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说完就溜走,只剩叶泽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屏风后,透过缝隙,他看到苏明卿十分随意的歪在东侧软榻上,她只着淡青色中衣,外罩一件毛茸茸的厚呢披风,额上勒一抹大红的龙凤呈祥束带,以手支颐,正神情慵懒的盯视着前方。
女人一头青丝全都披散着,绝不是个见臣子的模样,更不是个见普通外客的模样。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待看清坐在下首那客人面孔时叶泽浑身一震,竟是叶逸。
叶逸完美而锋利的下颌线如同刀裁,他今夜绝对精心打扮过,头发疏的简约而不简单,只用一根极素的玉簪固定。
男要俏一身皂,叶逸今儿就穿了一身又窄又紧十分掐腰的雪白薄袄,更衬他肩宽腰细,倒三角十分完美。一圈毛绒围脖给他平添三分高不可攀的仙气,却微微敞开着,领口解开了一颗珍珠扣,偶尔朝苏明卿这边含笑勾首时,从女人的角度,便能隐约看到他玉白的锁骨。
这样风度卓绝的便宜爹,让叶泽顿时生出三分自卑。
放在他的时空,叶逸光凭那张貌若潘安的脸就能当上日薪二零八万的顶流明星,而自己,光是坐在女孩子面前都会紧张,又没有叶逸那样的绝世风采,靠什么吸引她多看一眼呢?
屏风那头的两人谈笑正欢,女人似乎完全忘进了她令兰香传唤“苏叶泽”来胤月宫的事情。
没见到的时候想见她,真见到了又被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瞬间笼罩,让叶泽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刚刚竟有一瞬间,想要杀死坐在苏明卿对面的所有雄性生物,无论他是谁。
这恐怖的念头一闪而逝,让叶泽后背都惊出一声冷汗,暗道自己难道吃错药了?
明明想偏头,想要移开目光,可就是做不到,眼睛跟头脑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引线控制住,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隐秘又难言欲望才能得到一丝缓解与满足。
灼热的视线穿透屏风的缝隙,盯视在苏明卿那张娇俏可人的脸上,叶泽眼神中多了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阴霾与占有欲。
......
来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这三个月里频繁出现在夜深人静时,在她与小郎们暧昧时,在她失控暴露丑态时,也许,还在她睡着时.....暗中观察窥视她的目光!
那些烦闷不安与恼火瞬间都找到了宣泄口。
同心欲子蛊种下后一旬左右,子蛊宿主对母蛊宿主的爱慕与依恋会达到一个小巅峰,这时通常就是南疆那边夫妻欢好最佳的受孕期。若其中一方见不到另一方,尤其是子蛊宿主,就会产生不安,烦闷,以及焦虑等等情绪。
更有甚者,胡思乱想,甚至难抑落泪。如同失了伴的双飞燕,产生自怨自怜的种种负面情绪。
虽然这只是同心欲众多好处中最微不足道的副作用,但南疆也有因为新婚妻子不得不随军出征,被种下子蛊的新郎不堪忍受分离痛苦而悬梁自杀的案例。
“苏叶泽”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苏明卿这时召“苏叶泽”过来,固然存了让他看一眼自己解解馋的意思。但也不想就那样满足他所有的期待。
就那样被同心欲折磨好了,谁让那少年敢胆大包天偷溜出去,还趁她醉酒吸走她温养了多年的珍贵蛊虫。
都是他的错,现在让她也有些骑虎难下,同心欲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无法可解,所以苏明卿多少也受到了影响。
她完全想不起那夜多少细节,但脑中总会莫名闪过少年那微挑的眼角跟湿漉漉的狗狗眼,还有微肿的嘴唇,以及掐起来滑腻柔软的尖下巴。
就算如今眼前正坐着炎京第一美,她也有些心不在焉,朝向屏风那边的手指有些不自然的蜷缩着捏紧了衣袖一角。
叶逸今晚是来“道歉”的,还带着极为真诚的礼物,一个苏明卿无法拒绝的消息——先帝苏明月确实留下了一支保护叶逸与苏叶泽父子的隐秘暗卫。
“所以叶公子你迄今为止还不知道那暗卫头领的身份?这才愿意交出虎符”半枚形状小巧的暗金虎符此时就放在桌上,据叶逸说,这批暗卫分散在四大军衙中,身家性命全都捏在先帝手里,虎符另外一半在暗卫首领手中,见令如见先帝。只要两枚虎符合而为一,还能开启从福安女帝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一座皇家密库。
可惜,那暗卫首领在先帝去世后并没有主动联系叶逸,叶逸连其是男是女都不知,根本支使不动先帝留下的势力。
“就这么交出先帝对你们父子二人的遗泽,叶公子如此心急,焉知那人没有在暗中保护你们?”
“若那人真愿意出手相助,又何须先帝这信物?若不愿出手护住我们父子,就算我拿着这半枚虎符,也不过是一件徒增烦恼的旧物罢了。”叶逸叹口气,抬眸看向苏明卿,艰难道:“逸自入宫中十数年,蒙先帝厚爱不曾受过一日苦楚委屈。如今这满朝中也只有摄政王值得托付陛下临终时交于我的这件信物,所求不过一事。”
苏明卿朝对面的叶逸微微一笑,用鲜红的长指甲点了点自己这边的桌面:“叶公子,坐过来些。”
叶逸从善如流,立刻站起身坐到苏明卿身畔,一双含情目真挚而恳切的注视着她,凑近低语:“请摄政王保护吾与吾儿的安全,帮我们隐姓埋名,离开皇宫。”
眼前的漂亮男人被先帝保护的太好,竟还存着这样的天真,跑来跟一个政客做交易,并认为她会遵守诺言。
苏明卿本可完美地敷衍叶逸,甚至都不用直接答应,只要给予一个轻笑颔首,意味不明的默许就能轻易拿到那半枚与暗卫首领接头的虎符。
可当她的左脸颊感受到来自屏风后更加灼热与固执的视线时,她心中陡然生出一点阴暗的报复念头。
“叶公子就没想过本宫保护你们的另一种更好的方法?”
叶逸不解的看向她,苏明卿换了个坐姿,将身体靠近叶逸,修长的脖颈与侧脸在空气中凹出完美弧度:
“那日昭阳殿前靖北将军对叶公子实在无礼至极,她的建议让本宫”苏明卿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同仇敌忾:“很生气。菩萨蛮是什么地方,她竟把你跟那些人尽可妇的小倌相提并论。完全没有半丝尊重。”
“叶公子你对先帝的深情,你宁死不屈的风骨,都深深震撼了本宫。”苏明卿在叶逸越来越感动的神色中,慢慢用纤指从桌上摸起那枚虎符,郑重道:“之前本宫初来乍到,又不清楚叶公子为人,过于傲慢了,竟只想着纳叶公子为小郎。本宫有愧......”点到即止,既不说破后面的意思,又让叶逸眼眸一亮,呼吸急促。
眼前的漂亮男人这辈子最渴求的不过就是名分二字,先帝给不了他,这朝中所有的王公贵胄都给不了他,只要太上皇夫在位一天,只要叶逸一天还是“皇太女”殿下的生父,一天还在这宫里,就没有人敢给他。
这也是为什么叶逸一心婉拒苏明卿“安逸郎”的封号,不肯入她后宅的原因。
一个过于俊美又曾受过先帝万千恩宠的男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样骄奢的生活没享过?除了凤夫名分,他几乎得到了 所有。因此,叶逸的执念,不过是若再婚配,必须为后宅独一无二的正夫。
苏明卿倒不是不能给,她才不在乎什么名声,眼下更不在乎谁当自己的正夫,只是若要给,必得先把笼罩在整个炎京头上若有似无却稳如泰山的那层天给掀了才行。
这半枚虎符送来的恰是时候,至少她已比太上皇夫提前占了一手先子,只要通过虎符挖出那名暗卫首领,先帝的势力早晚落到她手中。
苏明卿红唇微勾,又朝叶逸那边倾身,凑近人耳畔柔声低语:“虎符我就先代叶公子保管,免得叶公子睹物思人徒惹伤怀。叶公子,本宫一定会找机会替你好好教训靖北将军的。”
女人此时姿态十分暧昧,从叶泽的角度看,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她只要略偏头不经意间就会吻上便宜父亲的脸颊。
这让屏风后的叶泽几乎将牙齿咬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压抑住自己不立刻冲出去分开那两个人。
“至于太女殿下,只要本宫还在这里一日,就永远都不能离开皇宫”苏明卿下一句话就让叶逸原本激动的心情沉入谷底:“千岁?”她刚才明明已经答应过,要保护他们父子,将他们平安送出宫。
可女人只是轻笑一声,又压低喉音用只有叶逸才能听到的声量道:“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叶逸眸光震惊,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你”
“没错,就是叶公子想的那样。都是本宫的错,没把持住”苏明卿面露惆怅,面上是在自怨自艾,眸底却透出极深的恶意,心道谁让那小子学了你的做派,天生就爱勾引有权利的女人。
对面的叶逸似乎整个人都碎掉了,微颤着低声道:“他,他还是个孩子呀。”
苏明卿心中愈发舒畅:“你在他这个年纪,不都已经生了孩子吗?”
眼见叶逸连嘴唇都在发抖,苏明卿忙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摇摇头做了个嘘的手势。
叶逸也知道这事绝不能声张,他忍了又忍,才忍下胸口一股冲上来的恶气,咬牙问:“那千岁打算如何安置我儿?”
“本宫保你们二人。”苏明卿想了想,挑眉朝人安抚一笑:“平安就是。”
平安这两字很玄妙,隐藏身份被送出宫当个富家翁算平安,留在宫中变成她的禁脔也能算平安,甚至成为她的正夫,名正言顺与她共居于此也是一种平安。
难道她想要同时纳了自己跟泽儿父子两人?
自己在明,泽儿在暗,方便她掌控“皇太女”独揽大权不成?
这,这似乎也太不成体统,无论是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会被戳脊梁骨的背德行为。
叶逸眸光微颤,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他的视线落在苏明卿收回怀内的虎符上,她收了这件重礼,似乎承诺了他正夫之位,又似乎完全没有承诺,根本搞不懂眼前的摄政王到底是何心思。
“送客!”苏明卿小小的发泄了一下同心欲带来的不快,很快便有女侍上前将叶逸请了出去。
叶逸出门时身形晃了晃,因为弄不清苏明卿最终对他是何态度,他临去时还扭头深深看了苏明卿一眼:“千岁,逸,等着您履行承诺。”
承诺?
她刚刚给过任何承诺吗?
多天真的男人!不过就这样继续误会下去好了,至少现阶段这位“姐夫”应该不会再乱折腾些什么。
苏明卿快要憋不住嘲笑,面上却露出一个让他宽心的表情,朝叶逸挥挥手。
等下人们全部离开,房内再次陷入安静。
苏明卿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屏风后,“苏叶泽”就坐在那儿,穿着一身可笑的男仆服,垂着头,拳头捏的死紧。明明听到她的脚步声,知道她来了,也未曾抬头看她一眼。
“刚刚,都听到了?”苏明卿走到少年身前,见他不回话,便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行用力抬起他的脸。
嫉火烧红了少年的眼眸,让他眼眶中泛起一层晶莹而廉价的水光。
“你在吃醋。”她用的肯定句:“不喜欢见到本宫对其他男人好是不是?”
少年垂下眼眸:“小侄听不懂千岁在说什么,千岁爱对谁好是千岁的自由。今日叫小侄过来,到底有何事?”
他就连她靠近时的发抖都在隐忍,所有的反应都在苏明卿的预测内。
不过是同心欲的影响罢了。苏明卿不无遗憾的想,若没有那夜放纵,也许他们今日都不用面对这种难堪。
苏明卿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跟过来。”
叶泽本不想听她的话,可鬼使神差的就站起了身,跟了上去。没一会儿两人来到苏明卿的寝房内,房间的桌上已经摆放了两套浅色系女裙,苏明卿指着其中一套对少年道:“换上。”
叶泽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很听话的将衣服拿到床角,躲在床帘后换了。
至于衣服里压着的那两个圆溜溜的棉团,则被叶泽扯出扔在一旁,大冬天都穿棉袄,普通的平胸女子也跟他现在差不多,谁又盯着他看?
假棉团丰胸,哼,打死也不作假!
他也根本不需要那些不应该存在于男人身上的玩意,哪怕必须伪装成女人,也不愿。
等叶泽重新走出时,便看到苏明卿也已换好另一套常装,正站在梳妆台旁翻弄着桌面上一盒盒胭脂香膏。他心中一惊,她不会是想?
下一秒,女人果然一句:“过来,坐下。”
叶泽磨磨蹭蹭站在原地,穿女装也就罢了,描眉画妆什么的他最讨厌,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干嘛?
“过来,坐下!”她淡淡的盯了他一眼,重复一遍。
叶泽只觉得腿脚不听使唤,明明心里不情愿,还是乖乖走过去坐好,任由女人将脂粉扑在他脸上,胭脂打在他腮旁,还有油润香滑的桃红色口脂被她用小拇指沾了,一点点按在他的嘴唇上。
开始是轻轻沾,随后她逐渐加重了力气,指腹都陷入他的唇瓣,红指甲不经意间婆娑过他齿缝,让叶泽紧张的抿了抿嘴角。
最后一点口脂晕染完,苏明卿却没有收回手指,而是反复用指腹在少年唇上抚了两三次,抚的他颤巍巍眯起眼眸,嘴唇都下意识微张方便她的触碰,仿佛想要让她再进一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