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要不然就怎样?抓我然后直接枪毙?”
她眨了眨眼,捕捉到眼前人恼怒的神态之后,稍稍软了下口吻:“我知道,之所以我现在还能做在这里和你们谈,想必是因为,你们想要对’红塔‘了解更多。”
当初她进隔离所那会,已经把所有关于红塔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后来隔离点被占领,现在避难所即使已经和隔离点联系上了,仍要问她详细的“红塔”线索。
――显然是隔离点关与红塔的细节,全都被消除了。
司南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用处”,当下攻受易势,就在此刻。
她又开口了:“听说你们在大肆’抓捕‘红塔人,难道……没有人和你们讲关与’红塔‘的细节么?”
审讯员眉头微皱,“这是机密。”
司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啊――或者我猜错了,加上我,你们根本也才见到了两个’红塔人‘?”
“怪不得要问我细节了――里面那个,是不是嘴严得很?”
她和邢彻接触虽不多,可红塔里呆那么久,多少也是有点了解了。
邢彻看似好说话,其实有自己地一套处事逻辑,如果他也是这么被不明不白地“连坐看押”,被当着“犯人”一样对待,恐怕甩脸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配合别人去回忆什么“红塔细节”。
审核员脸色彻底一变,扣着挂在桌边的手铐,狠狠敲了敲桌面:“最后警告一次,不要试图询问机密内容!”
司南微挑了眉,十分无奈:“行吧。”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红塔‘太可怕,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眼神无辜,歪了歪头,“这样,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让我和熟人见一面的话,或许我能想起点什么。”
司南笑意清浅,却不达眼底,这样的要求明晃晃可以称得上是“威胁”。
“你们觉得呢?”
此刻的司南,整个人隐匿在黑暗里,只剩下一双黑瞳明亮若星辰。
这样的眼神,落在审查员的眼里,就是切切实实的压力。
诚如司南所言,他的目标,并不是问清楚她和邢彻的关系,而是尽可能的,问出红塔相关的细节。
如果问不出来,就是他工作的失职。
审查员暗暗咬了咬牙。
隔离点的血腥事件,大家都听说了,在他的眼里,眼前的女人不过是仗着有高科技武器、逞凶又怕死的“杀人犯”罢了。
怎么竟然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叫嚣?!
他的愤怒被旁边的记录员看的一清二楚,记录员只拉了拉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大局为重”。
只听“啪嗒”一声。
他将笔一摔,黑笔顿时碎裂成两半。
他的眼神一凛:“你的要求,我可以满足。”
“只是你必须要把你在红塔里发生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全都给我说出来!”
司南挑唇一笑。
她已经摸清了规律:民众因为隔离点的血腥事件,对于红塔人十分憎恶、惧怕;可上层对于红塔却并没有一棒子打死,甚至还有点“招安”为自己所用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态度,司南在警备队员前来请她去“喝茶”,以及这一级审讯员的反应,就能试探出一二。
之前她还疑惑,为什么那么多“红塔人”被放出来,各个基地和隔离点对于“红塔人”的筛选都那么森严了,怎么相关的信息竟然还没有收集完备。
现在她是知道了。
红塔大概率是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内,去挑选第一批次的“一百万人”,而这“一百万人”,被庞大的几十亿人口稀释,根本就不足一提。
这块区域一下出现5个“红塔人”,纯属是“机缘巧合”。
然而这五个人里,还有三个穷凶极恶的分子,一个“拒不配合”的男人,还有一个就是她。
这信息收集起来,可不难上加难么。
只是让司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和邢彻的重逢,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饲料存储间改造的“临时看管所”。
邢彻待遇好,住在单人间,门口值守的人一丝不苟地站着岗,里头他还在悠闲地削着木棍,看着像是要徒手做一把弓。
这个样子倒是眼熟,有点像司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嗯……区别就是,这回的邢彻,穿着衣服。
见到司南过来,邢彻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手下动作顿了顿,而后又轻轻垂下了眼眸。
司南没有作声。
旁边的审讯员倒是很不屑:“不用装不认识了,你朋友自己说要来找你的。”
邢彻微微皱了眉,冰冷的视线盯着眼前的陌生女人,挑起一个嘲讽的笑:“我朋友?”
“哪门子朋友?”
司南突然想到,她和邢彻在红塔见面的时候,一直带着名人堂的面具。
他认不出来,也是应当的。
只不过见惯了他予取予求的样子,这么冷冰冰的模样,司南看着还真有点新鲜。
她浅浅笑了笑。
“我是司南。”
邢彻的表情狠狠凝滞了,司南甚至能看到他脸上匆忙划过的逡猓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司南?!”
他“噌”一下站了起来,身前那点木头玩具被他叮铃咣啷散落一地。
“你怎么――”
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到司南身后的审讯员身上,表情倏得变凝重。
“请给我们一个叙旧的单独空间。”
审讯员瞥向司南,意含警告:“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而后便带着门口站岗的安保走了。
司南只注意着面前的老熟人,难得打趣道:“看不出来啊,你在这里过得挺好?还有专门的保安了。”
邢彻显然没有那么镇定,相反,他很惊讶司南现在的样子。
“……你真是司南?”
尽管那口吻熟稔到他有些心惊。
他怔怔地盯着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有些晃神。
在红塔时,司南的样貌有种让人过目就忘的能力,他那时并没有觉得奇怪,只是讨厌自己这样的记性。
没想到都是假的么。
司南微点了头。
“那个时候,我用了面具装备,所以你们看不清我的真实样子。”
见邢彻如此哑然,她挑唇一笑:“怎么,看傻了?”
邢彻僵硬地移开视线,为了缓解脸上腾起的热意,他不得不转移话题。
“你怎么来这里了?”
司南耸了耸肩:“你可以认为是――机缘巧合?”
“刚从红塔出来的时候,进了一个隔离点,结果出事了。”
“后来和朋友逃到小山村,又差点被卖――再后来就到了这里。”
“’红塔人‘的身份太麻烦,本来想隐藏一下,结果阴差阳错,还是被送进来了。”
明明一波三折的逃亡,在她嘴里,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邢彻甚至能想象出,她带着伙伴“冲锋陷阵”的样子。
和印象里的形象太过重合,邢彻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
是了,司南本身就是这样的。
果敢无畏,热忱坚强,明明心软却嘴硬,总是习惯冲在最前头,一问起来,就习惯说一句:“这有什么”。
“喂,你这样笑得真的很奇怪。”
司南狐疑地看向邢彻:“你不会又要准备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吧――我丑话说在前面奥,我可还只是拿你当兄弟的。”
她这种全方位立体机动防御,一下让邢彻哑然。
他无奈一笑:“放心,我现在可没有其他心思。”
“我只是在想,你和审讯的说了什么,他们竟然肯放你来和我见面。”
“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联手把这里给端了?”
司南哼笑:“估计是觉得拿住我的’把柄‘,所以才没什么顾虑吧。”
“那些和我一起来避难所的朋友们,没有进过红塔,也被他们请来’喝茶‘了。”
邢彻脸色微变。
“那你想不想’逃‘出去?”
“不想。”
司南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有红塔中带出来的武器,如果真的想走,也能一走了之。
只是如果这样大张旗鼓地走了,无疑是把“红塔人”这个身份,推向了正常人的对立面,而这对她,乃至所有从红塔出来的人们,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司南很明白,现在刚从红塔出来的人,肯定不少害群之马,上面对于这个群体的监视肯定是严密,且态度也是还没有定性的。
如果在这个时候,不顾后果地做出一些有“危害性”地举措,以后整个“红塔人”的处境,都将不会好过。
而司南有预感,“红塔”有第一次实验,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红塔人”只会越来越多,而这个世界,和“红塔”的牵绊,也只会越来越深。
“我们现在就算出去了,也不会有比现在好多少的情况。”
“外头已经被天灾折腾得不太平了,粮食供给和安定情况来说,还是避难所更到位一些。”
司南坦然道:“而且我有必须要留下来的理由。”
邢彻一愣。
“你的家人在这里吗?”
司南一滞,笑了:“还没找到,正在等消息。”
“你有其他人的消息吗?”
邢彻敛眸,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基站被海啸和台风刮倒了,电子设备完全失灵,电话根本就打不通。”
“我听说这边有避难点,自己找过来的。”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听说我是从’红塔‘出来的之后,反而把我关起来了。”
“最开始态度很恶劣,我拒不配合,现在态度好些了。”
任何事物发展初期都会经历这样阵痛的阶段。
司南也无计可施,只能轻轻拍了拍邢彻的肩膀:“委屈了。不过你这还算好的,我算起来,已经被关过两次’牢‘了,伙食起码是比外面好,用不着辛苦干活,还能包吃住。”
她轻笑着,多少有点调侃的意思。
邢彻不忿,向来稳重寡言的人,难得因为这样的对待而生气。
他是个合法公民,没必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被这样一竿子打死地“连坐”。
并且没有收到任何解释,还被告知需要无条件配合“调查”。
他对这样的态度很不满。
“我只是想要个平等的谈话空间。”
“现在他们对’红塔人‘的态度,显然是傲慢且有攻击性的――可我们什么都没做。”
邢彻微微皱眉,十分厌恶如今的处境。
“你现在是选择配合他们?”
司南神情有些严肃。
“以我的判断,这个阶段我们还能用情报换取主动权――”
“等时间久了,或者下一次’红塔‘的开放,现在他们需要的东西,就不一定要从我们手里获得了。”
“反正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我只能尽可能地最大化优势。”
司南定定地看着邢彻:“你相信我吗?现在是争夺话语权最好的机会。”
“要不然,后面’红塔人‘大概率好会被异化,而这样下去,结果会很糟糕。”
邢彻有些怔忪,曾经并肩作战的熟悉感觉袭来,这一次,他再度站在了她的身边。
心里不知不觉泛起一阵隐秘的欢喜。
这次是真实的世界。
他又一次被司南认认真真看进眼里。
认识到这一点后,邢彻的就像是被猫挠了一下。
微痒,却难以招架。
什么被蔑待的烦闷,只要相信她,一切难题终将迎刃而解。
他的心再度咚咚作响。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似乎有几秒的停顿。
邢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呼之欲出,脸热得已经开始给自己找紧张的借口了。
可司南只是粲然一笑:“你从红塔,带了什么东西出来么?我带的是武器。”
邢彻错开视线,微微低下了头,回避她过于明亮到烫人的双眼。
他还有些羞赧,捻了捻手指:“就带了个高级医疗包,里面有些治疗药物。”
“红塔的医疗水平比外面高出太多,我本来想带出去,如果能研究出什么所以然的话,对现实世界的医疗水平会有很大的推动。”
司南实在是有些惊讶,她确实没有想到,邢彻的思想觉悟竟然……那么高。
怪不得被这样冷遇后,会这么生气了。
换个角度思考,就像是辛辛苦苦外出打猎回来的顶梁柱,回家看到另一半出轨并且对TA颐指气使。
她甚至觉得,邢彻如此配合,已经算的上是很给面子了。
司南不禁竖起了拇指,感叹:“你的思想很红,很有节操。”
邢彻莞尔:“我家里人是医生,所以……对这方面总是会多上心一点。”
司南挑眉:*“所以你也是医生?”
邢彻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学理工科的,研究机械精工方面。”
司南恍然,怪不得制造武器的能力那么强,合着是专业对口。
“砰砰砰!”
铁栅栏突然被敲响。
外面的审核员靠在栏杆上,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续完旧就赶紧出来,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
司南的眼神一下就冷了下去。
她倏地盯上了审核人的眼睛,微微歪着头,就像蓄势待发的蛇。
“我改变主意了――把你的长官叫过来。”
“我有重大机密要闻,之和能管事的人谈。”
“其他鸡零狗碎,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了。”
审核员猛地锤了一下栅栏。
司南眉目无波,显然并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
审核员脸色很难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司南索性一摊手,“我就是这么个要求,如果你们不答应,那当我没说。”
审核员脸僵成猪肝色,终究还是狠狠踹了踹墙,而后转身走了。
林强在这个岗位上那么久,第一次见道这么牛气的“嫌疑人”。
如果不是因为上头的命令,他早就给她颜色看了,还留她在这这么猖狂?!
真把自己当棵蒜了。
现在是战备状态,因为林强的工作性质,需要和“红塔人”直接接触,他的上峰直接就是避难所的二把手:寇刚。
他是组织里最年轻的上将,雷厉风行,手段强硬。
相信他知道了那个“红塔女人”的所作所为,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批判她、严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