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妖侵袭的痕迹被洗刷得一干二净,包括罗列在内,几乎所有受到影响的人在事后只是迷惘地陈述说自己大约是病了一场,所以都不记得了。
而这种记忆的缺失,让从前意气风发的罗列变得萎靡不振,黄英当然知道这其中一大部分原因都来自于罗厉的消失,但她说不出口,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将那些纠缠所有人许久的阴影重新铺展开来,她只能将罗厉留下的那柄桃木剑送还给了罗列,并告诉他:“他要你好好生活。”
沉寂了许久之后,罗列辞去了部队的职务,重新将玄霜斋开起来,如之前冠冕堂皇的一样,去卖一些古玩或者文卷,然后迅速老去,从前的持重和威严都开始褪去,变得随和而活跃,反倒像起了年轻时的样子,也有点像罗厉。大部分时候,他会在店里看书以外,有时也去黄英的别院待几天——许瑶住在那里。
许瑶意外地保存了生命,但比之罗列只是丧失了部分记忆以外,她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罗列是谁,她的一切痛苦和悲伤也随着记忆通通消散,她变得平静,平静地生活,学会生活,平静地看向罗列,也看向所有人,但黄英知道,她有时会迷茫地流泪,流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泪。
只有黄英保存了一切记忆,这些记忆令她痛苦又叫她安慰,而她缄口不谈,只是日复一日地种花,日复一日,直到连罗列和许瑶终因精气损耗过大接连死去,她还是没有种出绿色的菊花。
直到有一天,她在远山寺的门口看到一个走失的小女孩,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她从何而来父母是谁,但她始终抿着双唇不肯说话,直到黄英从那里经过,她看到女孩手臂上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像嵌入肉中一般,同罗厉曾经送给江阅的血葡萄一模一样。
她心中一动,在女孩面前蹲下,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看向她,一改之前沉默的样子,脆生生地答道:“我叫江褚,江水的江,褚色的褚,我找不到家了,你能带我回家吗?”
黄英一愣,将她搂进怀里再难抑制地痛苦失声。
而江褚摸摸她的头,轻声说:“英姐姐,我做你的女儿好不好?”
黄英的泪被这句话制住,她轻笑一声道:“那岂不是从现在开始就得给你准备嫁妆了?不然你长得那样快,我如何来得及?”
“大人怎么可以这么粗鄙。”江褚撅起嘴轻哼一声,但牵住她的手往他们所住的光雾山方向走去,走了许久,她认真地说:“花就要开了,开了就好了。”
江褚陪了黄英许多年,只是这许多年中,她再也没说过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话,就像她从未认识过黄英一样,她真的将黄英当做了自己的妈妈,直到她终于出嫁。
出嫁那天,江褚手上的红痕突然从她的臂上逃逸,像一道红霞一般,消失在花圃中,她怅然若失,却并不知道丢掉了什么。
而花圃里,繁花锦簇,其中有一枝绿菊,正摇曳生姿。
黄英知道,他们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