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是考上大学就得离开沙漠了呗。”温淼说。
秦耕给她描绘未来:“沙漠种植基地离不开你,你不能完全离开,大学就四年,你在学校会学习很多知识,会认识新朋友。”
温淼好看的眼睛有繁星闪烁:“那你呢,你怎么好像很想把我送走,你想谈对象?我在你觉得不方便?”
秦耕眼眸黑沉:“……这哪儿跟哪儿啊,看书吧,你得先考上大学再说。”
温淼把生物书翻开:“好吧,考不上说啥都白搭。”
——
温润在上高三,得知温淼也要考大学,考京城的学校,他本来想考省城学校,改变了主意,也要考京城的学校。
他在县一中读书,学习非常努力,为确保万无一失能考上,成绩保持在全校前几名,他跟很多农村孩子一样,想考师范将来当老师。
本来考省城学校问题不大,但要是考京城的话,他担心考不上。
一边担心自己考不上,一边担心温淼考不上,在这种双重担心中,他越发刻苦努力。
住校生上晚自习到九点半回宿舍洗漱,十点钟熄灯,温润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书,三节电池只用几天时间光线就变得微弱,温润觉得总买电池太费钱,于是找到了不用花钱就能有亮光的地方,就是厕所外边,这有一盏路灯,光线微弱,但足够看得清楚字迹。
每晚回到宿舍就跟打仗一样,赶紧到水房抢水洗漱,十几分钟后就站到路灯下看书,从宿舍楼到厕所这段路最热闹,人来人往,温润看自己的书,完全不为喧闹声打扰。
宿管老师很快注意到这个在厕所边看书的男生,本来所有学生都必须得回宿舍老实睡觉,宿管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几天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温润,这儿不臭?”
足足有三十米长的旱厕,不说臭气熏天也差不多。再说这地方冬天冷夏天热,飕飕的风一刮,又臭又冷。
温润是强忍着臭味,他站在全校最臭的地方,觉得自己都快被腌入味了。
以为老师让他回宿舍,赶紧合上书往楼门走,说:“我这就走。”
宿管老师叫住他:“站住,要不去我宿舍看书。”
温润停下脚步,打量着这个瘦小的,戴眼镜,看着比所有任课老师都严厉的老头说:“真的可以?”
“去吧。”宿管老师温和地说。
宿管老师平时是个严厉的,事儿多的,讨人嫌的角色,没想到还有主动示好的时候,温润搓着冻僵的手,并没客气,说:“那我就去啦。”
宿管老师的宿舍非常简陋,桌椅外加单人床,但有灯又能遮风挡雨,比厕所边可强多了。
宿舍老师查完房半个小时后回来,温润正在安心看书,差不多看到十二点,温润把门带上回自己宿舍。
没过几天,温润发现屋里十五瓦的灯泡换成了三十瓦的,比之前亮堂多了,等宿管老师查房回来,温润问:“老师,屋里开着灯你睡得着吗?”
宿管老师从烟袋中拿出烟票,拈一小搓烟丝放上去,边卷烟边说:“等你考上大学,拿烟酒上我家看我去。”
温润笑笑说:“多谢老师,我一定要考上大学,到时候登门拜谢。”
——
温淼并没有大的任务,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晚上,她跟秦耕一块儿坐在桌边看书。
做完一张数学试卷,递给秦耕检查,温淼说:“我占用了你很多时间,秦耕,你有没有觉得浪费很多时间在我身上。”
秦耕边看题边说:“不算浪费时间,我也在看书。”
只要跟温淼有关,都不算浪费时间。
温淼凑到他身边,双臂交叠,趴在手臂上,边休息边偏头看向他:“陪着我去执行任务,你说是工作,可是我的学习跟工作没有关系。”
秦耕语气轻松:“怎么能跟工作无关,你多学点知识,能科学种田,是吧,淼淼。”
温淼满脸溢满笑意:“对,你总能带动同事进步,又是办夜校,又是组织大家考职称,罗胡兰他们都说跟你当同事挺好的。”
秦耕边做计算边漫不经心地说:“对,都是为了工作。”
“我觉得欠你好多。”温淼说。
占用秦耕那么多时间,他不在意,可她过意不去。
秦耕声音柔和悦耳:“你要还吗,淼淼。”
温淼笑盈盈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还,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你往后仰干什么?”
秦耕视线从试卷上移开,朝她看过来,身体更加往后倾斜:“……”
“我远视眼?近了看不清?”他说。
温淼开玩笑说:“远视眼是老花眼吗,你才二十八就老花眼?”
秦耕薄唇微抿,时间过得可真快,温淼来基地那年他二十三岁,现在他都已经二十八了。
他是闻到了温淼身上清淡的香气,离得越近,清浅香气丝丝缕缕萦绕。
如果是别人身上的香味,他肯定会觉得有攻击性,像是用气味圈地盘似的,可温淼身上清甜的气息,他只觉得很有吸引力。
——
七月份,温淼到附近县城参加高考跟体检。
八月份,温淼拿到了华国农业大学农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通知书上写着九月一号到三号去学校报道。
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温淼跑到稻田去找秦耕,骑着踏沙走出四里地,还是觉得路远,于是返回宿舍等傍晚他从稻田回来。
站在堂屋看到他的身影,温淼就喊:“秦耕,我考上大学啦,农大,自己考的,没用保送。”
秦耕喜上眉梢,这些天一直惦记着她的成绩,干活都不踏实,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宿舍跑:“淼淼真棒。”
“快看。”温淼小心翼翼地把录取通知书展开,拿给秦耕看。
难以置信,她以后不再是只上过三年级的小学生,她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离开家乡之前,这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儿。
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她现在的兴奋之情。
“很好,淼淼,以后是大学生。”秦耕眉眼舒展地说。
回忆温淼的学习历程,可真难啊,温淼去参加高考,他比温淼紧张,温淼被录取,他比温淼还高兴。
当年他自己上高中参加高考,都没有这种情绪波动。
他觉得温淼长大了,成熟了,可以离开种植基地去外面的世界翱翔。
到现在,基本能够确定,温淼成为下雨灭火工具人的可能性解除,这才是最值得高兴的。
“大恩不言谢,要不是你,我可能提升不了学历,也不会去考大学。”温淼说。
不仅给她提供帮助,提供陪伴,秦耕还是她的人生导师。
秦耕唇角扬起:“是你自己考上的,不用谢我。”
得知温淼考上大学,同事们都来恭喜她。
温淼的学习搭子周燕子拿到高中结业证,她爸是□□,她没法考大学,再说也不可能像温淼那样办理高中学籍。
不过能拿到高中结业证她已经很满意,而且她之前是种植所的临时工,现在种植所有了合同工,她是第一批合同工,可以在种植所一直工作下去,大部分同事对她都很友好,连温淼都是她的好朋友。
“淼淼,恭喜你考上大学。”周燕子由衷祝贺温淼。
“你能在种植基地安心工作也挺好的。”温淼说。
周燕子笑容满面:“我也是这样想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温淼想在第一时间拿给葛强盛看。
傍晚准备去食堂,温淼把薄薄的录取通知书从书里拿出来装进口袋,想了想怕损坏,又觉得葛强盛没资格看,只口头告诉他就行,又把通知书小心翼翼放了回去。
去食堂路上,温淼说:“吃完饭我们在食堂门口等着葛强盛。”
秦耕点头:“嗯。”
他很想笑,温淼这意思有点像小学生干架。
他们来得早,排在前面打饭,吃得也快,吃完饭后温淼在食堂内扫视一圈,看到葛强胜的身影,便叫秦耕:“我们走。”
从水房洗完饭盒,就在毕竟之路上等着,没过两分钟,就看到葛强胜往这边走。
“葛强盛。”温淼叫他。
葛强盛顿时脸红得跟熟虾一样,手脚都不自在起来,“淼淼,”他说。
“我考上大学了。”温淼说。
葛强盛面红耳赤:“恭喜你,淼淼,你真厉害,没想到你能考上大学。”
他当时是脑子一抽,说温淼只上到小学三年级,说种植所不招大学生跟中专生之外的正式工。
就凭温淼的能力,她需要学历才能进种植所?就是她一天学都没上过,种植所也得把她当宝。
是他狭隘,是他小肚鸡肠,恨不得回到过去狠抽当时的自己几巴掌。
温淼不废话,干脆地说:“你说过我要是能拿到高中结业证,你给我磕仨响头吧,现在我不仅有高中结业证,还有大学录取通知书。仨响头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葛强胜手足无措地看向四周,他当时嘴欠,也是真心认为温淼拿不到高中结业证,更不要说上大学,怎么办,真磕仨响头吗?
他出来得也早,现在吃完饭从食堂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注意到他们,温淼不会让他在这儿磕头吧,他真的磕吗?
不磕,那就是说话当放屁,磕,他颜面扫地成为笑柄。
“我,我……”葛强胜嗫嚅着。
在国宝面前,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国宝面前,他觉得无地自容。
整个种植基地,就他最蠢,就他另类地跟温淼说那些话,要不现在他应该很开心地祝贺温淼考上大学。
本来他可以像所有人一样跟温淼做朋友。
“你还记得吧。”温淼问。
“记得,对……”葛强盛额头上往外冒豆大汗珠,局促不安地挠着头皮。
温淼很干脆:“你还记得就行,不用你磕头。”
说完,温淼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拔腿就往前走,招呼秦耕:‘我们走吧。’
秦耕没放过葛强盛一丝一毫的表情,他窘迫不已,狼狈难堪,羞愧尴尬。
秦耕并不算意外温淼的这种做法,很符合她的性格,根本就不愿意跟人计较。
其实,是她强大到根本就不需要跟人计较。
她强大到别人没资格跟她说三道四。
她不用像普通人那样,通过斤斤计较,压低别人得到快乐,或者得到仨瓜俩枣。
常棣没看到热闹,遗憾地说:“就这样放过他?让他磕啊。”
周燕子也说:“淼淼,我还以为你会让他磕呢。”
秦耕觉得温淼这种处理挺好,他说:“你们知道,葛强盛这人拧巴,让他磕,他难受,不让他磕,他也难受。”
不过这人工作态度跟工作能力都还不错,为人处事上的毛病只要不影响工作就行。
常棣说:“那倒是,不让他磕,他更难受,他最怕别人忽视跟轻视,估计他会往这方面想,就让他纠结去吧。”
葛强盛确实是这样想的,他站在原地几乎迈不动步,纠结难受得要命,温淼居然没让他磕仨响头!
温淼根本就不在乎他,不跟他计较!
为啥不跟他计较呢,是觉得他没资格吗?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跟温淼计较,但不希望温淼这样想。
他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了,他知道这样想很夸张,但他控制不住这个想法。
——
这天去吃早饭时,陶所长就在食堂门口等着温淼跟秦耕,说吃过早饭去趟她的办公室。
陶所长看了眼手表说:“就八点吧。”
俩人吃过早饭,在宿舍看了会儿书才往陶所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到达后才知道之所以定个时间,是在等武师长往这边赶。
武师长已经在办公桌侧面坐好,一见面就恭喜温淼考上大学。
陶所长边给他们倒茶边说:“秦耕,是关于你的事儿,你有个心理准备,诶,都坐啊。”
秦耕敏锐地感觉到陶所长比任何时候都要热情,这让他有不太妙的感觉,偏头看向温淼,只见她也正看过来,两人对视也没交换出啥意见,陶所长已经给他们拉开椅子,两人顺势坐下。
“我的事儿,啥事儿劳您两位大驾?”秦耕问。
陶所长背向窗户坐着,手里捧着热茶缸,说:“那我就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秦耕,淼淼去京城上大学,组织考虑给你的工作调动,田部长希望你去农业部,当然你不想去农业部的话,还可以去京城的研究所或者别的单位,另外你还可以进部队,京城的部队。”
秦耕非常意外,他马上看向温淼,俩人的视线在几十公分的距离内交汇。
温淼眼睛瞬间闪烁着细碎的光,组织给秦耕的这两个安排都在京城,那么她跟秦耕都在京城!
秦耕很轻松地捕捉到温淼眼里的光芒。
他没有申请调动动作,组织主动给他做安排,自然是因为温淼,居然还有进部队这个选项。
“我还能进部队?我都二十八了。”秦耕说。
果然秦耕惊讶的表情如他们所料,武师长开口:“你现在进部队也不晚,大学毕业进部队就是连级干部,就你这水平,参加军事大比,要么执行任务,很轻松就能升到副营,你是当兵的好苗子,在部队一定非常顺利。”
他直截了当地说:“我还没见过谁大学毕业工作几年还能进部队。”
武师长语气难得和蔼慈爱:“这是组织给你的特别安排,你有能力,有实力,跟现在部队的连级干部比只强不差,工作几年后进部队也合理。”