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坐在奥蕾莉娅的尸体旁,看着她只是有些苍白的脸,好似睡着一般。
太突然了,伊芙琳觉得。
她不该死得这样草率的……或许这个国家要换一位君主了吧?
她,杀了她的“朋友”吗?奥蕾莉娅是她的朋友吗?
伊芙琳脑海里闪过许多与奥蕾莉娅相处的画面,她故意与尤安跳舞,后面来解释她的意图,后面又请她住在王宫……
她似乎一直都是那样热情,而自己对她的回应似乎一直都很少,她,真的配是奥蕾莉娅的“朋友”吗?她不知道。
因为奥蕾莉娅死了,就死在伊芙琳的手上。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还是一个亲密的人,什么感受呢?像是一阵狂风刮过,满地疮痍。
既不知道未来,又被告知了那样多的秘密,伊芙琳神情有些恍惚地朝王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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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见到了普里莫,他此时也正因为这场“怪病”而无法保留贵族的体面,他脸上的肌肉不得不因疼痛抽搐着,显得格外狰狞。
“你没事?”有些飘忽的声音从普里莫的齿缝中传来。
“还是说,你吃了那个药,现在没有一点儿魔法了?”普里莫期待着第二个答案。
但是,他的愿望很快破灭,因为伊芙琳立马使了个火球术,让火焰在她的魔法棒尖燃烧。
普里莫兀地一大口血吐出,他的声音声嘶力竭:“命运——无法摆脱的命运——”
他的眼睛流下血泪。
伊芙琳没有回答普里莫的嘶吼,她在回忆着自己的一切,她好像要在今天再一次失去一位熟人了。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普里莫,心中涌现出一种莫名的直觉。
伊芙琳拿出一张手帕,递给普里莫,“擦擦吧……”
普里莫拿过手帕却没有擦拭,而是紧紧地握在手里。
“你在可怜我吗?”普里莫语气有些凶狠。
伊芙琳摇了摇头,“我没有,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你研究出了好多前所未有的魔药。”
“你是看我快死了,这才来说这些好话的吗?”普里莫完全不相信伊芙琳的说辞。
他碎碎念着:“我终将一无所有……我所渴求的一切全都毁在了这里,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
普里莫盯着伊芙琳,似乎要从她这里获得一丝认同。
“我想要的钱财、地位……到如今全都成了一场空。你看看我不愿吃那个魔药,我舍不得我的魔法,我不想当普通人,明明就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
伊芙琳坐在一旁,甚至还凝出水球,给自己润了润唇。
而普里莫突然把矛头转向伊芙琳,他说:“你看看你,贵族的身份,魔法天赋你都有了,似乎还有一个深爱你的丈夫,多么圆满的人生啊——”
“你为什么总是盯着别人的一切呢?普里莫,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一点儿吧!”
伊芙琳搞不懂,她说:“那你这样说,我还羡慕你有一个可以值得挂念的父亲呢?你始终有个归处,是自己完全失败后,还能回去的地方。可我,我没有!你为什么只看见这些表面的东西呢?”
最后伊芙琳得出结论:“你实在是痛昏了头!”
“我的父亲?一个农民,不能给我的事业带来任何助力的家伙,又有什么作用呢?只是挂着一个空名罢了。”
随后,普里莫又问道:“你刚刚提到我的父亲,你见了他?那——他怎么样?”
最后的声音几乎飘散在空气里,差点儿伊芙琳就要听不见。
“死了。”
“什么!他怎么会死?你见到他死了吗?”普里莫不愿相信父亲离去的消息。
“不知道,他就在那里,你可以去找他。”
“我请了魔法师控制了坎亚罗丘陵里的方向,不会有人找到他们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普里莫反复念叨着。
“坎亚罗丘陵里的魔法似乎被布置成了,所有人都会到那里去。”伊芙琳插了一句话。
普里莫还带着血泪的眼睛望过来,眼睛里尽是悲切。
“所以,你现在还在乎他吗?你的父亲。”伊芙琳问。
普里莫的拳头被捏紧了,他沉默了好久后,才抬头看着伊芙琳,问她:“我一开始就错了吗?我不该来到王城吗?”
“我不知道,所有人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注重当下吧!这算是一个熟人的忠告。”
伊芙琳离开了这个男人,她想着,也不知道他最后会选择放弃魔法吗?他还会活下去吗?
第59章
我像一只在海面奔波的小凫,
轻轻地在水面飞掠,
我在寻找安息的窝,
我在寻找我的住所。
我飞向东又飞向西,
我向西北又飞向南,
命运就是我身下那片无际的海。
连一小块不毛之地,
也终于不能发见,
可以让我造我的窝,
可以让我停下来安卧。
我缓缓地飞掠、徘徊……
我深深地沉思默想:
“如果窝造在大风里,
如果窝造在波浪上,
风就要将它吹去,
浪就要将它漂去。 ”
这时候,我望见那一片突如其来的陆地,
如人的肩膀、人的膝头,
我这只小凫终于能够来造它的窝,
作它的安全的住所。
这小凫,美丽的鸟儿,
缓缓地飞掠、观看,
它看见高伸的膝盖,
显露于蓝蓝的水面,
它以为是一座小山,
那么地翠绿新鲜。
它缓缓地徘徊、飞掠,
轻轻地落在膝盖上面,
在那么造了它的窝,
又生下了它的蛋,
小凫孵在它的蛋上,
下面的膝盖越来越暖;
一天两天过去了,
它孵到了第三天,
那时候,海洋的儿子,
那这于发现自己的膝盖处也有一只小小的生灵,
他觉得越来越热,
他的皮肤热不可当,
他觉得膝盖已在燃烧,
他觉得血管已在熔销。
他突然把膝盖一伸,
他的四肢突然抖动,
蛋就滚到了海里,
蛋就滚进了水中,
一下子跌得粉身碎骨,
一下子成了碎屑粉末。
小凫也被惊走了,
这片海洋只剩下这一个生灵。
你统治天堂的神明!
降临吧,我需要你,
我虔心祈求你降临!
让这小凫回到我的怀中,
我不会觉得它的灼热十分难耐。
我多么渴望着你,
降临吧,你快快降临! ”
过去了短短的时间,
只过去了一时片刻。
那神明把手按在小凫头上说:
“自己去选择吧!
你所在的地方无不圆满、欢欣。 ”
我这只小凫还在海面上寻找归处,
或许我的蛋还是那样脆弱,
敌不过外力的冲击,
但是我的蛋还是要像原来那样
——表面光滑、如一个不够规则的圆吗?
神明只是让我看看脚下的海洋,
阳光投在海面,
映出一个个光斑。
“你爱怎样就怎样。”
神明又让我看看前方,
原来即使这样宽广的海洋也有尽头。
那晚上的月色格外明朗,只是不时来些微风把满园的花影移动得不歇地作响。素光从棕榈叶上下来,正射在伊芙琳和她的客人丽塔身上。她们二人的容貌,在这时候自然不能认得十分清楚,但是二人对谈的声音却像幽谷的回响,没有一点模糊。
周围的东西都沉默着,像要让她们密谈一般,树上的鸟儿把喙插在翅膀底下;草里的虫儿也不敢做声;就是伊芙琳耳垂上坠的那对蓝宝石,也当主人所发的声音为催眠歌,只管齁齁地沉睡着,没有一丝动静。
伊芙琳用纤手抚着手中那根魔法棒,目光注在她的客人,也就是她的学生身上,懒懒地说:“丽塔,外面的闲话是听不得的。这事我不计较— —我虽不信命运的说法,然而事情怎样来,我就怎样对付,无须在事前预先谋定什么方法。”
“奥拉教授,您现在是十分可怕的了……你知道吗?他们都说你是恶魔的使者,那些与你交好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所以,你害怕了?”伊芙琳望着丽塔的眼睛,捕捉到那一抹逃避。
“我,我有些担心你,而且你如今与尤安侯爵的关系……”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伊芙琳止住了丽塔接下来的话,她继续说:“我就在这里,就让那些说闲话的人来吧,我随时恭候!”
“不过,丽塔,你也叫你的家族赶紧准备准备吧!接下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的,如果你下次再来找我,我不想在听见这些话了,其他时候我很欢迎你。”
“奥拉教授——”丽塔哀切地挽留了一声。
可是,她面前的女人实在太过铁石心肠,她只能悻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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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距离那次怪病已经距离有了三个月了,普里莫早就死在了他一直妄想逃离的家乡,尤安回到了他的家族当中。
贝特西死在了她一直迷恋的钱财中,因为她的丈夫对于她把持家里财产的行为十分不满,同时对于她把贩卖的药丸所得利润紧紧攥在手中,心中的仇恨越来越深。
而怪病来时,贝特西一早就选择吃下药丸,没有她那颇为强大魔法,面对她丈夫的匕首在捅进她的胸口时,她毫无抵抗之力。
她倒在血泊里,身上缀满各类珍贵的珠宝。她的丈夫就那样从她的身上跨过去,佣人也默不作声,她好像就如当初的伊芙琳那样。
贝特西微弱地喘着气,但是没有人认为她能够活下去,就如一只濒死的野兽身上已经爬满了蚂蚁,就开始分割她的血肉,吞吃她的珍宝。
她不甘地瞪着眼,可是血还是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脸,染红了她的珍宝……
最后,贝特西死了。
她临死前听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真是麻烦,流那么多血,把首饰都弄脏了。
如今这片大陆上的人不再拥有魔法,所以伊芙琳成了唯一的特例。
伊芙琳的父亲,休·莫尔顿似乎也没一个多好的结局。
由于贝特西,他有钱了,依旧热衷于开办宴会,那样奢靡的生活怎能不惹人妒恨?
所以,他死在了一条小巷,身上的钱财被人洗劫一空。
虽然伊芙琳并不觉得自己与他们还有着什么关系,可是这两人的死讯还是被算在了伊芙琳头上。
因为,独特是要被人记恨的,他们无法抓捕处死她,所以只能编造一些莫须有的谣言。
例如,她是一个邪恶的女巫,这次怪病便是伊芙琳搞出来的;所有与她关系密切的人,都会死得凄惨;还有她要喝小孩的鲜血或是少女的心脏,等等……
此类谎言,不胜枚举。
所以,伊芙琳知道她第二次离开的机会已经来了。
那她这次要为什么而出发呢?魔法理论竟然成为了她一个人的私人的用品,或许从此以后便没有魔法了
——但是,伊芙琳决定还是要撰写这样一本魔法理论。
或许几百年后,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魔法又如春日的小草探出头来。
如果,魔法就此湮灭,那她就这样写出来,写给自己看。
伊芙琳突然认识到自己似乎成了这片大陆魔法最厉害的人了,唯一的幸存者,最后的魔法。
自己曾经追求的成为大魔法师的梦想就这样实现,伊芙琳从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形式,所以她突然笑了一下。
似是一种无奈,又似一种解脱……
其实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困住人类的枷锁又少了一个,不是吗?
之前要比较家世,还要比较魔法天赋,如果不能二者兼备,那便再也没有进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
想着王城周边躁动的城镇,或许这样的一层枷锁又要被打破了,伊芙琳不愿经历这样混乱的王城。
她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她来到了王城门口。
这一次的她又一次穿上了黑袍,如开始那般,但是她再也不会因为这件衣裳而纠结迷茫,她只是借助黑袍顺利地离开王城。
她来到了王城之外的小树林里,坐在那条小河边。
又是一年了呀,去年自己似乎才与尤安离婚呢!
当然,走之前,她给她的伙伴们寄去了几封信。
伊芙琳望了望天色,晚秋的天空格外澄澈,她会等到天黑……那时会有谁来呢?
她没有选择静静地等候,而是脱下鞋,挽起裙角,露出光洁的小腿,坐在河岸上。
晶莹的河水从她的脚下滑过,激起一片片水花。
她的双脚在水里摆动着,感受着脚上的冰凉,伊芙琳脑中也越发清晰,就等到黄昏,太阳落下。
与我同行的人儿呀,你会是谁呢?
伊芙琳的肩膀冷不丁地被拍了一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是你呀,怎么突然吓我一跳!”伊芙琳有些嗔怪,但是她很高兴能够见到她最渴望的人。
“是我来的太晚了,你的脚都有些红了,秋天的河水实在太冰了,如果你想玩水,不如等到夏天,我们一起?”
尤安的嗓音里带着些许疲倦,但是他很高兴。
他一把抱起伊芙琳,走到一棵树旁,把她冰凉的脚揣进自己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她。
尤安给伊芙琳解释他迟来的原因:“我这段时间回到了家族,怪病的爆发让几乎所有人失去了魔法,而靠魔法天赋,血脉传承的家族又怎么甘心,他们很想挽回。但是根本不可能。”
他把头转向伊芙琳,试图得到伊芙琳的认可。直到他看见伊芙琳轻轻点了点头,才继续说。
“平民对于这一切不满很久了,他们在隐忍,如同即将炸开的爆满的种子。我劝我的长辈,希望他们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可是……”
“他们不会愿意的,权力是所有人都渴求的,没有人能免俗。”伊芙琳说。
“我也觉得,但是,亲爱的,你说错了,有个人他选择离开,他抛弃了他的家族,为了他的爱人……”
伊芙琳立马盯着尤安,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