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修筠回了神,抬头看太阳已经西沉了,一点最后的余晖照耀着天边的红霞。
柳修筠转了眼珠问他:“门房上有信了吗?”
赵怜儿轻笑道:“我的公子呀,这还早着呢,大小姐自从公务以来,哪有这么早能回府的。”
柳修筠面庞一红,拿眼轻轻的瞪了他一下,嗔怪道:“你越发放肆了,如今都敢打趣我了。”
赵怜儿嬉笑的将筷子递到他面前,赔罪道:“公子赎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晚上柳修筠一直等到了半夜,也没等到萧俪的身影,悲切的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去正院请了安,回来的路上,就吩咐赵怜儿去打探,萧俪昨晚上回府了吗。
赵怜儿立刻去找了李萍。
柳修筠在院中来回踱步,见赵怜儿回来了,上前两步到他身侧,眼中尽是焦急的神色:“怎么样?”
赵怜儿弱弱的看了他一眼,柳修筠的心沉到了谷底。
赵怜儿低声道:“门房的人说,约摸在戌时大小姐回来了(晚上九点)”
柳修筠难过的闭了眼,以前萧俪从来没有这么久不理他。
赵怜儿轻声劝道:“要不您今晚上送点东西过去,服个软。”
柳修筠摇了摇头,白天送个膳食汤药的还好,大晚上送就有些狐媚了,若是萧俪还没消气,闭门不见他该如何自处。
赵怜儿轻轻叹了口气。
又过了七八日,赵怜儿每天清晨都去门房打探,得了消息后,他只能硬着头皮回来回话,说萧俪夜夜都回来了。
柳修筠的神色一天比一天落寞。
今日赵怜儿说完,眼前人眼中已经有了泪痕。
赵怜儿一把扶住柳修筠的手,着急的道:“公子,今晚上让我去大小姐送一碗参汤吧,不能再拖了。”
赵怜儿觉的萧俪这回是正生气了,要不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来。
柳修筠也顾不得许多,无奈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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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俪在书房内奋笔疾书,身边已经摞了十几本申辩的折子了,手边还有六本要写。
这几日,白天在吏部和同僚一起拟定二十六个郡县的试题。以前全国一个试题,现在改革之后,每个郡县一套,足足要弄二十六套。
数量增加了不说,还需要均衡难度,又有许多杂事要处理。
琅琊王氏的门生,但凡是在朝为官的,都写了折子参奏她,扣的帽子还很大,背弃祖制,不敬先皇等等。
皇帝没有问罪她。但依着规矩,每一封参她的折子,她都要写一封申辩的折子交上去。
因此,她白天在吏部忙着组织新的春闱,晚上回到家还要写十几封申辩的奏折。
每天睁眼就是干活,干完倒头就是睡觉。
今夜她手腕都酸了,放下笔活动的时候,见邀风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盅汤。
萧俪皱了眉头道:“不是说了,晚上我不喝这些东西吗?”
邀风轻声道:“是青梨院的柳侍君派人送来的”
萧俪愣了一刻,这几日她忙着外面的事情,已经很久没去找他了。
其实她私心里也是有几分烦闷的,就一直刻意无视这件事。
“端过来吧”
邀风闻声就将参汤放到了她面前。
萧俪抬手解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转头对邀风问:“谁送来的?”
“是柳侍君身边的侍儿,赵怜儿。”
萧俪沉思了片刻,将盖子合上,随意道:“去和他说,晚些时候我过去,让他公子准备准备。”
人走之后,萧俪又看了一眼参汤,心中轻笑道,都这么些天了才知道错了,不过自己还不亲自来,派个侍儿过来试探,这倔脾气还没改,该好好教训。
第53章
赵怜儿从月华苑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尽了,他趁着最后一点余晖往回赶。若不是顾忌着府里的规矩,非急躁事情,一应奴仆不得跑动喧哗,他恨不得飞奔回去报喜。
他克制着自己的步伐,等进了自己的院子,院内已升了灯笼。
柳修筠在院内踱步,余光就没离开过院门,赵怜儿一进来,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柳修筠望见赵怜儿面上的喜色,内心也开始期待,不等人靠近,就焦急的朝他问:“怎么样了,送去了吗?”
赵怜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柳修筠身前站定,语气轻快:“送进去了,小姐还让人传了话,说晚些时候过来,让您准备准备。”
柳修筠双眼一闭,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心道:这关总算是过了。
赵怜儿高兴的问:“公子咱们怎么个准备法啊?”
柳修筠睁开了眼,思索了片刻:“现在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让梅香去厨房拿些点心和果子。”
“再备些热水。”
梅香是前两日才选上来伺候的小厮,嵩阳人,年龄比柳修筠还要小上两岁,此刻正做着洒扫的活计,他听了柳修筠和赵怜儿的话,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帕子过来了。
柳修筠观察了这孩子几日,他年级虽小,干事却麻利,平时也有一股机灵劲,柳修筠很是满意。
笑着和他嘱咐道:“选些口味清淡的点心个果子,切记是不要太甜腻的。”
萧俪口味偏酸辣,尤其不喜甜腻之物。
床套被褥都换了新熏的,柳修筠在院子里转着圈,查看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
赵怜儿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公子,我看这院子,梅香都收拾的很好了。”
柳修筠觉得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倒是您自己个,不得拾掇拾掇吗?”
柳修筠回头,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又望向赵怜儿的眸子,皱着眉问:“我有什么不妥吗?”
他身上穿着一身新做的春装,是莹白如玉的常服,他刚刚还特意照了镜子,发髻一丝都没乱。
赵怜儿在心底吐槽,就是太寡淡了。
柳修筠见赵怜儿犹犹豫豫的,也不说话,正准备再问问,就听到院外有脚步声。
主仆二人目光一对,二人眼中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萧俪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手上皆捧着文书,跟在萧俪身后,径直进了内室。
以前萧俪来了都会先到他身前来,然后牵着他的手,并肩去内室,一路上还会关切的问他闷不闷。
柳修筠内心一沉,须臾,随着萧俪进去的两个小厮已经出来了,遥遥的朝他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他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人推搡了一下。
赵怜儿手还在柳修筠的后腰处,他压低了声音:“公子快进去吧,好好给大小姐赔个不是。”
柳修筠神色紧张的进了内室,抬眼见萧俪正坐在桌案前,右手执笔在写着什么。她面色冷淡,见他进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这屋子小,配的桌案也很小,平时摆放着他和赵怜儿一起绣的帕子,此时都已经被收走了,全部摆满了萧俪带过来的东西。
柳修筠抬眼瞧着,除了常用的笔墨纸砚,摞的老高的是一个个黄皮的折子。和萧俪现在写着的是一样的。
柳修筠轻轻咬了咬嘴角,慢慢往前挪步,等到了萧俪身侧,心中更加忐忑了,不知道是该磨墨,还是出去候着。
他犹犹豫豫了半响,几次抬眼去寻萧俪的眼色,发现萧俪都只专注的写着折子。
几次抬手想去磨墨,都收回了手,心中忐忑的厉害,来都来了,又这样冷着他是什么意思。
他就这样愣愣的站在桌案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等着,越等心中越是煎熬,以前都是萧俪放下身段来哄他,今晚上怕是要反过来了。
他脑子里一直琢磨着,一会该怎么开口。
萧俪心无旁骛的将最后一封申辩折子写完,抬眼瞧着柳修筠还怵在原地,垂眸看着他脚下的青石板出神。
眉梢一挑,故意用了几分力气,将折子扔到书案上。
柳修筠果然像是被惊吓了一半,慌乱的抬了头。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柳修筠的眼底全是茫然无措的神色。
萧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就杵在那,也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柳修筠眸子又睁大了几分,这要怎么说,难道说他现在不矫情了,愿意伺候了吗?
这话如何说的出口,不是一会榻上的时候,她自己就明白了吗?
柳修筠抬眼瞧着萧俪冷淡的神色,心里直打鼓,是不是不说的话,她又要生气了。
俩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直到柳修筠察觉到萧俪眉头轻皱,面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的神色了,心中一慌,也顾不得羞耻了。
期期艾艾的张了口:“萧娘,夜色深了,不如,不如就寝了吧。”
没成想萧俪听了他这话,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的不耐,抬脚往门口的方向去,她步伐很快,声音更冷。
“既然你不想说,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柳修筠没想到会这样,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萧俪和他擦身而过,他才下意识的牵住了萧俪的衣袖。
萧俪回眸,瞧着柳修筠两个指节轻轻拽在她的衣袖,眼中已有了泪痕,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心中滑过一丝不ren,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柳修筠这种一有事情就憋在心里,也不沟通,开始甩脸色的行径,即便是现在和好了,也是个疙瘩,待到有了新的矛盾,就会全部爆发出来。
柳修筠见萧俪面上青冷一片,心中愈发慌乱,可脑子里乱的跟一摊浆糊似的,根本组织不出语言来。
过了半响才憋出一句软话来:“萧娘你消消气,我知道错了。”
萧俪听完这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声音也柔和了几分:“那你说说错哪了?”
柳修筠手还搭在萧俪的衣袖上,他垂了眼眸,视线正上落在自己的手腕之上,心下顿时有了主意。
“萧娘你先坐,我慢慢和你说好不好”柳修筠抬眼软软的瞧着萧俪。
萧俪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边的床前摆了一副小茶几,并有两个八仙椅,平日里会摆些茶水和果子。
今夜摆的尤为多,还有几样精致的糕点。
萧俪余光扫过,就往那去了,随手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对柳修筠道:“坐下说吧。”
柳修筠见萧俪神色软了下来,心中安定了些,也没坐下,就站在萧俪身前,用左手从碟子里拿起一块冰晶糕。递出去的时候,状作无意般露出了一节莹白的晧腕。
萧俪不明所以的瞧着递过来的糕点,余光落在了手腕上的珠串上,眼中的神色一闪,没有接过来,轻抬眼眸,见他面颊泛红,眼神躲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想开口又怕交代不过去,就露出珠链来服软。
柳修筠轻声道:“今天的冰晶糕清淡爽口,萧娘你尝尝看?”
萧俪心中升起了笑意,偏偏不接他茬,一双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过来前用过膳了。”
柳修筠愣住了,难道没看见吗?
他只得磨磨蹭蹭的将糕点放下,脑子回忆起以前,萧俪也为银霜的事情和他冷过脸,不过那次的事情没隔夜,甚至在他伺候完萧俪洗脚后,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就消散了。
柳修筠眼神一闪,萧俪总是容易心软的,他舍不得他跪在地上,即便是被他撩拨到了极致,只要听到他的哭声,即便是知道他是装的,也会耐着性子停下来。
柳修筠咬了咬唇肉,反正跪自己的妻主也丢脸,他讨个饶,这事情就过去了。
萧俪见他放下糕点之后,眼珠乱转,心里不知打什么鬼主意,现下又咬着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就在她以为他编了什么鬼话来糊弄她的时候,柳修筠忽然上前一步,然后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她面前。
萧俪被惊的睁大了眸子,问他:“这是做什么?”
柳修筠朝着她膝行了两步,在他脚边跪的端端正正,一张小脸仰头望着她,语气软糯:“萧娘,我……我真的知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腕,举到萧俪眼前,继续道:“珠链我已经戴上了,以后再也不呕你生气了。”
萧俪内心哭笑不得,为了不说到底为什么矫情,他连这招都使出来了。
这个缘由就这么张不开口吗?
萧俪瞧着他那低三下四的模样,那有不心软的,但一想到他故意使坏挑逗憋人的两次行径,就气的牙痒痒。
她将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握在手心,余光瞥见柳修筠的嘴角勾了起来,当着他的面,慢慢的将他手腕上的珠链褪了下来。
故意调侃的说:“这珠子又小,颜色也不正,本来就不值几个钱,您看不上也正常,倒是也不用勉强自个戴上。”
柳修筠眼巴巴的瞧着萧俪,拿这链子在他眼前晃了一圈,然后随意的扔在手边的桌子上。
珠链和桌子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修筠眼底尽是着急的神色:“我没有嫌弃它不值钱。”
“那就是嫌弃送珠子的人不好,所以你不愿意和她亲近,将人撩拨了又哭哭啼啼,不情不愿的,是吗?”萧俪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柳修筠面上的神色。
都逼到这份上了,也该交代了吧。
柳修筠摇着头,着急的否认:“不是这样,我没讨厌你。”
“那是为什么?”萧俪冷声问他。
柳修筠心中本就又急又慌,被萧俪这么冷声一问,心中的委屈也就上来了,眼泪霎时就溢满了眼眶:“明明就是你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