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霞，你今晚需不需要……”池明洲欲言又止，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笑意。
“池大人，我需要。”游小霞紧张得不自觉握拳又松开。
游小霞很担心，她会错了池明洲的意思。
“小霞，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奉陪。”池明洲笑得温润如玉。
游小霞听后，眼泪汪汪。
原来，没有温绣绣陪伴，她这么孤独。
于是，游小霞拿出所有积蓄，拜托义庄，再守一守女尸体。其实，义庄不大愿意的，这是一件麻烦事。可是，看在池明洲的份上，义庄勉强点头。
“池大人，真的很感谢你……”游小霞轻声道。
游小霞原本还想说，她看起来很没用的。然而，这听着像是撒娇，她不是不习惯撒娇，而是她和池明洲也不是那么熟稔。有时候，她产生一种错觉，她可能与潘小安还更熟悉一点。呸呸，潘小安就算了，忒没义气。
“小霞，你是我见过最独立的小娘子了。”池明洲忽然握着游小霞的肩膀，表情郑重。
“池大人，真的吗？”游小霞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尔后，她想明白了，池明洲这是安抚她。她并不觉得心底难受，反而感受到温暖了。有人愿意花心思说一些动听的话，给她这种一穷二白的人，那是一种幸福。
游小霞并不是矫情之人，或者说很认命。
池明洲送她回家，给她做饭，她就睡一会儿，然后吃饱喝足，外加洗碗。
“池大人，我想起来了，绣绣姐吐槽过，她小时候摔过脑袋，在耳后边留了月牙形状小疤痕，已经去不掉了。”游小霞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语罢，池明洲牵着游小霞，又去了一趟义庄。
可惜，那具女尸体的右耳边，依然有着月牙形状小疤痕。
“池大人，这个谢捕快，到底安的什么居心，将绣绣的身体都检查一遍，也不知道绣绣有没有力气反抗。”游小霞哽咽道。
“小霞……”池明洲再度欲言又止，叹息一声。
“池大人，你别说了，我知道，我应该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绣绣应该死了。”游小霞说着说着，嚎啕大哭，哭成泪人。
从前，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孤儿，她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悲惨。
可是，这一次失去绣绣，她才感觉到，她很可怜呀。
第116章 可怜
第二天清晨，游小霞请了休沐假，池明洲也请了。
池明洲陪着游小霞，去了义庄，办理认命女尸体手续。
“池大人，我没钱了，你能不能借给我一点，我会慢慢还的。绣绣的葬礼，还是要简单地举办一下，不用请客人，叫上潘小安即可。”游小霞搓了搓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
池明洲听后，轻微点头，不敢流露出任何同情游小霞的情绪。
游小霞这人，那么容易认命，说白了就是可怜。
思量片刻，池明洲写了一百两银子的借据给游小霞。
“池大人，你怎么那么多银钱，好像取之不完用之不尽似的。”游小霞小心地收藏了借据，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游小霞还是很认命，没了温绣绣，生活得继续。只是以后，孤独一点，落寞一点，安静一点，她应当承受得住。
“小霞，我刚到长安，只是琢磨着一步一个脚印，从九品芝麻官爬到我想要的位置。我觉得，两袖清风，可以维持清廉人设，赢得民间的好评。可是现在，我想要的更多了，我就必须努力赚钱。趁着朝廷没有推出官员不得从商的律法之前，狠赚一笔再收手。”池明洲轻声道，嗓音清澈，眉眼温柔。
“池大人，那你目前名下多少资产？”游小霞忍不住问道。
“不多吧。况且，这事只能告诉我的未婚妻。”池明洲打趣道。
“切，我只是随口问问。”游小霞撇了撇小嘴。
接下来，游小霞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也没有心情去追问。她拿到一百两银子，东奔西走，连口热水都来不及喝上，便认真地举办温绣绣的葬礼。
虽然葬礼简单到简化了许多流程，虽然温绣绣的墓园偏僻到要出了明德门走上几十里路，但是游小霞觉得她已经尽力了，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潘小安是黄昏以后奔跑过来的。
潘小安给温绣绣的坟包旁边栽种了一棵松树，投射一片阴凉。
“潘小安，你要不再准备一些贡品？”游小霞跪坐在地，有气无力地道。
换作从前，潘小安早就反驳游小霞了，是不是想要偷吃贡品。
可是如今，潘小安乖乖闭嘴，默默点头，然后火速买来温绣绣爱吃的古楼子，还有游小霞经常买的蟹黄汤包。
“潘小安，谢谢你。”游小霞三下五除二地吃完蟹黄汤包。
这蟹黄汤包贼贵，游小霞并不是很想经常买，只是温绣绣也爱吃，就买两只解馋。
“小霞，我们两个不必见外，你喊我小安即可。”潘小安不大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然后，潘小安不说话了，陪着游小霞，守护温绣绣的坟包。
池明洲交代过潘小安，如果游小霞没有主动说话，那就不要寻找话题，就这么静静地陪伴。这样，游小霞不会显得太可怜。
潘小安问过池明洲，为什么池明洲要在这般重要时刻缺席。
在潘小安看来，游小霞对于此夜，将会终生难忘。
池明洲说，他要是过去了，游小霞始终觉得，被他可怜了。
哦，人类的世界还真是复杂。
第117章 抑郁
游小霞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抑郁。
她照例踩点到安业坊衙门，沈婉凤逮到她一顿批评，还在不良帅江敏面前打小报告。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句，葡萄眼儿浸润了无限哀伤，恁是谁瞧了都会熄灭满肚子火气。
可是，沈婉凤怎么会轻易放过她，想尽了办法也要给她找茬。
潘小安起初还替她打抱不平，瞧见她这郁郁寡欢的样子，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
从前的胖头虾，哦不，游小霞，到底去哪里了。
于是，潘小安涨红了脸，求到池明洲跟前。
对了，池明洲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游小霞了。
潘小安一度以为，池明洲放弃了游小霞，还暗自高兴。
结果，潘小安差点要被游小霞那股抑郁气质传染了，到时候脑袋会生锈的。
“池明洲，要不你骗她，绣绣姐还活着。或者，我们把温绣绣的阿妹揪出来，扔给游小霞照顾。”潘小安开始出了馊主意。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又唯恐搞砸了。
游小霞这个人，有时候油盐不进，又爱同他对着干。
“潘郎君，我不可以骗她。一次欺骗，她会百次不信任的。至于寻找温绣绣的阿妹这个法子，可行是可行，可是我不希望她努力去照顾别人，我会心疼的。”池明洲揉了揉额角，轻叹一声。
其实，池明洲很忙很忙，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让日子过得缓慢一点。
池明洲要处理户部事务，池明洲要应酬重要人物，池明洲要想办法赚钱，池明洲最后还要惦记游小霞的情绪。
不过，池明洲从未怀疑过，他是不是不应该喜欢上游小霞。
喜欢就喜欢，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份责任。
当然，他知晓，他这种责任感，挺老套的。
在大商王朝，两情相悦，到相看两相厌，都是不必负责的。
“池明洲，那到底怎么办？小霞这么一直抑郁下去，我怕她会随意找个佛塔就跳下去了。她是个孤儿，了无牵挂，很难有束缚到她的东西。”潘小安一顿唉声叹气。
“给她树立一个仇人吧。”池明洲低声道，眼神变得黯淡。
“什么仇人？”潘小安迫不及待地问道。
“把温绣绣的死，归咎于沈婉凤。当初，如果不是沈婉凤为了讨好舞阳长公主而贡献出谢捕快，温绣绣看不会为了救谢捕快而发生意外。说不定，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池明洲说着说着，深深呼吸一下，满是疲惫。
“这就有两个仇人了，沈婉凤和舞阳长公主。不过，沈婉凤有一点点无辜。她这次不是刻意针对小霞的，谢捕快和小霞，简直八竿子打不着。”潘小安倒是高兴起来，隐隐感觉到这个法子一定能够行得通。
可是，潘小安也不想想，为什么池明洲要留到最后去说。
这个树立仇人的方法，导致的后果是，游小霞不计代价的报复。
果然，当潘小安哄着游小霞灌了几杯葡萄酒，又复述了池明洲的绝佳点子，游小霞终于不抑郁了，还握紧小拳头，咬牙切齿道：“沈婉凤、舞阳长公主，你给我等着！”
第118章 振作
游小霞振作起来，潘小安反而忐忑不安了。
那沈婉凤真的是针对游小霞上瘾了，明知道游小霞最近抑郁得不良帅江敏都不敢招惹了，还是一如既往地逮着游小霞踩点这事。
可是，游小霞此时此刻，看着沈婉凤哪里都不顺眼。
只见游小霞双手叉腰，葡萄眼儿瞪得跟铜铃一般大，拔高了嗓门就嚷嚷道：“沈副捕头，您就从来没有迟到早退吗？需不需要我举几个例子让大家听一听？”
沈婉凤的确很是意外，游小霞会反驳得这么直接。
从前的游小霞，也会不对付，却是小打小闹，各自保留了一份体面。
“沈副捕头，三年前某个夏天，突然下了狂风暴雨，你迟到了一炷香时间。你还和我们开玩笑，你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忽然一棵大榕树崩塌，幸好慢了半拍，否则就去不了衙门。”游小霞改为双手环抱，笑语盈盈。
“游小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沈婉凤恼羞成怒。
沈婉凤不知，游小霞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记性好像还有点差，可是遇上不对盘的人，那可是记得住方方面面。
“沈副捕头，不要着急否认，还有呢。两年前某个春天，小范太医生病了，你走到半路得知，连忙去了一趟白鹿书院。果然，小范太医被周院长强行送到白鹿书院养病。你为了在周院长面前博得美名，还亲自替小范太医煎熬汤药。这样下来，你耽搁了一个时辰，却舍不得请休沐假。至于我们为什么知道呢，江帅透露出来的口风，大概是担忧你看上她的位置。”游小霞托着下巴，笑靥如花。
“游小霞，你给我闭嘴！”沈婉凤吼道。
“闭不了嘴，我受不得委屈。”游小霞故意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事实上她那憔悴面容，笑起来比哭泣还要难看。
“沈副捕头，一年前还是春天，你明明感染了风寒，还要假装自己勤恳，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迟到了半炷香时间，回到安业坊衙门，就埋头苦干，获得了邢捕头和江帅的双重表扬。”游小霞继续道，嘴角上扬起一抹冷漠笑意。
这时，潘小安看得惊呆了，仇恨竟然激发出游小霞无穷的战斗力。
“游小霞，你胡说八道，有没有证据！”沈婉凤气得亮出了轻陌刀，那打磨得光亮的锋芒，刺得游小霞使劲地搓眼睛。
游小霞有些口干舌燥，朝潘小安使了眼色，奈何潘小安完全看不懂，只能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沈副捕头，去年冬天，下了一场暴风雪，你摔了一跤，磕破了脑袋还要过来衙门，只因为周院长要登门拜访，到时候看见你受了重伤，必然会唤来小范太医，给你治疗伤口，你就倍有面子。”
“游小霞，胡诌应该有个限度。”沈婉凤使劲地磨了磨后牙槽。
咳咳，只有最后一件迟到的事情，是游小霞随意编造的。
“沈副捕头，我认为，游娘子没有说谎。”小范太医那不咸不淡的语气，飘荡过来，激起沈婉凤满腹委屈。
“沈副捕头，我觉得你还是哭一哭吧，小心憋得慌。”游小霞拽上潘小安，打算出了衙门巡逻。
嘿嘿，游小霞说了一大通话，最终的目的还是要释放信号给小范太医，让小范太医知晓，她游小霞会不计代价地报复沈婉凤。
这样，小范太医会主动靠近她游小霞。
第119章 执念
游小霞不得不佩服，小范太医的行动。
清晨点卯，游小霞照例刚好跨过安业坊衙门的门槛。
沈婉凤昨日被游小霞怼天怼地，显然是脸皮厚过城墙，今早继续训斥游小霞迟到早退之事，摆足了副捕头的架势。
不过，这次不必游小霞开口，小范太医接话。
“沈副捕头，小霞住在永阳坊，距离安业坊十万八千里，稍微迟到也是正常。况且，小霞已经紧赶慢赶，连早膳都顾不上。倒是你，明明代行的是捕头之职，盯着不放的却是小小一个不良人，是不是想将江帅不放在眼里。”小范太医拎着一袋油纸裹的蟹黄汤包，字字珠玑，眉眼宛如可以剪开燕子尾巴的柳条，看似柔软，实则锋利。
果然，沈婉凤听后，捂着胸口，堪堪后退，难以置信。
其实，游小霞一直闹不明白，沈婉凤这么阴险的小人，怎么会恋爱脑呢。
直至池明洲告诉她，许多穿越者看见池明洲，会带上审视目光，仿佛透过池明洲，正在窥探历史。游小霞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沈婉凤是穿越者，而小范太医是大商历史上的风云人物，沈婉凤想要牢牢抓住小范太医这个香饽饽。
不过，游小霞不会让沈婉凤早早回归原有的时空，她还有仇怨未报，要十倍奉还。
“皓白，多谢你帮我说话。”游小霞故意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小范太医的名讳，害得她自个儿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
哎，她是不是应该向平康坊的红牌娘子请教一下御夫之术。
可惜，她没有钱，还欠了池明洲一百两银子。
“沈副捕头，阿娘待会儿过来和江帅一块儿吃斋菜。你若是想要告状，那就尽快，因为阿娘很忙。”小范太医牵着游小霞，出了衙门巡逻。
不知为何，游小霞觉得，小范太医的手掌柔软是柔软，却教她很是不舒服。
可是，在沈婉凤的怨毒眼神之下，游小霞不敢松开。
她只能啃起来蟹黄汤包，转移一下注意力。
奈何，小范太医是懂肉麻的，竟然伸出白皙指头，替她擦拭嘴角的汤汁，害得她一阵头皮发麻，双腿都要不争气地发抖了。
不过，游小霞想念一下温绣绣，顿时深呼吸一口气。
“小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阿娘的雷霆手段，一般人承受不住。那阿凤，是阿娘看对了眼的人，识趣不说，还愿意被拿捏。”小范太医终于松了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
“小范太医，你会发疯吗？我要是起个头，你胆敢一起发疯吗？”游小霞问道。
其实，游小霞一直都清楚，小范太医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希望她发疯，然后对抗他的阿娘，即白鹿书院副院长周氏。
因为小范太医见识过，游小霞不给沈婉凤好脸色的场面，那可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连小范太医当中看上的温绣绣，也抵不过游小霞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野蛮火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