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俪想了想问:“我翻阅了入殿试的名单,发现有一大半的人居然都姓王,这是巧合吗?”
萧晴对上萧俪漆黑的眸子,没想到她观察的还挺细致,轻声道:“不是巧合,琅琊王氏,是一个将近传承了五百年的大族,历经了三朝,可谓是垄断了文坛。”
“许多书籍,名师大家都掌握在琅琊王氏手中,这些资源他们只提供给自己的族人和门生。所以只要是科考,琅琊王氏的门生,几乎是包揽了前三甲。”
萧俪瞪大了眸子:“这样岂不是有失公允”
萧晴摇了摇头:“同一个考题,琅琊王氏的门生,交上来的答卷,就是比其他地方的学子好,按照考试的公允来说,不该选用她们吗?”
萧俪反问:“那圣上不担心这样下去,琅琊王氏越做越大,甚至威胁到朝廷的安定吗?”
“琅琊王氏传承了这么些年,势力盘根错节,暂时没有办法强硬的去压制,圣上这些年也只是在慢慢裁剪,不过也是收效甚微。”萧晴转头看向萧俪,“好了,这些深奥的东西你现在接触还为时尚早,先做好你手头上的事情吧,慢慢来,不必着急。”
萧俪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一丝想法,还需要回去细细思索一番,便告退了。
萧晴瞧着萧俪笔直的背影,嘴角勾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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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俪回了月华苑,将自己的想法细细捋了一遍,就已经到了晚膳时分了。
她自己用了晚膳,然后梳洗了躺在床上,偌大的屋子静悄悄的,不由的让人觉得孤单。
萧俪在被子里翻来翻去,足足翻了一个时辰,怎么都睡不着。以前的时候,搂着柳修筠的腰肢,睡的格外快。
萧俪格外怀念在嵩阳的日子。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外面的更鼓已经敲第四遍了(晚上12点),萧俪瞅着外面,月上中天。
既然白天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晚上偷偷溜去总可以吧。
萧俪心里拿定了主意,麻溜的下了床,批了一件外衫子就出门了。
今天是月圆之夜,月光的照耀下,不用灯笼,也能看见路。
萧俪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摸到了青梨院。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院门,里面的烛火都熄灭了,萧俪朝着主卧去了。
她脚步很轻,来到床边也没发出任何动静,借着月色,隐约能看着床上柳修筠熟睡的面庞。
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轻轻拧着,萧俪坐在床边,抬手抚了抚他的眉眼,床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萧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是真的很想堂堂正正的给他一个名分,可是现在的她太过弱小,暂时没有办法做到。
萧俪脱了外袍,轻轻的上了塌,钻进被子中,当手搭在柳修筠腰肢上的那一刻,她身心都安定了下来。
柳修筠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呓语了一句,便往她怀里拱。
萧俪勾起了嘴角,去牵柳修筠的手,想让他搭在自己的腰间,却只摸到光秃秃的手腕。
萧俪用手在她手腕上上下摸了摸,确认没有摸到她送他的珠串,看来是被他摘掉了,她心中有几分失落,闷闷的隔着被子锤了锤柳修筠的臀肉。
怀里的人低低的嘤咛了一声,萧俪不敢在有什么动作,搂着他烦闷的睡去了。
第48章
柳修筠昨夜睡得格外安稳,被子里萦绕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嵩阳,萧俪早早地去了书院,他慵懒的睡到自然醒,虽然身边的人早就走了,但被子里还有特属于女子温热的味道。
柳修筠将被子拉到鼻间,轻轻嗅了一下,那味道仿佛又消散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翠绿的床幔被春风拂动,这件小小屋子是青梨院,是宰相府里最无足轻重的一个地方了。
柳修筠垂了眸子,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抬手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去看看赵怜儿的伤。
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手腕上,上面赫然带着一条嫩粉色的珠链。
柳修筠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将手移到了眼前,转动着手腕,那珠链随着他手腕的动作左右滑动。
明明自打来了青梨院,他就将这珠链取了下来,扔到了妆匣最里面的角落,怎么会出现在他手腕上呢。
柳修筠眨了眨眼睛,抬手摩挲着珠链,一颗颗圆润的小珠子在他指腹下转动。
心中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竟有一丝欣喜。
他很快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闷闷的将珠链摘了下来,起身快步来到妆台前,抽开最底层的匣子,用了几分力气,将手上的珠链又扔了进去。
珠链和匣子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柳修筠抬手就将匣子给关上了。
赵怜儿进来的时候,就见柳修筠着一身纯白的亵衣,青丝铺背,落寞的站在妆台前。
修筠察觉到有人进门,抬眸望了过去,见赵怜儿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走,他皱了眉头:“不是叫你躺着吗,起来干什么?”
“就轻轻打了几下,歇息一晚上就好多了,起来活泛活泛,陪公子说说话也是好的。”
柳修筠点了点头。
到了晚间的时候。
柳修筠早早的就躺在了床上,睁着眼睛等了许久,除了一遍遍更鼓声,再没有什么了。
第二日醒来,那珠链又好端端的戴到了他手腕上。
柳修筠愣愣的盯着手腕上的珠链。
这算什么?把他仍在这么个破地方,他家案子的事情也没有个交待,然后晚上偷偷摸摸的来给他戴珠链。
一如昨日,柳修筠愤懑的将珠链取下来,扔进妆匣子。
接下来的十几日都是如此,柳修筠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手腕。
然后将珠链取下来,扔回匣子,二人就这样较着劲。
今早上却摸了个空,他不可置信的在自己手腕上上下探索,手心传来的都是柔软的肌肤触感,柳修筠将左手抬到眼前,愣愣的瞧了半响。
赵怜儿和柳修筠一起用膳的时候,见他老是夹着菜就开始愣神,轻声问他:“公子有什么心事吗?”
柳修筠失神的眼珠聚了神色,落到赵怜儿面上,瞧着他最近起色越来越好,眉目含春,娇艳欲滴。
摇了摇头:“只是有些闷了。”
赵怜儿瞧的出来,柳修筠肯定是想打听萧俪的事情。他和萧俪闹别扭那么长时间了,萧俪不来哄他,他也拉不下面子主动去讨好。
俩人就这样僵持着,他在中间也只能干着急。
他这几日都打听清楚了,萧俪身边干干净净的,别说正君侧室,就连个通房也没有。
现在后院就柳修筠一个,正是该抓紧机会巩固恩宠的时候。
赵怜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准备劝一劝,便将话题往萧俪身上引。
“我给公子讲讲外面的趣事吧,听说昨日正是春闱考试,那些学子整整要考一天一夜,大小姐和家主昨晚上都督考了一整夜,现在还没回来呢。”
柳修筠抬眼望去,眼中闪过一丝释然的神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怜儿一时语塞,纠结了一会才低声道:“是李萍告诉我的。”
柳修筠意味不明的望着他道:“她倒是什么都告诉你,日日来的也殷勤,对你有想法?”
赵怜儿被人戳破了心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道:“没有的事,她,她就是奉命天天给咱们院里送东西,偶尔同我多说了几句罢了。”
柳修筠心中明白了七八分,那个李萍他见过两次,眉目之间还算坦荡,只是认了李管事做了干娘,他总觉的不是善类。
柳修筠提点道:“若是有机缘,慢慢接触着也是应当的,只是要注意分辨,是人还是披着羊皮的豺狼,一定要弄清楚,不然行差踏错一步,前面就可能是万丈深渊。”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子之耽兮,不可说也”柳修筠喃喃的说完这句,失神落魄的放下了筷子。
文绉绉的话,赵怜儿听不懂,前面的叮嘱他的话他听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
想要劝柳修筠的话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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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考了一天一夜,萧俪也守了一夜,收了卷子之后,还没完,又将五十份试卷用白纸掩去姓名,封贴妥当,交由吏部尚书,由吏部阅卷,排出名次来。
忙完这些,等她回到相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萧俪进了月华苑,倒头就睡,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邀风端了水伺候她洗漱。
邀风捏了帕子递给她,轻声道:“家主说,大小姐醒了去书房一趟。”
萧俪麻利的收拾完,就去了书房,他娘端坐在书案前,眉宇之间尽是愁容,萧俪行了个礼,轻声问道:“母亲找我有事吗?”
萧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此次春闱顺利结束,没出什么差池,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原本我是打算明天带你进宫,在陛下面前露个脸,正式给你安排个差事,现在却不行了,特意给你说说,再等其他机会吧。”
萧俪不解的望向上首的萧俪:“为什么?”
萧晴叹了口气,低声道:“殿试的排名已经出来了,琅琊王氏的门生,霸榜了前二十名。这个榜单一交上去,陛下定然震怒,所以你明天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萧俪前几日就考虑过这个事情了,这个事情的症节就在于全天下都是一套卷子。如果参照现代的高考,每个省一套卷子,然后选拔省状元,或者每个省选几人。琅琊王氏再厉害,也只能在琅琊郡里面内卷。
她转了转眼珠,对上首的萧晴道:“女儿有一个方案,不知能不能奏效。”
萧晴探究的目光瞧了过来,脸上神色平平,显然是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萧晴见她态度认真,也没有拂她的面子,随意道:“你简单说说看。”
萧俪将每个郡县各一套考题的方案说了一遍。
萧晴原本随意的目光变得炙热,待到萧俪说完,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面皮。
萧俪被她看的发毛,低声问道:“怎么了,母亲?”
萧晴忽然笑了:“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好法子。”
“你将这个法子的细则写一个呈条出来,越详细越好,明日随我入宫,上呈陛下。”
萧俪心中一喜,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萧俪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宫,皇帝在正清殿上朝,她拿着折子在外面候着。
散朝之后,就有小宫女来唤她,说陛下召见。
她跟着穿过两座宫殿,来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御书房,她低着头,余光瞥见萧晴,心安了许多。
跪下行礼之后,上首传来了浑厚的声音“平身吧”
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面对这样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最高统治者,萧俪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有小黄门将她手上的折子接了过去,递到了皇帝手中,屋内安静的能听见落针的声音。
须臾,上首的皇帝轻笑道:“爱卿生了个好女儿啊”
萧晴躬身道:“陛下过誉了,犬子年轻不成器,只是有这一腔热血,想要为陛下分忧。”
“既如此,那这次的春闱便不作数了,就照着这奏折上的方法,重新考过吧。”皇帝顿了顿,用奏折指着萧俪问:“你叫什么名字?”
萧俪跪下回话道:“草民萧俪”
“嗯,朕封你做翰林学士,明日便去吏部报到,全权负责此次的春闱如何?”
翰林学士是几品萧俪暂时没弄清楚,身侧,她娘已经开始跪下谢恩了,萧俪也跟着谢恩。
等出了御书房,萧俪才偏头问萧晴:“母亲,翰林学士是几品啊?”
他娘轻笑道:“四品,你初入朝堂,能封四品,已经是前无古人了。”
萧俪只关心,她这个官职,弄完了春闱之后,能不能去查柳家的案子。
母女俩并肩出宫,她娘正色道:“此次动作这般大,必定会触犯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你更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萧俪点了点头;“是,但凡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定然先向母亲请教。”
“也不必过于害怕,我们萧家从陛下登基那一刻起,就是只忠于皇帝,所以这些年来,深受皇恩,你现在是陛下手上的一把刀,只要能替陛下砍去挡路的枝节,有陛下回护,不会有事。”
“是”萧俪乘机问道“那柳家的事情,孩儿可以放手去查吗?”
萧晴转头看了她一眼,道“看来你对那孩子喜欢的紧啊”
萧俪心中一紧,没说话。
萧晴道:“你现在的身份,做这件事太扎眼了,我早就派了白沐去查这件事了,已经有了些眉目,现在我把她调派给你,你把这事交给她办吧。”
“多谢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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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事自从上回在赵怜儿那吃了瘪,心中就一直攒着一股劲,日日观察着青梨院里的动静,发现,那主仆二人规规矩矩的,天天就窝在院子里,实在是让人抓不住什么把柄。
她正犯愁呢,今日却得了了好消息,去查赵怜儿底细的人回来禀报,这个赵怜儿居然是楼子里出来的货色,扬州的瘦马,不仅接过客,还给人当过外室。
李管事心中乐开了花,这样的人,那里配呆在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