅会骑马这件事还是有些惊讶的,以前听说柳家小姐文弱,竟然没有想到骑马骑得还不错。
梁浅和萧明渊进来后,掌管户籍的主事大人便笑着迎了上来,听了萧明渊的吩咐便去拿记录的文书了。
待梁浅坐定,以为只找萧家的册子应该很快,却没有想到竟然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
萧明渊也很吃惊,只见那主事大人尴尬的笑着说,“原是进京后在各家做事的记录,咱们只是往上划上几笔,所以并未明确将那家之人划分出来,所以只得由大人自行查看了。”
梁浅才想张口问他们要几个人来一起找,对面那人却先开口道:“科举之事将近,众人也多出去办事了,暂时拨不出别的人手,还望大人见谅。”
梁浅正打算打开这箱看的时候,那人又说:“大人稍等,还有一箱。”
梁浅的手在半路停住,叹了叹气,然后转身和萧明渊商量,一人一箱,为了方便查看,一人一个房间慢慢翻阅算了,萧明渊点了点头,梁浅便转身跟着户部的人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梁浅正坐下倒茶,却忽然瞥见端着箱子进来的人看着有些脸熟,抬头一看,那日在客栈见到的玉面郎君竟然在户部帮忙搬箱子,满头大汗,放下箱子后,朝梁浅行礼,即使有些狼狈,却也不失风度。
梁浅心想,这下还没有等调查的消息出来,自己应该就可以知道很多了,就在两人转身打算出门的片刻,梁浅叫住了他们,然后朝周玉行礼,“这位大人教我看看这些簿子如何才能更好查阅可好?且若有不懂的,我还得向大人请教呢。”
周玉本来打算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结果被这么一叫,旁边的同伴先一步离开后,自己本来也打算谢绝离开,但是转身抬眼快速的看了一眼,便吃惊的愣了一下,才行礼到好。
周玉也没有想到今日遇到的竟然是梁浅,自己本来想着自己原本只是拿笔杆子的,从小体弱,一会儿穿着官服被主事大人吆来喝去,满头大汉的样子想必十分窘迫,只想得赶紧离开,没成想竟然能遇到候夫人,心中刚刚的那份失落居然减少了几分,心中更是暗自下定决心,自己要抓住机会。
梁浅走出门见刚刚的人都离开了,才转身和周玉说道:“周大人这是来户部任职了?”
--------------------
第27章 好大一箱
周玉直起身来笑着说道:“侯夫人这不是也来了户部?”
梁浅笑了笑,没有回答,走到箱子旁拿起一本册子翻看了起来,“刚刚那主事大人说如今户部抽不开人手,你还敢留下来?”
周玉像是自嘲一般笑了,“我不过是这段时间户部太忙借过来的人罢了,户部本职的大事自然轮不到我,如今我留在夫人这边倒是还可以躲片刻清闲。”
梁浅见周玉用手袖擦汗,便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周玉顿了一下,还是接下了,“多谢夫人,不知侯爷夫人要这些做什么?”
梁浅坐在桌子旁看着周玉,示意周玉在自己对面坐下,然后大概的和周玉讲了讲这个案件。
周玉听到王尚书疑似被人毒杀,竟气得差点将茶杯摔坏,最后时刻还是轻轻将茶杯放下,“我自入京以来便听说,王尚书为人正直,办事严明,昨日听闻王尚书暴毙家中,我与同僚还好好惋惜了一番,像王尚书这样的人不多了,今日听夫人如此说,那毒杀王尚书的贼人真令人憎恨,可惜王尚书为朝廷鞠躬尽瘁半生,竟然落得如此结局。”
梁浅点头道:“是啊,世事无常,如今更是应该将凶手找出来,以告慰王尚书的在天之灵。”
周玉站起身朝梁浅行礼道:“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还请夫人吩咐。”
梁浅摇了摇头,“首先就是以后不用说一句话行一回礼,不必太过拘束,你先帮我一起看看这些吧。”梁浅将自己手中的册子递给周玉。
周玉笑着接了过来,正打算翻看,却未曾想,门外传来脚步声,“周大人,主事大人叫你过去,有事交代。”
周玉有些失望的将书册放下,朝外面应好,见梁浅点了点头,他才又行礼退下。
梁浅看着周玉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沉思,这户部看似中立,其实也不敢帮萧明渊这边,只能用这种小心思来摇摆了,而这周玉,看他这番处境,梁浅心中对他的怀疑不仅轻了几分,若是他已然是丞相的人,这户部又怎么会如此轻视他,梁浅也理解他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只是现在自己也没有想好帮他脱离困境的对策,或许也得他自己才能寻找到时机了。
梁浅耸了耸肩,继续一一翻看其这些记录,不得不说,这工作量也是真大,自己拿起毛笔,将与萧家有关的人一一誊录下来。
因自己现在扮演的只是萧明渊的跟班,所以主事大人压根就没有叫自己去吃饭,梁浅看得饿了便拿出自己出门的时候揣在怀里的饼,边大口吃着手上还继续写着。
萧明渊见到她这样子,倚在门边笑着,见梁浅发现自己,才提起食盒往里面走进来。
梁浅看到吃的眼睛都亮了,赶紧将桌子收拾出来,让萧明渊将食盒里的菜一一端出来。
梁浅吃下第一口,嘟囔着,“不错不错,亏大人还记得我还在这里饿着,我以为我只有一会儿天黑去厨房摸些吃的了。”
萧明渊看着梁浅吃得这么高兴,自己也笑了起来,“小柳子跟着我办事辛苦了,我自然不会忘的。”
梁浅吃了一会儿,喝了口茶水才说道:“话说,这朝中究竟你的人有多少哇,怎么感觉处处都是丞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